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第44部分在线阅读
“驼队上的驼旗用得是长安齐家的,今年的过路钱他们早就交过了,不出意外的话,匈奴人是不会来劫我们的货。”霍去病停了下,看出伯颜眼底的意思,“若是有意外,货全丢弃,尽量避免交手,走为上策。此番是为了探路,要收拾他们等下次。”
众人闻言,心下皆已明白。
长水校尉施浩然把最后一点面饼吞入腹中,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道:“又不用动刀动枪,天天光跟着那些骆驼磨蹭,还得伺候小毛孩子,没劲没劲。”
话音刚落,他便被人自身后不轻不重地踹了一脚。
“要不说你贱呢,没匈奴人追在屁股后头,你就不会过日子了。”霍去病踹完他,复坐回去,笑道:“老赵,每天早晚照着饭点揍他,省得这小子皮痒痒。”
赵破奴笑呵呵道:“这小子皮厚,我担心早晚两顿不够……”
“得得得……”施浩然拱手作揖,迈了几步正走到缔素旁边,把缔素一把揽过来,故作郑重道,“我责任重大,得保护这个大人物,你们谁都不许惹我啊!”
未料到他劲道太大,缔素被他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幸而一把被谭智拎了出来,顿时扶着船舷连连咳嗽。
“……差点勒死他,你这蛮牛。”
谭智边道,边好心地替缔素拍背,他的手劲也不轻,拍得缔素踉跄一下,几乎栽到甲板上,幸而子青及时托住,将缔素扶到旁边坐下。
“你瞧瞧你瞧瞧,刚才你差点拍死他,还说我蛮牛,你自己也不去照照镜子……”施浩然一脸的幸灾乐祸。
你一句我一句,接下来,两人扭斗成一团,霍去病看得有趣,权当佐饼小菜。
缔素哀怨地将子青瞅着,虽不敢言语,但目中意思已让人十分了然:我不要和这两个蛮人待在一块。
将军所下达的命令,子青亦无法,只得安慰地拍拍他。
下船后,果然有驼队已在岸边等候,待把锦缎布匹都搬上骆驼背上,他们方才跨上马背,开始这一路的旅程。
因是打着长安齐家的旗号,一路上着实太平,即使远远地有匈奴人经过,看见他们是齐家商队,也无人来为难他们。有时到了匈奴人小部落所在地,还有普通匈奴百姓上前来与他们换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之类琐碎东西,霍去病也甚大方,心无芥蒂,能匀出来的皆与他们交换。
待走远后,施浩然甚是不解,皱眉道:“他们可是匈奴人,咱们干吗还要换东西给他们?”
“匈奴人就不是人了?”霍去病白他一眼,“不打仗的时候,人家也是老老实实过日子,在这种小事上去为难人家,你瞧你这点肚量……”
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嗖”地一声,一支利箭从身后射出,直入草丛深处,隐约能看见一头肥硕野兔栽倒在地。子青飞快窜过去,将野兔拎回来,挂于马侧,一日下来那里已然挂了三四头野兔。
霍去病斜睇她一眼:“打兔子倒是利索,要是烤兔子的功夫再精进些就好了。”
子青愣了楞,默默点了下头。
眼见日渐西斜,霍去病下令就地宿营,除了谭智浩然二人陪着缔素去附近搜索水源,其他人卸下驼队的货,让骆驼得以休息,又生了篝火。子青在篝火边拔着兔毛,预备烤兔子。
瞧她把野兔背脊上的毛拔下来,当做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放入小布包内,最闲的霍去病忍不住凑过来,探手就把小布包拿过去,端详奇道:“你留着兔毛做什么?”
“兔毛可以做笔。”
子青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手中布包,生怕霍去病喘气略大些把兔毛吹跑了。
霍去病挑眉:“做笔?!”
“嗯,秋冬时候的老野兔背上所生紫毛,被称为‘紫霜毫’,是做笔的上上之选。所做出来的笔储墨多而不漏,耐用。”
子青耐心解释道,与此同时,想不作痕迹地从霍去病手中拿回小布包。可未料到霍去病偏偏不撒手,子青只得讪讪缩回手。
“兔豪我倒是知道,不过没想到是这老野兔背上的毛。”霍去病闲闲侃道,“你想做笔?也好,先做一根给我使使,让我看看好不好用。”
子青呆了呆,紫毫极其有限,这些兔子加起来都未必能做一支笔,将军这一开口……
“怎么,你不愿意?”
霍去病已从她不自觉颦起的眉尖看出来,心下有些好笑,毕竟还是年幼,这少年丝毫不懂得掩藏情绪。
子青思量着该怎么说才妥当,沉默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好法子,只能抬眼如实与他商量道:“若将军不等着用的话,下次再做笔给您行么?这次的笔,是我想拿去卖些钱两,有急用的。”
她目光甚是恳切,干净清澈,霍去病对上她双眼,定定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你干脆卖给我,如何?”
