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败家子(校对)第1121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121/1946

  他乃刑部侍郎,不过这刑部之中,因为表现的过于积极,折腾的整个刑部怨声载道。
  想想看,你一个右侍郎上任,就开始处置这么多刑部的积案,如此积极,是何居心,当初,尚书可是从侍郎位置上升上去的,那么,为何会有这么积案,这不就证明,刑部尚书在侍郎位上时,却为何堆积如此多的积案。
  刑部上下,不喜欢王守仁的人如过江之鲫。
  王守仁唯一该庆幸的,就是他是方继藩的门生。
  至少……讨厌归讨厌,却没有人敢给他下绊子。
  而对于王守仁而言,他厌恶这些,进入刑部,仿佛被无数人绑缚住一般,绑缚他的人,并非是那些钦犯,是那样江洋大盗,是鞑靼人,或是倭寇,恰恰……是那些和他同样一样,身负皇命的同僚。
  一个有本事的人,最擅长的对付他的敌人,擅长于,解决问题。可有一种人,他是不擅长的,比如他身边的猪队友,又或者是那些总擅长于在他身边制造无数问题的同僚上官。
  王守仁喜欢待在西山,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内心之中的宁静,他热爱自己的恩师,这种热爱,并非只是出于对恩师言传身教的敬意,或者是,出于礼法的束缚,王守仁本身就是一个创造新规则,建立新学问的人,从前的礼法,怎么可能束缚他呢。
  他所热爱的,乃是在这世上,还有一处世外桃源,而这一切,乃恩师一手创造,在这个小世界里,每一个人都能发挥自己的长处,每一个人在此,传播惊世的学问,而不会被人非议。每一个人,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活着。
  他看着太子,看着方正卿,看着一个个的孩子,他仿佛看到了未来。
  王守仁絮絮叨叨的念着。
  突然,马上,有人脸憋得通红,却是有人出了一口气,人就是如此,无论是骑在马上,无论是开弓,都靠一口气撑着,这一口气散了,那么,整个人便松懈下来。
  出一口气的乃是朱载墨。
  朱载墨分心了,他又想起了父亲小时候,将自己抱在马上,然后呼喝着飞马驰骋的一幕,自己那时……才是个刚刚牙牙学语的孩子啊……
  他一松懈,手中的弓便松弛了下来,身体有些不稳,座下的马,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动了动,朱载墨身子倾斜,要摔落下来。
  王守仁眼疾手快,一个纵跃,已至朱载墨身边,一手将朱载墨托住。
  朱载墨身子稳下来,才堪堪又骑上了马,只是吓得冷汗淋淋。
  “师兄……我……”
  王守仁面无表情的瞪着朱载墨,厉声道:“倘若我不在此,你就要摔下马来。倘若这是在战场之上,你已经死了。马通人性,马上的人,心浮气躁,马自然也会心浮气躁。我教你需憋住一口气,要轻松,要平和,你为何不听。”
  朱载墨不敢为自己争辩。
  王守仁厉声道:“继续弯弓,别人歇息时,你不准歇息。”
  王守仁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回头,他目力极好,便见弘治皇帝领着诸臣而来。
  王守仁轻描淡写的吩咐了一句,回首,便匆匆离开了校场,弘治皇帝抬着眼,一直看着自己的孙子,见他差点摔下马,整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又见王守仁在呵斥着什么,心里不禁为皇孙抱屈。
  此后,朱载墨再无多言,全神贯注,坐在马上,开弓,纹丝不动。
  王守仁则快步上前:“臣见过陛下。”
  弘治皇帝低头看了王守仁一眼:“这是在做什么?”
  “学骑射。”王守仁简单干脆的回答。
  方继藩站在后头,没有吭声,若是其他的弟子,他肯定要站出来,狠狠训斥一通,撇清自己职责的。
  可是……王守仁拳头比较大,性格比较直。
  弘治皇帝皱眉:“小小年纪,需要学习骑射吗?”
