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王庭(校对)第472部分在线阅读
就在文思如泉涌的时候,房门咚的一声被踹开。
菲利普不悦地回头望向门口,高大雄伟的克劳茨立在门前,背光的投影使他本能的眯起眼睛。
“克劳茨,我似乎没有邀请你进入我的私人书房,你是不是太放肆了一点?”
“真正肆无忌惮的那个人是你!”克劳茨怒冲冲地将报纸拍在桌上,“你总不至于否认这篇充满恶毒攻击和煽动文字的大作出自你的手笔,瞧瞧上面都写了些什么,要求废除帝国特惠制和什一税,免除流放地居民的异端罪名,最最无耻的是这一段——你居然厚着脸皮在报上为自己谋求终身任期,妄图将教权、政权和军权全部抓在自己手中!”
克劳茨越说越气,将报纸揉成一团扔向菲利普:“你背叛帝国、煽动暴民抗税,只因你不满足于‘菲利普阁下’这个头衔,你还有更大的野心,你想加冕为‘菲利普陛下’,成为远东的独裁者!”
菲利普侧身躲开克劳茨抛开的纸团,面不改色听他说完,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转身走上阳台,打开窗户——
响彻云霄的欢呼声随之传来,震得克劳茨耳朵嗡嗡响。
第969章
人民的主张(三)
楼下聚集着逾万市民,都在翘首期待大主教阁下露面,回应人民的呼声。
换做往常,菲利普一定会为那些贱民胆敢践踏神殿草坪而恼怒,毫不犹豫地命令卫兵将他们赶走,然而此刻他却从民众身上汲取了力量,走到窗前昂首挺胸在众人眼前亮相,与此同时楼下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菲利普面带微笑,挥手向请愿的市民致意,让万人欢呼声代替自己的语言回击克劳茨的指责。
“听一听人民的呼声吧克劳茨,有这么多人支持我,难道我能忍心让他们失望?奉劝你别再试图跟我作对,你挡不住汹汹民意,更阻挡不了滔滔大势。”
克劳茨面露不屑:“这些愚民能代表什么?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被你的伪善所欺骗,不明白自己只是被你利用来实现野心的踏脚石。”
“你口口声声说我搞阴谋,有野心,可我无儿无女也无牵挂,如今已经一大把年纪了,就算登上王座又能比现在强多少?就像你昨天质疑的那样,我在远东行省的权力已经达到顶峰,冒着杀头的风险支持平民百姓跟强大的帝国政府对着干,我到底图什么?”
菲利普的质问令克劳茨一时无言以对。事实上他也不明白菲利普到底是发的什么疯,完全是拿自己的老命在赌博:赌赢了,他的地位不会比现在强多少,可要是赌输了,他将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与声誉。
菲利普觉察到克劳茨的脸色变化,苦笑一声,缓缓道:“我是远东大主教,肩负着为吾主放牧羊群的职责,如果羊都饿死了,要我这个牧羊人有何用?现在我不站出来为远东人争取生存权,将来魂归天国我有何面目去见吾主培罗?我能对仁慈的光辉老人说,‘很抱歉,我把远东五百万迷路的羔羊全都杀死了,因为暴君要剥掉它们的皮而我则帮忙递了刀’?培罗能够容忍这样的暴行吗?!”他越说越激动,禁不住提高调门,“归根结底我这个牧羊人要跟羊群在一起同生共死,而你不一样,克劳茨,你就是一头凶恶的牧羊犬,你不在乎羊群死活,你更乐意杀死羔羊叼一块肉跑回帝国内陆继续给暴君当看门犬!你思想僵化,你缺乏同情心,你面对暴政不敢站出来替人民大声抗议还谈什么捍卫正义!”
