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校对)第23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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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头来,徐杰又笑了笑,当年的夏乾,一口气葬送了五十万大军,这天下不也好好的?
  兴许没必要杞人忧天。
  随后心中再想的,便是如何帮夏锐登基的事情了,这件事情,实在不是那么简单。怎么扳倒夏翰?
  这个问题或许可以变成怎么让夏翰获罪,让夏翰做些难以被原谅的事情。
  徐杰心中在想,耳中却传来:“文远哥哥,你瞎弹的是什么曲子呢?”
  徐杰陡然回过神来,连忙定了定心神,认真抚弄着琴弦,却又嘿嘿在笑。
  九月,该是徐杰结婚的日子了,这几天徐仲与徐老八里里外外忙前忙后,吹拉弹唱的,酒水吃食的,人情送往的,这些都不需要徐杰操心。
  甚至两家人的沟通之类,也轮不到徐杰过问分毫。结婚的事情,徐杰完全插不上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要结婚的两人,却完全没有要准备的事情。
  甚至徐杰也不能到欧阳正的府邸去,听说结婚前这段时间,两个新人若是相见,是不祥的事情。
  衙门里的人,只要见到徐杰,都要提前恭喜一两句,对于衙门里的人来说,自家的主官娶了当朝首相的女儿,并非是一件简简单单的喜事而已,甚至也代表了这些人的前途。
  徐杰的平步青云,对于这些人来说,也就是未来的仕途,未来的地位。
  兴许真如欧阳正所言,多大的能力,往往就是多大的责任,许多责任并非主动担负的,不知不觉就会到身上来。就如这个衙门里的这些人,人人都在抬眼看着徐杰,等着徐杰步步高升。
  衙门里许多文书之类的小官,当初七品八品,如今大多升了些品级,也还不过是撮尔小官,这些人大多是徐杰从别的衙门调过来的,在原来衙门里,也大多是不受人看重的官员,如今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办起差事来,个个精神抖擞,再繁重的差事,也从无一句怨言,即便是连续彻夜伏案不眠,写着那些枯燥无味的案件卷宗,早晨依旧是笑意盈盈。出门去,若是碰上了往日那些同僚,也是受尽了羡慕,在别处办差,只要旁人一听是缉事厂衙门派过来的,立马礼遇有加。连带家中的门庭,也开始热闹起来。
  归根结底,就是日子有盼头了。这些盼头,都是徐杰给他们带来的。
  旁人的这种盼头,在徐杰身上,已然就是一种压力。许多人指望着徐杰吃饭,指望着徐杰的未来,将来这些人,会不会都要大失所望?
  阳光正好,秋高气爽,徐杰坐在院中的一张躺椅上,旁边小板凳上坐着徐狗儿,小案几上有许多吃食茶水,徐狗儿吃喝不停,十七八岁的徐狗儿,好似一天到晚都是饥饿状态。
  地上堆着一大堆卷宗,徐杰慢慢看着,身后还有一个官员,官名是缉事厂参事,六品,名叫杜知,四十岁出头,进士出身,原来是刑部的小官,而今已然是缉事厂的中流砥柱。
  徐杰认认真真看着,看完一卷,说道:“此人便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人都不易,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这场大案,牵涉之人太多太多,缉事厂本就是严酷的衙门,衙门里的这些官员,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年无权无势之辈,如今办如此大案,犹如积压在心中几十年的怨气,一朝喷泄而出,倒不是说有多少公报私仇,就是一种终于能真正办事的想法,如此也就显得事无巨细,另外一个词形容,也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有一种要证明自己能力的心态。
  但是缉事厂这种衙门,一旦真的兢兢业业起来,不知多少人家要家破人亡。就如徐杰所言,有些人,是真的身不由己,法理与人情,终归还是要权衡一下。徐杰还是看不得血流成河,看不得家家户户都是女人的哭泣,更看不得牙行里到处卖着别人家的妻妾儿女。
  身后的杜知闻言,说道:“都督,此人曾帮着李家判过他人冤狱,虽然不过徒刑几年,却也罪大恶极。”
  “罢了罢了,若是你在那个位置,这大印也还是会盖下去的,判不判这冤狱,他一个人也说得不算。暗示他一番,叫他自己辞官回乡。”徐杰放下卷宗,又拿了另外一卷。
  看了片刻,又道:“这人也放出去吧。”
  杜知一边点头,一边拿笔在徐杰放下来的卷宗上写着一些什么。
  忽然徐杰转头问了一语:“杜参事,近来可有人到你家送礼?”
