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歌(校对)第3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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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他们看不出来,就算看出来也没人会声张!”陆信却一摆手道:“为父如今是夏侯阀的红人,本阀老宗主也对我十分看重,真要闹过河去,没他们的好果子吃!”
  “对父亲依靠夏侯阀回京,宗主和族里是什么态度?”陆云关切问道。
  “宗主其实一直对为父比较赏识,见我回来还是很高兴的。”陆信呷一口茶水道:“而且宗主也能体谅我的难处,知道我是恰逢其会,被夏侯阀利用而已。”说着他搁下茶盏,嘿然一叹道:“至于其他族人,嘿嘿,不说也罢……”
  陆云一听,就知道自己判断的没错,陆阀中人对陆信一直抱有偏见,这次他不依靠家族的力量回京,肯定说什么的都有。
  “不去管他们!”陆信却把手一摆道:“名声这东西,是可以买来的。这阵子你跟我过河拜访一番,就知道什么叫收买人心了。”
  陆云有些错愕的看着陆信,这根本不像他能说出来的话。
  “此一时彼一时。”陆信看出陆云的疑惑,淡淡道:“现在既然回来了,有些没用的想法,也该抛掉了……”说着他向陆云绽出温暖的笑容道:“别忘了,为父已经是夏侯阀的走狗了,还有什么好顾忌?”
  “父亲……”陆云心痛的看着陆信。他知道,以陆信的智慧,什么门门道道都了若指掌,只是之前不愿去做。现在他愿意违背本心,做那些事情,全都是为了自己啊……
  “别多想。”知子莫若父,陆信柔声安慰道:“为父也不想此生就这样蹉跎下去,既然回来了,当然要让自己的处境好一点。”说着呵呵一笑道:“老宗主明年八十大寿,便要退位让贤了,到时候阀中肯定有一番变动,为父想给你祖父争个长老之位,这样咱们也可以搬到洛北去,将来你也好评个高品。”
  “父亲为何要让祖父去争,自己只躲在幕后?”陆云却不以为然,沉声道:“在孩儿看来,父亲应该图的是阀主之位才对!”
  “你祖父年纪太大,不可能的……”陆信下意识的摇头道。
  “孩儿说的是父亲!你要竞争阀主!”陆云却斩钉截铁道。
  “我?”陆信愣了一下,便摇头连连道:“不可能的,家主只会从洛北产生,洛南的族人没指望的。”说着苦笑一下道:“何况为父无论名声还是资历,都不可能被考虑的。”
  “事在人为。”陆云沉声道:“只要父亲有信心,一切皆有可能!”
  “我没信心……”陆信还是摇头叹气,对每个门阀子弟来说,能当上一阀之主,都是他们的终极梦想。但,人要有自知之明。
  “一切皆有可能,不信我证明给你看!”陆云却又重复一遍,然后石破天惊道:“我会参加来年春天的九品官人评级,而且一定会被评为一品!”
  “怎么可能?”陆信恰好喝了口茶,险些喷了陆云一脸。他赶忙擦擦嘴角,连连摇头道:“这比我当上家主还不可能。”
  “如果我评上了呢?”陆云淡淡道。
  “那我也相信自己,能当上家主。”陆信笑道。
  “那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吧。”陆云端坐在陆信面前,郑重其事道。
  陆信端详着陆云,确定他是认真的。打击他于心不忍,但又怕他投入太多,到时候受的打击更重。沉思片刻,陆信决定还是实话实说道:“但这是不可能的。且不说一品为圣人之品,乃是向来不轻易授人的虚品。单说只有先从八大家族里脱颖而出,才有资格评定上品。”
  顿一顿,陆信低声告诉陆云道:“我陆阀有四个名额,皆已内定,都是洛北之人……”
  陆云却不为所动,依旧云淡风轻道:“父亲拭目以待好了。”
  次日开始,陆云便跟着陆信按惯例到洛北挨家拜访。他十年没回京城,如今自然要跟族中长辈做足礼数。长辈们对他都十分客气,无不称赞陆云温良有礼、少年老成,将来必定平步青云。
  虽然陆云确实卖相上佳、举止有度,但他十分清楚,那些长辈之所以对他父子交口称赞,多半还是看在父子俩带来厚礼的份儿上。
  当初陆信写信让准备礼物,其实陆云也有些不太理解,一些头面人物也就罢了,为何还要给那些没什么权势、关系也很疏远的长辈,都备齐厚礼?为那些人搭上十年的积蓄,真值得吗?