这番慷慨陈词仿佛为菲利普头上笼罩一圈神圣的光环,使人不由得对这位大主教阁下悲天悯人的胸怀肃然起敬。克劳茨却不为所动,反而愈发放肆的大声嗤笑。
“菲利普,别在我面前演戏了,你这套假惺惺的表演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把自己说的那么伟大,俨然一位热爱真理胜过热爱生命的圣徒,一位为民请命的清官,可你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勾当?你在远东勾结啊不法之徒走私魔晶,这就是反对帝国特惠制的原因;你还与当地官僚、工厂主、奸商沆瀣一气,甘当那群满身铜臭气的堕落者的代言人;你这些年在远东置办了很多产业,积累了无穷的财富,这就是你身为远东行省总督却拒绝维护帝国法律反而纵容暴民作乱的真正原因!”克劳茨指向窗外,“外面那些暴民是被谁挑动起来闹事?‘觉醒者俱乐部’那帮人你应该不陌生,远东最危险的军阀、野心家、异端头子鲁道夫的情妇叶夫根尼娅是俱乐部的大金主,那些为你办事的腐败官僚也在叶夫根尼娅那里拿了钱,为寇拉斯家族遥控的政治黑帮‘觉醒者俱乐部’打掩护,甚至公然阻挠执法,在金钱和歪理邪说的蛊惑下甘当寇拉斯家族破坏远东行省秩序的同路人,菲利普,你敢发誓说你对这些阴谋一无所知?”
克劳茨回到赎罪堡才短短一天就查到“觉醒者俱乐部”,这让菲利普颇感心惊。但是事实上内情比克劳茨了解到的更为复杂,比如“觉醒者俱乐部”内部的立场也不统一,这就给了他分化利用的机会,这些内情他不便透露,况且克劳茨根本不会相信他之所以站出来领导民众恰恰是因为不想把这个舞台让给鲁道夫·寇拉斯。
“我凭着良心行事,除了吾主培罗我不需要向其它任何人解释,这其中也包括你,克劳茨,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了,请你马上离开我的书房!”菲利普对连番争吵已经感到厌倦头疼,直接对克劳茨下了逐客令。
“我可以走,不过我要最后一次奉劝你趁早回头,菲利普,再向前迈出一步你将万劫不复!”
克劳茨走了,临行前那句警告还在菲利普脑海中回荡,使大主教阁下心神不宁。克劳茨一个人的警告无足轻重,菲利普担心的是远东骑士团随时可能归来,一旦克劳茨手里有了兵,警告可就不会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这个偏执狂发起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菲利普坐在书桌前,那篇《告远东人民书》的思路被打断,一时难以为继,只好放弃立刻就向市民公开演讲的打算,转而给此刻尚在行军途中的鲁道夫·寇拉斯写信,请求他迅速回城控制局面,协助自己领导远东革命,将来远东独立自治,内阁首相或者国防军总司令的职务随他选……
菲利普写信向鲁道夫求救的同一时间,克劳茨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直奔就近的军用列车站台。
晨雾中传来魔导列车的长鸣,一条黑漆漆的钢铁长龙沿着铁轨迅速迫近。
“将军,我们的人已经回来了!”彻夜守在站台上的埃尔文大骑士过来汇报。
克劳茨长吁一口气,对埃尔文说:“通知列车靠站,骑士团全员尽快下车列队,我先带一个营进城控制大神殿,其他人由你和朱尼厄斯带领,驱散街头闹事的暴民,逮捕暴民首领——记得叮嘱兄弟们动手时注意分寸,万一闹出人命就不好收场了。”
