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4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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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缭却也没有隐瞒什么,直接回答杨致堂等人的疑惑,说道。
  “船底本身没有触及河床,但尾部系有巨犁,嵌入河床淤泥之中,所以需要纤夫配合一步步拖拽着前行,才能将河床淤泥带起来——这几天巢湖四周接连下了几场春雨,使得巢湖水位上涨,裕溪河的流速加大,用这种办法疏滩河道最为省力。待水位进一步上涨,可以用几艘风帆大船带动犁船,会更省事一些!”
  当世想要大规模的疏浚河道,通常都只能等到秋冬枯水季,征调民夫截流挖深河床。
  这么做的话,工程量非常浩大。
  韩谦当初在五柳溪修分水堰坝、疏滩河道,便是采用此法,一次征用数千壮年劳力,动静十分巨大。
  而大楚开国逾二十年,也很少有州县在农闲时节,有能力组织修建这么大规模的水利工程。
  对河道的维护、疏浚,主要是用长柄勺乘舟船行于水中,一点点挖起河底的淤泥。
  这个效率低到难以想象,只能用于少量重点湖泊、水道的维护,肯定无法用于大型水利疏滩工程的开展。
  韩谦在叙州治政,修造水利,防汛抗洪,向来都是重要之事,但主要河道即便是到秋冬季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进行截断,传统的方式又太低效。
  好在叙州将吏群体都已经开始习惯于从工程器械的角度思考去解决问题了。
  犁船以及一些专用的挖泥船,是叙州这两年所造的几种较好用的河道疏浚清淤工具。
  梨船最为简单,船尾系铸铁大犁,拖动着将河床淤泥搅动起来,然后利用湍急水流带走,效率最高,但这只适用于有湍急水流、同时不用担心下游会产生淤积的河道。
  叙州还有一些挖泥船,主要是仿照车船的原理,只不过将划水带动船体前行的轮板,换成探及河床的链式铁制刮泥板,小型刮泥船可以用人力踏动,较大型的,则用畜力带去绞盘驶动,通过链式刮泥板将河底的淤泥挖出,倒入两侧的运泥船中,实现河道清运。
  这种挖泥船制造复杂,但在没有湍急水流的平水河道,用这种方式清淤还能要比一次投入数百人清淤更省事——叙州毕竟更缺青壮劳力。
  而挖出的河床淤泥,还能增加两侧田地的肥力,也算是有得有失。
  裕溪河作为巢湖下游唯一的通江水道,每到雨季,泄洪的压力极大。
  不能及时对裕溪河进行清淤,不对裕溪河道进行必要的加宽,等到雨季来临,不仅因为会巢湖湖水急速下泄,会致使裕溪河两岸洪水泛滥,同时也会由于裕溪河泄洪效率低下,不够及时,会导致巢湖水位快速上涨,短时间内能将湖域扩大好几倍,实际上也是将周边能围垦的滩地淹没掉。
  如果不急于开垦滨湖滩地,这当然不算什么多迫切的问题,但韩谦已经着手在濡须山以北修筑圩堤、要在圩堤之内大规模的围垦新田安置将卒眷属家小。
  这时候倘若还不考虑巢湖雨季泄洪及水位的问题,新造的圩堤在雨季来临时就将要承受极大的压力。
  堤溃、田淹、人亡的后果,显然不是此时的棠邑所能承受的。
  因此数艘清淤船从叙州调来后,首先就集中用在清理裕溪河上游位于七宝山与濡须山之间这段长约八九里的河道。
  除了清淤船外,沿河还有两千多民夫正马不停蹄在河滩上开挖拓宽水道,以增加夏秋季的泄洪量。
  这么做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就是今年秋冬季,等巢湖、长江进入枯水期,大型战船就不会因为变浅的河道无法自由的进入巢湖,从而失去控制巢湖的战略优势。
  这也是韩谦优先将南撤流民安置到历阳县境内、甚至考虑以东关寨为基础再新置一县的关键,这些事需要征用大量的人力去做。
  面对冯缭的解释,杨致堂咂了咂嘴没有吭声说什么,从下游浑浊的河水,也能看得出这种办法效用极大,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沉淀下来的泥沙被搅动起来冲走。
