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王庭(校对)第261部分在线阅读

第472章
上游与下游
　　话虽如此，米哈伊尔还是带着罗兰去吉尔特宫大门前转了一圈，顺带向他介绍城邦当局特殊的权力架构。
　　“白鸥港与基特兰德城相比有一个明显的区别，并不存在法理意义上的‘市政府’，代替市政府发挥城市管理作用的是一个行业公会自治机构，当地俗称‘三十三人议事厅’，由城内三十二家主流职业行会各自选出一人担任代表，负责为本行业全体从业人员争取利益，还有一个人选就是议长，照例由扬波家族的领袖世袭担当，如遇重大议题，支持与反对两方相持不下，议长可以选择支持某一方，也有权搁置议案维持现状。”
　　罗兰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联想到地球上前工业时代那些由工商业行会控制的自治城邦，比如威尼斯、热那亚、科隆和佛兰德斯。由此可见，白鸥港的政治氛围相对民主，但是当局的行政执行力也更低下，如果说基特兰德城是一个“大政府”，那么白鸥港就是一个典型的“小政府”。
　　本德同盟的官方办事机构也设在吉尔特宫，当地人称之为“同盟委员会”或是“十二人议院”，出席会议的十二位议员分别代表本德同盟的一座城邦，白鸥港的代表就是柳博芙·扬波本人。涉及本德同盟的重大议题都要经过议院表决，与市政议事厅的区别在于柳博芙和其它城邦的代表都只有一票，并不存在谁比谁的权重更高。
　　可想而知，这个旨在调和同盟各城邦之间利益纠纷的机构比白鸥港内部的“小政府”更松散，存在的矛盾与分歧也更多，罗兰很怀疑这个机构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或许所谓的“十二人议院”只是一个顶着议院名号的俱乐部而已。
　　吉尔特宫门前有一条大道直通城市中心广场，四方形广场正中央设有一座美丽的音乐喷泉，一群白鸽终年在这里徘徊觅食，往来行人也都习惯了随手抛下一些面包屑或者饼干渣。
　　喷泉里竖起一尊雕工精巧活灵活现的海豚像，象征深海·塞悉拉圣徽的蓝色小海豚仿佛借助喷泉推力翩然跃起，尾巴扫出一蓬晶莹跃动的水珠——理所当然的，广场对面坐落着祭祀深海·塞悉拉的庄严神殿。
　　罗兰朝神殿大门前望了一眼，发现柱廊下横七竖八躺着许多衣衫褴褛的男女，看上去很是憔悴，与富丽堂皇的神殿构成一幅有些违和的画面。
　　“那些是什么人？”
　　米哈伊尔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漫不经心地回答：“有外地来的朝圣者，也有本地的无业游民，其实就是一群乞丐，您最好别搭理那群懒鬼。”
　　罗兰点了点头，没有做声。白鸥港的确是一座美丽而富裕的城邦，然而阳光下总有阴影，在这座总人口超过十万的城邦里，贫富差距悬殊也是不可否认的现实。他不禁兴起一个疑问：城邦当局对这种状况秉承什么态度？
　　米哈伊尔本来打算带罗兰进神殿参观一番，现在觉察到他脸色变得有些沉重，知道是被那些流浪汉影响了心情，就识趣的换了一个提议。
　　“罗兰先生之前说过要参观纺织厂，我恰好认识一位工厂主，可以带您去逛逛。”
　　“好主意。”罗兰欣然道。
　　白鸥港的工业区设在海边，这主要是出于运输和动力的便利。
　　纺织从家庭作坊发展到集中在厂房中生产的大工业模式，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动力。
　　罗兰站在高处回望白鸥港轻工业集中布局的湾区，最醒目的风景并非大大小小的工厂和作坊，而是沿着海滩整齐排列的水轮和风车，这些简单的机械装置昼夜旋转，一年四季为各家工厂提供几乎免费的动力。
　　除了纺织厂，海边还有很多磨坊，有的以加工谷物为主，有的则以榨油为主业，带动磨盘的动力装置主要也有两种，或者是利用潮汐推动的水车，或者是利用海风驱动的风车。
　　基特兰德矿业区、南方地区和帝国内陆普遍应用的魔晶蒸汽动力装置，在白鸥港工业区比较少见，这也是因为潮汐和风力等天然动力太过丰富——有免费的动力可用，工厂主们自然不会花钱去购买昂贵的魔晶蒸汽机。从短期来看，这的确是最有利可图的选择，然而从长远来看却未必是好事。
　　这次实地考察还验证了罗兰关于产业布局的一些想法。
　　滨海地区牧场有限，不具备大量饲养绵羊和洛斯兽等产毛牲畜的条件，也就不可能成为纺织品材料的原产地。
　　白鸥港当局巧妙的运用资本、技术和海外贸易这三大比较优势，将以纺织品为代表的轻工业链条切割成上游和下游两大环节。