“明白!”埃尔文敬了个军礼,转身大步走向站台。此时魔导列车已经靠站刹车,车轮摩擦铁轨发出长长一声嘶鸣,大团大团的水蒸气从烟囱里喷出来。车门敞开,一列列全副武装的骑士走下来,甲胄与武器碰撞出的金铁铿锵,一股肃杀之气随之弥散开来。
第970章
大革命(一)
就在远东骑士团乘坐魔导列车返回赎罪堡的同一天上午,城里几乎没有人觉察到一艘银灰色大飞艇也在云层的掩护下悄然向赎罪堡上空航行过来。
舰艏驾驶舱中,柳德米拉正在代替去吃早饭的珍妮弗操纵飞艇,罗兰则坐在助理机师的席位上观察“监控水晶”,透过小小的魔法水晶球俯瞰大地,一座宏伟的城市在投影中呈现出来,青灰色城墙连绵起伏,白鹿河环绕城墙蜿蜒流淌,河面反射秋日阳光,如同一条闪亮的缎带。
离开这座城市两年多了,眼前的景观使罗兰既熟悉又陌生,不由看得出神。
柳德米拉明明是个巡林客,按理说应该更喜欢与花草树木打交道而反感那些人造的机械,更何况是装备了最先进的杀伤性武器的军用飞艇。然而她在这个问题上却显得很矛盾。或许是天性使然,她对机械装置有着难以抑制的热爱,跟随珍妮弗学习了一段时间就掌握了驾驶和维修飞艇的大部分技术,以至于罗兰有时候会开玩笑说她是一位“被埋没的天才机械师”。
不过话说回来,相比数以万计零件组成的飞艇,柳德米拉更在意也更想摸透身边男友那比任何机械装置都更复杂的心思。一边熟练的操纵飞艇躲进云层,她扭头望着男友帅气的侧脸,轻声问他:“终于回到了故乡,是不是有点紧张?”
“多少有点近乡情怯,感觉就像阅读一本厚厚的小说,主角经历了长达两百万字的漫长旅途,终于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罗兰揽住女友的腰肢,以一种超然的心态发出感慨。
女游侠似乎被他触动了内心那根被深深隐藏起来的、感情细腻的神经,如同温顺的猫咪偎依在他臂弯里,柔声回答:“假如我们的生活是一本书,这个故事才刚开头,哪里会有两百万字那么长……”
罗兰会心一笑,垂头在她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柳德米拉嗔怪地白他一眼,又朝驾驶席上方的监控器使了个眼色,提醒男友别在这里耍流氓,要知道此刻坐镇飞艇监控室的可是鲁道夫大人。
“别在这里胡闹,被你老爸看到多尴尬。”
罗兰忽然想到一个很复杂的问题,禁不住失笑:“迟早也是你老爸。”
“呸,谁要嫁你这个花花公子呀!”
“别误会,我是站在热妮娅阿姨的角度探讨辈分问题,迟早我也得改口叫妈不是?”
柳德米拉愣了一下才想明白罗兰的用意,顿时有些啼笑皆非,靠在他肩头冥思苦想许久,越发觉得尴尬。
“这的确是个问题啊,如果你父亲和我母亲在一起,那咱俩岂不成了兄妹……不不不,是姐弟!”
“无所谓,没影响的。”罗兰满不在乎地说,“他们归他们我们是我们,互不干涉。”
“可总觉得有点别扭,万一将来我妈又生了个宝宝……这辈分怎么论啊?”
“我不介意多个弟弟或者妹妹。”
“那我到底是姐姐还是嫂子?”这可怜的姑娘愁得直挠头。
罗兰忍笑拍拍她的手,“刚才某人还说看不上我这个花花公子,这会儿又自动带入嫂子的角色,女人的心思可真难琢磨。”
“你讨厌!”“猫咪”瞬间变成“母老虎”,羞恼地扑过来捶打。
罗兰单手抵挡女友的“王八拳”,腾出左手护住水晶球,“别闹,城里好像出事了!”
“少来这套,我才不上你的当……咦,怎么有火光?不是吧……真出事了啊!”