“您想买?”子青有些不可置信。
“嗯。”
子青只能道:“……那我卖您便宜点吧。”
44第十六章征途(四)
“行啊。”
把小布包递还给她,霍去病随意转开,自到马鞍旁寻了水囊,饮了几口后复转回来,也不说话,只瞧着地上的野兔,伤口皆为一箭穿喉,干净利落。
“你的箭法不错,射香头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太难的事情,既然缺钱,为何不去拿月底考核的金饼?”他问。
把一只拔得干干净净的兔子放到旁边,子青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使劲地撸着手上的余毛,半晌才道:“……我不能要。”
霍去病怔了片刻,想起以前曾经听说过关于墨者行事,其中有件他认为甚为迂腐的事,悟道:“墨者不收取任何礼物和奖赏,因为不愿别人认为自己另有所图,是这样吧?”
没想到他连这也知道,子青又看了他一眼,眼中微带诧异之色,然后她点了点头。
“可月底考核这个……没关系吧?”霍去病开始意识到这个少年的想法很可能比他所能想象的更加迂腐顽固。
子青认真道:“习武该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弱小,又或者是报效国家,不该是为了钱两。”
“既可报效国家,又有钱两可赚,两全其美之事,岂非更好。”霍去病理所当然道,顺手在她脑袋上叩了一记,“你这孩子,也太死板了!”
颇为柔顺地挨了他这记,子青没吭声,闷头把木棍削尖,串了兔子架在火上烤。暮色渐沉,火光映在她脸上,霍去病多看了两眼,笑着摇头起身,去查看驼队。
兔子还未烤熟,缔素一行人便回来了,马背上驮着七八个满满当当的水囊。谭智将附近水源方位告知霍去病,霍去病当即取出地图细细标明,而后看着地图凝神思考……
赵破奴自怀中掏出从高不识处搜刮来的调料,围着兔子通身乱洒,急得施浩然在旁直搓手。
“……你会不会啊,不会别糟蹋东西……多了多了……你这样洒肯定咸了……”
听他咋呼个没完,赵破奴干脆一脚把他踹旁边去:“滚滚滚,滚远点,全是你唾沫星子,待会怎么吃?……伯颜,替我把他捆了,没见过这么烦人的。”
施浩然仍嚷嚷个没完:“咸了,咸了!……伯颜,我告诉你,老赵放这么多调料,肯定是他自己想独吞这头兔子。”
伯颜硬把浩然按坐下来,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朝霍去病一指:“你有点眼力行不行,别吵着将军。坐着,看着火!”
“不是有那小子看着火嘛,得,我瞧马去。”
浩然口中所指的那小子正是子青,她只管埋头看火添柴,于周遭的喧闹充耳不闻。缔素回来后只转悠了一圈,便被四、五人差遣着做琐事,他一做完便溜到子青旁边坐下,忿忿跟她咬耳朵道:“咱们简直就是来伺候这帮爷的,压根就没人把咱们当回事。”
子青笑了笑,安慰他道:“将军之前还说你顶重要,还派人保护你,这还不够把你当回事啊。”
“什么保护,朝我呼来喝去的,神气着呢。”缔素没好气地低声嘀咕道,“有本事他们自己找水源去,别跟着我啊。”
“……兔子好了!”
子青把距离她最近,尚没有被赵破奴祸害到的烤兔子取下来,烤得金黄发亮的兔肉溢出阵阵诱人的香味。啃了一整日的面饼,缔素早已饥肠辘辘,伸手就去撕兔子腿。
手刚要触及,忽得眼前一阵风,整只兔子都不见了!缔素再回头,施浩然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抢了兔子去,正撕腿子呢。
“伯颜!”施浩然把兔腿抛给他。
“谭智!”又是一条腿。
“……”
整只兔子在他手中被瓜分干净,一点不剩,缔素垂头不语,脸都绿了。
“不急,还有兔子呢,马上就熟了。”子青拍拍他,安慰道,“将军不也还没吃上么。”
正说着,篝火对面的霍去病小心收起地图,置入怀中,起身伸展了下,扫了眼满嘴留油的施浩然,笑着嘲讽道:“手最快的是你,偏偏还是吃屁股。”
施浩然愣了下,定睛看了看,手中那块兔后腿肉果然还连着兔屁股。
众人哄堂大笑,其中以缔素笑得最为响亮。
赵破奴那只兔子也烤妥当,他取了下来,瞧了又瞧,自己也无甚把握。左右张望了下,看见子青就在近前,遂先撕了条小腿子递给她,笑道:“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子青把兔腿接了过去,咬了一大口,嚼嚼咽下,神情平静如常,点点头道:“……还好。”
这下赵破奴放了心,吹了吹,又撕了条腿子给霍去病,笑道:“您尝尝,应该不比老高烤的差。”
霍去病接过兔腿,出于对赵破奴厨艺的怀疑,没敢大口咬,只撕块小条在嘴里嚼了嚼,表情古怪地默然半晌,充满疑虑地盯着子青,然后很干脆地吐掉,把腿子塞回赵破奴手中,皱眉朝子青问道:“你成心诓老赵吧?”
子青摇头道:“卑职不敢,确实是还好……能吃就行。”
“你还真是不挑。”看来是对饮食要求差别太大,霍去病没奈何,转头找别的烤兔子,“还有别的兔子么?”
这下轮到施浩然得意地笑:“我早就说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