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春秋(校对)第5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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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宁心下清楚,如果齐景在世,当下接二连三发生的这些事情应该就不会发生,但是随着齐景过世,便有不少心怀叵测之辈落井下石。
  虽说窦连忠已经显身,杨宁也察觉此人定然与大伙有些牵连,但心下却并不觉得窦家会是幕后主谋。
  户部尚书固然是帝国高官,但是要对付锦衣侯府,仅凭窦家,恐怕还没有那个实力。
  锦衣侯府虽然看似没落,但两代锦衣侯在帝国功勋卓著,而且都是统兵大将,至少在军方有着深厚的根基,只看虎神营统领薛翎风当日对自己的偏护,便可看出锦衣侯打下的人脉基础并没有随着齐景的过世完全消失,无论谁要对锦衣侯府动手,多少还是要思量一番。
  江陵税银迟迟未到,忠陵别院被人行刺,今次当铺生出这一场大火,表面上看这些事情似乎并无联系,但杨宁却还是敏锐感觉到这一桩桩事情背后,定然有一条线连在一起。
  他甚至感觉到,锦衣侯府目下其实已经处在悬崖边上,对方也绝不会到此为止,如果自己猜测没有错,接下来应该还有后手,锦衣侯府这边只有有一丝疏忽,很有可能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他对危险的来临本就十分敏感,此刻这种感觉十分强烈。
  最可气的却是当下的齐氏一族几乎是一盘散沙,三老太爷和齐玉母子显然是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与侯府离心离德,齐家那些能够独当一面的顶梁柱却都已经不在人世,留下来的俱都是一些酒囊饭袋,这些人不单对侯府毫无益处,反倒成为了侯府的毒瘤。
  杨宁对锦衣侯府自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他心里清楚,顾清菡虽然处事干练,但毕竟是一介女流,如果背后真的有人在谋算锦衣侯府,那么对手的实力就绝对不弱,顾清菡或许能够应付府内的风波,可要应对外面来的风暴,着实不易。
  皇城之内波云诡讹,整个京城看似平静,但杨宁却总感觉这就宛若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他无法预测接下来到底有多大的事情发生,但却晓得一个不慎,锦衣侯府很可能粉身碎骨,而顾清菡这些人的下场必将十分凄然。
  此时如果自己一走了之,以锦衣侯府目前的局面,未必有用太多的精力却追寻自己,只是就此放任不管,杨宁总觉得心下有些不安。
  他暗想目下还是尽力维护,实在到了难以控制的时候,自己再做打算。
  窦连忠倒是言而有信,天上的日头出来没多久,杨宁就得到禀报,告之户部尚书的公子登门拜访。
  杨宁也不含糊,令人请窦连忠入府。
  赵信跟随窦连忠一同入府,在家仆的带领下,到了正厅,只是杨宁并不在正厅,家仆只说世子正在梳洗,很快就会出来见客。
  茶水送上来,窦连忠轻嘬一口,倒也是好茶,虽说他是户部尚书的公子,但一直以来,还真不曾如此大摇大摆坐在侯府的正厅之内,如今以讨债人的身份登门,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舒畅。
  “听说你们侯府的事情都是三夫人打理,今日前来,是为了办正事,世子能不能见无所谓,倒是要见见三夫人。”窦连忠端着茶水,目光闪动,向侍候在一旁的家仆道:“其实你们家世子也处理不了这么大的事情。”
  他自然早就知道锦衣侯府主事的是一个美艳的遗孀,只是一直不曾得见,昨晚见到,惊为天人,他本就是个游荡花丛之人,见过的粉蝶绿柳不计其数,便是贵妇小姐也不在少数,却难得见到顾清菡这般人物。
  家仆只是垂手低头,不吭一声。
  赵信见左右无人,凑近低声道:“公子,齐宁昨晚看起来很自信,不会真的能够拿出一万多两银子吧?这锦衣侯府看起来家大业大,一万多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窦连忠轻笑一声,低声道:“他们家里的状况,我是一清二楚,昨夜我派人还在附近盯住,齐宁回府之后,根本没有出去过,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一万多两银子。”他一副自信满满神色,“你就瞧着,今日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顾清菡和齐宁出现,窦连忠没了耐心,起身道:“你们三夫人到底在哪里?欠债还钱,这样躲着就能没事?”
  家仆终于抬头道:“三夫人身体不适,府中事情暂时都由世子处理。”
  窦连忠一阵失望,却还是道:“既然是世子处理,他人呢?”
  “这个……!”家仆犹豫一下,才道:“世子在侧厅正忙……!”
