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做首辅(校对)第729部分在线阅读
隆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子,还是太心急了。
“冯保,冯保!”
隆庆扯着嗓子大叫,冯保连忙跑过来。
“奴婢在。”
“去告诉滕祥和孟冲,只打几个领头闹事的,不要出了人命。”
冯保掉头要走,隆庆又补充了一句,“快过年了,也不要打残了。”
“是!”
冯保乖乖点头,撒腿就跑。隆庆长长出了口气,又摇摇头,乱糟糟的,没个头儿,什么时候才能过两天安生日子啊?
……
廷杖不是明朝发明的,却在明朝大放异彩,为人熟知。廷杖一般是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铁皮上还有倒勾,一棒击下去,行刑人再顺势一扯,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受刑人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如果行刑人不手下留情,不用说六十下,就是三十下,受刑人的皮肉连击连抓,就会被撕得一片稀烂。不少受刑官员,就死在廷杖之下。即便不死,十之八九的人,也会落下终身残废。
隆庆登基以来,还没用过廷杖,故此只是闻名,也不知道真正的厉害。滕祥得到了旨意之后,等于是拿到了尚方宝剑,一下子就威风起来。
“圣上有旨,杖责闹事群臣!”
此话一出,还在闹腾的言官们都傻了,之前是滕祥打人,还敢反抗,这一次是皇帝下旨,要是抗旨不准,可就不是打板子的事情了。
石星气哼哼扔下了手里打得只剩半截的鞭子,滕祥微微冷笑,一招手,御马监的宦官们一拥而上,把这些言官都按到在地上,褪去了中衣。
在正德之前,廷杖的时候,还垫着一块棉垫,有点保护,可是经过天才刘瑾之手,仅有的一点遮挡也没了。
颜面扫地不说,还有性命之虞。
只见廷杖高举,噼里啪啦,一时间哀鸿遍野,惨叫连连。
最惨的就是石星,他不光带头闹事,之前还弹劾过滕祥,新仇旧恨,放在了一起,滕祥咬着牙,他的两个脚尖儿悄悄变成了内八字。
行刑的侍卫看得明白,一个个暗中嘟囔,是滕公公要你的性命,别怪我们心狠!
啪!
沉闷的声音响起,石星浑身巨震,没有几下子,脸就青了,要不了几板子,只怕就要没命。
其他受刑的言官由于体质不同,也有人挨了三两板子,就疼得昏迷过去。
紫禁城前,鲜血淋漓,满目狼藉。
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坦白讲,言官固然可恶,可廷杖也的确太狠毒了一些,难怪文官们会普遍厌恶。
正打得欢呢,突然有两顶轿子赶来,一前一后,下来了两个人,正是徐阶和李春芳。两位阁老见到眼前的一幕,都气疯了。
徐阶厉声大吼,“住手,不许打人!”
李春芳也跟着大喊,他扶着徐阶,小跑着过来。
看到了徐阶现身,滕祥和孟冲心里头也是一缩,不由得一阵胆怯,徐阶养望二十年,可不是一句空话,老头子威望达到了人臣的顶点,哪怕是内廷诸珰,也要退避三舍。
挨打的言官们看到了徐阁老来了,就好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见到了父母,有人勉强爬了几步,有人干脆已经昏迷不醒。
“阁老,您老人家给我们做主啊!”
一个人哭,其他人也跟着哭,徐阶看在眼里,头皮都炸开了。一下子杖责几十个官员,嘉靖朝也不过就是一次而已!
徐阶铁青着脸,走到了滕祥的面前,老徐强压着怒火,道:“滕公公,旨意!”
“没有旨意,咱家岂会胡乱做事,只是皇爷下的是口谕。”滕祥皮笑肉不笑道。
徐阶微微点头,“原来是口谕,从乾清宫,到左顺门,也有好一段路,老夫担心滕公公或许记错了,以陛下的仁德,断然不会如此行事。”
“你敢质疑陛下!”
“错!老夫是怕有人假传圣旨,戕害百官!”徐阶厉声喝道,小老头虽然个子不高,可威风不小,竟然把滕祥吓得连退了两步,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第891章
徐阁老下凡了
“皇爷,奴婢有罪,奴婢去晚了,滕祥已经打人了,接着徐阁老来了,正要求见,皇爷,见还是不见?”
冯保趴在地上,语速极快说完了上面一段,就趴在地上,一声不出了。
是冯保去晚了吗?
当然不是,宫里的这些珰头,哪一个不是神通广大,功力惊人,冯保又是这帮人里最深沉阴险的。
言官们没少弹劾,他也经常躺枪,滕祥愿意提内廷出头,狠狠收拾言官,他当然乐见。只是冯保不会傻乎乎冲出去,替滕祥承受怒火。
最好言官们把账都算在滕祥头上,把他干掉了,内廷就是咱家说了算,谁不想被尊一声老祖宗啊!
内廷的斗争,比起外廷更加险恶直接。
隆庆没有从冯保的话中品出什么滋味,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最后,徐阶竟然要见自己!
一想到徐阶的老脸,隆庆就感到了一阵阵心虚,尤其是刚刚下旨,打了那么多言官,无论如何,也是自己理亏。隆庆在地上走来走去,十分后悔,可是已经做了,话又不能收回去,不然皇帝的脸面往哪里放!
