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消帝王恩(校对)第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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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栩笑归笑,笑完之后,当真思索起太监提出来的建议。他以前嫌弃家室累赘,不想给自己安置一门王妃,妨碍他流连花丛,不过现在形势渐渐紧张起来,他不能再不务正业了。
  太监见慕容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里便知道颍川王已经将话听进去了。贴身太监十分意外,试探地问:“邺都满城闺秀,百花争艳,不知郡王可有中意的?”
  这是跟了慕容栩许多年的亲近内侍,慕容栩也不遮遮掩掩,直接说道:“我倒确实有意娶妃,只不过人选并未圈定。”
  太监简直大喜过望,连忙问:“那郡王方才在想哪家娘子?若是门第差太多,带回来暂且当侧妃也是无妨的。”
  慕容栩一听就知道太监误会了,他这些年玩的太开,至今膝下一儿半女而没有,身边人简直为他的子嗣操碎了心。慕容栩说:“我对她并非是男女之情,只不过觉得这个人很奇怪,甚至说威胁极大。若她是个男子,直接杀了就是,可惜偏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太监心里啧了一声,慕容一家简直是祖传,瞧瞧这毫不掩饰的双重标准,是个男人就杀了,但若是女人,就开始怜香惜玉。太监追问虞清雅的事情,慕容栩三言两语,将虞清雅身上似乎有专门克制慕容氏药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他们一族的男子有遗传缺陷的事情在内部并不是秘密,太监在深宫中混的久了,他也知道慕容氏天生偏激,尤其要命的是,越是情感缺陷严重的人,智力、武力反而越高。太监不敢妄加评论皇族的事情,可是如果有人利用这一点,找到专门刺激慕容氏男子的药,那能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太监终于明白慕容栩方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停顿了一会,低声说:“郡王,堵不如疏,将人杀了诚然一了百了,可是现在正值关键时期,您何不妨将这个女子掌握着手心,利用她操控其他人?”
  太监说着,悄悄用食指指了指天。慕容栩了然,如果虞清雅真的能拿出这种药,那用药控制皇帝,可比慕容枕靠皇后和王妃快多了。而天底下彻底掌握一个女子的手段,无疑只有一种。
  慕容栩犹豫,他理智已经做出决定,可是总觉得不甘心。虞清雅长相不好看,性格也不够活泼动人,风情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娶这么一个女子当王妃,慕容栩真的不太愿意。尤其是有虞清嘉在旁对比着,慕容栩其实更喜欢虞美人。
  许是看出了慕容栩的犹豫,太监劝道:“为了大计,郡王不妨暂时娶了此女。日后等郡王成就大业,尽可另娶中意的人。”
  女人在宏图霸业面前实在不足一提,慕容栩短暂的犹豫很快就被压过,他点头,道:“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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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栩低头肃目,慢慢走进园子。园林中奇花荟萃,百花争艳,路边随便找一株放在宫外都是无价之宝,然而在皇宫花园里,不过是路边再寻常不过的一束点缀罢了。
  慕容栩早看惯了这些奢侈排场,他淡然地收回眼睛,给身前之人行礼:“儿臣参见圣上。”
  皇帝一身绛红色常服,头戴金冠,腰束玉带,虽然容貌已经不再年轻,可是眉眼中风采依旧,上挑的眼尾中满满都是骄矜暴虐,不经意中狠光流转,依然能看出年轻时那个心狠手辣的常山王的影子。
  他已经登基数年,自从登上皇位后纵情声色,为所欲为,即便现在当着儿子的面,皇帝也不改肆意作风。他眼睛盯着笼子,漫不经心地问:“你有何事?”
  这时候背后的笼子中传来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随即一声响亮的关门声传来。野兽喉咙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光听声音就让人汗毛直立,慕容栩顶着这样的背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继续说道:“儿臣想和圣上求个恩典。”
  “哦?”
  “儿臣去年在兖州偶遇一名女子,此女聪慧敦厚,堪为良配,儿臣想求圣上为臣赐婚。”
  皇帝的注意力终于从花园中心的笼子分出来些许,饶有兴味地投注在慕容栩身上:“你想娶妻?对方是何人,父亲是谁?”
