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4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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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护场盐兵训练、兵甲以及战船皆不足的劣势就充分暴露出来。
  三天前,淮口附近最大的一座草料场遇袭,囤积来煮盐的上千垛柴草被放火纵毁,两百多盐兵被歼灭外,附近数十家盐民滋息繁衍的盐寨也被摧毁,数千盐民被胁裹出海,撤往海州。
  加上之前的战果,不到二十天的时间,淮东盐场近四分之一的区域陷入一片哀嚎。
  这时候张潮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每年风暴季过去,大海也变得日渐风平浪静,雨水降少,大片野草枯黄,正应该是一年收割草料、取卤煮盐的好时节,要是淮口一带的防御状况不改善,即便梁军水师不扩大袭扰规模,接下来一年的盐事也会大受影响。
  然而问题还不仅在此,这意味着寿王杨致堂四月初上书请求右龙武军麾下新编水军以防梁军水军袭扰江淮沿海的判断是正确的,也意味着梁军后续极有可能会扩大对江淮沿海甚至长江口以南的江东沿海州县的袭扰。
  只是朝中王公大臣也更多意识到沿海防务的重要性,但问题的焦点,还在于是直接重建左五牙军水师,还是在右龙武军旗下新编一部水师,更多的去承接润州以东沿江、沿海的防务。
  在这个问题上不能取得一致意见,最终还是扯不完的皮。
  沈漾此时要亲自去见杨致堂,张潜猜测很可能是为重建水师之事,也能理解。
  虽然沈漾与杨致堂在政事堂能不时碰见,但两人相见时,其他诸参政大臣也是济济一堂,涉及太多的利害纠缠,两人之间有很多事情说不清楚,也说不透彻。
  即便要妥协,要进行利益交换,即便沈漾要作出一定程度的让步,这时候也只能找寿王杨致堂私下谈,只是不知道这落入有心人的眼里,又会传出怎样的风波来。
  张潜不理解的是,沈漾似乎有将他与秦问带上的意思,又或者说在去寿王府之前,另有别的事情找他们商议?
  沈漾点点头,表示他这时候想去寿王府造访,确实是为重建水师之事,但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邀请张潜、秦问先随他进府。
  喝了一会儿茶,过去先跟寿王府接洽的仆人还没有回来,张潜、秦问却看到薛若谷通传走进来。
  薛若谷此时还是担任着溧水县令一职,虽说溧水县距离京中不远,快马一天便能往返,但张潜、秦问事前还真不知道薛若谷此时在京中。
  薛若谷资历要比张潜、秦问更老,在被韩谦逐出叙州之前,就任州长史,只因他在岳阳、在朝中担任侍御史等职时,得罪不少世家宗阀中人,才被贬往溧水。
  张潜、秦问站起来给薛若谷施礼,薛若谷还过礼,又问沈漾:“若谷回京中这两天,听到已有不少风声说黔阳侯与王文谦之女的婚事,相爷早已经跟寿王挑明赤山会之事吧?”
  “暂时还没有,要是寿王今日在府里,我打算过一会儿去见他。”沈漾说道。
  “相爷怎么可以迟疑不决,拖延这么久?”薛若谷语气里都禁不住有些埋怨起来。
  秦问、张潜心里有些吃惊,虽然他们早知道薛若谷介直起来,不会给谁面子,但也没有想到薛若谷对沈漾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当然,他们一时也猜测不到赤山会之事背后还隐藏有怎样的秘密,是需要沈漾及早跟寿王杨致堂挑明的。
  从韩谦守棠邑之后,与淮东往来更加密切,这在朝中诸将臣眼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毕竟棠邑与淮东之扬州,要共同面对进驻滁州的敌军,朝中将臣同时也看到淮东与棠邑的合作是警慎而防范的。
  八月间,韩谦使人到扬州以出售田宅的手段,招揽近两万流民以实棠邑,淮东那边未加限制,这件事就有些特殊了。
  虽说淮东春夏以来,变得日益窘困,急需大量的钱粮以补军资之不足,韩谦在扬州出售田宅,前后所得二三十万缗钱粮都支借给淮东,以解淮东的燃眉之急,这可以视为淮东不得已向韩谦、向棠邑做出妥协的原因,但问题在于,淮东都还没有公开、正式的向朝廷求援啊。
  这时候京中又有一些关于韩谦与王文谦之女的婚约传言散播开来,说阮延当初在繁昌重提婚约,韩谦以居丧不议婚娶不告而别,离开繁昌、返回叙州守孝,但并不能算拒绝婚事。
  明眼人这时候也意识到这些传言是有心人故意在背后散播,再跟棠邑、淮东这段时间合作日益密切等事结合起来,很自然能想到这些传言极有可能是为韩谦正式迎娶王文谦之女的婚事做铺垫。
  而韩谦正式迎娶王文谦之女后,也意味着棠邑与淮东的关系将进入新的阶段。
  秦问、张潜位居要职,自然也能看到这些微妙之处。
  虽说守疆将帅结党营私历来是大忌,但在当前的情况之下,秦问、张潜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一定要说,前朝神陵司旧属、长春宫使吕轻侠与太后形影不离,暗掌辅政之权,岂不是更要严重得多?