  杜知闻言,面色一正:“都督,送礼之人多如牛毛,下官从来没有见过一人,更不曾收过一人的钱财。都督明鉴!”
  徐杰点点头,看着杜知,又开始仔细翻看卷宗,翻看片刻,指着一份又道:“此人再严审!审其低价收粮之事,派人去封丘调查,看看他到底帮着东来粮行吃了多少农户的血。三百石?哼哼……”
  杜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拱手:“遵命!”
  杜知接过徐杰递来的卷宗,又道:“都督,此人关押在刑部大狱,还请都督手谕一封,下官亲去提人到衙。”
  徐杰从躺椅上坐起来,拿起小案几上的笔,吩咐徐狗儿道:“狗儿去大堂里把大印取来。”
  徐狗儿从小板凳上起身,飞快往大堂里奔去。不得片刻,大印就盖在了徐杰写好的手谕之上,这张纸也就成了公文。
  此时门外夏锐走了进来,一脸的笑意,后背还背着一物,才刚刚进门,就看到了躺椅上坐着的徐杰,口中已然笑道:“文远,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了不得的宝贝。”
  “觉敏兄带了什么宝贝来了?”徐杰笑问一语。
  身后的杜知见得夏锐来了,说道:“都督,下官先办封丘之案,劳烦都督有暇看完卷宗,在卷宗上写一下批示意见,下官照都督之意办理。”
  徐杰点点头,站了起来,杜知拿着公文已然出门而去,左右也有衙差上前来收拾着卷宗。
  夏锐已然把背上的东西取到了头前,拆了布包,是一张琴。待得夏锐翻过琴,得意道:“如何?”
  徐杰已然看到上面写的四个大字“九霄环佩”,徐杰有些愕然。
  夏锐指着琴又道:“文远,我可是花费好大的心思才寻来的,雷家你可听说过?但凡琴之大家,无不听说制琴的雷氏,这张琴是唐琴,出自雷威之手。价值连城啊,若是谢中丞看到了,只怕也会垂涎欲滴。是不是好东西?”
  徐杰点点头,又看了看夏锐,说道:“是好东西啊!”
  夏锐双手端琴,往前一送:“文远,我不会抚琴,见你近来习练琴技,送与你了。”
  徐杰伸手接过,低头看了看,还轻触一下琴弦,音质并不差,甚至比许多琴要好上许多,还真是不张不错的好琴。徐杰问了一句:“花了觉敏兄多少银两?”
  夏锐摆摆手,笑道:“不值一提,宝剑赠英雄,合适就好。不过八万两而已。”
  八万两,兴许也是夏锐的全部身家了,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身家。徐杰一副极为欢喜的模样,微微调音,口中只道:“好琴啊,当真是好琴。”
  夏锐闻言大喜:“文远喜欢就好,听说还有一张‘夏鸣’,也是雷家名琴,可惜钱不够,不然一并买来送与你。那张琴不如这张琴的名声大,我寻了好几个人问过,九霄环佩最为有名。”
  徐杰慢慢把琴又放入布包裹里,口中说道:“得此一琴即可,足矣。”
  此时有一个老头从廊道走了出来,大概是听到了什么他感兴趣的话语,所以从偏院走了过来,但是听到徐杰的话语之后,又停住了脚步,只是往这边看着。
  “文远,今夜若是公事不忙,同饮否?我近来得了一些好酒,正缺人品鉴。”夏锐说道,徐杰收了这张价值八万两的琴,对于夏锐来说,是一种安心。
  徐杰点点头,答道:“好酒佐好琴,正好。”
  夏锐面色大喜,连忙回头:“文远,我这就去取酒来。”
  兴许来之前,夏锐也还有一些担心,担心徐杰不收他这一份重礼。此时担心尽去。
  徐杰看着迫不及待出门而去的夏锐,回头看了看那个耳聪目明的老头。
  老头此时也走上了头前,伸手说道:“与我看看。”
  徐杰把手中的九霄环佩递了过去。
  老头打开布包裹,左右看了几眼,放在了案几之上,问了一言:“你为何不说破?那小子显然是给人骗了,骗了八万两,还能追回来。”
  徐杰摇摇头:“八万两是心意,被人骗了也是心意,说破了他会不安心。拿着他就安心了。再说此琴不错,比我用的那张好不少。”
  老头看着徐杰,摇摇头:“原来还没看出来,你这小子还有几分心地善良。”
  徐杰答了一语:“我一向心地善良。”
  老头摇头说道:“你这衙门哪里是个心地善良之地?鬼哭狼嚎的地狱而已。”
  徐杰知道老头说什么,旁人听不到地牢里的声音,这老头必然是能听到的。难怪之前这老头要带小老虎走。
  徐杰笑着答了一语:“善人投好胎,恶人下油锅。这地狱阎王是不是心地善良之辈?”
