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第6部分在线阅读
子青却已经明白,淡道:“在大漠长途奔袭,换马不换人,这原是匈奴人的打法。”
“这小兄弟聪明!”赵钟汶笑道,“所以待会你们每人也得各挑两匹马,以后训练隔天换一匹,务必要和两匹马都熟悉起来。”
说话间,三人穿过一排排宽敞的马厩,直到饲养闲置马匹的马厩前才停下来。赵钟汶取了令牌给厩令,说明来意,厩令方打开栏门让他们去挑选马匹。
易烨与子青两人都不谙相马之术。易烨转来绕去,想看牙口又不敢去掰马嘴,想看马蹄又不敢去搬马脚,便干脆绕到后面看马臀,倒被马尾巴扫了满脸,弄得直痒痒。待他再抬头时,看见子青已经牵了两匹马出去。
“你挑好了?”他奇道。
“嗯。”
“怎么挑的?”他看不出她所挑的马有何出众之处。
子青答道:“我就牵了离栏门口最近的两匹出来。”
“真省事……”易烨皱眉盯着一溜的马臀,半晌,也牵了两匹马儿出来,笑道,“我挑了两只屁股最大的,都说屁股大好生养,以后它们生了小马,那我就赚了。”
赵钟汶走过去弯腰看他的马,大笑道:“你这两匹马可都是公的,怎么生?”
“……”易烨也弯腰去看,“哎呦,真是公的。”
子青在旁,忍着笑不说话。
“算了,公的就公的吧。别说生小马,就是下个蛋也不归我们,都得送回马场去。”
赵钟汶又替他们领了马鞍等物,引着他们往另一个马厩走去。
“我们队的马都在这里,这是我的马,”他亲热地和一匹枣红马蹭蹭头,又忙不迭地再去抚摸另一匹黑马,“乖,乖……你们就把马栓这里,马鞍放后面。”
二人依言将马栓好。
见赵钟汶尚在与马匹亲热,易烨探头去看马槽中的食料,顿时吃了一惊:“怎么给马吃粟米,比人吃得还好,在我们村里连这个都吃不上啊!”
“马吃得这个才长得壮,跑起来耐力也足。”
“可……怎么也不能比人吃得好啊!”易烨还是觉得心里别扭。
“咱们的性命都和它们栓在一起,”子青伸出手抚摸着刚刚挑来的马匹,那马偏瘦,高高凸起的脊骨咯着她的手,“让它们吃好些也是应该的。”
赵钟汶点头道:“进了大漠可就全靠它们了。”突听见外间胡笳声起,三长两短,他忙道,“走,咱们赶紧去吃饭,回头再带你们领兵器。”
易烨一边跟着他快步走,一边问道:“我们是医士,也得跟着操练?”
“将军可不管这些,”赵钟汶无奈道,“我是旗手,徐大铁是鼓手,缔素是负责找水源的,你们俩都是医士。临战时,咱们这伍是不用冲锋陷阵的。不过将军要求平时操练我们都得参加,跟不上就罚,同伍连坐。所以……”后面的话他没再说,望他俩的目光中透出毫不掩饰的殷殷期盼。
易烨与子青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俩一定不能在操练上掉队,否则就会连累伍中的每一个人受罚。
串在一条绳子上的五只蚂蚱,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这个画面。
6第三章同伍(上)
去糠后的粟米、麦粒、稻米加水后煮成粘粘稠稠的杂米饭,一大勺扣到陶碗中,子青端着碗环顾四周,少数的几张案几是队长或火长在用,大多数士卒们或站或蹲在吃。好在军中皆穿闭档的大绔,蹲在地上也不至于不雅。
“这边!这边!”徐大铁挥着木柶,咧着嘴,大声叫唤他们。他个头颇大,即便蹲在地上,仍是颇为显眼。相较之下,蹲在他旁边的缔素便愈发像个小豆芽菜。
子青过去,依他们的模样蹲下,徐大铁冲着她咧嘴乐,她也报以淡淡一笑。
“你真像俺妹子。”徐大铁扒了口饭,突然对她道。
子青怔住,呆了片刻,问道:“哪里像?”
徐大铁想了想,自己摇了摇头,又咧了嘴嘿嘿嘿地傻乐。
“你别理他,”陶碗颇大,缔素把自己吃不完的饭都拨拉到徐大铁碗里,后者忙埋头吃起来,“他这里不好使。”缔素用手指点了点徐大铁的脑袋。
随之过来的赵钟汶和易烨在他们身旁蹲下,正听见缔素说的话。
子青与易烨都有些诧异不解,赵钟汶扒拉口饭,含糊不清地解释道:“铁子两年前……妹妹掉井里,他……救,在井里泡得久了,差点就把命搭上去。醒了之后就变成这样,都说是脑子里头进了水。……你们快吃快吃,别愣着啊!”