　　当地的纺织厂只从事高附加值的下游环节，也就是将集中采购来的羊绒和驼绒加工成呢料，其中二分之一出口外销，四分之一就地消化，高档料子卖给裁缝铺，档次稍低一点卖给成衣店，档次最低的廉价面料则处理给估衣店——在这个工业化刚起步的时代，还不存在成衣品牌概念，成衣店和估衣店面对的客户群都是中产以下的阶层，比如穷学生和跑船的水手，真正讲就时髦的人绝不会去买成衣，而是请裁缝量身定做。
　　那么还有四分之一呢料去了哪里？
　　答案是返销到那些提供羊毛等纺织品原料的产地，比如基特兰德城。
　　米哈伊尔曾向罗兰透漏他的生意诀窍：400包驼绒按照交易会上的价格卖给扬波商会控股的织布厂，用来抵账的是两百匹当季流行的印染呢料。
　　他用驼队运来绒线，然后再把布料运回基特兰德城出售，机器纺织的呢料质量比土布更好，印染也更美观，绒线变成呢料，一转手就能赚取超过五成的差价，所以现在你知道他为什么对拦路收购的“二道贩子”不屑一顾？因为他有更稳妥、更有利可图的包销渠道。
　　“生意做到这个地步，坦率地讲风险全在路上，所以你看我在别的地方或许会计较成本，唯独请佣兵保镖绝不小气，扬波商会也一样，只要海上风平浪静就可以躺着赚钱，所以说啊，没有谁比我们这些贸易商更盼望天下太平了。”向罗兰讲明自己的经营秘诀之后，米哈伊尔由衷感慨道。
第473章
女画师
　　参观过纺织厂，罗兰一行又回到白鸥港市区。路过海豚广场的时候，维罗妮卡提议歇息一下，其实她是想逗鸽子玩。
　　女忍者抛下一把面包屑，试图引诱鸽子过来，然而广场上那群昂首阔步神气活现的白鸽都很傲娇，斜着眼睛瞥了她一下就都拍打翅膀飞走了。
　　“哈哈，鸽子很聪明，看出你不是好人。”妮基塔幸灾乐祸，“换做我是白鸽，看到你这种鬼鬼祟祟的丫头，也会怀疑你在食物里下了药，试图迷昏鸽子烤了吃。”
　　“你胡说！我才不是那种人！”女忍者俏脸涨红，扭头向柳德米拉求援：“米拉！快把你的鹰放出去，抓两只鸽子下来陪我玩！”
　　女游侠抬手轻抚立在肩头的猎鹰“小黑”，白了她一眼：“鸽子是一种很聪明的鸟儿，再加上她们常年在广场上跟人类打交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鸽子一眼就能看出来。”
　　“讨厌！我真没有坏心思啊！”维罗妮卡气得直跺脚。
　　柳德米拉笑了笑，含住尾指吹响口哨，空中那群白鸽也都咕咕鸣叫与之应和，旋即呼啦一下全都降落下来，围在女游侠身旁，好奇而又亲昵的打量这位大个子朋友。
　　柳德米拉聆听鸽群啼鸣，不由失笑，激活凤凰盔自带的“动物交谈”法术安慰她们：“那位穿黑衣的女孩虽然有点淘气，却不是什么坏人，更不会拔你们的羽毛做笔管，那位红衣女巫也不会放火烧你们的毛，放心陪她们玩耍去吧。”
　　白鸽们欢快地咕咕鸣叫，主动跑到维罗妮卡和妮基塔跟前卖萌，还有一只胆大的鸽子跳到女忍者身上，从她手里啄面包屑吃，不复方才的高贵冷艳做派。
　　维罗妮卡心情复杂的扭头望向妮基塔，幽幽道：“没想到在这群鸽子眼中，我们都是那种人……”
　　“哦，其实我刚才的确设想过，在鸽群里丢个火球会是什么景象。”妮基塔淡淡地说。
　　“啊？！原来我是被你这魔女连累了！”
　　姑娘们陪鸽群玩耍的时候，罗兰环顾广场，发觉有几个年轻的男女撑起画架正在写生，有的在专心描绘广场对面的深海·赛悉拉神殿，还有的拉开一把椅子，请广场上散步的绅士淑女坐下充当素描模特。
　　“这些年轻人都是附近艺术学院学习美术的学生，他们目前还不算真正的画师，大多生活贫寒，所以经常会在课余时间来广场上给人画像，赚点生活费。”米哈伊尔低声说。
　　罗兰点了下头，接着问他：“我看到经常有人坐下请他们画像，可见白鸥港的艺术氛围不错，否则也支撑不起一所规模可观的绘画学校，城里的画师大概收入不错吧？”
　　“的确如此，这些学生毕业之后还要在老师的画廊里打工三到五年，过后就可以出师自己开画廊了，城里的中产家庭都很乐意在客厅里挂上一幅全家福，或者在书房、办公室挂上几副静物油画，所以画师们不愁没有主顾，但是话说回来，真正在这一行赚大钱的，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几个顶尖大师，一幅作品可以卖出数百上千金币的高价，而且大师也很少为普通人画像，要么为贵族巨富服务，要么专门接教堂的生意，绘制大手笔的宗教壁画，那才算得上是传世的艺术珍品。”米哈伊尔说。
　　“这倒有点像文艺复兴末期的荷兰画派……”罗兰暗自将白鸥港与17世纪的荷兰对比，同样是贸易港口，同样是社会风气相对开放的商业城邦，同样是市民阶层逐步成为社会结构的主体，对通俗艺术文化的渴求与日俱增，艺术家们也因此由专注于宗教题材转向为中产阶级服务，涌现出一大批为市井阶层做肖像画的名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大画家当属伦勃朗·哈尔曼松·凡·莱因。