  老头笑了笑:“你小子还自比起了阎王,好大的口气。”
  徐杰笑而不语,慢慢收着那张“九霄环佩”。只是这九霄环佩是弹不成的,案几里堆积如山的卷宗,还在等着徐杰一一细读。这就是案牍之劳行,一个小官尚且如此,可见那些大官,家国大小事,从政治到民生,从军队到律法,还有外交、财政,各处天灾人祸,也还要伺候着一个皇帝。
  徐杰看来,当真是受罪。
第二百八十七章
徐杰,你死期不远了!
  夏锐手提好酒,匆匆而来,左手一坛,右手一坛,这么一个皇家之子,却还自己亲自做这些事情。
  徐杰的卷宗并未看完,依旧堆积如山,但是这晚饭还是要吃。生杀予夺的事情,如果真的到了一言而决的时候,有些人兴许极为享受,享受着这份权力。也有一些人会感觉压力倍增,唯有谨慎再谨慎,比如徐杰就是如此。
  在卷宗里下笔几十个字,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甚至觉得了一个家庭一个家族的未来。
  徐杰浅读过《红楼梦》,如今徐杰案几上的卷宗,里面的人大多都是这般的高门大户,哪一家哪一户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还有女眷无数。是荣是衰,衰败之后那些人的下场,徐杰心中清楚非常。
  真正作恶之人,放不得。但是绝大多数人,也并非真的就十恶不赦,并非真的就不能高抬贵手。
  这才是徐杰如此认真看每一份卷宗的原因所在,更是徐杰压力的来源。一言决人生死或者兴衰,其实并非好事。
  法律与人情,大多时候都是冲突的。特别是这个时代的法律,一人犯罪,往往不是一人受罪,血腥非常。
  喝酒抚琴,能安心灵。徐杰兴许真的做不来一个彻头彻尾的酷吏,不过徐杰心中,知道有人行,比如那个参事杜知,应该就是一把好手。
  酷吏于朝政而言,于天下大公而言,还是有利的。这个道理徐杰也明白。当官,必然不能是一件轻松懈怠的事情,要有足够的敬畏,有足够的鞭策。所以需要酷吏。
  世间所有的事情,一碗水永远端不平,永远在权衡之间。
  徐杰抚琴,夏锐看着那张九霄环佩,等着徐杰琴声停止。
  徐杰琴声一停,夏锐便开口说道:“文远,我知你情义在心,也不可能见我万劫不复。有你在这京城里,我总能在许多恐惧之中安定住心神,这辈子能遇到你,当真是大幸。”
  徐杰端起酒杯,与夏锐对饮一口,说道:“恐惧只是自身的感受,与外界无关。”
  徐杰说了一句哲理,夏锐听得点点头,又道:“其实我心中一直憋着一股劲,为何他们都能欺辱我?为何父皇不愿待见我?为何我生来就要受这些?为何我就不能当皇帝?文远,你说说,为何人与人,就是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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