  “值得。”从陆云九叔家出来,坐上马车。陆信回答了陆云这个问题。“所谓风评者,众议也。但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有闲心议论你。”说着他看一眼陆云道:“事实上,只有一小部分人会发声,大部分都是听者。所以,只要有一些人肯为你说好话,在听者心里,你的风评自然好转。”
  “三人言而成虎!”陆云何其聪慧,立即明悟道:“只要有三个人说这里有老虎,众人便会相信老虎真的存在!”
  “不错。”陆信微笑颔首道:“孺子可教。”顿一顿,又道:“当然,这三个人也不能是随便的阿猫阿狗。真正有话语权的毕竟还是少数,但他们同样会受众议的影响,等我们把众议造起来,再去攻坚就会事半功倍。”
  陆云点点头,确实只有那些出口成宪的大人物,才有一句话便颠倒黑白的能耐。不过,能让大多数人都说自己父子的好话,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了。
  他不禁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的父亲了。不知过去的岁月里,这位郁郁不得志的陆阀旁系,到底隐藏了多少能耐?
  父子俩早出晚归,整整十多天,才把所有的礼物送出去。这个过程中,陆云便已经可以清晰感受到,族人们对自己父子的态度,发生了明显的改观。这种改观在洛北尤其明显,因为他们一开始实在太冷淡了。
  但当陆信的慷慨之名在族人中渐渐传开,收到礼物的长辈越来越多,父子俩再出现在洛北时,便有越来越多的族人和他们主动寒暄。那些拿人手短的家伙,说不得,更是要美言几句。
  陆云做了个统计,第一天时,在洛北只有三个人打招呼,没有任何赞誉。
  第三天时,在洛北有十五人打招呼,收到赞誉三次。
  第五天时,在洛北有五十余人打招呼,收到赞誉十二次。
  第十天时,在洛北有三百余人打招呼,收到赞誉二十次。
  十天时间,陆信父子二人便从无人理睬,变成了花见花开的状态。
  而且这个数字绝对不会轻易下降,道理很简单,只要人与人之间打开招呼,就会一直延续下去。这次和你谈天,下次就装不认识你的情况,肯定是极少数,何况还是同宗同族。
  更何况,陆信眼看就要平步青云,自然有的是人愿意和他保持良好的关系。
第三十八章
余庆房
  不知不觉,陆信的假期结束,拜访也告一段落。陆云打算在家里待上几天,好让每日里被迫强笑的面部肌肉,得到充足的休息。也好有时间谋划一番,再给皇帝和夏侯阀之间添一把火。
  这天早晨,陪陆向料理完了花草,陆云便要回屋看书,却见陆瑛冷着脸过来,不由分说,便拉着他往外走。
  直到出了门,陆云才小心翼翼问道:“阿姐,谁惹你生气了?”
  “跟我走就是了,我要找他们说理去!”陆瑛面罩寒霜,一脸气愤道:“实在太欺负人了!”
  “到底怎么回事,就算去杀人放火,你也跟我说个明白啊。”眼看着要过洛水桥,陆云无奈问道。
  “哼!”陆瑛冷哼一声,这才跟他分说。原来,陆阀出于对族人的照料,会给所有回京定居的子弟,拨给一定数量的安家费用,让他们添置家用、购买奴仆。按照陆信如今的官位和家中人口,在他们回京的第一时间,账房就应该拨付两千贯钱。
  但府上的管家几次去讨要,都空手而回。后来账务院的人干脆说,他们这种情况,不能算是回京定居,只能算是和父辈团聚,所以没有这笔钱。管家据理力争,说按照陆阀的规矩,成婚的子弟只要举家离京超过五年,回京便应当发放安家费。显然,陆信完全符合规定。结果人家根本不论理,反而把他奚落一顿,撵了出去。
  “他们居然说,我们是谷仓里的老鼠!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去?”走在洛水桥上,陆瑛愤愤道:“不然人家还真把咱们当软柿子捏了!”
  陆云点点头,心中也是有些窝火。这些天他和父亲到处拜神,除了不敢惊动年事已高的大宗主,阀中各位长老、执事全都送了厚礼,自然不会拉下分管账房的那位执事!
  想不到,这礼全都送到狗身上了!居然连本该属于自家的钱都不给!又不用他们出钱!
  虽然家里不差这几个钱,但岂能被人如此欺负?!