  王守仁道:“这是恩师的吩咐。”
  方继藩:“……”
  方继藩深吸一口气,见弘治皇帝扭头看过来:“陛下,儿臣应当说这是太子殿下的吩咐,当然,儿臣不会这样说,因为……儿臣也同意太子殿下的做法,保育院第一期的孩子,年纪都已不小了,他们这些年,学了不少的本领,他们未来,都是我大明的龙凤,儿臣对他们的教育,才不敢松懈。先秦之时,君子需学六艺,既要读书,学史,明算,还需学礼,驾车,当然……还有射箭。”
  方继藩顿了顿,又道:“这是因为,先秦之时,条件恶劣,自是不可以和当今的太平盛世可比,再加上,礼崩乐坏,各国纷争不端,是以君子们,倘若只是躲在书斋之中,则势必难以成为有用的人。可自天下一统以来,历朝历代的君子,则只知读书,渐渐开始荒废骑射,这想来,也是因为,天下承平,已不需骑射的地步。可陛下……未来……我大明,还会是太平盛世吗?”
  “你说什么?”萧敬鼻子都气歪了,什么叫做未来不是太平盛世,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天下安定,你方继藩这是什么话?
  ……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齐家治国平天下
  萧敬是个太监,自是想陛下之所想,急陛下之所急。
  这方继藩方才说的话,确实有些不合适。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这大过年的,说这些话,合适吗?
  萧敬说罢,却发现,一道杀人的目光,突然迎面而来。
  他一愣,循着这目光看去,却发现是王守仁。
  王守仁冷冷的扫视了他一眼,虽没有做声,只是这眼神……竟让萧敬有一点寒意。
  萧敬心里有些怒意,咱不敢惹方继藩倒也罢了,会畏惧你一个小小的侍郎,你哪根葱,敢跟咱摆谱?
  虽是这样想,可沉默的王守仁,纹丝不动,犹如标枪一般,站的挺直,却还是让萧敬心里一寒。
  方继藩当然是选择原谅萧敬的粗鲁。
  毕竟……方继藩是个平和的人,他和性格冲动的王守仁不同,他热爱和平,与人为善。方继藩笑吟吟的道:“萧公公此言差矣,而今,大明下西洋,发现了天竺,这天竺北部,有蒙古人的残部盘踞,组建了大帝国,其幅员之广,人口之多,自是不在话下。再往北,则是不可一世,甚至隔绝东西,与佛朗机人逞凶的奥斯曼帝国,除此之外,还有佛朗机诸国。当今天下,已不似往昔了,从前,天下一统之后,可以关起门来过日子,可如今,无数的地理被发现,我大明,还可以关起门来,自得其乐吗?”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颔首点头:“萧敬,以后不要胡说。”
  萧敬顿时有一种,被陛下在自己后腰捅了一刀的感觉。
  陛下,奴婢可是处处都在为您说话啊。
  他忙笑吟吟的道:“是,奴婢该死,奴婢不是东西,奴婢掌嘴。”
  扬起手,干脆利落的给了自己一巴掌,有点疼,顿时龇牙咧嘴。
  弘治皇帝凝视着方继藩:“你继续说下去。”
  “皇孙非但要能文,且还要能武,哪怕将来,天子自不需御驾亲征,却也必须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如何才可以击败敌人,只有如此,才能让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钦佩,才能树立起威信。为天子者,理当运筹帷幄,深知军中的事,对于大军作战,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方才能体恤将士,能提拔有用的人才,为之所用。陛下,汉武皇帝从未亲征,可他自幼,就在禁苑之中,带领禁卫,学习骑射之法,对于行军作战,之耳熟能详,对于每一个将领的优劣,俱都了若指掌,因而他当政时,将星如云,汉军攻略四处,无往不利。”
  “是以,皇孙理应学习弓马,若连弓马都不熟练,如何知道将士们的辛苦,倘若不知如何开弓引箭,又怎么知道,大军在作战过程之中,所费的弓弩,以及每日可行多少里,更不可能,能够提拔将士了。”
  “再者,为君之人,势必要有足够的耐心,需有超出常人的自律。陛下……”方继藩深深的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我大明勤政的天子,自太祖高皇帝以来,还有文皇帝,再之后,便是陛下了,陛下勤政之名,宇内皆知,儿臣佩服之至,这自是源于,陛下的自律远超他人,可如何才能做到,如此的自律的?”
