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校对)第1709部分在线阅读
方继藩有点发懵……
还来?
不过很快,方继藩气定神闲了,他心知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自己的身后,有王守仁守护。
眼前这个读书人,显然没有取出什么凶器,只是一把冲到了方继藩的面前,就在王守仁出手即将如电一般捏住他的脖子时……
肆虐的泪水,却自这李举人的眼里流出来,他抱住了方继藩,滔滔大哭道:“齐国公……齐国公,你竟还活着,老天爷,它有眼啊……”
王守仁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而后收了回去,只是依旧表现得极警惕。
李举人依旧恸哭道:“学生……学生是无一日不盼着您起死回生啊……我……我……学生……齐国公你是有所不知啊,自打这噩耗传来,学生的日子,没法过啦,家人去买米,人家不肯卖,差役们突然登门,个个凶神恶煞的。学生一子一女,女儿的亲事,也被人退了。儿子在外头,被人打了……被打得面目全非哪。齐国公倘若不回来,学生就没法儿活了,一家老小,真不如死了干净。外间都在说,是学生这样的读书人对齐国公不利,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与学生这样本分的读书人有什么瓜葛和牵连……齐国公啊齐国公,您现在回来,学生才有活路,您……”
他是动了真情,哭的死去活来,抱着方继藩,死死不肯松开。
其余之人听了,俱都默然起来。
这些天津卫的父母官,大多都是唐寅的门生故吏,齐国公一死,他们便前途未卜起来,有哪一个心里不焦灼呢?
至于来此的商贾,现在万物齐跌,不少人直接破产,哪怕是还在支撑着的,也是摇摇欲坠,今日不知明日事。
寻常的百姓,又何尝没有受到波及呢!
因而……有人带了头,众人竟都是呜呜的哭起来,士农工商,竟都在此,个个泣不成声。
居然……回来了。
大家有救啦。
站在此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份,可终究都是血肉之躯,凡夫俗子,就算平日口里说的再如何高尚,终究是脱不开衣食住行,脱不开父母妻儿,这些日子,哪一个不是在惊惶不安中度过呢,甚至有多少人,因此遇害。
趋利避害,乃是人的本能,现如今……方继藩一回来,却令所有人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是方继藩死而复生,而是大家伙儿劫后余生啊。
方继藩掰开李举人的手,后退一步,一脸嫌弃的大叫道:“你的鼻涕粘在我的脸上了,滚开,狗东西!”
方继藩历来就是这般嫉恶如仇,如此的耿直。
李举人听罢,非但不怒,却是脸带惭愧之色,泣不成声的拜倒在地道:“学生万死。”
众人听到滚开二字,心里又欢喜起来。
早就传闻齐国公性子耿直,绝不遮掩,这样的真性情,从古至今,世间少有,其实很多人是没见过方继藩的,只是听大家说他是,又见文武官员作陪,这才将信将疑。
可现在……有了这滚开二字,就好像心里的大石落地,那种自内心深处涌出来的喜悦和欣慰,顿时使他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欢欣起来,就好像过年一样。
方继藩的心情却不大好了,连忙取了帕子,擦拭身上的拙物,一面怒骂道:“瞎了眼的狗东西,我这衣衫,名贵的很,你赔得起吗?是不是非要逼的我生气才好,我脾气已经好很多了……”
身后,王守仁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眼,担心的道:“恩师,这里的人越聚越多,恩师……我们还是立即回京为好。”
方继藩点头,但想了想,见许多人还在感动之中,立即轻声道:“伯安,有一件天大的事,事涉到了万民的福祉,关系着无数贫苦百姓的出路,非要你去办才成。”
王守仁一愣,不解的看着方继藩。
恩师就是大手笔,随口一句,就是苍生社稷。
“请恩师教诲。”
方继藩慎重的道:“你赶紧的,先骑快马,速速赶往京师,当然,不可让任何人都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朝廷知道,你到了京师,先寻王金元,只告诉他一件事,为师很快就回来,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王守仁又是一愣:“恩师,这……”
方继藩叹口气,幽幽的道:“这天底下,这么多为富不仁的狗贼,他们占据着财富,贪婪无度,有了一,就想着二,得陇望蜀,却殊不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些财富在这群狗东西身上,这是暴殄天物啊。好啦,时间来不及了,你赶紧的去,为师随后就到。咱们都快马加鞭,可是……你得比为师快马加鞭还要快,这沿途不可歇息,不得下马,你骑术最好,为师也最看重你,这才将如此重任交到你的身上,好啦,不要再啰嗦了,快去吧,到时,你会明白为师的良苦用心的。”
王守仁每日思考,并不傻,他隐隐的猜测出了点儿什么来。
因而,他看着恩师焦灼万分的样子,竟是无言以对。
可师命如山,王守仁再无犹豫,朝方继藩作揖道:“恩师保重。”
方继藩豪爽的道:“放心,为师有七八百水兵保护呢。”
于是王守仁毅然决然的转身,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此时……绝大多数人只是隐隐听到了消息。
可事实上,亲眼见方继藩活蹦乱跳的人不多,就算是见着了,心里也在万千的感触之中。
而至于那些没有亲见的,其实……肯相信方继藩死而复生的人却也实在不多。
毕竟,这么多日子以来,流言蜚语满天飞。各种都是齐国公复活,或是齐国公没死,又或者有人看到齐国公进了神仙庙里,成仙了。
这市井坊间,什么流言蜚语都有。
因而……天津卫里虽到处都在传死而复生的事,可事实上,相信的人实在不多。
方继藩也不愿在此逗留,很快就上了马车,命人快马加鞭,朝京师赶去。
……
京里,眼看着即将到达方继藩的四七。
所谓的四七,便是以七日为单位,有头七、二七、三七、四七、五七直至七七四十九日的七七之分。
头七时,弘治皇帝亲往祭奠,命人念诵了祭文,呜呼哀哉,以至弘治皇帝当时也是泣不成声,尤其是想到,方继藩尸骨无存,想到方继藩平日的音容笑貌,又觉愧对自己的女儿,竟是生出了自责之心。
是啊,若非是自己采纳了方继藩的废除八股,何来这一场灾祸。
方继藩这完全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啊。
如此忠臣,竟是惨死于贼子之手,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惋惜和悲痛的事吗?
