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41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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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翊多少有些不理解韩谦为何要将晒盐新法和盘托出,但到迄今为止,效果还算是好的,不过,他与郭逍回到扬州,已经八月二十三日了。
  冯翊他们到扬州,王文谦又指派一名心腹,负责双方的接洽之事,继而又马不停蹄的南下,赶到江都县瓜洲埠,雇了一艘小舟,登上在瓜洲埠南面江心停泊已有数日的两艘叙州商船。
  这一次负责督运商船东进的负责人是林宗靖。
  当年十四五岁的少年,七八年岁月过去,如今已是气宇轩昂的青年将领。
  叙州商船,皆是武装商船。
  虽然不得装载大中型的战械,商船护卫也只允许装备一些普通的兵刃、革甲,但林宗靖率领船工、护卫一百二十余人,在长江之上,却是不畏小股的江匪湖寇袭扰——林宗靖也不需要掩饰叙州水营将领的身份,平素与左右都直接穿戴铠甲。
  “大人一切安好?”将冯翊、郭逍接上船来,林宗靖避开扬州派出的接应官员,问道。
  “好着呢。”冯翊这近一个月来,要么仓促赶路,要么就是被软禁、监视起来,心情烦闷之极,这时候好不容易登上自家船只,站在船首,一边跟林宗靖说话,一边眺望左右辽阔的江天之景。
  “大人什么时候会回叙州?”林宗靖关心的问道。
  这也是所有留在叙州的将吏所关心的问题。
  韩谦四月离开叙州,这一眨眼已经是八月底了。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玩够?”冯翊摊摊手说道。
  理论上来说,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剩下的事情由韩东虎、苏烈、窦荣、何柳锋等人留下来指挥左广德军旧部按照计划去执行,叙州也调了一批匠师过来支持营地建设,出不了什么大漏子。
  再不然,留他哥冯缭在金陵居中策应、联络各方,也足够了。
  冯翊也觉得韩谦没有必要再冒着不诏潜行的罪名留在险地,留下来也发挥不出多大的作用。
  特别是淮东之内,准确知道他们行踪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有谁暗中放出消息去?
  不过,以冯翊对韩谦的了解,猜想韩谦或许担忧江淮局势近期会有什么变化,才迟迟不回叙州的吧?
  当然,这层猜测也没有办法跟林宗靖细说,纯粹是冯翊他自己的直觉。
  “那艘船是干什么的?”
  冯翊注意到林宗靖有让身边的部属拿望镜观察贴着江南岸从西往东缓行的一艘船,他远远看那艘船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好奇的问道。
  “是织造局出金陵的采办船,但过去几天,已经有三艘相差无几的采办船路过了!”林宗靖说道。
  织造局隶属于内侍省,专门负责宫廷及朝臣的服饰、织物的采办、织造等事,乃是宫里为数不多,由太后直接指派慈寿宫使吕轻侠所负责的机构。
  织造局以往多用官奴婢负责织造之事,但太后嫌弃官奴婢做工粗鄙,近来陆续在苏湖岳洪等地设置织造院,专司采办之事。
  这实际意味着,在晚红楼解散之后,织造局成为太后及吕轻侠等人在宫禁内外的耳目,而且杨元溥也下旨要州县配合织造局在各地的采办之事——这差不多也是杨元溥与慈寿宫之间彼此妥协的结果。
  要是偶尔有一艘织造局的采办船路过,那是寻常,短短几天时间内有三艘采办船路过,很显然是他们将商船停在扬州南面的江心里,都已经引起太后、吕轻侠一干人的注意了。
  那就更不要说缙云司了。
  “叙州与淮东,目前是大楚的两大藩镇势力,勾结到一起抵挡朝廷的压力,那是必然的,相信朝堂诸公早就有应该如此的觉悟吧。”冯翊对林宗靖这次所带领的商船会引起金陵的注意,倒不甚在意,这也是他们事前早就料到的事情,但不管怎么说,朝廷总不能无故禁止叙州与淮东的正常商贸。
  冯翊从旁边人手里接过长筒望镜,朝南边看去。
  织造局采办船悬挂龙凤幡旗,有内侍织造等字样,船上有穿褐衣兵服的甲卒,虽然人数不多,但也足以震慑地方州县听令行事了。
  冯翊将长筒望镜对准船首,看到在一群侍宦、女官里,春十三娘、姚惜水二女正凭栏朝这边眺望过来,他微微一怔。
  “他们要看,便由他们去看好了,”冯翊将长筒望镜收缩起来,递还给林宗靖的部属,问林宗靖,“我离开白蹄冈时,说是要安排一批会众到这附近的江心洲,等待着跟你们一起进入扬州,怎么没有看到他们在船上?”
