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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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水蛊疫倘若真这么严重,令尚医局的医官都束手无策,我等凭什么相信此法可行?”李冲自然不肯轻易承认他今日鲁莽行事了。
  “你连城外饥民是什么状况都不清楚,还有什么资格说那么多话?”韩谦积了一肚子的恼火,正愁找不到人发泄,见李冲这时候还死鸭子嘴硬,说话自然也是不客气。
  他这时候走过去,将默抄下来的那份《疫水疏》,又从杨元溥眼前直接拿回来,收入袖管之中。
  然而面对韩谦的无礼举动,杨元溥也是满脸羞愧,都不敢正视韩谦的眼神,后悔没有坚定自己的想法,先问一下韩谦到底是怎么回事。
  信昌侯李普示意李冲莫要跟韩谦争辩下去,这事他们有错在先,争辩下去也是理亏——现在也不是争理的时候,而是要确认这《疫水疏》是否真管用。
  “即便不提这封《疫水疏》,只要侯爷能想到城外疫情严重,也应该知道将十数万饥民赶往寿州,对寿州也是祸福难料之事,你们怎可以不问韩谦一声,就如此鲁莽行事啊?”韩谦换了一副痛心疾首、后悔莫及的样子追问道。
  姚惜水秀眉微蹙,她猜到韩谦再提这个话题,不过是要在三皇子心目中加深信昌侯父子鲁莽行事的印象,但信昌侯李普却是叫韩谦质问得哑口无语,有苦说不出,有谁能料到韩谦藏着这一步棋?
  “你既然早就看到你父亲写下《疫水疏》准备进奏,为什么不事前告诉我等?你要是早说此事,李侯爷也不会仓促行事。”黑纱妇人这时候才开口问道。
  “殿下跟前从来都不缺人,而李冲性情独傲,邀我去过一趟晚红楼便孤芳自赏,令我难以亲近;至于姚姑娘这边,我实在畏之如虎……”韩谦这时候自然不会承认,他实在不愿意将这封对韩家祸福难料的《疫水疏》拿出来,此时拿出来只是为形势所迫而已。
  姚惜水见韩谦还记恨上次对他动手之事,心里暗恨。
  “……”信昌侯李普也不计究韩谦有胡搅蛮缠之嫌,沉声说道,“局势不至于不受控制,但首先要确认此法确实可行。”
  见信昌侯李普还是回到李冲刚才的那个问题上,韩谦朝杨元溥拱手说道:
  “我父亲尚不知道韩谦暗中为殿下效力,但我父亲胸怀宽仁,又心系社稷,不忍看民众受到疫病之苦,在楚州、在广陵就有留意水蛊疫之事。待我父亲任秘书少监之后,得以翻阅、钻研前代医书,才于近日总结出水蛊疫控制之法,写成奏书,欲呈于御前。侯爷此时质疑此法不可行,而我劝我父亲时就说过,陛下得奏书必会召集众臣议事,到时候必有朝臣质疑其法。而父亲费口舌解释清楚,令朝中将臣确认其法可行,到时候城外十数万饥民,必成为诸多争夺的香饽饽,相互牵制之下,极可能令其法不得行,而饥民不得其利。因此,我才劝得我父亲放弃直接进谏《疫水疏》,而宁可担下恶名改进谏《驱饥民疏》,而让我托付信昌侯行此法,实则是借用此法替殿下培植势力……”
  说到这里,韩谦又朝信昌侯李普说道:“侯爷既然看到我父呕心沥血所书就的《疫水疏》,如何用此法为殿下谋利,想必不用韩谦在这里再啰嗦了吧?”
第三十八章
恃怨横行
  信昌侯李普与黑纱妇人对视一眼,陷入沉思之中。
  在韩道勋之前,这个问题不是没有人想到过。
  也正因为疫情汹汹,虽然水蛊疫多年来没有往城中蔓延,但朝中依旧有相当多的朝臣心里担忧,想着将染疫饥民驱赶出去京畿地界。
  只是仅京畿之地,所滞留的饥民就高达十数万,染疫者又高达十之二三,能赶到哪里去?
  不缺人丁的州县,不可能冒着地方震动的风险,去接受染疫饥民,真正唯一能大规模接受染疫饥民的地区,就是大半属县被战事摧毁,连片田地皆荒芜的寿州。
  韩道勋今日进谏,虽然被天佑帝驱赶出启华殿,但风议一起,特别是事情涉及太子一系的极大利益,就很难轻易按压下去。
  而很显然,不论是不是染疫饥民,他们都不能坐看这么多的人丁都被送到寿州去,相信陛下今日在启华殿震怒异常,也是不愿意看到这点。
  而这时李普主动上书,以临江侯府的名义在京畿附近择一地承揽其事,不仅能得其人、得其地,在安置数万甚至十数万染疫饥民的过程中,也能顺理成章的从国库捞取大量的钱粮,培植势力。
  想想这其中的好处,李普此时都深感震惊。
  当然,一切前提就是水蛊疫要真正能控制,要不然的话,惹得安置之地民众暴动不说,他们耗费那么大的精力跟资源,所得仅仅是无用之民、所得仅仅是染疫之地,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疫水疏》未出,没有人知道水蛊疫能有效控制,他们承揽其事,阻力才小。
  要不然的话,安宁宫及太子一系,怎么可能不从中作梗?