  当然,薛若谷的出言不逊,令他们感到震惊,同时也令他们意识到隐藏在水面下的问题,可能比他们之前想象的更严重。
  沈漾也没有责怪薛若谷出言不逊,微微一叹,说道:“对梁军水师袭扰沿海之事,我还是疏忽了,没有真正重视起来,认为寿王即便受蛊惑,也不会成为大害,有些事情才拖延至今都没有跟寿王挑明……”
  张潜这时候耐不住性子,直接问道:“却不知有什么事情是寿王爷蒙在鼓里的?”
  “……”薛若谷看了沈漾一眼,见他没有阻止之意,便说道,“我去年得任溧水时,也想得简单,当时心里想着,即使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尚文盛刺杀案真要有什么隐情也理应揭开,也理应还世人一个真相。到溧水后,我也找到一些证据能确定卫甄及刑部侦办刺杀案时有诸多隐瞒,有意报复金陵逆乱之时韩谦对京畿宗阀的打压。不过,在我派人到广德府搜查进一步的证据时,无意发现早在去年六七月份,就有相当一部分的左广德军旧部往太湖沿滨的渔寨聚集,我想那时候韩谦就应该已经在金陵了……”
  “怎么可能?”张潜惊问道,“即便陈景舟早就暗中与韩谦勾结,但当时府县那么多的官吏,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这点?”
  陈景舟后期是到广德府安稳形势去的,并没有,也没有权力解除大批世家宗阀子弟在广德府占据的官职。
  陈景舟有可能替韩谦隐瞒一些事,但真要出现左广德军旧部大规模聚集的迹象,世家宗阀子弟出身的广德府官吏眼睛又没有瞎,告密信函还不得像雪片似的送入京中?
  “前期所聚集的左广德军旧部,皆是田宅被夺之人,故而这些人的离散聚合,属地官吏有所疏忽了。”薛若谷说道。
  “……”
  张潜倒吸一口凉气。
  尚文盛刺杀案致京畿宗阀众情汹涌,以致广德府一段时间内大兴狱讼,在世家宗阀出身的诸多官吏怂恿之下,有大批左广德军旧部在战后分得的田宅被侵夺。
  本来就有驱逐之心,故而这些人离开属地,地方官吏自然也就不闻不问,才造成大规模人员聚集却被地方疏忽的大漏洞。
  而早在去年六七月份,韩谦就潜来金陵暗中聚集左广德军旧部,又意欲何为?
第五百九十二章
虎狼之心
  “大量事实都表明韩谦早在去年六七月他人就在金陵,暗中聚集大量的左广德军旧部,我倒想问一问寿王爷,倘若去年秋后水师主力没有覆灭于洪泽浦,寿州军也没有叛投梁军引狼入室,之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作为寿王府正堂的凌云阁之内,明烛高烧,照得偌大厅堂明亮如昼。
  沈漾与寿王杨致堂对案而坐,薛若谷、张潜、秦问三人以及寿王府深得杨致堂信任的几名宾客依次坐在下首,听沈漾将自薛若谷赴任溧水县以来广德府诸多隐藏水面之下的秘辛,一一说给寿州杨致堂知晓。
  寿王杨致堂脸色暗沉,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张潜注意到杨致堂手下几个一向极得信任、依重的宾客,都难掩眼里的惊疑,看得出他们之前对广德府及左广德军旧部之事是全然没有警觉。
  占夺历阳一战,谭修群率天平都精锐进入棠邑便听从韩谦的命令,毫无保留的与敌军死战,这差不多已经能叫人确定之前谭育良、谭修群等人在思州掀起的民乱,必是叙州在幕后支持、怂恿。
  而恰恰又是思州民乱,迫使朝廷对广德府采取较为缓和的安抚策略,使陈景舟出知广德府;而在思州民乱之后,韩谦却又潜来金陵,暗中召集左广德军旧部,他的野心到底是什么,实在不难揣测。
  也难以想象成千上万的左广德军旧部据浮玉山掀起民乱,对江东,对大楚的根基会形成多惨烈的打击?
