民国之文豪崛起(校对)第40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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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作云马上就要读大三了,他前些天看到周赫煊的新诗《赞美》,于是决定写一点什么。
  就当是,提前写毕业论文吧。
  书桌上摆着十多本参考书,外加厚厚的一摞杂志,孙作云下笔如有神,很快稿纸上就出现一行行钢笔字——
  “《论‘现代派’诗》
  (一)中国新诗的演变三阶段
  从胡适先生的《尝试集》算起,新诗到现在已有十多年的历史……到现在新诗走到最迷乱的道路,新作家们又各自标新立异,而新诗形式的不固定,也是造成混乱原因之一……
  我把新诗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①郭沫若时代,②闻一多时代,③周赫煊时代。
  第一期:郭沫若时代的作家,非常多,也非常庞杂。不过这时代的诗,意境与内容,尽管彼此不同,但其共通的特点是形式的不固定,不讲韵脚……
  第二期:以闻一多与徐志摩两先生为代表。徐先生的诗歌特点是流利,清莹,华丽……和闻先生同派的诗人是陈梦家先生。陈先生的诗,意境与形式并茂,且不为人藩篱,最能表现自我的一位诗人……这一派诗的特点,是形式的匀整,音节的调叶,且取材亦较他人为高。
  第三期:以周赫煊先生为代表,和周先生同派的有戴望舒、施蛰存、李金发等先生。这派诗的开端,是周先生的《回答》,‘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简单的两句话道尽了人间丑恶。这首诗用新奇瑰丽的意象,给后来的诗人们带来许多影响。这派诗是现在国内诗坛上最风行的诗式,特别从一九三二年以后,新诗人多属于此派,而为一时之风尚。因为这一派的诗还在生长,只有一种共同的倾向,而无显明的旗帜,所以只好用‘现代派诗’名之,因为这一类的诗多发表于《现代》杂志。
  (二)现代派诗的特点
  现代派诗的特点,便是诗人们欲抛弃诗的文字之美,或忽视文字之美,而求诗的意象之美。他们的诗不乞灵于音律,所以不重韵脚,因而形式亦不匀整。
  从这一方面说,现代诗是新月诗的反动。他们主张用新的辞汇,抛弃已为人用烂的旧词汇,但旧的字汇能有新的暗示力者亦用之……就拿周先生的新作《赞美》来举例,第一节共19行诗句,只有3行贴合了韵脚……戴望舒先生的《望舒草》,也是这派诗的典型作品,我看到不知多少青年诗人在模仿它……”
  孙作云这篇论文足足有一万字,他将胡适列为中国新诗的先行者,然后又将新诗的发展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的领军人物是郭沫若,第二阶段的领军人物是徐志摩和闻一多,第三阶段的领军人物是周赫煊和戴望舒。
  嗯,一个不小心,周赫煊变成了中国“现代派”诗歌的开山鼻祖。
  在文章里面,孙作云还讨论了当今诗歌的创作情况,他说:
  “一九三一年以后,中国政治越来越高压。诗人们天生无媚骨,不会溜须拍马,又不能满意于现社会,每个作家都陷入绝望的泥潭……又因东北事变,悲惨的古国,不年余便失掉全国五分之一的土地……不悲观又能怎样呢?
