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2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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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昌侯李普与王文谦合谋时,当时在秋湖山就没有其他强势人物阻止他们颁传檄文?
  听到脚步声响,清阳敛起困惑的神色,冷着脸坐在窗前。
  “姜获、薛若谷求见郡主!”
  姜获、薛若谷站在院子里喊道。
  韩谦这狗贼真不理世事了?清阳没想到仅姜获、薛若谷二人过来,心里一怔。
  姜获虽然是缙云楼的掌案之一,在韩谦手下任事,但他是三皇子的嫡系亲信,这是早初在潭州时就已经明确的,而薛若谷在叙州任主薄、长史等职,颇有气节,不阿权贵,也不是韩道勋、韩谦随意呼来唤去的狗,清阳心里也是清楚的。
  清阳恨不得在韩谦狗贼身上戳两剪子解恨,但考虑到自己此时的处境,自然是要将姜获、薛若谷,与韩谦及其嫡系区别开来对待。
  清阳迟疑片晌,推门站在廊前,妙目霜冷,盯着姜获、薛若谷二人,说道:“我原本上灯节便要起程赴楚,名正言顺嫁入大楚,但就差三天,韩谦便擅自将我劫走,使我没名没分踏入楚地,而故国皆以为我为奸人所害。我没有面目去见殿下,也没有面目再回故国,请二位大人回岳阳,跟殿下说一声,清阳此生便择一下苦庵,油灯木鱼以度残生,望殿下勿念。”
  姜获、薛若谷面面相觑,韩谦不理世事,要留在这里居丧三年,而眼前这主子也闹着要油灯木鱼为伴以度残生,难不成他们还真要将眼前这主子强绑起来,押去岳阳?
  “韩大人是鲁莽了一些,但也是丧父悲痛、思归心切,恳请郡主多多担待。蜀主及长乡侯倘若对这事有所疑惑,我等见过殿下后,必会请殿下再派大臣,前往渝州、蜀都见蜀主及长乡侯,面禀此事,”姜获说道,“此时事态紧迫,我等也无法在叙州滞留太久,还请郡主梳洗过,先随我们去岳阳。殿下对郡主也是百般思念,茶饭不思。”
  清阳哪里肯轻易饶过韩谦,脸如寒霜地问道:“既然想我去岳阳,韩谦为何无胆来见我?难不成他还能躲着不见我?”
  “韩大人要留在这里为父服丧守孝,或许不能随我们一起去岳阳见殿下。”姜获苦涩说道。
  清阳微微一怔,这狗贼仓皇逃出蜀国,真要留在叙州守孝?
第三百五十五章
楚州旧事
  清阳也没有想到,韩谦这狗贼千方百计的将她劫持逃出蜀国,竟然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留在叙州服丧。
  以丁忧之制,服丧三年,三年后不是连黄瓜菜都要凉透了?
  清阳恨不得闯去灵堂,揪住韩谦这狗贼的衣襟,掰开他的脑子,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清阳不管心里有多痛恨韩谦,但她现在既然已经不能返回蜀国,她心里也清楚,潭王杨元溥的起起落落,将直接决定着她未来的命运。
  潭王杨元溥兵败被杀,她或许能因为绝世容颜得免一死,但最终还是会沦为男人的玩物,将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蜀国郡主,也不会是万人之上的潭王妃,更不要说有朝一日能成为大楚国母。
  潭王杨元溥能保持当前的权势与地盘,甚至更进一步,成为大楚这场乱局的最终胜利者吗?
  在清阳的心目里,韩谦乃阴狠之辈,擅用险计,非堂堂阳谋,不及他父亲韩道勋,但也不得不承认荆襄、削藩诸战,韩谦的功绩,要在杨元溥身边的其他人之上。
  而此时梁楚二国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情形复杂危急,也是最需要韩谦这等有急智、敢搏险之人,替杨元溥出谋划策,才有可能抓住更多、更微妙、更不起眼的机遇。
  而另一方面,叙州虽然地处一隅,但在湖南八州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叙州倾其力,支持杨元溥夺帝,杨元溥便能多一分胜算。
  虽然她已经身在楚国了,但父王会不会承认她与潭王杨元溥的婚事,进而支持杨元溥争夺楚帝之位,这还是未知数,清阳相信韩谦在其中还是能发挥一些作用的,至少大哥对韩谦还是颇为信服的。
  要是韩谦居丧避世的消息传回蜀国,大哥与景琼文会不会认为潭王杨元溥的胜算不高,从而放弃争取父王同意支持潭王杨元溥的努力?
  不能让这狗贼真在叙州居丧三年,什么事情都不干!
