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校对)第5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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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画舫与徐杰上次在大江郡东湖上的画舫显然不是同一艘,明显小了许多,格局布置也简陋了许多。徐杰倒是也不在意,两个老头对坐首位,徐杰坐了吴伯言下首。
  四面窗户皆开,春风拂来,还有一种春天的气息。
  画舫妈妈亲自伺候着,前后忙忙碌碌,颜思雨还在对镜理红妆,也要经过一番繁琐的打扮,换一身最好的衣服。
  谢昉却是先抚起了琴,只是正式抚琴之前,谢昉还把画舫备的琴端详了一番,也试了试音,还有评语:“此琴不差,音质正准,只是少了年头,腹下无纹,致使音质缺了一些通透之感。”
  徐杰对于琴道,并无多少了解,只在书籍之中看过一些记载,便也知道越好的琴,越是需要年头,年头久了,琴腹会有裂纹,纹路越多的,音质往往越通透,共鸣越好。
  谢昉自顾自的说,场中竟然无人答话,当真是高山流水无知音。徐杰见得无人答谢昉之语,停了片刻,不想谢昉真的尴尬,答了一句:“谢郡守,不知这天下何人制的琴最好?”
第八十八章
御史中丞
  谢昉闻言,答道:“蜀地雷氏制琴技艺最佳,雷氏制琴之术传承极为久远,以唐代琴师雷威开始,代代以制琴闻名天下,闻名天下的古琴‘春雷’与‘九霄环佩’,皆出雷威之手,堪比蔡邕之‘焦尾’。听闻雷氏有一绝技,可于林间听树音,听完树音便能知道哪一株可制好琴。只是雷氏之琴,出产极少,一琴出世,万金难求。”
  徐杰闻言也觉得这故事有些意思,颇为传奇。便问道:“谢郡守可有收藏?”
  谢昉闻言摇了摇头,一脸遗憾答道:“可遇不可求也,福缘不到,求之不得啊!”
  吴伯言已然开口:“谢老头,且弹琴先,求之不得,你独自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就是。”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出自《诗经》,本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却被吴伯言拿来说谢昉求好琴了。
  谢昉听得吴伯言大煞风景之言语,气得连连摇头,口中说道:“吴兄,过得月余,我再也不在杭州等你上门了,当真是人生大幸!”
  吴伯言听到这话立马正经起来,开口问道:“谢老头,原道你这般不待见我,可是要躲到外地去?”
  谢昉闻言点点头,稍有不舍的感觉,道:“嗯,京城文书还没到,但是我已收到消息了,擢升从三品御史中丞!”
  御史中丞,便是御史台的主官,御史台就是言官衙门,专门弹劾官员,直谏朝政的衙门。独立在三省之外,并没有真正的实权管辖之职责,却是个监督天下的机关。
  吴伯言面色微微一沉,好友知交有几人,一年更比一年少。往后谢昉不在杭州了,吴伯言便也真不会再来杭州了。汴京千里外,两人都这把年纪了,能不能再见都是个未知数。
  吴伯言陡然有些伤感,口中却还说道:“你倒是走了运道,别人当道路经略使的都难以入京为官,你倒是好,一升就是御史中丞。走之前回家看看,看看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
  谢昉便也叹气,心中有一语,却是也并未说出来,能升御史中丞,尚书省右仆射吴仲书出力最大,这消息也是吴仲书派人传到杭州来了。只是在吴伯言面前,也没有必要开口去感谢吴仲书。便听谢昉说道:“此去经年,吴兄有暇,多来汴京。”
  吴伯言闻言,摆摆手道:“不去,弹琴。”
  谢昉闻言也不多说,知道叫吴伯言去那汴京官宦之地,是一种为难,对于吴伯言而言,汴京就如一种束缚一般,人人皆知吴伯言胞弟吴仲语高位,甚至皇帝都知吴伯言清流大名,吴伯言入了京城,受不了的就是别人与自己,都要是一种诚惶诚恐的态度。
  谢昉已然抚琴,琴声悠远,琴意伤感。
  徐杰看着这两个老头,忽然有一种羡慕之感,人生有几个这样的知己,同窗而读,嬉笑怒骂,随岁月一同老去,当真是幸事!不免也让徐杰想起了欧阳文峰,便是倍感珍惜。
  琴音之中,再无谈论,吴伯言自顾自倒酒浅饮。徐杰提笔在写,做着头前想做的事情。
  几曲而罢,谢昉尽兴,方才收了手,口中微微一叹:“只恨那钟会与司马昭,致使《广陵散》成绝响,我等后世之人,再也不闻此音,遗憾啊!”