  现代派诗歌,往往表达悲观的虚无思想,因此在这三年里现代派诗人倍出,盛极一时,形成一个大派别。然而,他们的创作有很多弊病,比如无病呻吟,比如结构散乱,比如为艺术而艺术,比如趋向于病态题材。
  周赫煊先生的这首《赞美》,为现代派诗歌的创作提供了范例。它的立意是健康向上的,是积极进取的;它的结构看似松散,其实圆满自合;它的韵脚虽不规整,但平仄有致,读起来朗朗上口;它对意象的运用登峰造极,并没有无端刻意的堆砌……现在的青年诗人们,真应该多读读周先生这首诗,不要让自己的创作走进死胡同……”
  孙作云的这篇《论现代派诗》,比历史上提前大半年发表,一经问世就引起诗坛大讨论。
  “现代派”诗歌,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
  在这一诗派中,周赫煊是开山祖师兼教主,戴望舒相当于副教主兼总护法,还有施蛰存、卞之琳、李金发等人是教内的几大长老。至于几十年后兴起的“朦胧诗派”,只不过是“现代诗派”的分支而已,北岛和顾城的地位大概相当于外门掌教吧。
  全国的青年诗人们都疯狂了,逮着周赫煊的《回答》和《赞美》使劲模仿,甚至直接将原句拆解重组,然后放进自己的诗歌作品当中。
  如果说,郭沫若是15年前的诗坛偶像,徐志摩是10年前的诗坛偶像,那周赫煊就是现在的诗坛偶像。
  不管是闺中少女,还是爱国青年,都捧着周赫煊的新诗如获至宝。
  只可惜周赫煊的诗歌产量太少,到现在也不超过十首,这让他的崇拜者们感到非常遗憾。
  中国白话诗经过十多年的发展,终于走向成熟了,周赫煊无意间给它添了一把火,并且留下无法撼动的历史地位。
第603章【内山书店】
  1934年7月,周赫煊在中国诗坛掀起一阵现代派热潮,无数青年诗人踊跃加入这个派别,一时间举国皆谈“现代派”。
  与此同时,《雷雨》经由巴金的推荐,在《文学季刊》上正式发表,曹禺犹如一道闪电划破30年代的文坛夜空。
  这部话剧不但在中国引起巨大反响,还很快在日本东京上演,并由神田一桥教育馆发行日译本,迅速在日本成为畅销书。《雷雨》的构思创作前后历时五年,并在抽屉里锁了大半年才投稿,但它的成名只用了半个月时间。
  郭沫若在东京观看了《雷雨》的演出,大为激动,亲自为《雷雨》日译本作序,盛赞《雷雨》是一篇难得的优秀力作。
  鲁迅看了日译的《雷雨》剧本颇为兴奋,对美国记者斯诺说:“中国最好的戏剧家有郭沫若、田汉、洪深,以及一个新出的左翼戏剧家曹禺。”
  能让常年互喷互怼的鲁迅和郭沫若同时赞扬,可见《雷雨》的质量有多么过硬。曹禺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一跃成为享誉中日两国的剧坛新星。
  整个七月,周赫煊和曹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百代公司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周赫煊的两张唱片顺势推出——宣传费可以节省不少。
  ……
  上海,日租界。
  内山书店。
  欧阳予倩扶了扶眼镜,笑着给书店老板打招呼:“邬其兄,好久不见啊!”
  “欧阳先生,请里面坐!”内山完造起身相迎。
  欧阳予倩慢悠悠地走进去,对正在看书的鲁迅说:“周先生,你今天来得真早。”
  鲁迅用淡然的语气说:“国党特务又在抓人了,我来书店躲一躲。”
  两人闲聊片刻,田汉以及其他进步人士,陆陆续续来了七八个,大家开始聊现代派诗歌和《雷雨》。
  内山完造安排两个店员望风,自己也跑进去旁听,时不时的插上两句话。
  几十年后,有许多公知经常在网上造谣,说内山完造是个日本间谍,由此证明鲁迅也是个汉奸,居然能骗到无数网民转发点赞——这个谣言的依据,来自于去年(1933年)的一篇文章,鲁迅的《伪自由书·后记》中也有记载,内容如下:“内山书店是日本浪人内山完造开的,他表面是开书店,实在差不多是替日本政府做侦探。他每次和中国人谈了点什么话,马上就报告日本领事馆。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只要略微和内山书店接近的人都知道。”
  然而事实真相如何呢?
  就在国党御用文人炮制那篇造谣文章的前两个月,内山完造由于多次保护中国人的行为,被日本军方怀疑为共党,顶不住压力只能暂时返日躲避风头。
  内山完造的处境蛮尴尬,他是个日本人,还是鲁迅的至交好友。一边被国党文人污蔑为“日本间谍”,一边又被日本军方怀疑为“日本共党”,简直两处都不讨好。
  其实内山完造啥都不是,他首先是一个商人,其次是一个人道主义基督徒,年轻时同情中国的革命者,晚年则倾向于托尔斯泰的不抵抗主义。
  内山完造的人格并不伟大,让他为中国人抛头颅洒热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比如在日本侵华期间,内山完造就积极配合日军,接收了上海地区的一些图书产业。因此说他首先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日本商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但内山完造又是信奉人道主义的基督徒,所以他能够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尽量的给中国友人一些帮助。而且他还很同情中国的革命者,他的内山书店,几乎成为上海左翼文人的联络点。他书店里面的中国籍店员,清一色全是进步人士,下个月就有两位店员被特务抓捕。
  包括革命烈士方志敏写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以及遗书,也是先送到内山书店保管,然后由鲁迅托人转交给中共中央。
  “邬其兄,能否借你的留声机一用?”田汉问道。
  内山完造立即说:“当然,请稍等。”
  等内山完造把唱机拿来,田汉神秘地说道:“守信(聂耳)赠了我两张唱片,过几天就要正式发行,咱们先听为快!”