  “什么事情比欠债还钱还要重要?”窦连忠眼睛一翻,大步便往门外走,“带路。”
  家仆还在犹豫,窦连忠已经呵斥道:“发什么呆,还不带路,本公子可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那家仆无可奈何,只能在前带路,窦连忠领着赵信跟在后面,穿过一条长廊,却是绕到了侧厅后门,后门微敞开,窦连忠探头向里面瞧过去,只见到杨宁正坐在一张桌边,双手托腮,盯着桌上的一件物事瞧,一动不动,就似乎是在发呆。
  窦连忠心下疑惑,那家仆正要禀报,窦连忠抬手止住,轻脚进门,室外阳光明媚,这侧厅内倒微有些昏暗,此时才看清楚,那桌子上摆着一件古玩,窦连忠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那是一尊琉璃所制的骏马。
  他背负双手走到杨宁身后,杨宁似乎并无察觉,窦连忠扫了那琉璃马一眼,心想还以为是什么名贵物事,这件玩物撑破天也不过几十两银子而已,琉璃并非什么稀罕物,只是这骏马形态逼真,栩栩如生,如同扬蹄飞奔。
  他心下暗笑,觉着这锦衣侯府确实已经没落,堂堂锦衣世子,竟对这样一尊琉璃马发呆,似乎为其着迷,就像没有看过什么好东西。
  “世子,看什么呢?”窦连忠有心要惊吓杨宁,抬手拍在杨宁肩头,果听得杨宁怪叫一声,几乎蹦起来,窦连忠见他神色惊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道:“世子好歹也是出身武门世家,怎地胆量如此弱小?”
  杨宁显得有些尴尬,勉强笑道:“原来是窦……窦兄!”
  窦连忠脸色一沉,道:“世子,亲兄弟也明算账,今天没有什么兄弟不兄弟,你应该知道我过来做什么。”瞅着兀自站在门外的赵信使了个颜色,赵信立刻进门来,拱手带笑道:“世子,在下如约而至。”
  杨宁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道:“我正想着这事,既然已经承诺,就不会失信于人。”
  窦连忠一屁股在边上的椅子坐下,道:“世子,咱们不是外人,我性情耿直,有话直说,你当真能拿出一万五千两银子?”加了一句,“我们要的可是现银。”
  “现银?”杨宁皱眉道:“实话实说,我身上没有那么多现银。”
  窦连忠立刻沉下脸,“没有银子?那你昨夜还信誓旦旦有债必偿?世子,锦衣侯的声誉,可是你们齐家两代人积攒起来,如果你出尔反尔,这传扬出去,锦衣侯的声誉便要一落千丈,好不容易积累的信誉,瞬间就要被你败坏。”
  “你先别急。”杨宁道:“我没说不还。”指着桌上的琉璃马,苦笑道:“我不正在想着是不是要拿这宝贝抵债吗?”
  “宝贝?”窦连忠瞥了那琉璃马一眼,失笑道:“我说世子爷,你该不会是觉着这破东西能够抵偿一万五千两银子吧?”不屑道:“实话告诉你,这样的东西,连我们户部尚书府的大门也进不去,撑破天能值五十两银子就了不得,你竟然异想天开用它抵债,难道你当真不识货?”
  “不值钱?”杨宁也笑起来,“窦兄难道以为它只是一尊琉璃马?若真是那样,它又岂能成为我们齐家的传家之宝?”
  窦连忠一听此言,微显诧异之色,道:“你说这是你们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杨宁叹了口气,道:“这是从我祖父手上传下来,不过一直由我祖母保管,如今我侯府一时没有那么多现银,祖母这才忍痛拿出来,如果不是艰难时刻,平常人就是看一眼也难得。”故作讶然道:“窦兄应该是个懂得奇珍异宝的高手,为何这次眼睛却失灵了?”
  窦连忠见杨宁神情严肃,心想难不成自己真的走了眼,毕竟锦衣侯府曾经也有烈火烹油的鼎盛时期,若说他们存有几家无价之宝,窦连忠还真不怀疑,杨宁既说这琉璃马是齐家的传家之宝,恐怕其中还是另有玄机。
  “世子,可否让我细细瞧一瞧?”窦连忠平日里也自诩为此中行家,心想总不能在杨宁面前失了面子。
  杨宁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道:“只怕这件东西回头还要交给你们,你瞧瞧也成,不过千万小心。”
  窦连忠这才伸手,小心翼翼拿起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第0071章
入毂
  杨宁既说琉璃马是传家之宝,窦连忠心中怀疑,却也还是颇为小心用双手端起琉璃马,一开始还郑重其事,但很快就显出不屑之色,瞥了杨宁一眼,道:“这就是你们锦衣侯府的传家之宝?”
  “当然。”杨宁脸上甚至显出傲然之色,“窦兄是不是看出什么神奇之处?”
  “神奇没看出,我看你是发神经。”窦连忠不留情面道:“除了形态还算过得去,这琉璃都烧制的低劣,我刚才说最多值五十两银子,这话我收回,五两银子满大街找人也不会有人要。”
  杨宁叹了口气,道:“五两银子能买到这样的宝物?窦兄看来还是以为它是一尊琉璃马。”顿了一下,才道:“此马的奇特之处,就在深更半夜可以发出光芒,而且色泽多变,多彩纷呈。此外按照祖母的说法,这琉璃马的表面看起来有些粗劣,不知真相的人或许会以为是琉璃烧制的问题,可是真正的行家却能从里面看出神奇来。”
  “我说了,这根本没有什么神奇,不过是你自己发神经而已。”窦连忠冷笑道:“我说齐宁,你在这里胡搅蛮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杨宁微皱眉,也是不客气道:“窦连忠,你眼力不好,可不要在这里贬低我们家的传家之宝。你说这只是低劣的琉璃马,又将先帝置于何处?”