  “韩东虎、苏烈就在左右,但是叫慈寿宫里的人盯上了,暂时没敢轻易妄动。”林宗靖颇为发愁地说道。
  壮丁健妇以及一些健康气盛的少年,分散渡江,在向导的引领下,再走几天的陆路到白蹄冈,很是容易。
  不过,左广德军旧部有大量的老病幼童,他们要分散转移就困难了。
  照既定的计划,是用船只从丁家沟途经太湖水道,将他们运送到长江沙岛之上藏匿起来,然后再经过扬州护送他们去白蹄冈。
  这样的话,一路上都能安排车船,少去陆路奔波跋涉的辛苦。
  倘若韩东虎、苏烈都在左右,意味着已经转送到附近沙岛藏匿的妇孺人数不少。
  长江从巢州往东,便进入下游流域,由于两边没有堤坝的约束,江水辽阔,夏秋水位大涨时,江面甚至有上百里开阔。
  而长江水到这里,流速骤然降缓下来,泥沙淤积,从润州往东一直到入海口,大大小小的沙岛无数。
  由于沙岛位于江心之中,受江流侵淹、冲击,地形极不稳定,就当世而言,也没有什么开发的价值,但对失地农民或逃避战乱的难民而言,却是难得的栖身之所。
  因此韩东虎、苏烈他们带人藏匿到沙岛之上,也不会引起特别的关注。
  当然了,为防止江匪滋生,金陵及地方州县的水营,会定期派兵马过来驱赶流民。
  叫慈寿宫的眼线盯上,林宗靖还是不能直接去接藏匿于沙岛之中的左广德军旧部登船去扬州。
  更关键的是,他们无法确认慈寿宫的眼线,是不是就只有眼前这艘采办船。
  左右江面上的船只不少,这些都是民船,有商船、有渔舟,还有渡船,没有明显的标识,就很难确认有没有慈寿宫的人手混迹其中了。
  林靖宗更倾向认为大概率有慈寿宫的其他眼线藏匿其中。
  “这个也容易,我与姚姑娘、春十三娘也是老相识了,见着面不能不招呼一声,”冯翊沉吟片晌,跟林宗靖说道,“你送我过去跟姚姑娘她们招呼一声,看左右有无异动!”
  打草惊蛇算是一计。
  林宗靖当下便令另一艘商船留在原地不动,负责接待扬州派出的官员,他下令脚下的商船起锚升帆,往织造局采办船拦截过去。
  ……
  ……
  叙州此时派出的商船,都是四千石的大船,即便船舷之上,没有像楼船那样造楼舱,船身要比织造局的八百石船雄阔得多。
  林宗靖想着行打草惊蛇之计,看看左右舟船之中有多少慈寿宫或缙云司暗藏的密间,下令三桅十三张巨帆都升满,在辽阔的江面上兜风而行,快如脱弦之箭,快速往织造局采办船逼近过去,多少显得气势汹汹。
  左右将卒及船首所站的其他侍臣都提心吊胆起来,姚惜水美眸盯住渐渐逼近的叙州商船,她与春十三娘此时也已经看到冯翊那张吊儿郎当的脸,也仅仅是脸色微沉。
  看着叙州商船降帆减速,船舷贴近过来,姚惜水蹙着秀眉,张口说道:“你们可知无故迫近宫船,视如盗匪格杀勿论?”