  鲁迅抽着烟说:“寿昌(田汉)如此郑重推荐,看来又是顶好的进步歌曲啊。”
  “诸位同志且先听听。”田汉把唱针轻轻放下。
  屋子里很快响起歌曲前奏,紧接着是一阵童音:“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周赫煊、周璇、儿童伴唱团的歌声配合出完美的层次感,让这首歌的情绪不断递进,那混合着悲愤、哀愁、抑郁、凄凉和怒火的复杂情绪,感染着屋中的每一个人。
  “唉!”
  内山完造首先叹息,在这种时候,作为日本人的他就显得尴尬了。从道德上,他觉得日本侵华是不应该的,但从情感上,他又无法反对日本政府的行为。
  “周明诚写的歌啊,我听过的。”鲁迅说。
  欧阳予倩感慨道:“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我几欲掉泪。现在由百代唱片重新灌制,情绪更加饱满,让人义愤又无奈。我们在这里坐而空谈,东北四省的千万同胞,却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欧阳予倩,著名戏剧家、戏曲家、电影艺术家,中国现代话剧创始人之一。他以前是唱京剧的,后来又投身话剧事业,在戏坛与梅兰芳齐名,人称“北梅南欧”。
  鲁迅走到留声机面前,拿起唱片的包装封面,惊讶道:“咦,居然是周赫煊亲自录唱,但为什么唱片的名字叫《万里长城永不倒》?”
  田汉说:“你把唱片翻面就知道了。”
  鲁迅立即拨开唱针,将唱片翻了一面重新放下,立即传来周赫煊的声音:“这首歌,为纪念‘长城抗战’而作,且与诸君共勉之!”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因为畏缩与忍让,人家骄气日盛……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江山秀丽,叠彩峰岭,问我国家哪像染病?冲开血路,挥手上吧,要致力国家中兴。岂让国土再遭践踏,个个负起使命……”
  闷重的鼓点敲击着人心,在座的进步人士,个个脸上都出现义愤的表情。
  鲁迅又点燃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他虽然不喜欢这种豪壮的风格,但不可否认,刚才确实被这首歌激得热血上涌。
  欧阳予倩猛地拍案而起:“这才是时代的声音,唱歌就是这样唱的,一首歌抵得过十万精兵!”
  鲁迅提醒道:“我们这代人的目标,不止要抵御外侮,更要改造这个国。周明诚这首歌,诚然使人热血沸腾,但我们要时刻牢记自己的责任。”
  鲁迅一向认为,改造国家和国民,远比抵抗侵略者更重要。只要中国走上正轨,根本不惧任何敌人,就像日本和德国那样,地不大、人不多,但超高的国民素质却能带来国家民族的强盛。
  鲁迅的悲哀在于,他完全看不到希望,特别是这两年,他已经心力交瘁得快崩溃了。
  一方面来自于外部,国党的高压政治越来越恐怖。鲁迅这段时间要出版《二心集》,不得不删掉大量的文章,因为稍微跟政治沾边的都无法通过审查。用他的原话来说:“……在日报上,我已经没有发表的地方,黑暗之极,无理可说。我自有生以来,第一次遇见。”
  另一方面来自于左联内部,冒险主义带来矛盾重重,就连郁达夫都被左联逼走。鲁迅一边承受着压力,一边又要安抚成员,若没有他的努力,左联这个组织早就散架了。他后来见到冯雪峰的第一句话是:“这两年我被他们(冒险主义者)摆布得可以。”——长征期间,鲁迅几乎是以一人之力独撑左联。
  鲁迅在新中国的地位,那真不是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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