  不要说十数万饥民了,哪怕是几千能转为兵户的饥民,安宁宫那边也绝对不会让这边沾手。
  韩谦见李普沉默不言,知道他心里还在担忧什么,说道:“侯爷迟疑,无非是担心我父亲在《疫水疏》所书之法不可行。我韩家在宝华山买下一座山庄,山庄临近赤山湖,湖山之间,有荒滩数万亩,侯爷可以奏请陛下,将一部分染疫饥民安顿到那里。倘若此法不可行,我韩家的山庄也会跟着一起作废掉。”
  “照《疫水疏》所议,控制疫情,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远离疫水,将饥民迁往赤山湖北岸的临水荒滩,如何实现这点?”李普问道。
  “单纯将饥民赶往荒滩,自然谈不上远离疫水。寒冬蛊毒深藏不显,涉水筑堤则难成大害;而堤成则能将湖水隔绝在外。之后再组织民众耕种旱田,不事水田,掘井饮水,掘新沟覆盖旧沟,人畜便溺集中收敛火焚药灭,这种种措施执行下来,再辅以汤药,便能初步控制疫情。之后,将十数万饥民编入屯户进行编训,韩谦相信以侯爷之能,三年之后,定能为殿下练出万余心怀感激、忠心不贰的将勇可用!”韩谦说道。
  杨元溥虽然年少,但看过《疫水疏》后,又听韩谦与李普他们争辩许久,很多事情即便还不能看得很透,也觉得很值得一试,跃跃欲试的朝李普看过来,眼神里满怀期待。
  金陵作为国都,有精锐驻兵十数万,主要分为禁营军及侍卫亲军两大体系。
  禁营及侍卫亲军两大体系,成军以来就派系盘根错结、相互牵制,此时也很难有人能说清楚,到底有多少将兵倾向拥护太子一系,有多少兵将暗中拥护信王,又有多少兵将只唯陛下马首是瞻,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即便是临江侯府上仅一百余人的侍卫营,三皇子杨元溥都未必能掌控住。
  这也使得杨元溥处在一个非常脆弱的位置之上,一旦失去天佑帝的保护,随时就会处于性命都难保全的危险之中。
  要是能利用十数万染疫饥民,新编一支可以信任的兵马,哪怕是在金陵能直接掌握三五千兵马,这对改变三皇子杨元溥此时所处的劣势,作用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要知道信昌侯府上的家兵,也就二三百人而已,倘若安宁宫那边真要下狠手,这二三百人是远远不足用的。
  《疫水疏》分量之重,由此可见一斑,不要说韩谦这时骂李冲几句蠢货,就算是真站到李冲头上撒一泡尿,众人也得先忍着。
  “……”信昌侯李普与黑纱妇人相视良久,都难决断。
  安置十数万饥民,要是照《疫水疏》行事真有成效,第一年投入的资源虽然巨大,但第二、第三年屯种就能有成效,以屯田养兵,能极大减少资源的投入,自然值得去做,但此法不成,此事就极可能会成为拖垮他们的无底洞。
  他们所暗中掌控的资源再多,此举也有孤注一掷的风险。
  “……”看信昌侯李普与黑纱妇人迟疑不定,韩谦心中冷笑,伸了伸手脚,跟杨元溥说道,“韩谦受惊甚剧,心力交瘁,今日怕是不能再陪侍殿下身前,请殿下许韩谦先行告退。韩谦也知道今日太啰嗦,气愤之余说了太多冒犯殿下及侯爷的话,韩谦保证以后不会再多嘴多舌,不会再令殿下及侯爷生厌了……”
  说罢,韩谦也没有等杨元溥吭声,便站起来朝那蒙面剑士所守的甬道走去。
  那剑客脸带青铜面具,没想到韩谦如此无礼,竟然直接要闯进他们通往晚红楼的秘道。
  韩谦只是淡淡看了蒙面剑士一眼,心想老子现在就是要摆一摆谱,你他娘敢咬老子不成?
