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刀(校对)第2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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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听人嘲笑一语:“那么多人,你都射不中一个,丢人现眼得紧。”
  “运气不好,运气不好。”胖子心虚解释一语,也是这胖子射术实在拿不出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射出去的箭,到底飞到哪里去了。
  西北横山之外,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终于走入了戈壁沙漠。怀中抱着西北直刀,斗笠在头,遮蔽着戈壁里的烈日,腰间有酒,汗如雨下。
  同行是一队商旅,商旅往西,要去的地方很多,拓跋党项人的地盘,回纥人的地盘,甚至塞尔柱人的地盘,西域之地,丝绸之路,即便早已不复盛唐威势,却也还是走得通商道的,风险大了许多,但是收益也更大了许多,只要收益达到了预期,风险自然还是有人愿意冒的。
  拓跋王,在这个随着商旅西出的汉子心中,是一个不可躲避的目标。拓跋王并非人名,拓跋王,就是拓跋部落之王。
  而今的拓跋王,名叫拓跋野,拓跋部落选王,必选先天高手,王族后辈子嗣当中,先入先天者,一般而言,就会先得王位。这个规矩,也让拓跋部落经常发生宫廷事变,因为唯武力争雄,不可避免的就会导致争夺事变。
  好在而今的拓跋部,虽然有了新的拓跋王,但是老拓跋王还未去世,老拓跋王在,就让这拓跋各部,安稳了好几十年。
  出关的汉子名叫种师道,他的目标,就是新拓跋王拓跋野。老拓跋王拓跋浩,是他师傅彭老怪的目标。兴许往后,也可能是种师道的目标。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种师道也是平生第一次见到这般的场景,商队里的刀客,五百之数。种师道只是其中的一员,种师道要出关西去,自然要寻同行,戈壁沙漠可不是一个人能轻易去走的,所以种师道就成了这个商队招揽的刀客护卫之一。商队东家姓秦,昔日老秦之地,而今姓秦的却并不很多了。
  种师道随意展示了两手武艺,就成了护卫中四个头领之一,这对他来说太过简单了。
  所以种师道身前,就是秦家掌柜秦东。
  秦东已然五十岁了,大概是想着再走一趟之后,也就该收手了,在家安享天伦之乐,所以身边带了一个秦家的后辈,秦伍,也就是秦东的儿子。大概是想把这商队交给后辈继续。
  秦伍也是第一次入大漠,所以秦东慢慢与秦伍分说着:“到了瓜州,才是玉门关啊,而今这里都是拓跋部的势力,出了玉门关之后,往北才到伊州,那里是回鹘人。拓跋部里的商品卖不起价钱,也没有多少我们能带回来卖的东西。到了回鹘人的地盘,方才能赚到一点大钱,若是出了回鹘人的地盘,那就要过高山垭口,那这一趟就发财了。”
  秦伍看面相,不到三十,面色也是极为难看,大概对这出关走商的事情并不乐意,上辈人的艰苦创业,让秦家在秦州早已富甲一方,秦伍已然成了富家子弟,而今老父亲要把事业交到他手里,他这么个富家子弟,那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只是这老爹的话语,也容不得他不听,唯有跟着走这么一趟,以后还走不走,那就另说了。
  所以秦伍回答的话语与老头说的话语完全不是一回事:“爹啊,你说我好歹也是秦州有数的高手,我那青龙帮,在秦州江湖可是数一数二的势力,一年下来也不少赚,虽然比不得你这出关赚得多,但是好歹也养得活家小,我看往后啊,不必再出关了。”
  秦东闻言有些不快,皱眉问了一语:“你是怕死不成?”