  “昔日同席欢宴的一幕幕,姚姑娘都忘了一干二净啊?咱们见着面不说握手言欢、高兴得又蹦又跳了,但也不需要如此冷酷无情吧?我冯翊可没有做过伤害姚姑娘的事情啊?”冯翊涎脸笑道,“我刚刚还在为江面上遇到故人满心高兴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姚惜水看到叙州商船上有两人都在拿望镜观察左右的江面,自然识得冯翊此举意在打草惊蛇,要将她们藏匿左右的眼线都惊动起来,以便他们更好的藏匿叙州与淮东要暗中进行的勾当。
  “叙州商船出入阮江,人员商货都需要向有司报备,我可是没有从司的名单里看到有冯翊你的名字啊……”姚惜水没有跟冯翊打情骂俏的心情,盯着冯翊嬉笑的脸问道。
  “王家大小姐这几天寿诞,韩谦备了一份礼着我送来扬州。此乃私事,也省得姚姑娘你们这些人会胡猜乱想,便没有特地言语一声,难不成姚姑娘要将我拿到金陵去问罪?”冯翊满嘴胡扯的问道。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听冯翊这么说,姚惜水的脸色变得更加阴翳……
第五百二十一章
醒悟
  当初还是姚惜水想出计谋,着云朴子唆使清阳郡主献策杨元溥,想着用与王珺的婚约,阻止韩谦返回叙州。
  事后韩谦光明正大的拿“居丧不婚”为借口,从繁昌不辞而别,也是姚惜水当时所料想不到且措手不及的变化。
  要不是这计谋是出自她那里,她也自觉未受他人的影响,她都要怀疑云朴子这人有问题了。
  整件事的结果,就是韩谦顺利赶在收复金陵之前就返回叙州,而杨元溥非但没能治他不告而别、擅离职守的罪,还彰显其功、其孝。
  在收复金陵、杨元溥登基大位之后,行功论赏,韩谦得封黔阳侯,功在加封郡公的李普以及封侯的李知诰等人之上。
  王珺也是在收复金陵城之前,就提前返回扬州了。
  王珺与韩谦,一次解除婚约,一次被拒绝婚约,兼之王珺乃名门之后,韩谦更是名闻天下,这事自然也是闹得天下皆知。
  换作寻常女子,都未必能承受住如此风议。
  当然了,对于王珺与韩谦婚事的第二次波折,也有人说韩谦居丧不婚是守孝礼、不议婚嫁之事,并不能算真正的拒婚,甚至可以说等三年之丧过去,只要双方还有意的话,还是可以继续议婚嫁的。
  姚惜水原本对这种说法是不屑一顾的,但今日听冯翊之言,禁不住岔想到这事上去,心里暗想,莫非韩谦待王珺是有情义的,亦有等居丧期满、重续婚约之意?
  姚惜水又禁不住回想起王珺在茅山被俘之后被韩谦软禁在身边的情形,王珺当时俨然乃是韩谦身边的女吏,哪里有半分作为战俘受囚禁的样子?
  再往深里想,韩谦前往繁昌见杨元溥之时,就已经打定主意要辞去广德军制置使之位,他当时就算擅作主张,直接将王珺放回去,也不会有谁会指责他私通淮楚,但他偏偏将王珺带到繁昌,交给杨元溥处置……
  这一刻,姚惜水的脑海似被一道闪电劈中。
  “怎么了?”春十三娘看到姚惜水神色凝重的沉思片晌,突然间脸色再次惊变,不知道她想到什么事情,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当初韩谦将王珺带入繁昌城,你说是不是他早就想到有人会提及他与王珺的婚约,是不是他在进繁昌城之前早就将这当成他从繁昌脱身的计策了?”姚惜水诸事也不瞒春十三娘,她这一刻才想通这里面的环节,只是犹难以置信的询问春十三娘。
  “或许就是如此吧。”春十三娘在这事上的纠结,没有姚惜水来得深,反倒更有旁观者清的觉悟,也早就猜测到有这种可能,只是怕挫伤姚惜水,没有提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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