  竹林七贤之嵇康,一曲《广陵散》,如仙音一般,冠绝古今天下。奈何嵇康恶了钟会,又恶了司马昭,被处死。死前还抚这曲《广陵散》,嵇康一死,《广陵散》也绝,只有各种记载中对《广陵散》不吝辞藻的夸赞。
  谢昉擅琴,如何不想闻那《广陵散》之音?几曲而罢,还有遗憾。
  吴伯言闻言,答道:“遗憾是人生,看淡方逍遥。此去经年时,遗憾是逍遥啊!”
  谢昉闻言,手离琴弦,不再多弹。此时早已出了闺房的颜思雨,已然在门后等候许久,不忍进门打断谢昉的琴音,更也在享受谢昉的琴音。待得谢昉不弹了,方才莲步款款而入,见礼几番,落座头前。
  吴伯言此时也注意到徐杰一直动笔再写,口中问道:“文远在写什么呢?莫不是故人之词?”
  徐杰抬头,已然写满了几张纸,便递了过去,答道:“夫子且看看如何?”
  徐杰也是有些心虚,这写出来的蒙学《三字经》,是要到千家万户去的,是要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启蒙必读之物,虽然内容简单,但是也不敢等闲视之,徐杰此时来写,也是因为吴伯言当面正好,给吴伯言看看,吴伯言点头了,徐杰方才安心。
  吴伯言接过纸张,已然轻读出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吴伯言慢慢读着,便也知道了徐杰写此文的立意,几百个字并不长,却是内容极为丰富,连连点头说道:“此为蒙学,与《急就篇》类似,又比《急就篇》通俗易懂,比之《千字文》,有教化之意,还多了许多趣味故事其中。不错不错,文远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急就篇》与《千字文》,便是此时多用的蒙学,《急就篇》当真比较难懂,生字密度太大,学起来太吃力。《千字文》立意之初就是为了让孩童学一千个生字,其他方面也差上了一点。这《三字经》,朗朗上口,通俗易懂,有道德教化,有常识与历史,多有故事在其中,生僻字也不多,蒙学当真极好。徐杰自己也加了许多关于勇武与军事方面的内容。
  徐杰听得吴伯言夸赞,心中放心不少,口中答道:“夫子觉得可以,那晚辈就好好把这《三字经》写全面一些。”
  吴伯言大笑道:“文远此事做出,为天下师也。往后读书之人,人人当称文远一声老师。”
  谢昉接过纸张,看得不久,已然说道:“好,此《三字经》当真是好,离开杭州之前,当还做一件事,便是把文远小友这《三字经》印刷推广一番。”
  徐杰闻言也是惊喜,杭州官府推广《三字经》,比徐杰自己印刷来推广有效太多,杭州用此蒙学,不得多久,江南也会用此蒙学,全天下也将用此蒙学。
  吴伯言那句“为天下师”的话语,虽然调笑,却也是真。“著书立说”这种圣人之事,徐杰无意之间,竟然走得了一步。
  这倒是意料之外的收获,虽然一部《三字经》还远远比不得圣人言语,却也足够徐杰真正名传天下了。
第八十九章
徐杰的抬举
  颜思雨坐在头前,弹琴唱曲,一来便是那首传遍大江城的《念奴娇》,唱完之后也不停,只是继续再唱。不似之前那般主动开口邀约听曲之人作词,便也是知道在场两位身份,由不得她主动开口去邀。
  颜思雨不断给徐杰投去眼神,想与徐杰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却是徐杰似乎并未感受到,而是埋头继续写写画画。
  如此,两人只算见了一礼,说了一句客气话语,随后也未有什么交流。
  码头边的画舫,不断往湖中行来,多追着徐杰这一艘左右而行,画舫之内的词曲之音,隐隐也能传过来,花魁唱名感谢的言语,也能传到徐杰船中。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求的就是功名利禄,有些人为此千方百计,如这左右同游的画舫众人。有的人视之如粪土,如这吴伯言,知己几个,美酒几壶。
  倒是也并非说谁人高尚谁人俗,人有所求方才为人,即便是那些深山求道的,也在求飞升成仙,那些吃斋念佛的,也求一个来世不苦,甚至还求立地成佛。
  真正无欲无求,那就失去了为人的意义。
  徐杰写累了,便往左右窗户看了看,想看看美景解一些疲乏,奈何美景不见,皆是楼船画舫在视野之中,抬眼看到的,便也只是近处的船楼遮了视野。
  徐杰倒也并不生气,也并不觉得这些千方百计求功名之人有什么不对,便是徐杰也知道,自己何尝不是在求?徐杰甚至比这些求功名之人欲望更多。
  这笔下的《三字经》,何尝又不是有那么一点沽名钓誉之心?如此方才为人,方才能活个有意思的人生。
  景是观不成了,徐杰抬头去看头前的颜思雨,然后与吴伯言笑道:“吴夫子,何不填上一曲?”