  清阳抑住心里怨恨,将前后的利害关系想清楚,便知道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潭王杨元溥此时缺不得韩谦,而她真要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随姜获、薛若谷去岳阳,跟潭王杨元溥完婚,岂非一辈子都要被信昌侯府的那个小贼货踩在脚底下?
  只是韩谦这狗贼,不过来跟她叩头认罪,难不成自己反倒要过去劝他夺情,以国事为重,以大楚社稷为重?
  清阳想到这里,感觉脑门都在突突的抽搐着,憋在心口的气怎么都理顺不过来。
  “韩大人或许真是丧父悲痛、思归心切,我也不跟他治什么气了,你们都退下吧。”清阳过了许久,才将心口的恶气咽下去,慵懒的丢下一句话,便先回房梳洗小憩去了。
  姜获、薛若谷对望一眼,他们都能听得出清阳郡主这口气算是松动了,他们也不想逼迫太急,先告退回到主宅的东跨院。
  赵无忌、郭却、冯翊、孔熙荣等人一路奔波,也都先下去休息。
  杨再立、向建龙、洗寻樵乃至冯璋、高宝等人,暂时还算不得最为亲近的嫡系,见过韩谦之后,也都先暂时离开龙牙城。
  陈济堂、季希尧、赵启、林宗靖等人手里也都各有一摊事,不可能守在灵堂前,守在韩谦的身边。
  姜获、薛若谷见过清阳郡主后,再回到主宅东跨院,这边就剩下最主要的田城、杨钦、高绍、冯缭、奚昌等人大眼瞪小眼守在那里。
  “郡主怎么说,心里还怨恨大人将她请来大楚?”冯缭朝姜获、薛若谷拱拱手问道。
  “郡主却是能体谅韩大人丧父悲痛、思归心切,没有将这事放心里去,”姜获择着话说道,“却不知韩大人何时能从悲痛中稍稍走出来。”
  韩谦虽然现在袖手不管事,但姜获能猜到冯缭、田城、杨钦等人在担心什么。
  他们千辛万苦将清阳郡主带回大楚,再不济也不会希望带一个仇敌回来。
  姜获前前后后经历了金陵乱局发起的全过程,在世妃与信昌侯李普他们决定东占润州之时,他才潜回到岳阳和潭王会合。
  他心里最清楚金陵乱局揭起的原由,以及韩道勋奉诏赴会被扣押与信昌侯李普有关的诸多细节。
  虽然安宁宫是残害韩道勋的罪魁祸首,但世妃及信昌侯李普与楚州合谋,完全无视韩道勋当时已经被扣押,甚至拉拢韩道铭、韩道昌,也决意要抢先颁传讨逆檄文,无疑是促成安宁宫对韩道勋下毒手的一个关键因素。
  这件事不仅是韩族内部很难迈过去的一个疙瘩,也将是横亘在潭王一系内部的一道槛。
  或许韩道勋死得没那么惨烈,这个问题还不严重,但韩道勋受五马分尸之刑惨死的消息传到秋湖山,姜获此时还能记得韩道铭及信昌侯李普等人脸色惨白的情形。
  所以这道槛,姜获相信不仅横亘在韩谦的心里,横亘在叙州一干人的心里,也横亘在世妃、信昌侯李普以及韩道铭、韩道昌乃至郑晖等人的心里挥之不去。
  韩谦说要留在叙州服丧,姜获便怀疑韩谦除了悲痛其父惨死之外,大概便是梗于此事。
  不管怎么说,世妃是潭王的娘亲;潭王倘若有朝一日登基,世妃便是太后,而且还是有信昌侯李普等一干实权派重臣支持的太后。
  韩道勋的惨死,将一切都搅得复杂无比,姜获心里苦涩,却也只能头疼于此,暗感无计能施,心想着是不是先派人回岳阳报信,看沈漾、郑晖等人有没有妙法,能劝韩谦夺情,放弃留在叙州服丧的念头。
  “韩伯,”冯缭看到经历此劫苍老许多的韩老山路过,招手喊他过来,问道,“老大人给大人所留血书,提及楚州旧事,到底是说什么,韩伯可是知道。”
  姜获、薛若谷以及田城、杨钦、高绍也都关切的看过来。
  韩道勋受刑之前,破指留下这封血书,赵阔在决意自尽前又千方百计送到叙州来,一方面是韩道勋受刑前心境最真实的写照,另一方面也是韩道勋给韩谦所留最后遗言,只是他们都不知道到底韩道勋当年在楚州遭受怎样的旧事,令他积郁多年,以致在五马分尸这样的暴刑之前,有一种看淡生死的无畏淡然。