  “她乃是兖州虞家第四女,名唤雅,父亲乃是兖州司马虞文竣。”
  “虞文竣……”皇帝听到这个名字眼睛眯了眯,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慕容栩,毫不掩饰眼中的打量之意。慕容栩后背渐渐渗出冷汗,他依然强撑着拱手的姿势,等待皇帝的最终抉择。
  这时候笼子里的老虎终于耐心耗尽,呼地一声扑上前,将巨大铁笼撞得咣当直响。笼子里的人发出尖锐的喊声,闻者战栗,偏偏皇帝却十分有兴味般,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
  皇帝的注意力被笼中变故吸引走,慕容栩也悄悄松了口气。皇帝最开始满面笑意地看着,后来发现笼中人根本躲不开,没两步就被老虎咬住吃掉,他又大感失望。眼看笼子里的人已经失去了呼吸,皇帝从左右看了看,随手指了一个侍卫,说:“你进去。如果不能撑过一炷香的时间,朕就将你全家都斩首。”
  被指到的侍卫吓得顿时面无人色,而周围人却全都露出一副“幸亏是他”的神色,得宠的宦官们更是见怪不怪,熟练地赶着侍卫往笼子里走。
  慕容栩虽然背着身,但是后面的动静一字不落地传入他耳中。慕容栩并没有露出不忍、愤怒等神色,这样的行为放在别的王朝骇人听闻,可是对于齐朝皇室来说,实在是屡见不鲜,甚至平平无奇。他的祖父明武帝身为前朝大司马,先是权倾朝野,自己立了一个小皇帝,最后干脆自立为帝。齐朝刚成立时不少藩镇不服,明武帝南征北战,将所有不服的声音一直打到不能发出声音,北边称霸草原的羌族更是被刨了根挖了祖坟。然而这样一位铁腕强悍的开国君王,也热衷于酒色血腥,更甚至亲自下场给臣子们示范,如何砍死猛兽,乃至如何砍死人。
  常山王当年弄死父亲和兄长,虽然手段为主流所不齿,但也能看出来他阴狠毒辣。然而等他登基后,曾经夺位时的聪明阴险全部清空,轻信奸臣,沉迷女色,滥杀无辜,白日宣淫,所有能想到的昏君行为,他都干过。
  所以今日放活人进笼子和老虎搏斗,慕容栩早就已经看惯了。皇族中倒是有人看不惯,比如前面那位太子,可惜现在死绝了。
  哦,未必死绝,说不定慕容栩那位堂弟还活着。
  杀全家的威胁实在太大,侍卫抵死反抗,险险躲过了一炷香。皇帝看得津津有味,等侍卫像个死狗一样被人抬出来后,皇帝仿佛才想起来慕容栩的存在一样,对他说:“既然你想娶,那就娶了吧。去和你母亲说一声,之后让礼部拟旨即可。”
  慕容栩松了口气,这时候才感到自己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整个后背都浸透了。他行礼告退,退出时慕容栩朝花园里面扫了一眼,看到满地鲜血,里面还有某些看不出来源的断肢残渣。
  慕容栩内心毫无波动,见怪不怪地收回眼。
  兖州高平郡,死气沉沉的虞家祖宅迎来一队一群不速之客,仿佛水点落入沸油中,顿时惊起千层浪。
  虞老君挣扎着被人扶起来,嘴里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什么,皇后娘娘从宫里派人过来,专程来相看四娘?”
