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39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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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带着百余人回金陵夺信昌侯李普的兵权不险吗?
  朱裕在荆襄战事后敢深入楚境,他岂能连朱裕都不如?
  韩谦最初是想着派冯缭暗中潜来金陵处置诸多事已经足够了,但在叙州得悉世家宗阀在广德府反扑诛连的具体情况之后,便决定要亲自走这一趟。
  受刑死二十余人、致残四十余人,那还是广德府衙大搞冤狱的数字,算上安吉、广德、郎溪三县,这个数字还要增加两倍。
  除了大批无辜者受诛连外,之前逃离安吉、广德、郎溪的世家宗阀、大小地主,借刺杀案掀起的风波,纷纷返回三县,推翻之前他设立广德军制置府时所制定的置换田宅方案,拿着旧地契、房契,在府县官员的支持下夺回土地,致使大批原广德军的家小再次失去土地。
  即便陈景舟出知广德府之后,形势有所缓和,但之前几个月的混乱,已经有成千上万的无辜者受到诛连,处于朝不保夕的险境之中。
  照冯缭之前的计划,薛若谷即便不惜自身及家小的身家性命站出来翻案,但也只能说让事情的真相在小范围内传播,叫朝堂之上的大臣们知道有这么回事,知道刺杀案的真相不是刑部及京兆府之前所陈述的那样。
  但是,能真正翻案吗?
  不可能的。
  世家宗阀在广德府大搞反扑、诛连,一切实际都是在杨元溥默许之下的进行的。
  不仅世家宗阀在朝中的代表人物了,杨元溥会翻自己的案?
  冯缭之前的想法,主要还是想着尽可能维护叙州的利益,想着只要能将刺杀案的真相在小范围内揭开,分化朝廷众臣对叙州的态度,便算是达成目的。
  冯缭还是习惯想着将刺杀案用作筹码,想着将韩东虎这些人用作棋子,然后用些小手段,将韩东虎这些人招揽过来,组建叙州在金陵的情报网。
  韩谦也不能责怪冯缭,但冯缭这么做,还远远不够,甚至还真极有可能害得薛若谷一家老小丢掉性命。
  待韩东虎情绪稍稍稳定下来,韩谦跟他说道:“这事我没有错,你也没有错,世家要盘剥奴婢,奴婢想要反抗,就是你死我活的争斗。难道你还想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就想世家宗阀自己会乖乖同意废除贱口奴婢旧制?现在,事情涉及到梁国蜀晋及蒙兀人的战争,事情会加倍错综复杂。我们唯有能做的,就是一步步去做,不要轻易怀疑自己、否定自己……”
  “我……”韩东虎看着诛连甚广的惨案频频发生,内心一直陷入矛盾与纠结之中,很多道理也不是他所能分辨,这一刻听韩谦的话,虽然有些领悟,却也难说透彻,只是心旌摇荡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先尽可能暗中助薛若谷查明刺杀案的真相,等到薛若谷有一些人证、物证之前,我再会与薛若谷见一面,劝他不要莽撞行事……”韩谦说道。
  “要不是陈景舟赶到,制止府县收回新垦的坡地湖田,牵连者更广,但除冤死者外,广德府还有一万四五千人田地被夺,这些人要如何安排,还请大人明示。”韩东虎这时候才算是冷静下来,说道。
  听韩东虎这话,冯缭才真正是暗暗吃惊,直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串上来。
  在陈景舟出知广德府之前,世家宗阀三四个月的凶狠反扑,重新拿出旧地契从原广德军退役老卒及家小手里夺回田宅,涉及一万余人,这事冯缭当然是知道的。
  然而听韩东虎此时的口气,他们早已经跟广德军旧卒暗中在搞串连,计划着要搞大事情了。
  冯缭这时对韩谦所说没有人甘愿做棋子这句话更加深有所感。
  韩东虎对叙州是够有感情了,但在韩谦露面之前,他之前两次见韩东虎,韩东虎却半点都没有透漏相关的信息。
  冯缭想到一旦韩东虎、苏烈与广德军的旧武官近期在广德府联手掀起大规模的民乱,也是不寒而栗。
  要是在那时候薛若谷时机巧合的站出来为刺杀案翻案,怎么叫杨元溥不对这两桩事产生联想?