  “老范都死了,赵阔又触石而亡,这件旧事再不提,怕是都没有人能记得了,”韩老山凄然说道,“还是老爷早年在楚州做推官时,楚州遇敌围城,老爷当时在城外,为免被敌兵搜索,避祸一户农家陋室之中。老爷早年也有恩这户农家夫妇,农家夫妇记着老爷的恩情,想借这机会厚待老爷,但家中实在没有余粮,便烹子为食。老爷当年铁面无私,知其事回城便着范锡程回去捉拿这农家夫妇回衙门审问,但范锡程赶到时,这农家夫妇早已在家中悬梁而死。我倒没想到这事会多年以来都梗于老爷心头,受酷刑前竟然都只念挂这事……”
  姜获、薛若谷、田城、杨钦、冯缭、高绍等人皆是一震,心里却又莫名的更觉悲凉,相顾无言……
  ……
  ……
  在蜀都知道父亲受暴刑惨死,韩谦心里除了满是悲痛、仇恨之外,还有难以摆脱命运的惊惧,要将他整个理智情感都吞噬、毁灭一空,以致性情一时间也变得偏执、狠戾。
  而这一刻,他心里又满是悲凉,其他偏执的情绪,也被冲淡掉没有那么强烈。
  孔熙荣等人轮流守在灵堂之外,韩谦跪坐在棺前,血书三十一字似字字刻入他的心间:
  楚州旧事,积郁多年,辕刑在即,此生恍然眼前,真觉生死事小矣,吾儿勿以为念……
  韩谦扪心自问:父亲临刑前,当真视死为一种无力挣扎、对世道绝望之后的解脱吗?
  这时候韩老山走进来,说及坟墓选址及殓葬等事。
  韩谦说道:“我父亲生前唯望天下晏然,黎庶百姓能安居乐业,那将墓地选在龙牙山南麓吧,让父亲能看着沅水长碧……”
  “……”韩老山就怕韩谦也悲痛过度,积郁成病,见他关心殓葬之事,心想哪怕是有事情能岔开他的心思也是好的,便顺着竹竿往上爬,说道,“我看找来那位堪舆,水平未必能有多高,少主还是亲自走一趟,为老爷选定墓址为好。”
  韩谦也是想找些事岔开心神,以免在这悲凉的情绪里陷入太深,难以自拔,点头答应亲自到龙牙山南麓重新挑选墓穴。
第三百五十六章

  进入二月,江南多多少少有着草长莺飞的气氛,但在汴京城内却还是春寒料峭、草叶枯黄,一阵寒风吹过来,树梢头还有熬过寒冬的黄叶飘落下来,更显得萧条。
  千余黑甲悍卒列阵于秋阳宫东侧的夹道两头,与高近两丈的厚重高墙,仿佛令人绝望的铁狱,将数百侍宦、宫女围困在当中。
  夜色清寒,铅色夜空传来一声老枭的啸叫,叫数百侍宦、宫女直觉心头都有寒意渗出来,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两侧的甲卒,脸都遮挡在面甲之下,只有冰冷无情的眼睛露出来,斜指苍穹的戟矛,在哔哔剥剥燃烧着的火把映照下,散发出冷冽的寒芒,也透漏出来对血肉极度饥渴的杀气。
  厚重宫墙之内,燃烧着的高大龙烛,将大殿照得通明如昼。
  陈昆在铠甲外披了一身素色的袍子以御夜寒,他站在大殿的廊前,看着开阔的殿前广场。
  而近年来日益苍老、老脸仿佛枯树皮一般的雷九渊,静寂无声的站在大殿之中,似昏昏欲睡,龙椅高高在上,此时却空无一人,西厢殿里却有细碎而剧烈的挣扎声传出来,但似乎也丝毫不能引起他的半点兴趣。
  越过厚重的锦幔,西厢殿里没有一个宫宦侍候,手持巨弓的雍王,脸在巨烛的映照下,是那么阴戾、狰狞、扭曲。
  梁帝的脖子被鹿筋弓弦勒住、反扭,他早年那力拉奔马的神力,早就已经从他哀老的身体里流逝一空,双足在徒劳的抽搐着、挣扎着,昏浊的虎目怒睁着,极力想扭过头来,想看一眼亲手送他上西天的二儿子,为一个随手便能得到的女人,不惜弑君弑父的二儿子此时是怎样的狰狞,但真到他彻底咽气的那一刻,雍王始终是像坚硬而冰冷的磐石,站在他身后,只有影子像一座山似的压在他的头顶。
  西厢殿动静停息后,雷九渊又等了许久,都未见雍王出来,他才稍稍理了理袍衫,跨步走进西厢殿,看到梁帝早已经断气,脖子都差点被巨弓勒断,然而雍王犹浑身紧绷着扭握着巨弓,仿佛稍一松口,死者便会复生,站起来吞噬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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