  吴伯言闻言答道:“老夫填来填去,也多是登天摘月、抬手抚云的大话之言,旁人道此是胸怀,老夫自己看来,不过就是酒后吹嘘之语。文远何不填上一曲,说说那古今纵横之事。”
  吴伯言当真有一种大气度,大开大合的诗词,往往就如李白那般,飞流直下三千尺,桃花潭水深千尺,黄河之水天上来。吴伯言自己说来,便说是大话吹嘘之语。这份气度,已然超越太多人。
  徐杰闻言浅笑,直道:“夫子说笑了,夫子面前,晚辈岂敢班门弄斧。”
  吴伯言忽然明白过来徐杰的小心思,回头看了一眼颜思雨,笑意有些玩味:“既然是故人,抬举抬举也无妨。”
  吴伯言哪里看不出徐杰的小心思,徐杰不过就是想要吴伯言抬举一下颜思雨而已。让颜思雨一曲闻名天下知。
  徐杰被吴伯言玩味的笑意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是低头不言不语,只是停笔再去写写改改。
  吴伯言抬手一招,那画舫妈妈已然激动非常,端着笔墨飞奔上前,对于这画舫妈妈而言,吴伯言这写的哪里是词,写的就是银子。
  吴伯言提笔,先写了几个字,随后又换了一张纸,与徐杰尴尬一笑,说道:“文远,先喝酒,多喝几杯方才能写出好的。”
  徐杰看着吴伯言尴尬的笑意,忽然觉得这老头真有几分可爱,连忙抬杯去敬。
  湖景显然是看不成了,吴伯言边饮酒,边吩咐着小厮去叫船调头回去,手中的笔也不时在纸上写上一句。
  待得船只靠岸,徐杰把手中的《三字经》郑重其事交给谢昉,谢昉便也折叠平整放入怀中。
  此时吴伯言词,方才写上最后一句,眼神迷离之间,自己又读了读,签上吴伯言大名之后,用镇纸压好,放在桌案之上。
  那在旁伺候的画舫妈妈,早已笑得合不拢嘴,若不是还有几分矜持理智,怕是都要下手去抢到怀中来了。
  吴伯言已然起身,开口说道:“这词便当酒钱了。”
  一旁还准备掏钱的谢昉闻言一愣,面色微怒:“吴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岂是那小气之人?”
  谢昉头前还与吴伯言说自己俸禄不多,经不起花费,此时看得吴伯言把词当钱付了,却又不乐意。谢昉毕竟是这东道主,吴伯言从江宁而来,岂能让吴伯言请客付账?
  吴伯言摇摇头道:“今日这酒,只当是给你饯行了。一别千里,再见之时,你来作请。”
  便是这一语,谢昉面色有几分伤感,低头转身,再也不多说。
  那画舫妈妈哪里还有不乐意,待得看到吴伯言也转了身,连忙伸手拿过吴伯言签了大名的纸张,纸张虽然不大,有了吴伯言亲笔与落款,便也是万金难求之物。
  拿了纸张,画舫妈妈又跟上几人相送。颜思雨也出得船舱,直送到船舷边。
  徐杰随着吴伯言与谢昉下了船,却忽然听得身后一句:“多谢徐公子大恩。”
  徐杰闻言转头,便也正看得颜思雨一福行礼。徐杰咧着嘴一笑:“来日东湖之上,当有一顿免费的酒。”
  颜思雨点了点头,已经跟下船相送的画舫妈妈口中连连笑道:“这是自然,只要徐公子有暇前来,一律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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