  “先帝?”窦连忠愣住,“这与先帝有什么关系?”
  杨宁得意道:“这尊琉璃马是先帝当年赏赐给祖父的,贵重至极,所以被祖父当作了传家之宝。”
  “这……这是先帝赏赐之物?”窦连忠愕然道,再一次打量琉璃马,他心知锦衣老侯爷深得先帝赏识,能够被封为世袭罔替的锦衣侯,而且食邑三千,当年锦衣侯的尊荣可想而知,如此人物,先帝赏赐他的物事当然也不会是简单的东西。
  杨宁道:“你可知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这句话?”
  窦连忠有些发懵,但还是装模作样道:“自然知道。”
  “这尊琉璃马上,就有南斗六星和北斗七宿的星象。”杨宁指着琉璃马神秘兮兮道:“据说只要仔细看,就能在这尊琉璃马上看到南斗和北斗,而且随着时辰的不同,星象移位,真正懂得星象之人,能利用此物看出生死。”
  窦连忠大是惊讶,便是一旁的赵信也一脸错愕。
  “我刚才盯着瞧了小半天,刚刚看到一丝星象,就被你惊扰。”杨宁有些懊恼,“早知道这尊琉璃马是如此宝物,就该找祖母早些要过来,好好赏玩,现在……!”苦笑着摇摇头,一脸无奈。
  窦连忠将信将疑,但心中却想,如果是先帝所赐之物,还真不能小瞧,再次小心翼翼端起琉璃马,细细品看,小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杨宁见他皱眉,在旁道:“祖母说这琉璃马夜里会有多彩光芒,或许等到深更半夜就能显出星象来,这大白天……也不知道在日头下面能不能瞧出些端倪。”
  窦连忠一听,道:“不错,日头下面或许能瞧见。”
  日出东方,窦连忠方才被带着从后门进来,后门被屋荫挡住了日光,不过侧厅前门外,却是阳光明媚。
  窦连忠倒也明白,这世上有许多的奇珍异宝乍一看确实不显眼,非要细细品鉴才能看出端倪,就是再厉害的鉴宝师,也有走眼的时候。
  他虽然喜欢古董字画,也浸淫多年,自问在这方面有几分本事,但杨宁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连先帝也搬出来,虽不至于相信,却也心存疑虑,向正门外瞧了一眼,端着琉璃马向门外走过去。
  窦连忠还没出门,杨宁已经道:“小心!”
  窦连忠只当他担心传家之宝,也不理会,抬脚迈出门槛,只走出一步,脚下猛地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这一下子毫无防备,脸色大变,随即“啪”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上,赵信本来跟在窦连忠身后,见窦连忠一跤摔倒,急忙上前,要扶起窦连忠,两只脚踏出去,也只走了一步,脚下一个打滑,也是一屁股摔倒在地。
  杨宁忙跑过来,叫道:“窦兄,我让你小心,你……!”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显出惊骇之色,怔怔盯着地面。
  窦连忠莫名其妙摔了一跤,一肚子火,正要发作,看到杨宁表情,顺他目光瞧过去,也是脸色大变。
  只见那尊琉璃马摔落在地上,此时已经是四分五裂,琉璃本就极为脆弱,他摔倒之时,琉璃马也撞在地面上,这侧厅外是用青石板铺就,那琉璃砸落在青石板上,岂能有好,已经是碎成几十片。
  窦连忠本要发作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背脊生出冷汗,脸上肌肉抽搐,声音发虚:“世子,这……这地面真的好滑。”感觉地上油腻腻的,伸手摸了一把,放到鼻尖前闻了闻,一股怪味钻入鼻腔,皱眉道:“这都是什么东西?”
  杨宁却是失魂落魄,一屁股坐倒在地,喃喃道:“传家之宝,传家之宝……!”
  窦连忠心下一沉,只觉得事情大大不妙。
  此刻却听得脚步声响,只见数人快步过来,当先一人却是赵无伤,身后跟着几名护卫以及家仆,赵无伤走上前来,瞧见坐在地上的窦连忠,神情冷漠,等瞧见摔成碎片的琉璃马,变了颜色,失声道:“世子,这是太夫人先前派人送来的传家之宝吗?”
  杨宁只是呆呆道:“我的传家之宝,这可怎么办?这是先帝所赐,能看生死,这……这如何向祖母交代?”
  窦连忠和赵信互相看了一眼,只见赵信脸色也微微发白,窦连忠坐在地上觉得不雅,伸手道:“来扶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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