第105章
死亡
  屋外脚步声凌乱,院子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疾步奔走的丫鬟。
  外人因为邺城远道而来的内侍而惊喜不定,可是在虞清雅这个当事人这里,只有惊,没有喜。
  别说李氏,就是在虞老君这个见多识广的当家人看来,能嫁给皇子,无论如何都算一门好姻缘。如果虞清雅一无所知,她自己也会这样认为。
  可是虞清雅却知道,不是。
  别看慕容栩现在流连花丛,得意又风流,但是他的体面日子根本就是过一天少一天。要不了多久齐朝边境生乱,动乱逐渐波及整个国家,不满皇帝宠幸奸臣、滥杀无辜的人实在太多了。在这期间,有一队起义军势如破竹,逐渐壮大,最后在和朝廷军的决战中主帅公开露面,正是失踪已久的琅琊王。
  琅琊王的出现立刻引起轰动,起义军攻入邺城,原东宫人手迅速控制局势,慕容檐也以“清君侧”的名义清理小人,在这期间,许多皇族莫名其妙地“暴毙”,最后慕容檐不得不临危受命,以摄政王之身辅佐年幼的侄儿。
  说是辅佐,但瞎子都能看出来慕容檐对皇位势在必得。常山王那些成年的儿子一个接一个死去,偏偏年幼无知的小孩子却活了下来,这样的事情不是人为操纵才是活见鬼了。
  慕容栩,就是无声无息、连个借口都懒得扯便死去的皇族之一。而这种关头,皇后打算将虞清雅配给慕容栩,虞清雅光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队宦官是奉了姜皇后之命,说是来兖州给虞家送中秋礼盒,但是谁能看不出来姜皇后醉翁之意不在酒。天底下那么多家族,便是邺城也未必人人都能拿到宫里赐下来的中秋节礼,为什么远在外面的虞家却突然被帝王想起来了呢?显然是有人和皇后提了什么,皇后好奇,才专门派人来看看。
  皇后指名要看虞家第四女虞清雅,其他人都来恭贺虞清雅不日飞入帝王家,而她却焦躁不已,坐立难安。好不容易把来祝贺的人都打发走,虞清雅关上门,立刻呼叫系统:“系统,为什么皇后会突然想起给我赐婚?即便赐婚,也不能是颍川王啊。”
  系统也迷惑不解,这样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它的数据库,预置算法已经无法处理这种情况了。系统计算片刻,坦诚说道:“我也不懂。变量太多,已经超出系统计算极限。”
  生活不是模型,任何一句话、不打眼的动作都会对环境产生影响,而人的想法本来就是难以琢磨的,零零碎碎的小变量叠加起来,即便是计算能力以亿万万次为单位的超级智能也无法推导模拟了。
  虞清雅并不知道是她曾经的行为动作引起慕容栩生疑,碰巧她从系统里拿到的香料落到慕容栩手中,在邺城局势紧张、耿老将军下狱这个当口上,就催生了慕容栩娶妃的念头。虞清雅对嫁给慕容栩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用脚指头想也能知道,慕容檐日后弄死了颍川王,会;另外对颍川王的遗孀以礼相待吗?恐怕多半,颍川王妃要“因爱殉情”了吧。
  虞清雅精神接近崩溃,近乎神经质地念叨着:“皇后现在派人来相看,六礼要走一年,等明年我过门,马上就赶上琅琊王起兵政变。我一天的王妃待遇都享受不到,就要陪着颍川王成为阶下囚。我到底图了什么?我还不如不嫁。”
  系统也沉默,虽然现在正式的旨意还没有公开,皇后只是派人来给虞家送中秋节礼,但是只要虞清雅别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这桩婚事已然稳了。虞清雅在担心自己日后的命,而系统却在想:“如果你成为颍川王妃,那就势必和琅琊王无缘了。”
  虞清雅有些不痛快,她在忧心她的命,而系统只关心任务。虞清雅忍住气,不耐烦地问:“琅琊王琅琊王,你一天就惦记着男主。那你说,我要怎么办?”
  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男方流露出意思,如果女方不愿意,回绝了就是。然而话是这样说,皇家的事,由得着你来选?
  系统沉吟片刻,说:“现在只是皇后派人来相看,正式的赐婚圣旨并没有颁布,此事还有回转的机会。”
  “但那可是皇后,执掌凤印,我要是强行不配合惹恼了她,即便不嫁给颍川王,我难道就会有好果子吃了?”虞清雅不满质问。帝王家办事可从来没有和你商量的意思,她若是乖乖嫁颍川王,那一年后赴死,如果不嫁,恐怕现在就要死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虞清雅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系统看着自己计算出来的最优解,冷静地读了出来:“宿主,你不能主观拒绝,那就用一些客观条件,延迟或者取消这桩婚事。”
  虞清雅不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客观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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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虞老君一觉醒来,觉得今天身体爽利了很多。