  被韩谦盯了好几秒钟,而屋里诸人皆面面相觑,都不吭声,剑士最终往后退了一步,将通道让出来。
  ……
  ……
  走过长长的甬道,推开一道厚重的石板,却是一座空旷的地下宫殿。
  有数名披甲剑士守在里面,突然看到韩谦走进来,都是一愣,拔出佩剑便要将韩谦扣押下来。
  “不要动手。”姚惜水从后面跟出来,挥手让守卫退到一边去。
  韩谦没有理会姚惜水,看到大殿的一角有木楼梯,便拾梯而上,才发现身处木楼之中,而之前的那座地下大殿则是位于晚红楼的土山之中。
  木楼之中空空荡荡,韩谦也没有兴趣去窥探黑纱妇人的隐私,推门走下土山,从夹道间往姚惜水所住的院子走去。
  姚惜水示意院子里神色错愕的丫鬟退出去,见韩谦穿堂过户,直接推开她闺房的门扉,和衣躺到她平时休息的床榻之上,才冷冷说道:“你莫要得尺进寸。”
  “我又没有使唤你唱支小曲,就想找地方歇息一下,怎样叫得尺进寸了?”韩谦问道,他此时也确实有心力交瘁之感,嗅着姚惜水房里的被褥都用上等的醺香醺过,心想在这里睡一觉,应该是极致舒服的。
  姚惜水拉来一把椅子,坐到床前,盯着韩谦,问道:“你就不怕冯翊、孔熙荣回去,将你的事泄漏出去?”
  “你们捅出来的漏子,我担心有用吗?再说了,你们真要觉得我有那么一点用处,哪怕是杀人灭口,也会将破绽补上的。”韩谦说道。
  “你与冯翊、孔熙荣臭味相投,真就愿意看我们杀人灭口?”姚惜水问道。
  “我性命都难保,还能管别人的死活?”韩谦嗤然一笑,说道。
  “今日要不逼迫你,你大概不会将《疫水疏》主动拿出来吧?”姚惜水盯着韩谦的眼睛,又问道。
  韩谦心想这小泼妇真不蠢,他挨着枕头斜躺,拉开锦被盖住腿脚,靴子也不脱,跷在床沿上,说道:“我实在懒得跟李冲那蠢货说话,要是姚姑娘能听进去,我则不妨跟你说说。你们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逼迫我父亲就范,才是大错特错,但倘若你们能做缓解民间疾苦之事,我倒不妨能劝我父亲配合你们行事。除此之外,你们最好不要再有什么轻举妄动了。”
  这时候隔壁院子传来一缕琴音,十分的悦耳,似青山流水,音如天簌。
  韩谦揭开被褥,胡乱的堆到一旁,说道:“这是苏红玉姑娘在练琴?我过去听听,对,我几个家兵还守在信昌侯府别院里,你让人告诉他们到晚红楼来等着我——至于我为什么突然跑到晚红楼了,你们想借口吧,我去听苏红玉练琴了。”
  看到韩谦起床就往隔壁苏红玉所住的院子里走去,将她的床榻搞得一踏糊涂,姚惜水握了握藏在袖里的短刃,想着是不是在这孙子的大腿上扎两刀,让他知道谁才能在晚红楼里横行霸道?
第三十九章
故作大方
  苏红玉与姚惜水一样,也是晚红楼力捧的六大花魁之一。
  苏红玉成名要比姚惜水早几年,年纪约二十三四,身量丰腴,脸蛋长得极美,身穿一件雪白的裘衣坐在亭前,青紫相间的罗裙铺陈来,仿佛花开正艳,正对着院子里荷叶枯立的池塘调琴,池岸边鹅卵石铺成的步道上积着还不成规模的雪。
  韩谦抬头看了看天,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但苍穹还是铅灰色的阴沉。
  苏红玉看到韩谦径直闯进来,抬头看了一眼跟在韩谦身后的姚惜水,倒也没有其他表示,继续埋头断断续续的拨弄琴弦。
  从这一望之间,韩谦便能确认苏红玉与姚惜水一样,都是晚红楼知悉机密的核心人物。
  在晚红楼,六大花魁卖艺不卖身,却各有所擅,姚惜水以剑舞闻名,而苏红玉以琴艺冠绝金陵,惹得金陵成百上千的公子哥为听一曲而不惜一掷千金。
  韩谦也只能勉强说得上是大臣之子,他父亲官居从四品,却是清闲之位,因此他在金陵的世家子里也谈不上一等一的显赫。
  他之前痴迷于晚红楼的姑娘,但还没有机会听苏红玉弹琴,更没有机会观姚惜水舞剑。
  这么说也不正确,大半个月前,韩谦就看到姚惜水拿剑朝他逼来。
  能培养出苏红玉、姚惜水这样的人物,还不知道培养了多少刺客、杀手藏在暗中,晚红楼到底是怎样的组织?
  晚红楼掌握这么雄厚的资源不说,凭什么还能令信昌侯、世妃王夫人放心跟他们合作,全力扶持三皇子杨元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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