　　“这座城市的氛围很好，生活悠闲而又富有情调，很适合定居养老。”维格拉夫感慨道。
　　罗兰忍俊不禁，换做穿越前，他可能会调侃一句“小资情调”，不过在瓦雷斯世界，小资产阶级恰恰代表了先进生产力，他也不能刻舟求剑，用老眼光看待新事物。
　　“维格拉夫，难得来一趟，我们都请画师画一副肖像，留个纪念如何？”
　　“呃……坐在广场上请人画像，感觉怪怪的。”维格拉夫讪笑着搔搔头。
　　“你一个大男人，脸皮怎么比小姑娘还薄？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何至于害臊。”罗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赶紧的，那边有位女画师看起来手艺不错，我们过去找她交流一下。”
　　维格拉夫还真是臊得满脸通红，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得了吧大兄弟，你就别难为维格拉夫老弟了，这家伙长这么大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你让他坐在广场上摆造型给女人当模特，这不是要了他的小命吗？还是你自己去吧，那边有个小酒馆，我和维格拉夫去喝两杯。”布鲁姆笑着替维格拉夫解围。
　　“噢！这个主意不错！罗兰先生，米哈伊尔大叔，我先失陪了！”维格拉夫如释重负，兔子似的从长条椅上跳起来，拉着矮人拔腿就跑。
　　“嘿！喝酒可别丢下我啊！”米哈伊尔也犯了酒瘾，一脸殷切的望向罗兰，“要不，咱们也去酒馆坐坐？”
　　“你去吧，我再逛逛。”
　　米哈伊尔扭头望向广场一角那位打扮朴素容貌清秀的女画师，心照不宣地咧嘴一笑，“相比酒桌上，罗兰先生还是在姑娘们面前更有活力啊。”
　　“滚蛋吧你！”罗兰笑骂着冲他一挥手，径自转身向那位女画师走去。
　　“女士，怎么称呼？”罗兰含笑望着女画师白皙秀丽的脸庞，借助“命运之瞳”可以觉察到一层细微的莹光笼罩在她的肌肤上，隐隐有神力涌动，以至于连他都无法看穿对方的真实面容，只能根据系统提示揣测她很可能是一位高阶神术施法者，倘若换算成牧师等级，至少不会低于17级，已经掌握了九环神术。
　　这样一位准传奇强者，怎么可能真是在街头给人画像赚点小钱的穷学生？
第474章
罗兰的肖像
　　女画师看了他一眼，却不做声，扭头继续绘画。
　　罗兰索性拉开椅子在她面前坐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从刚才开始你就有意无意的偷瞄我，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跟我说，太过分了吧？”
　　“我没有偷瞄你，只是好奇地打量两眼而已。”女画师不动声色地说。
　　“只是打量两眼，就把我画在了你的画布上？这可有点说不过去。”罗兰站起身来，掀开画布，雪白的画布上浮现一副速写轮廓，果然是他的肖像。
　　女画师清秀的脸庞泛起红晕，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白鸥港很少见南方人，看你长得很有特点就随手画了两笔，不可以吗？”
　　罗兰忍不住笑出声来，“我怎么也没想到，您这样的大小姐也会耍赖，不过回头想想维塔的脾气，也就不觉得奇怪了，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罗兰·寇拉斯，很高兴见到您。”
　　女画师也笑了，红唇贝齿明艳动人，握住罗兰伸过来的手，柔声道：“叫我柳芭就好，欢迎您来到白鸥港，请坐一下，我想把那幅肖像画完。”
　　罗兰顺从的坐在柳芭对面，凝视着她清澈明媚的眼眸出神。
　　柳芭脸上又禁不住飞起红霞，停下画笔娇嗔，“别发呆，画出来会很难看呢！”
　　罗兰哑然失笑：“那我们随便聊聊吧，您经常来这里写生？”
　　柳芭摇摇头，画笔重新挥动起来，“闲暇时偶尔会来，广场上人流复杂，呈现出鲜活的众生相，在这里可以听到来自社会不同阶层的声音，我们今天在这里邂逅，只是一个巧合。”
　　“这都是命运的安排。”罗兰随口感慨。
　　柳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并非辛德拉的追随者，不过我也承认，命运的确如海上风暴那样难以预测，有时候会带给我们惊喜，有时候则是意料之外的灾祸。”
　　“希望我是你的惊喜，而非灾祸。”罗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