  秦伍笑了笑道:“怕死?爹,你可小看人了,就你故事里说的那些沙盗马匪之流,我还当真不放在眼中,我只是觉得这道路实在太难行了,走一趟一年多,实在受罪,何必呢?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大漠来。”
  秦东摇了摇头,回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说道:“我是替人走商起家,秦州渭州、京兆长安,多少商号,为何都信任于我?那是因为我办事牢靠,又肯舍命吃苦,所以才让我管着这个大商队,我秦家不走,何人来走?你那点江湖面子从何而来?没有西北这些商号的抬举,我秦家岂能有今日?舍本逐末之事,我秦家不能做。”
  秦东所言,说的就是秦家如何崛起的,秦东其实本也是个普通江湖汉,为何能崛起?因为秦东年轻的时候一趟一趟走着商道,吃苦肯干,任劳任怨,受人信任,终于成了商队的头领。但是以前的商队,秦东虽然的头领,但也是受雇于人,许多商号联合在一起,出人出马出货物,让秦东带着出关。而今的秦东,更是不同以往,原来不过几家几乎的信任,而今是整个西北商户的信任。
  而今虽然秦东也有了自己的商号,有自己的货物,有了自己的马匹人手,但是这么庞大的商队,护卫就有五百多人,并非都是秦东一家的,而是西北许多商家联合在一起的,自然也要给秦东交一份钱财。
  秦东在这西北的面子也就越发大了起来,秦伍所谓的青龙帮,在秦州势力还真不小,但是这份势力能成,那是因为门门道道里的人,都要给秦东一份面子,也是要给整个西北商户一个面子。西北的商户与江南的商户显然不是一回事,哪家哪户,养的刀客都不少。
  秦东所言舍本逐末,就是这个道理,秦东最大的成功,不是有了自己的商号,也不是儿子有了一个青龙帮,而是西北各家各户对于他的信任。没有了这份信任,那个秦家商号,还有青龙帮,在整个西北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奈何秦伍不是这么想,听得父亲的话语,也只是笑了笑,轻松答了一句:“江湖钱,比这走商的钱,好赚多了。爹啊,你就是老古板,非要在这风沙里走上一两年,赚这份辛苦钱。”
  秦东闻言摇摇头,要说这个儿子,秦东并非真的不满意,至少这个儿子的武艺比他练得好多了,西北汉子对于武艺推崇,显然比江南河北之地要高上不少。西北人彪悍,也不是胡言。
  只是秦东这个儿子,不该有个富家子弟的心态。也是秦东走商在外,对这个儿子并没有多少言传身教。
  跟着父子二人身后的种师道,也就这么听着两人的对话,似乎在听,似乎又没有在听。陡然却又听得秦伍回头来与他说得一句:“种师道,你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要说你也是傻,我见你用刀挺熟练的,到我帮中来做个舵主之类,可亏待不了你,若是以后你干得好,升个堂主也不在乎下,如何?”
  种师道闻言,看了看秦东满脸的皱纹,答了一句:“秦掌柜的说得在理。”
  秦伍闻言有些不快,抬手指点一下种师道,说道:“我说你是真傻,练武不走江湖,非要走这几百里不见一个人烟的大漠戈壁,练来何用?好在你武艺只算一般,像我这般的武艺,这一年多走下去,实在浪费了。本想待得我那青龙帮而今也该往京兆长安那边发展一二,也去会一会关中群雄的,非拉着我来大漠,唉!!”
  种师道闻言看了一脸秦伍,答了一句:“大漠沙盗马匪,也不可小觑,为父分忧,也是应该。”
  种师道似乎对这个老掌柜秦东很有几分好感,能起于贫苦低微之人,自然有不同旁人的人格魅力,秦东大概就是这样的人,一路上对于种师道这样少言寡语的汉子,照顾得极好。所以种师道才愿意帮秦东讲上几句话。
  不想秦伍却是笑道:“沙盗马匪,可不得上关中群雄?也可拿来称道?笑话!”