  杨元溥生性本就多疑,倘若再查到薛若谷调任溧水县乃是老太爷暗中推波助澜,那时候麻烦真就大到要捅破天了。
  韩谦这时候也是皱着眉头思量。
  他此时身在金陵的消息,暂时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晓,更不要说现身去安抚那些受诛连、田地被夺的一万多广德军老卒及家小了,但如果说广德军的旧卒、旧武官已经暗中串连一段时间了,显然也不是韩东虎一人站出来劝阻,就能将这起已经在暗中组织实施的起事消除在荫芽状态的。
  只是就这点人手,在金陵卧榻之旁起事,被镇压下去,即便不说是分分钟的事情,也不会太困难;就更不要说什么会伤大楚元气这种话了。
  也难怪富耿文放弃郎溪县令不干,跑到湖南受气去,他是看出这团火压不住,即便最终会被朝廷镇压,他就先被烧成灰烬了。
  冯缭也是暗暗焦急,绝大多数人都不是能够理智的,特别是他们胸臆深处早就埋下反抗的火种,受到如此之广的诛连及迫害,凭什么叫他们牺牲小我、顾全大局?
  “一定要起事,但不能在湖州、广德府停留,起事之前,先在太湖之内尽可能多筹备些船只,多与太湖里的水寨势力联络,最好能去润州北面做江匪吧!”韩谦说道,“我会想办法跟王文谦见一面……”
  一万多老弱妇孺,即便里面有三四千精壮,但缺少必要的兵甲战械,是根本没有资格跟经历过几次血战、战力正强盛的精锐禁军正面对抗的。
  起事后,以最快速度转移到长江里,借助朝廷与信王杨元演之间的对峙,或能获得一点腾挪的生存空间。
  再不济,投附淮东国,大部分的老弱妇孺至少能活下来。
  逃入山里也不行,一旦被封锁死,一万多人大多数也会死于饥饿。
  “此时在金陵能调多少钱粮?”韩谦问冯缭。
  “能调四五万缗钱。”冯缭说道。
  “东虎,你将这批钱物拿走谋事,但也不要跟其他人说及我——我现在助你们,也是希望你们都能活下来,你知道我的意思?”韩谦盯着韩东虎说道。
  说来也是可悲可叹,叙州是能调一批钱粮,却没有办法直接用来赈济被夺走田宅的广德军旧卒及家小,只能暗中用来助他们起事——要不然的话,四五万缗钱,都够一万多妇孺老小勉强支撑一年多时间了。
  “我明白。”韩东虎点点头,真要跟几个头领挑明韩谦的存在及资助,也不用担心会泄漏什么消息,但其他头领的期许就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就有可能使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要是有什么紧急事,你可以派人到小茅峰或静山庵联络我——我在去扬州见王文谦之前,不在茅山,就在宝华山。”韩谦说道。
  见韩谦对自己不掩饰行踪,韩东虎心情激动的叩了一个头,才带着两名同样扮作脚夫的亲信离开……
第五百零八章
茅山
  韩东虎离开后,从桃林里驶出两辆厢板被风吹雨打颇为破旧的马车。
  待凉茶摊子都搬上马车,韩谦、冯缭也跟着坐了进去,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官道,不起眼的拐入南面的一道岔道,往茅山方向驶去。
  偌大的茅草棚子空无一人,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倘若薛若谷在这边能将刺杀案的内幕先揭开一角,继而广德府那边再众情激愤闹出些不大不小的乱子,会不会更有助于翻案?”冯缭说道。
  直接资助广德军旧卒起事,要承担的风险太大,后续的变数太多。
  就像谭育良在思州起事,最后也差点不受叙州的控制——思州还直接处于叙州兵马的监视之下呢。
  冯缭之前不会当着韩东虎的面提出质疑,这时候坐进马车,却还想讨论有没有另一种更为缓和的可能选择。
  韩谦对整件事的处置也有些犹豫,但冯缭提的这个可能却不在他的考虑之内,反问道:“换作你是坐在崇文殿里的那位,你会在这件事上选择退让吗?”