  度支使司、盐铁转运使司以及户部,可以主掌大楚财脉,充任官吏,都以掌握经世致用之术自诩。
  韩道昌入职度支使司,任郎中,平时也颇为自诩之意,这一刻他内心却有太多的观念被颠覆……
  他是听说寿州军也在拓宽南北淝水之间的渠道,以求近期就能将楼船军的战船送入巢湖,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禁不住想,楼船军的战船过来后,除了守住巢湖北岸几个关键河口外,甚至到秋冬季,也还是没有办法跟叙州所造的大型战船,在巢湖之中争锋啊。
  这已经不是单纯将卒用刀戈剑戟血肉拼搏争胜层次的较量了。
  要是这种犁船用于滁河等北岸河道的清淤、疏浚,并在短时间内卓有成效,韩道昌都难以想象寿州军要依赖什么手段,才能压制棠邑兵在水军方面的优势。
  当然,韩谦还有一个计划,冯缭不会跟杨致堂、杨帆点明,但韩道昌是知情的。
  那就是韩谦后续经营棠邑诸县的重心,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将放在西侧历阳,而非东侧的棠邑。
  棠邑四周一马平川,缺少足够的防御纵深,同时也要防备朝堂里有人日后会起心夺取他们的建设果实,与金陵城隔江相望,也太近了一些。
  不过,历阳西部的滨湖地带,南侧有濡须山、西南有七宝华,北侧有青苍山、浮槎山、乌鱼岭,东侧是历阳坚城,西侧又是百余里纵深的深阔巢湖,都是利于棠邑兵防御的有利地形。
  更关键临湖区域有近二十万亩的低洼地,可以围垦成新田,为安置上万户的将卒眷属、建筑城池、发展匠工提供必要的土地资源;而四周的山岭里石灰矿、铁矿、木材、煤矿资源充足,为发展工矿业提供必要的基础。
  而四周低岭丘山纵横,溪河交错,又有足够的落差,同时也为大规模发展、使用水力器械提供便利。
  这里才是复制早期秋湖山、后期叙州模式的最佳之地。
  韩谦下一步的计划,是要先在历阳城以西的临湖地区修造圩堤、围垦新田,修建水营大寨,继而修建造船场、船坞、铸铁场、织造院,将这个区域发展成棠邑真正的军事、经济乃至文化、政治中心。
  疏浚裕溪河这条唯一的巢湖通江水道,也由此变得更加的重要跟迫切。
  在濡须山以北大搞建设,这也是韩道昌这次过来的主要原因。
  韩谦现在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前期几场激战,差不多将叙州这几年攒下的家底消耗一尽,后续只能集中力量先保障几处关键营地的修建,集中力量先造一座造船场、一座铸铁场以及一座兵械铸造场,但其他方面就难以兼顾了,就需要吸引各方面的力量过来参与后续建设。
  千百年来的传统,使得世家宗阀也好,新兴的权贵阶层也好,都习惯将目光盯在囤积土地上,但工商等业也不是被压制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冯家先人早年便利用官居江淮盐铁转运使的便利,以货栈、船运经营货殖,金陵及诸州以榷酒或铸铁为业的豪户也有不少,韩家开采治炼铜铁、铸造铜器也早就盛名。
  只是旧制有利于诸家侵占土地、豢养奴婢,不管是冯家、韩家乃至郑氏,从工商等业渔得厚利,最后都转移到对田宅、奴婢的囤积上,而没有用于工商等业自身的发展。
  哪怕是为促进北岸人口的进一步聚集,韩谦也要争取吸纳更多的力量到北岸发展工矿等业——当然,后续也需要诸地进一步削弱对奴婢的人身禁锢,要不然缺乏足够的需求,工矿业的天花板将会极低。
  当然,韩谦功勋再著,但他要在棠邑后续所行的新制,本质上还是有违世家宗阀的利益,只是当下形势如此,逼迫朝堂之上代表世家宗阀的王公大臣不得不做出妥协而已。
  要不然的话,韩谦想以募兵制组织棠邑兵,都没有可能。
  韩谦也没有指望自己德高望重能赢得世家宗阀的普遍支持,但除了韩家下定决心,后续将所有的资源都投过来、除了他后续从叙州招揽一批渐成气侯的工矿场主过来外,乔维阎出身的歙州乔氏,陈致庸出身的池州陈氏,都是一方豪族以及韩钧、韩端所迎娶的妻室,在地方上都是大户,甚至有一部分析族出去的韩氏子弟,是不是能争取一下?