因而,头七之后,弘治皇帝又大病了一场,到了四七,身子好了一些,又下了旨,前往祭奠。
萧敬对此,觉得极诧异,忙是苦劝:“陛下已是去过了,何故又再去?陛下的龙体要紧啊……”
弘治皇帝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他已罢朝许多日了,淡淡道:“朕最遗憾的事,是继藩尸骨无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方家数代单传,好不容易到了他这里,才勉强开枝散叶,谁晓得……竟是英年早故,此上天不仁啊,朕每念及此,便悲不自胜,朕不知道,这冥冥之中,方继藩若是有灵,是否在那灵堂里,朕终究还是想趁着这些日子,多去看看,若他在,能看着朕,朕这一些舟车劳苦,又算的了什么?”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幕后真凶
萧敬听罢,便知道再多劝说也是无益。
陛下虽是皇帝,却是个感情深厚之人,莫说是对别人,何况这还是陛下的亲女婿呢。
萧敬眼中依旧有着对弘治皇帝的担忧之色,却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张罗,不知陛下是否轻车从简?”
弘治皇帝摆摆手:“大张旗鼓吧,现在是方家最难的时候,也是秀荣最难的时候,孤儿寡母,掌着这诺大的家业,不易……”
一想到朱秀荣,弘治皇帝心里又是扎心一般的刺痛。
他起身,看着这大殿的玻璃窗外,那祥和的天色。
弘治皇帝负手伫立道:“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她是妇人,可现在却要肩负起一家之主的职责,这是她的意思,朕看着心疼,可不能阻止,你知道为何吗?”
萧敬弓着身,默不作声,他很明白,弘治皇帝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听众,可以听他诉说心里悲痛的人。
弘治皇帝在萧敬跟前倒是没有掩盖情绪,此刻已潇然泪下,口里接着道:“秀荣自娘胎里出来开始,便一直乖巧,处处听朕和张皇后的话,待字闺中时,听父母之命,出嫁了,便从了夫命,她这辈子都不曾吃过苦,可如今,她突然要撑起方家这个家业,依着她从前顺从和唯唯诺诺的性子,定是下定了决心方才如此,朕……劝不住的。朕是她的父亲,自是能帮衬着便帮衬一些。方家不能垮,方家若是垮了,秀荣也就垮了。”
弘治皇帝低头,揩拭着眼角的泪,而后眼里透出了坚定之色:“朕要在四七这一日,自大明门而出,该有的仪仗都要有,要率群臣再去方家一趟,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不只是秀荣不能垮,方家不能垮,倘使秀荣和方家垮了,这大明的社稷也就垮了。”
随即,他拂袖:“早做准备。”
“奴婢遵旨。”
……
四七这一日。
弘治皇帝自大明门出宫,百官早早在大明门外跪迎。
此后,率着浩浩荡荡的车马至西山。
西山这里,似乎一切,都一下子变了颜色,人人都穿戴着素缟,人人都是悲痛之色。
听说新津郡王依旧病重,思念着儿子成了疾,已到了病入膏盲的地步。
如此……更令这西山上下之人,平添了愁容。
哪怕只是在西山安顿的一个小农户,除了悲痛,也有对未来的恐惧。
少爷没了,老爷若是也有什么闪失,方家也就真正的只留下了孤儿寡母了。
公主殿下固然清贵,可毕竟只是女流之辈,这些日子,她东奔西走,听说虽是力挽狂澜,可也有许多消息传来,西山钱庄的坏账越来越多,股价虽是勉强的救了起来,却也只是维持着不跌而已,却因为救市,花费了无数的金银,许多人已经开始劝说大家伙儿早早的另谋出路,这西山钱庄一垮,整个西山……只怕也就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