水晶球将城中的景象投射在镜面平台上,缩小后的画面看不清细节,街道只有手指那么宽,汹涌的人流如同黑压压的蚁群,即便如此模糊的画面中仍然可以清楚的看到行省首府的地标建筑“培罗大神殿”,此刻神殿门前的广场已被火光笼罩,似乎发生了暴力冲突。
……
圣光纪元(神圣亚珊帝国历法)一六二零年九月四日这一天注定会被全体远东人铭记在心。经过一夜的酝酿,在“觉醒者俱乐部”、改革派牧师和报纸媒体的资金投入与精神动员等全方面大力支持下,到了这天上午,赎罪堡的街头运动达到一个新的高潮,超过两万市民走上街头参加抗议游行。
在人群最为密集的培罗大神殿,杰尼斯院长带领全体改革派牧师换上便袍混迹在人群中,以圣职者那独特而宏亮庄严的语调领导人们喊出响彻云霄的口号:
菲利普!
菲利普!
我们需要菲利普!
菲利普!
菲利普!
人民需要你的领导!
人们效仿便装的改革派牧师,高举手中晚报,以整齐的节奏地挥舞手臂,以头版头条那篇匿名文章作为共同的心声向大主教请愿,恳请菲利普立刻接受“人民的主张”。
杰尼斯牧师在这天上午如有神助,燃烧自己全部的激情,把“万人大请愿”运动组织的近乎完美。坎普上校和他麾下的治安部队也非常配合的低调行事:警察没有像往常那样挥舞大棒对付暴民,只是沿着大神殿围墙拉开一条象征性的警戒带,手持盾牌以一种消极的姿态维持现场秩序,脱下警服混进人群参加请愿者也不在少数。
警方的消极态度很快就传达到请愿者那里,大家心领神会,都知道警察也是自己人,对这场声势浩大的人民运动更加满怀信心。现在万事俱备,就差大主教走上阳台发表一篇激动人心的演说词了。
菲利普也很急,《告远东人民书》已经写了两稿,都不满意,不得不作废重写,气得他咒骂克劳茨这个丧门星,打扰了他的思路。
秘书维特被窗外汹涌的请愿人群吓到了,担心人们等得不耐烦,情绪失控冲进大神殿,把一场盛典变成暴乱,劝老师随便写写就行了,平日里脱口演说不也应付裕如?
菲利普却像是着了魔,没好气的训斥维特:“你懂什么!这将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我面对远东人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将载入史册,必须慎重揣摩每一句话确保无懈可击,否则我将从英雄变成小丑,被后人耻笑!”
第971章
大革命(二)
维特不敢多嘴,心里却还是觉得老师未免太过虚荣,太过矫饰,现在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上史学家如何评价,后人有何看法,平日里他不是一直教导年轻牧师“言为心声”吗?怎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做不到了。
直到此时,赎罪堡的局势都还称得上一片大好,菲利普只需要完成演说稿的最后润色就可以昂首阔步登上历史舞台,领导流放地的革命运动,而街头虽然有些杂乱,人们虽然有些亢奋,但是秩序总的来说还好,没有发生恶性暴力事件,人们乐于以和平请愿的方式争取自己应得的权力。
时针走到上午九点过十分,日后以“九四惨案”之名震惊远东的流血冲突还都看不出任何征兆,直到全副武装的骑士团突然从南北两个方向列队闯进城门,骑着战马径直冲向街头参加抗议和请愿的人群。
骚乱由城门前开始,迅速沿着街道辐射开来,多数人面对怒马冲撞明智的选择退避,街头人群像是被猎犬驱赶的鸭子,惊慌失措的散开,抱头躲进街边店铺。但是仍然有少数人拒绝退让,指着马背上的骑士破口大骂。
铁面具遮住骑士的脸孔,回应抗议者的是冷酷的眼神和呼啸抽下的马鞭。拦路者头破血流摔倒在路边,骑士傲然催马从其身上跨过。
骑士团的镇压行动立刻激起民众反抗,人们抄起石块、鸡蛋、番茄或者随便什么顺手的东西,叫骂着砸向马背上那些耀武扬威的“铁皮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