  秦东听得自己儿子这般不屑的话语,连忙说道:“沙盗马匪,能吃这碗饭的,都不是平常之辈。当真不可小觑,不可得罪了。”
  秦东走这条路几十年,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如拓跋的官府、回鹘的官府这些,倒是好打交道,并不会如何为难,该交的税交了,该给的好处给了,一般都不会有事。因为商队从大华带来的,都是那些达官显贵要的东西,不论是丝绸还是瓷器,亦或是其他工艺品,甚至走私一些其他军用制品,都是达官显贵们趋之如骛的东西,所以并不会如何为难商队,不能真把商路断了。
  沙盗马匪就不一样了,他们要的就是利益,杀人越货的事情也有。但是秦东走了几十年,处理这种情况,也很是熟练了,谈判往往都能解决问题,买路财还是要出的,沙盗马匪也是人,也并不愿意真的拼命。这也是为何如今的商队越来越大的原因,刀客护卫就五百之数,大多数沙盗马匪,人数也不一定有这么多。
  甚至许多沙盗马匪,对秦东早已熟悉了,而今许多地方,谈判的流程都能省略了去。隐隐与江湖走镖拜码头是一个道理。
  秦东似乎总觉得自己父亲少了一些年轻人的锐意进取之心,总是过于老成古板,便又答一语:“这大漠之地,几百里不见人烟,沙盗马匪之流,又能有多少队伍?以往爹你总是与人为善,所以如今到哪里都给钱,赚的辛苦钱,还要给人交了路费,何必如此怕事呢?就凭这五百号人马,其中还有我青龙帮百十号精锐,这大漠里的沙盗,有几伙敢来争锋?”
  种师道闻言也看着秦东,便想看看秦东如何分说。
  秦东自然是有分说的:“别看平常一股沙盗,几十上百人,多的也不过二三百号,但是这一路上,多少股?五百号人,又能拼几次?拼命总是要死人的,契约里都写得清清楚楚,抚恤之银,何尝又不是一笔巨款,能和平而过,何必与人拼命?”
  种师道似乎也受教了,闻言点点头,觉得这个老头当真有智慧。
  却听一语:“那就来个杀一儆百,且看这些沙盗怕不怕死!”
  秦东好似教导得有些不耐烦了,终于开口呵斥道:“你便学着就是,万事听我的,学着做!”
  秦伍见得自己父亲生气了,也不争辩,点头说道:“学着学着,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学着也没用,往后我可真不想走这商道了。”
  再看老头,唯有一脸无奈,叹息说道:“也罢也罢……你不走啊,待得我死了,将来总有人走。”
  边说着,老头还回头来看种师道,似乎对这个寡言少语的种师道极为满意。
  种师道也感受到了老头的眼神,却是避开了,低头看着马蹄之下。
  兴许种师道在秦东看来,也是个吃苦肯干的汉子,少说多做,就是种师道的形象。
  种师道低着头许久,抬头之时,老头的眼神却还在。
  种师道连忙假意拉了拉脸上防风沙的遮面,他大概是受不起这份看重,并不是这一路人。
第二百六十章
人心
  拓跋王在瓜州,也就是玉门关附近的地方。有诗云,春风不度玉门关。盛唐时候的玉门关,只是西域几千里疆域的起点,从玉门关往西,还有几千里大唐的西域领土。而今玉门关附近的瓜州,却已经不在大华朝的势力范围了,成了拓跋部的据点,亦或者可以说是都城。
  若是时间倒推三百年,拓跋部的都城甚至在兴庆府,也就是横山之北没有多远,就在陕西甘肃之北。
  大华立国而起,争夺几番之后,拓跋部还是越过沙漠往西去了,在一千多里的瓜州之外重新安身立命,如此方才与大华少了许多兵事争端。
  后来拓跋与草原室韦也有过战争,与回鹘也有过战争,甚至于吐蕃也有过战争。拓跋之人,满打满算,老弱妇孺加在一起,不过二百万内,其中也还多有其他民族,甚至也有不少汉人。就这么打来打去的,而今终于算是平稳了下来,近七八十年来,与各方摩擦是有,但是再也没有大战了。大概是各方都知道,谁也奈何不了谁了,边境地盘之类,基本也稳固了下来,若不是有什么意外之事,也没有必要再开大战。