  屋里并没有丫鬟守着,宫里来了人,整个虞家都忙得脚不沾地,众人都忙着去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哪有人在这个关口来虞老君面前杵着,沾染了一身病气岂不是不吉利。虞老君仰躺在塌上卧了许久,都没有人发现她醒了。
  年老体弱并不是随便说说,虞老君费尽力气喊了两声,她觉得已经拼尽全力,可是在现实中不过是含含糊糊的喘气声。外面丫鬟都忙着走动,并没有人听到虞老君的呼唤。
  虞老君苦笑,人老了,连作为人的尊严也被剥夺,尤其是她还没有子孙孝顺。既然无人听到,虞老君索性也不白费力气,只是仰靠在迎枕上,略有些失神地望着上方的防尘顶。
  或许这就是老年人的通病,虞老君精神一好,就忍不住想陈年旧事。因为虞文竣搬离虞家,虞老君气火攻心,当即卧病在床,一天到头都鲜有清醒的时候。她在半梦半醒中,时常看到当年虞家连办两场婚事的模样,梦境和现实交缠,虞老君都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真的。
  等好不容易醒来,虞老君对着满室阴郁死寂,内心里不住地想,这么多年,她是不是错了。
  她一辈子大包大揽,自以为带着家族走向兴盛,可是事实上她的丈夫死了,她的两个儿子也都死了,一个儿媳因病去世,另一个儿媳在许多年前就不再和她说话,至今都将自己锁在佛堂里不问世事。儿子不争气,儿媳和她离心,虞老君就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长孙身上。大郎这个孩子从小就聪慧,最重要的是亲近她,虞老君压上了全部的希望,可是最后,一场小小的坠马就夺去了长孙的性命。
  虞老君不肯接受这个现实,她一意孤行让二房过继,让虞文竣顶着长孙的名字继续活下去。她甚至还想,小辈们即便现在怨她,可是时间长了,总能明白她是为了他们好。等虞文竣生下儿子,她会将那个继承着长孙香火的男孩养在身边,从小亲自教养。虞老君甚至都想好了什么时候教他识字,什么时候教他启蒙。但是没有,虞文竣对李氏避之不及,俞氏也早早离世,大房二房谁都没有留下子嗣。
  眨眼已过十年,当年年轻气盛的虞文竣也到了当外祖父的年纪,可是他膝下依然没有儿子,更甚至为了不续娶而和她撕破脸,直接带着女儿搬到外边去。虞老君苦笑,在虞文竣心里,只有俞氏和虞清嘉才是他的妻女,他一直没有接受家族强加给他的命运。
  虞老君强势一世,可是年老之时,眼前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她的丈夫儿子全部过世,孙子和她反目成仇,曾孙一个都没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她想要让长孙有儿子奉香火,但是却适得其反,反而让两房的香火一起断绝。如果俞氏还在,至少二房人丁不会这样稀少。早知如此,何如一开始就他们和和美美地过下去呢,这样至少,虞老君现在还有人孝顺。
  虞老君颓唐地叹了口气,算计了一辈子,最后身前却一个子孙都没有,这对一个老人的打击是巨大的。
  虞老君刚叹气完,屏风外突然传来一个年轻的女声:“老君,您怎么了,为什么无故叹气?”
  来人转过屏风,脸庞逐渐展露在虞老君眼前。虞老君本来正在感伤无子孙孝顺,现在看到来人,她的心病放下,脸上立刻挤出笑来:“四娘,你来了。”
  虞老君对虞清雅伸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虞清雅算是难得愿意来看她的晚辈了,虞老君对虞清雅格外依赖,甚至不知不觉间讨好。虞老君沉浸在有人来探望她的快乐中,于是并没有发现,她对虞清雅主动伸出手,虞清雅没有握住,只是沉默寡言地坐到塌边。
  今日的虞清雅并不似往常那样活跃,她神思不属,似乎心里存着什么事。虞老君只以为虞清雅要嫁入皇家当皇妃了,所以这才心事重重。虞老君没有多想,满意又欣慰地看着虞清雅:“外人虽然羡慕我四世同堂,可是活得久有什么用,子孙不孝,还不如早死早解脱。这么多儿孙,唯有你愿意隔三差五来看我。”
  虞老君说这话本来是故意让人劝慰她,可是虞清雅勉力笑了笑,并没有接腔。她左右环视一圈,说:“老君醒了,怎么屋里没有人?我刚才进来时,门口一个丫鬟都没有。”
  “我这几天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她们一直守着无聊,所以常常趁我睡着的时候到外面松快松快。想必今日也是一样,现在还没到我寻常起来的时间,所以她们以为我没醒,就放心到外面玩了。”
  一句不长的话,虞老君直停了好几次才说完。虞清雅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丫鬟们竟然都跑开了?这些奴婢真是该死,若是老君中途醒来需要喝药,她们都不在,岂不是危险?”
  虞老君咳了两声,说:“我都习惯了。她们都是年轻姑娘,好新鲜好热闹是人之常情,反正我这里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由着她们去吧。对了,四娘,宫里的内侍来了,他们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你不好好在他们面前表现,怎么想起往我这里跑?”
  虞清雅没有回答,而是站起来,说道:“老君醒来应当渴了吧,我去给老君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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