  于是陆云也不阻拦,跟着陆瑛到了洛北的陆坊。陆家在洛北占了三个坊,只有这最北面的一坊,被命名为陆坊。因为这里是陆氏宗祠所在,陆阀的幕府、族学、账房、宗库等机构也都设在此处。
  进去挂着‘陆坊’二字匾额的高大坊门,便见一条笔直的青石道,直通位于陆坊中央的陆氏祠堂三畏堂!三畏堂乃陆阀核心所在,承载天下族人的精神信仰,同时也承担着祭祀、议事、惩戒、加冠等各项重要任务。
  三畏堂前的大坪上,高矗着一根三丈高的带斗旗杆,旗杆上一面银灰色的大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斗大的篆体陆字!大坪上,日夜都有部曲家将在此守护!三畏堂里,还有陆阀唯一一名天阶大宗师坐镇,捍卫着堂堂陆阀的尊严!
  不过,姐弟俩此行,并不是要去三畏堂,他们从大旗下向东转,到了大坪东侧的一排不起眼的院落外。
  院门的木头匾额上,写着楷体的‘账务院’。别看这只是一家一阀的账房,却管着足足十八万户的钱粮之事,顶的上大玄一个大州了。
  是的,陆阀的嫡系、旁支、部曲、门人、奴仆,以及全国各地数不清的投靠门下者,加起来足足有十八万户之多。如果再算上那些依附于陆阀的中小士族,归陆阀直接、间接控制的人口,甚至能达到四十万户。足有大玄户口的二十分之一!
  而陆阀,在八大家族里,是彻彻底底的中下等水平……
  好吧,这也不是陆云姐弟俩关心的事情。他们进去院中,问明掌管京中子弟钱粮发放的余庆房所在,便径直杀了过去。
  余庆房中,三名管事模样的男子,正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话题自然离不开下三路,弄得屋里乌烟瘴气。另有几名前来办事的管家,被他们晾在一边,神情颇为局促。
  看到陆瑛姐弟进来,三个管事打住话头,却略带淫邪的打量起她来。“干什么呀?”
  陆云要挡在陆瑛身前,却被她抬手阻止。陆瑛冷冷一扫三人,沉声道:“你们谁是管事的?”
  三个管事虽然不过是陆阀的门人,但掌握着京中上万族人的衣食钱粮,向来狗眼看人低。若是阀中的实权派来了,他们当然要小心伺候,但陆瑛姐弟根本就没见过,自然知道两人肯定是南边来的。
  一个管事怪声怪气道:“你他娘管那么多干什么?有屁就放,没事儿赶紧滚他娘的蛋!”
  陆瑛气的俏面寒霜,陆云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那管事道:“道歉!”
  胡凳胡椅虽然已经传到中原,但士族门阀内,普遍还是席地而坐,此处也不例外。
  此刻,陆云直挺挺站在屋里,居高临下俯瞰着跪坐于地的管事,对方就像跪在他面前一样。
  一种屈辱之感窜上那管事的心头,他腾地要站起来,却被陆云一根手指按在头顶。登时双膝一软,又直挺挺跪在地上。
  旁边两个管事见状,马上蹦起来,想要推搡陆云,口中骂骂咧咧道:“小辈敢尔,还不赶紧放手!”
  只见陆云一挥衣袖,两人便感觉额头一麻,立时委顿余地,也跟起先那人一样,直挺挺跪在了姐弟俩面前。
  “快来人!有人在余庆房撒野!”三个管事拼命想站起来,却全身麻痹,根本动弹不得,只好扯着嗓子喊起来。
  “你们尽管喊人,”陆云掸了掸衣袖,淡淡道:“身为下人,侮辱阀中小姐不说,还侵吞公款,扣住我们的安家银两不发。”顿一顿,他瞥一眼门口道:“正好大家一起评评理,这里说不通,咱们就到三畏堂去辩一辩!”
  三名管事闻言变了脸色。
  这时,院中不少人闻讯过来,就要进屋帮忙。
  一开始被陆云按在地上的那名管事,黑着脸向门口摆手道:“都散了吧!”
  都是在一个院子里混的,谁不知道谁,外头的人闻言,便明白他有龌龊事,不想让旁人听到。深深看一眼陆云姐弟,门口的人便散了个干净。
  又瞪一眼从旁看热闹的几个南边来的管家。“你们也……走。”那几个管家倒是没多话,但出去时,脸上的神情明显松弛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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