  唯有室韦与大华,好似天生就是死对头,若真要问开战的原因,数不胜数。比如冬季无粮,比如夏季人强马壮,比如大华朝杜绝与草原的贸易,比如边境昨日死了人……
  这些看似都是原因,又看似都算不上什么原因。反正说开战,立马就会开战,原因倒是其次的。
  当然,大华绝大多数时候是被动的,室韦是主动的。
  其实室韦与拓跋不开大战,也还有个原因,那就是拓跋部不富裕,打仗并不能带来多大的收获。反过来说,就是大华富裕,即便攻下一个城池,哪怕是县城,也是收获巨大,从衣服到粮食,甚至箩筐菜刀、盘子与碗、烧菜的锅,都是巨大的收获。
  戈壁,有时候并非真的就是一望无际的荒芜,有一种地形叫丹霞地貌,红色的山,伫立在广袤的戈壁之上,刀削斧凿一般,山并不高,却是笔直陡峭,一座一座,无一草一木,却又广袤无比。
  这样的陡峭小山,夹着一条条小道,四通八达,若非秦东这样的老人,必然会在这里迷路。
  这里叫张掖,河西走廊的重要据点,古时候这里曾经也是水草丰茂之地。张掖这个名字,透露了汉朝不凡的武功。这里曾经是匈奴人最重要的地盘之一。汉击匈奴于此,匈奴败北而走。
  张掖之意,说的就是汉占此处,如断匈奴一臂。断了匈奴一只手,汉朝自己就多长了一只手。
  张掖,就是张腋,腋下之腋。说的意思就是汉朝把自己的腋下张开了,手臂更长了。断匈奴之臂,张大汉之腋。
  只是而今,这里也成了拓跋部的地盘。拓跋党项之人,原来也只是盛唐之下的附属部落,为唐朝立下了不少战功,盛唐而衰,五代十国乱战几十年,拓跋部却在这边远之地自成了一方势力。
  大华再也不能如盛唐那般,坐拥几万里江山。
  秦东经验丰富,进了这丘陵之地,走不得多久,忽然停住了马步,转头与种师道说了一句:“上那山顶,看看烟尘在哪边。”
  种师道也不答话,下马就往一旁的陡峭山头而上,山势笔直,也难不住种师道双手如钩一般。
  山下之人看得种师道双手如钩,轻松上了陡峭的山头,竟然还有许多人拍手叫好,这些西北汉子,对于武艺当真有一种别样的崇敬。
  便是一旁的秦伍,看得也是欣喜非常,与身后汉子说道:“这人虽然傻是傻了点,武艺却当真不差,到帮里当个舵主绰绰有余。”
  身后之人也答:“只是他好似不愿意。”
  秦伍却笑着摇摇头道:“那是他没有见过世面而已,这商队护卫的酬劳他都看得上,我若是出手,便让他下巴都惊得掉下来。”
  秦伍还真有几分自信,商队远出,至少一年时间,酬劳也不过几十两,种师道连这份钱都赚,那真是没有见过什么世面。
  便看山顶之上的种师道往西北方向指了指,开口喊道:“老掌柜,西北,尘土飞扬。”
  秦东闻言也不惊慌,显然是知道只要进了这个地方,必然有人来拦路,这是惯例,也是这个地方太过适合劫道了,时候虽然还早,秦东却开口说道:“安顿下来,把车架都摆好。”
  所谓把车架都摆好,就是把一辆一辆的马车当成围栏放在外围,把人都放在围栏之内,如此安营扎寨,也是为了防备敌人马队冲击。这是最好的防守之法,虽然秦东知道自己与那来人打不起来,但是这防卫的动作,每一次都必须一丝不苟,以防万一真的打起来了。
  秦伍听得山头上种师道的话语,好似有些激动,与自己父亲说道:“爹,可是有贼人送上门来了?”
  秦东看着自己的儿子,只是点点头,懒得再去多解释,头前总想着自己这个儿子,虽然口中不愿意继承家业,但是终归还是能劝回来的,所以即便是骗还是哄,也要把儿子带上走这么一遭。此时的秦东,大概是真死心了。
  秦伍之所以一路上越走越多埋怨,也是因为秦东真的哄骗了他,说这一路好走,有葡萄美酒,有西域美人,坐在马车里呼呼大睡即可之类的话语。如此一番哄骗,才把一直不愿意行商的秦伍骗着上路。真上路了,什么西域美人,葡萄美酒的,都成了满脸的风沙烈日。秦伍岂能不怨气深重?
  做父亲的,也是三十六计用了个遍,做儿子的,终归还是不愿意子承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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