  “军伍之中,用纪律来遏制军士们的欲望,用大量的体力消耗,来磨砺将士们的士气,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在任何时候,都是无论入营者是什么心性,性子如何,可入营之后,势必是立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皇孙不缺智慧,也不缺对于百姓的怜悯,所缺的,恰恰是对自身欲望的克制,因而……儿臣命王守仁,磨砺他的意志。”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他还是有些心疼自己的孙子。
  于是……他背着手,咬唇,不发一言。
  方继藩左右看了看:“陛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什么?”弘治皇帝觉得匪夷所思,借一步?你想说什么?
  可弘治皇帝还是点头。
  这就让人有点难受了。刘健等人……自是以为方继藩一定有什么鬼主意。
  可萧敬心里更是忐忑,不会又说咱什么坏话吧。
  朱厚照心里发毛……
  弘治皇帝信步向前走了数十步,方继藩则快步跟上,其余人只好站在原地。
  方继藩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陛下……儿臣一直都有个想法。”
  “你说。”弘治皇帝远远的眺望着校场上的朱载墨,这个小子,憋红了脸,其他人都已休息了,他却受了惩罚,不得不继续骑在马上,开弓,想来……一定很不好受吧。
  王守仁那个家伙……也太严厉了,难道他不知道,这是皇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朕第一个找他!
  方继藩道:“陛下有没有察觉,当今天下的局面,已经大变,大明受佛朗机人的威胁,而奥斯曼帝国,又隔绝了大明的陆路,不只如此,在西域,有数不清的游牧蛮族,虎视眈眈,尤其是在鞑靼人彻底衰弱,他们对于大漠,虎视眈眈。不只如此,西洋诸国,虽是依附,可未来……难免不会有战火,大明的将士,为了两京十三省,为了中国的安定,不得不征发至四海,为我大明卫戍在天涯海角。”
  弘治皇帝颔首点头:“是啊,朕想想,自下了西洋,突然发现,眼前变大了,越是看得深远,心里越有隐忧。”
  “可陛下是否想过,无数的将士,都在大明鞭长莫及之处,大量的军队,随着朝廷的新政,开始变得锐意进取,这些将士们,一旦远征,便远离了朝廷的视线,朝廷不得不予以他们更多的权力,那么……这些将士们,该如何约束呢?”
  弘治皇帝皱眉。
  方继藩指出了问题的最关键所在。
  任何的王朝,其疆域都会有极限,因为一旦超过了这个极限,军队就难以控制,为了让远疆的将士们得以之卫戍边镇,可路途遥远,就必须得给他们专断之权,以免发生紧急事态,等到急报传来京师,黄花菜都凉了。
  可一旦扩张到了极限,就难免会如盛唐一般,最终不得不给予将士们特殊的权力,这些人权势越来越大,最终尾大不掉,最终的结果,反而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割据。
  方继藩道:“儿臣在想,之所以如此,在于对于许多将士们而言,朝廷是无法体恤他们的辛苦,他们背井离乡,离家万里之外,而朝中的天子,和他们就如两个世界,不但相隔万里,便是彼此所思所想,也是各有不同。天子不懂得抚恤将士,不知将士们的辛苦,不能忧将士们之所忧,想将士们之所想,难免,就会发出无数糊涂的旨意,而这些旨意,对于许多将士们而言,却是怨声载道,最终,将士们对皇帝离心离德,对朝廷再无敬意,这……才是未来天下最大的隐患啊。”
  “是以,儿臣以为,皇孙理应学习军中之事,既可知道……军中发生了什么,将士们有什么想法,能与将士们一样,同甘共苦,能够体谅他们的难处,设法解决他们的困难,如此……天下的将士,才能对他敬若神明,他们会如父亲一般,去看待自己的天子,上阵时,肯因皇命,而奋勇杀敌,卫戍时,凡有不利朝廷和天子的事,他们也断然不会去做。陛下常常说君父、君父,这君父固然得有严厉的一面,需让人敬畏君父所设立的法度,可也只有天子有慈父的一面,能知人冷暖,才可使无数的将士,为之效劳,哪怕是卫戍在荒漠、天涯、海角,他们依旧深信,万里之外的天子,依旧值得信赖,他们的流血牺牲,都可无后顾之忧。”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121/1946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