  冯缭说道:“倘若禁军在长江北岸的战事进展顺利,那位或许不会退让吧。”
  “他非但不会退让,甚至有可能直接下令进行更血腥的镇压,”韩谦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此外,李知诰、高承源两人配合,水陆并进已经逼进巢州城下,拿下巢州城不会起什么波澜的,你也不要有其他什么期待。”
  冯缭轻叹一声,他也就是想有没有其他的可能选择,却也知道禁军在长江北岸受挫的可能性甚微。
  楚军对安宁宫叛军的战事,第一阶段是收复巢州、滁州两地。
  这两州紧挨着长江北岸,与金陵、池州隔江相望,这两地不收复,东来西往的商船过长江水道都要小心翼翼,更不要说还时不时会有叛军趁小舟渗透到金陵城来。
  不过,楚军大举从舒州出兵,从西往东打,驻守南岸的禁军也随时关注北岸的动向,朝中从一开始就没有谁认为收复巢州、滁州存在有什么难度。
  即便叛军真要顽强的固守巢州城或滁州城,楚军也有能力将其死死围困住,等其断粮后不战而溃。
  楚军第一阶段的用兵,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即便此时有大股梁军驻守在北面的颍州,但颍州距离巢州有二百五十余里,还要渡过辽阔的淮河。
  而大楚驻有重兵的池州、金陵,距离巢州城却在二百二十里之间,还有水路相通,这时候楚军也不怕梁军敢冒进渡过淮水,搅和到对寿州的收复战事中去。
  真正复杂的,是在收复巢州、滁州之后,要怎么对跟梁军隔淮河相望的寿州、霍州用兵。
  寿州、霍州以及被差不多彻底打残的濠州,沿淮河南岸铺开,安宁宫叛军收缩回去,枢密院就必须考虑叛军与梁国勾结,梁军随时有可能渡过淮河南下的情形了。
  就据冯缭到金陵后了解到的情报,延佑帝及枢密院暂时并没有急切收复寿州、霍州的计划,第一阶段就想着先收复滁州、巢州,相对还是务实的,也就不能指望禁军兵马会在长江北岸出什么大的漏子。
  所以说,他们也很难利用众情激愤,迫使杨元溥在刺杀案的定性上做出妥协、让步。
  说实话,杨元溥除了对叙州有着近乎偏执的猜忌之外,其他方面还是做得不错的,将韦群、曹干等人扔在沈家集冷落了几天,随后也还是很快启动和议进程。
  这说明在沈漾、杨恩、杨致远等人的辅佐下,杨元溥还是能认得清梁军才是大楚此时最严重的威胁;楚蜀两国缔结盟约,也是大楚亟需先确定下来的事情。
  楚蜀两国缔结盟约,将极大涉及叙州在婺川河谷的利益,冯缭这段时间留在金陵,最为主要关注的还是这件事。
  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并没有脱离他们之前的预料。
  蜀国主动挑起兵衅,将两国缔结盟约足足往后拖延了一年,到底是理亏的一方,蜀国各方面的实力又相对处于劣势,但不意味着蜀国就一定要趴在地上忍受大楚的蹂躏,而不能提一点的条件。
  绝大部分的条款是早就议定好的,要调整的主要就是盐铁使司不仅对蜀国进入楚境的商货实行新的抽买制度,也指定几座特定的城池蜀商船能够停泊,与限定的商行进行商货贸易。
  除此之外,盐铁使司还要求蜀国每年输出一批大楚所紧缺的骡马、茶药等商货。
  这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强制进贡的意味,但也跟延佑帝登基后,在沈漾、杨恩等人强烈主张下,全面加强盐铁茶酒榷卖制度以及过税、市税征收、以补岁入缺口的新政有关。
  蜀国这边,韦群名义上是正使,但韦群被囚禁在金陵长达四五个月,与外界消息不通,实际上还是曹干在主导和谈的进程。
  曹干针锋相对的提出几点条件,主要集中在黔江通道的商贸往来上。
  在大楚朝堂诸臣的眼里,除了蜀使需要做出一些讨价还价的姿态,好对国内朝野进行交待,多半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渝州蜀军在婺川河谷被叙州支持的天平都打得太惨、打出真火来了。
  蜀国这姿态,摆明了是即便不得不结盟,即便还需要从叙州采购兵甲、战械,但绝不叫此时控制着婺川县盐铁院监、掌控湘西南兵甲铸造的叙州,有更多占便宜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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