  是的,一旦失去根本的信任,相互猜疑之下,所有细枝末节拼凑出来的“真相”,必然是扭曲的。
  要不然的话,谁会相信韩谦潜来金陵暗中聚集左广德军旧部的意图,是为了制止民乱,而非掀起民乱以便能挟寇自重,以逞其虎狼之心、虎狼之志?
  而尚文盛刺杀案的两名主要当事人,韩东虎、苏烈这时候可都在棠邑为将啊。
  而至于左广德军旧部后续为何没有举事,也不难揣测,实是昌国公李普献策水师主力奔袭洪泽浦,叫韩谦看到有更好重返中枢的机会罢了。
  “王爷!”
  有一名宾客坐在下首最先沉不住气,开口唤了一声杨致堂,以示有话要说。
  张潜也认得这名宾客,名叫柳承嗣,乃是袁州士子,十年前就到当时的豫章郡王府充当幕僚,深得杨致堂、杨帆父子的信任。
  收复金陵之后,杨致堂因功得封寿王,虽说不像信王那般直接得封藩国,但王府也有权设置护军府、亲事府、帐内府等机构以置侍卫陪从及府内史。
  寿王府嫡系亲卫便编六营三千精锐,可以说是金陵城内除侍卫亲军、京兆府巡兵之外,最精锐的一支战力。
  而这个柳承嗣作为王府长史,相当于当年沈漾在临江侯府所承当的角色。
  看柳承嗣一脸有话要一吐而快的样子,张潜禁不住松了一口气,心想寿王府这么重要的角色都要劝杨致堂警惕韩谦的野心,事情应该能往他们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杨致堂这时候却是挥手一扬,示意柳承嗣莫要开口说话。
  看到这一刻幕,张潜心又猛然一沉,实在看不明白杨致堂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相爷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杨致堂似乎琢磨用辞,语调缓慢而低沉地说道,“黔阳侯数度力挽狂澜以解倒悬之危,难不成还不足以说明他对陛下、对大楚忠心耿耿吗?相爷乃是大楚中流砥柱,最好还是不要受这些谣传所干扰为好,要不然绝非大楚之福……”
  张潜愣怔在那里,他绝不相信杨致堂真就以为沈漾所说一切皆是空穴来风的谣传,绝不相信杨致堂没有看穿韩谦的勃勃野心,但杨致堂为什么是这般态度?
  “我明白了,”沈漾手撑住长案,艰难的站起来,语调苦涩地说道,“沈某唐突了,或许这一切都是市井间的无稽之谈。”
  看到这一幕,张潜与薛若谷、秦问也忙不迭的站起来,跟随沈漾告辞离开。
  走出寿王府,看着沈漾步履蹒跚的要爬上马车,这一刻是那样的老态龙钟,张潜回头看到一眼站在寿王府大门之内相送的寿王杨致堂等人,再也忍不住问道:“都这般了,寿王为何还要替韩谦说话?”
  沈漾僵硬的手扶车辕,僵硬的停滞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来,说道:“婚约之事在金陵市井街巷之间传议,或许寿王府也居功不小吧……”
  “……”张潜愣怔的那里,侧身看薛若谷、秦问皆眉头深皱,一脸凝重的样子,心里暗想,难不成寿王杨致堂并非没有识破韩谦的野心,而是他另有图谋?
  ……
  ……
  “王爷。”
  寿王杨致堂还是相当客气的恭送沈漾出府,看着沈漾等人坐上马车离开,才转身往府内走去,柳承嗣还是沉不住性子的张口问道。
  “沈相所言不差,韩谦确有虎狼之心,王爷怎么还要将沈相拒之门外?”
  “沈漾那老匹夫,什么都看得明白,为何不早一刻挑明广德之事,为何还要千方百计的阻挠右龙武军接手润州以东沿江、沿海防务?”杨致堂瞥了柳承嗣一眼,微微拧着眉头问道。
  “……”柳承嗣一时语塞,不知道这个问题要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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