子青低头用木柶拨着饭,大口大口吃着,终还是忍不住抬头偷瞥一眼徐大铁,后者已经又把饭扒完,挠着头傻乐。
“这种病症能治么?”她低低问易烨。
易烨摇了摇头,低低答道:“能活过来已属不易,没得治。”
子青便未再说话,埋头接着吃,直到吃完才抬头,乍然发现缔素一直盯着自己看。她只好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狐疑地探过头来看她的陶碗,内中已经空空如也,吃得甚是干净,含含糊糊地嘀咕了句什么。
“怎么,觉得青儿比你能吃?”易烨听清他的话,呵呵地笑,“他在家就能吃,这样的碗,再来一碗他也吃得下。”
赵钟汶打量着子青的身量,笑道:“真瞧不出来,他倒是不长肉。”
缔素孩子心性未脱,伸手就来捏她胳膊,想看看她胳膊是不是也不长肉。子青不自在地挪了下身子,解释道:“砍柴耗气力。”
“你想用什么兵器?”缔素问她。
子青尚未想到,赵钟汶已经替她答道:“他个头与你差不多,我看还是用短铩便利些。……你说呢?”他转头问子青。
子青依言,并无异议,点头道:“行,就用短铩吧。”
缔素便有些欢喜:“短铩我已练过一阵子,你若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子青微笑道:“嗯。”
用过饭,赵钟汶带着他们到武库挑选兵器。库令查过腰牌,便开了库门让他们进去。刚踏进去,便觉得其中森冷之气甚重,长戟铁铍,整齐地叠放着,铩尖积尘,锋芒不现。子青眼尖,看见几柄铁铍上尚留着点点干涸发黑的血迹,双目莫名刺痛,飞快别开脸去。
易烨把戟、铍、戈轮番拿了一遍,都觉得太重,叹口气问道:“就没有轻的么?”
赵钟汶耸肩摇头:“要不你也用短铩吧,略微轻些。不过你可得想明白,越短的兵器越危险,宁长三分,不短一寸。”
“青儿和缔素不就都用短铩么?”
“他们身量较小,长兵器怕施展不开,若不称手,反而危险。”
易烨无奈,抬眼看见子青在东面摆弄着长弓和箭筒,眼睛一亮道:“我可以用弓箭,这个轻!”
赵钟汶笑道:“咱们振武军本就是弓箭营,弓箭是人人都要习的,待会我替你们挑两副弓出来。”
易烨大惊:“你是说出了弓箭外,另外还得再拿短铩?”
“不错。”
易烨只得拿了一柄短铁铩,“拿的兵器越多命就越妥当吧……祖宗保佑!”
见他选定,赵钟汶果然又替他二人挑了两柄长弓,并箭箙与箭支一起,让他二人拿好。
子青所拿长弓是一柄旧弓,旧主为了防手滑,在弓弣上密密地缠了好几圈麻绳。她握上去,微微扎手,有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自指端传过来,她几乎是习惯性地把大拇指的指腹贴到弓弦上,自上往下一滑,本能地试了试弓弦的松紧。
赵钟汶见她动作十分老练地道,奇道:“你会用?”
子青怔了下,不知该如何作答,易烨笑着过来替她解释道:“我们村附近山上有猎户,砍柴时常碰见他们,教过他用弓箭。”
“原来如此,你们会用就再好不过。”赵钟汶笑道。
子青望向易烨,后者温和一笑,似不在意地拍拍她脑袋,她顺从地垂下头去,未再多言,持弓握铩,随他们走出武库。
春风料峭,射练校场中,绛红复袭,玄色铁甲,满是拉弦之声和铁镞射入靶中的嗖嗖声。
赵钟汶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人高马大的徐大铁,他正瞪圆双目,拉弓似满月,瞄准箭靶一支又一支地刻苦射着。缔素坐在旁边地上,百无聊赖地叼着根小草,看着箭靶直砸吧嘴。
听见他砸吧嘴,徐大铁越发焦躁,射出去的箭愈发没有个准头。子青一眼望过去,便看出他后背稍驼、拉弦手肘微微下沉、握弓末指未扣,动作已完全走样,不由地轻叹口气也在缔素旁边坐下。
赵钟汶眯眼看了箭靶,不由地也想砸吧嘴,硬是强忍住,不轻不重地朝缔素踢了一脚,示意他噤声。后者悄悄朝他竖起四个指头,意思是徐大铁已经射了四个箭箙的箭支。
每个箭箙中均有二十八支箭,如此说来,他已经射了有百来箭。
“铁子,歇会儿!”
赵钟汶拍拍徐大铁肩膀,顺手把徐大铁背后箭箙中剩下的箭支全部取走。
徐大铁咬着牙地射完手中箭,再欲拿箭支,发现箭箙已空,这才垂下手中的弓,懊丧地直挠挠头。远处的草靶上零零落落歪歪斜斜地插了四、五支箭,其他都散落在草靶周遭。
旁边别的伍有人自然看见,群起哄笑,嘘他:“徐大铁,回家去吧!别在这里丢人!”
徐大铁怒气冲冲地朝他们晃动陶碗大小的拳头,军中严禁私斗,他也不敢真的动手,只能呸呸呸朝他们吐唾沫星子,风迎面而来,反溅得自己一脸,直拿袖子撸。
那些人习以为常,哄笑一番也就罢了。
赵钟汶连拉带拽才把徐大铁扳回来,硬是将他按坐在地上,然后招呼易烨道:“你来试试。”
“我……”易烨一呆,瞅着十丈外的箭靶,一脸的不可思议,“太远了,太远了,我肯定不行。”
“试试,你们不是学过么。”
易烨无奈,只得自箭箙中抽出一支箭,学着方才徐大铁的模样往弓上一搭,试着拉弦——子青垂目专心用手绕小草;徐大铁眉头紧皱极专注地盯着远处靶心,不知在想什么;缔素倒是看着他,憋着说不清是惊是喜的笑;赵钟汶则无奈地缓步上前,看出他是一丁点都不会,开始搬弄他的手指:箭支该如何拿,握弓该如何握,弓该举在何处,眼睛又该望向何处,把这些最基本射箭手法都教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