“见就见,反正朕是皇帝,还能如何?”隆庆不停壮胆,对着冯保说道:“去把徐阁老请进来吧!”
“是。”
冯保转身下去,乾清宫外,徐阶神色凝重,笼在袖子里的手不停颤抖。
从看到言官被打得血肉模糊,狼狈不堪的时候,徐阶就知道,完了!
再也别想两面逢源了,在圣眷和党羽之间,他只能二选一。一个成功的首辅要做到承上启下,也就是要把皇帝伺候好了,又要把百官统领好,只有如此,才会稳如泰山。
这是理想的状态,可是一旦皇帝和百官冲突越来越剧烈,留给首辅运作的空间就会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就像徐阶这样,不得不一屁股坐在一边,两条腿走路,断了一条腿,还能撑得下去吗?
徐阶也没有把握,自从小站大捷,他就陷入了被动之中,表面上看,唐毅没有做什么,包括海瑞都是徐阶推荐的。
可身在局中,徐阶却是一番辛苦自己知。不知不觉间,他就被逼着不得不和皇帝正面对撞,不管胜负如何,老徐都会很凄惨!
果然是我大明的文魁星,算计真够狠的!
徐阶暗暗咬牙,只要老夫过了这一关,就算拼了老命,也要把你,还有你的唐党一扫而光!
“阁老,陛下有请。”冯保低声呼唤。
徐阶打了一个激灵,随着冯保,到了乾清宫,向隆庆施礼。
“首辅免礼,看座。”
有小太监搬了一张椅子,徐阶谢过。
“陛下,老臣刚刚从左顺门赶来,实在是太惨了!”徐阶摇头哀叹。
隆庆脸色一红,十分尴尬。
“首辅,非是朕心肠歹毒,奈何他们欺人太甚,跑到了左顺门,大哭大闹,把朝廷的体统,天家的脸面都糟蹋的一干二净。这哪里是大明的臣子,简直是街头的青皮无赖,朕实在是忍无可忍,才出手教训一下,阁老不会以为不妥吧,这可是太祖爷留下的规矩。”
隆庆字斟句酌,还把朱元璋搬了出来压徐阶。
显然隆庆比起以往,进步神速,不再是那么小白了。
问题是他和徐阶的级别差得太多了,徐阁老叹了口气,“陛下,太祖爷设立廷杖,责打奸佞之徒,当然是用心良苦,不需要怀疑。奈何经过近两百年,廷杖刑罚变化越来越大,比如之前打板子的时候,还留有衣服,后来就干脆脱去,最初的廷杖没有铁皮包着,后来也多了铁皮,还加了狼牙。打在身上,皮开肉绽,筋骨为泥,烂成了一团。受刑者即便侥幸活下来,光是清理伤口,就要割下腐肉烂筋,重达几斤。有人被杖责死去,有人落下终身残疾,一辈子站不起,惨不忍睹,把士大夫的脸面都打没了。”
徐阶说到了伤心处,泪水涌出。
隆庆也被说的挺不好意思,仿佛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一样,他脸上发烧,“阁老所言有理,可是廷杖如此厉害,为何还有人不顾一切,要触怒天颜,视天家威严于无物,他们不怕死吗?”
隆庆提高了八度,难掩怒气。
徐阶低眉顺眼,继续说道:“启奏陛下,正因为廷杖摧残身心,狠辣无比,若是奸佞之徒,自然罪有应得,可是自从成化以来,尤其是正德一朝,宦官掌权,他们利用廷杖,打击百官,钳制言路,铲除异己,无所不为。一次竟然责打上百名官员,打死打伤,多达几十人,试问天下人会如何看?难道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吗?一个人不怕死,两个人不怕死,还有几十人,上百人都不怕死吗?道义人心所在,也就有人不畏生死了。”
其实嘉靖朝的廷杖远比正德朝厉害,所幸隆庆是嘉靖的儿子,徐阶也只能拿正德说事。当然隆庆也明白他的意思,却还是不服气。
“阁老,朕怎么听说有人讪君卖直,故意口出狂言,骗得一顿廷杖,就满天下炫耀,立地成圣,万民敬仰,他们拿朕当成了成名的垫脚石,如此小人,还不该杀吗?”
难得徐阶没有反驳,而是坦然说道:“陛下所言,的确有之,朝廷百官,良莠不齐,有人好名,有人贪财,不一而足。利用廷杖成名,果然是一条终南捷径。不过老臣以为,此事要追本溯源,根子还是出在廷杖过于残酷,而人人心存天良,同情弱者,故此遭到廷杖之责,都会被各方同情敬仰。老臣以为,陛下登基万象更新,正是该扫除弊政,刷新朝局,让天下人耳目一新,诚然,则万众敬仰,百姓感恩戴德,齐声颂扬吾皇仁德,到时候,哪怕有小人讪君卖直,百姓也会嗤之以鼻,这就叫做公道自在人心!”
隆庆真的惊讶了,他没有想到,平时言语不多的徐阶,竟然是个辩才无双的高手,一番长篇大论,入情入理,竟然让他无从反驳。
“阁老,这么说,是朕错了?”
“老臣不敢。”徐阶见隆庆态度很好,他也不想闹僵了,连忙说道:“的确有些人员所作所为,有些过分,触怒了陛下。老臣身为首辅,未能约束百官,也是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