  当代世家宗族实行的还是嫡子继承制,庶出的子弟自然也有牟求出路的渴望。
  韩道铭要在朝堂之上,为棠邑争更多的利益,一些额外而繁顼的工作就需要韩道昌去承担下来。
  虽然韩谦后续会限制世家宗阀在北岸圈占田地、豢养奴婢,但只要缴纳税赋,在北岸雇工开采矿场、发展匠工,甚至开垦种植园,都是受鼓励跟保护的。
第五百七十七章
交易
  韩道昌、冯缭等人陪着杨致堂、杨帆一行人,很快便乘船赶到东关寨前,韩谦领着郭荣、高绍、冯翊、韩成蒙、乔维阎等人已经在码头前等候。
  三月中旬,天气已经回暖,淮河解冰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巢湖周边也连下了几场绵春雨,叫溪河江湖的水位上涨了许多。
  韩谦在铠甲内就穿了一件薄袄,很是随意,没有特意换上兵部侍郎、黔阳侯的紫色官袍,他身量挺拔,站在木桩码头上袖手而立,唇上留有这几天都没有工夫刮去的浓密短须,鬓发略显得有些凌乱,脸颊削瘦而坚毅,头戴幞巾纱冠,算不上十分的俊逸丰朗,却也很有些渊渟岳峙的气度。
  削藩战事后期以及金陵事变后期在繁昌城,杨致堂都与韩谦见过面,一晃眼将近两年时间便这般过去。
  而想当年诸多人对他百般猜忌,临到头却还是依赖他来力挽狂澜,杨致堂却也是感慨万千。
  当初,水师主力覆灭于洪泽浦,右神武军于钟离城近乎全军覆没,朝中诸公更多是希望叙州水营能限制楼船军的战船进入长江水道,保持京畿与江北荆襄及舒黄等州的联络不被切断,都没有奢想韩谦能在棠邑站稳脚。
  至少李知诰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要不然也不会年前放弃历阳、东关等城塞,仓皇西撤。
  棠邑兵新编就有如此强的战斗力,以及韩谦完全不惜伤亡、牺牲的连续在滁河两岸发动三次中大规模的战事,这也是远远超乎朝中所有人的想象。
  原职方司主事徐靖调入舒州,到李知诰麾下任总哨官,但枢密院职方司还是正常运转之中。
  在太后还朝之后,缙云司解散,管事宦官回归到宫中,但负责侦听州县、暗窥百官的察子,则拆散到职方司及刑部任用,因此职方司的力量甚至还是得到进一步的加强。
  不管形势多恶劣,除了早期随徐靖覆灭的一部分侦察力量外,职方司后续还是努力对北岸形势维持常态的刺探、观察。
  历阳战事,棠邑兵与寿州军在浮槎山两翼、在濡须山两侧持续多日的激烈交战,双方伤亡之惨重,朝堂诸多王公大臣心底都清楚棠邑兵打得彻彻底底的血战。
  相比较而言,梁军骑兵进入淮东,以扰袭为主,信王杨元演坚壁清野,大小战斗百余场,除开被掠夺胁裹北上的平民百姓外,累积加起来的将卒伤亡,却仅两三千人而言。
  李知诰从西翼牵制巢州守军,伤亡要更重一些,但也远不能跟棠邑兵的伤亡相提并论。
  要知道淮东有着将近十二万兵马,而李知诰统领的淮西禁军有近六万兵马,规模都远远超过韩谦在北岸新编的棠邑兵。
  要是之前朝中诸人受传言以及韩谦与其父韩道勋所推行的新政影响,对韩谦都怀有极深的猜忌及防范,但到现在,多少有一些人有所转变。
  是啊,真正的大野心家,难道这时候不应该保存实力去争权夺势吗?
  有几个人会在形势这么差的时候,将嫡系精锐都押上去冒险、血拼,而叫主要的竞争对手坐享其成?
  这几场激战,新编的棠邑兵伤亡累计竟然超过一万三四千人,而在承受如此惨烈的伤亡后,棠邑兵的士气竟然没有崩溃,还将寿州军封挡在外,可以说是完全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荆襄战事期间,声名不显、压根就没有任何根基可言的韩谦,唆使杨元溥守淅川,还可以说他善用险计,喜剑走偏锋,以博旷世奇功。
  而削藩战事,也是韩谦与其父韩道勋先在叙州获得极大的好处。
  到金陵事变期间,甚至都可以说韩谦用险计以搏大名。
  然而,此时的韩谦根基已成,手里也有足够多的筹码坐山观虎斗。
  换作杨致堂站在韩谦的立场上,如此良机,同时又是如此深受朝廷如此猜忌的情形下,大可以不管江淮糜烂局面,直接从叙州出兵往周边扩张,将叙辰思业四州连成一片。
  即便朝廷求到叙州头上,杨致堂心想他要是韩谦,也会借机明确要求执掌大楚水师力量,将侍卫亲军及右龙武军等兵马推到北岸抵挡敌军兵锋。
  然而韩谦非但没有向外扩张叙州的地盘,率嫡系精锐西进,便直接挡在敌军兵锋之前,以极其惨烈的伤亡,为大楚在长江北岸杀出一片防御纵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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