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2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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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乡侯王邕即便每日都要告诫自己韬光养晦,但他出宫就府迄今已经有十三年了,也将他最后一丝耐心磨灭掉了,两国从硖荆两州裁军,这是大蜀有多余兵力经略巴南的时机,也是他介入军政的良机,他不想再错过去,咬牙说道:
  “韩谦应该不会愚蠢到认为其父就任京兆尹的消息能瞒过我们,他不提,或许有他不提的理由!也许金陵的形势,比韩谦所说的还要错综复杂!”
  清阳颇为诧异的盯着大哥,没想到平素那么小心谨慎的一个人,竟然无视那么大的破绽、疑点,也要用韩谦的计策?
  长乡侯王邕打定注意不再韬光养晦,即便韩谦所设是陷阱,也决意跳下去,心思也变得果断起来,跟清阳说道:
  “韩谦使蜀,所议是你的婚事,你自己也不能没心没肺的当个没事人似的。你这几天便多回宫里走动,多到戚夫人那里问候……”
  他们能拉拢来帮着说话的朝中大臣还是太少,戚夫人的兄长、右武卫将军、枢密副使戚伦是不多能在经略巴南之事有话语权的人物。
  见大哥拿定主意,清阳郡主也只能闷声应承下来:“好吧!”
  这时候侍卫进来禀报:“楚使韩大人遣人送解酒汤给殿下来了。”
  听到韩谦派人过来,长乡侯王邕让侍卫赶紧让人进来,却见是冯翊带着两名护卫,各提一只精美的黑漆食盒。
  “昨日醉态献丑,却劳韩大人惦念着送解酒汤。”长乡侯王邕看到冯翊从食盒里拿出玄机壶,斟了一碗药味腥重的解酒汤,稍作迟疑,还是将解酒汤一并饮下。
  “韩咨议另有事情差遣我去办,我便不在侯爷这里耽搁了。”冯翊见长乡侯王邕喝过解酒汤,不仅玄机壶不取,连那两只两尺高矮的黑漆食盒也不拿,直接带着人就走了。
  “这里面有什么玄机?”待侍卫走开,清阳郡主拿起案上的玄机壶打量了一会儿,又狐疑的打量起被冯翊直接丢在案桌上的食盒,不明其意的问道。
  长乡侯王邕走过去摸索了一会儿,从一只食盒底部抽出一张暗板,才发现这只食盒里还有一个夹层,丝绒之中铺满好几层大拇指粗细的合浦珠。
  长乡侯惊疑不已的脸,这一刻被映照得莹然焕色。
第三百三十四章
穷酸王侯
  “韩谦这是什么意思,大哥不喝解酒汤,难不成冯翊就要将这藏满合浦珠的食盒带走?”清阳郡主盯着食盒夹层里的宝珠,也是难抑内心的波澜,问道。
  长乡侯王邕震惊之余,又是苦涩一笑,知道清阳猜测得不错,解酒汤就是韩谦拿来试探他心里存没存疑虑的最后一道考验。
  他刚才要是心存疑虑,没敢当场将解酒汤喝下去,而是让冯翊先放在那里,那冯翊顺手将食盒带走,他就永远不知道食盒里竟然藏有这么多的合浦宝珠。
  他拿起一枚合浦珠在窗前细看。
  所谓“八分为珍,九分为宝”,这些拇指粗细的合浦珠,每一枚足有十二分大小,每一枚都可以说是价值百金。
  再打开另一只食盒,这只食盒整个都做成夹层,里面所藏皆是最上品的珠玉宝器。
  蜀地风气奢靡,达官巨富皆爱玩奇珍异宝。
  长乡侯王邕长于蜀宫,出宫就府后又交游文人墨客,眼力绝对不差,也不难想象这批珠玉的价值是何等的惊人,价值三四十万缗钱总是有的。
  而他当然也清楚昨日夜宴过后,韩谦这时将这些宝货送入他的侯府,就是要助他承揽经略巴南之事的!
  长乡侯王邕贵为王侯,即便再受父王冷落,侯府侍卫、侍女、侍宦加起来也有六七百号人。
  除了正常的奉禄以及逢年过节的赏赐外,侯府还拥有总计五万余亩的庄田、千余户庄奴,每年能有六七万石粮谷的产出。
  倘若再将他这些年暗中经营的产业都算进来,总是能抵得上七八十万缗钱。
  然而这些要么是粮田、庄园,要么是货栈、织院作坊或典当铺,真正能直接拿出来打点的,却未必能有三四万缗活钱;毕竟他们在暗中要维持的事情太多,每一处都要精打细算、消耗不菲的钱粮。
  他虽贵为长乡侯,但朝中大臣、宫里内宦,即便此时不会在他父王面前表现得跟清江侯王弘翼太亲近,但也绝不会随意敷衍于他。
  他希望能经略巴南一事上有更多的人帮他说话,说到底还是要归结到“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手段上来。
  清晨醒来时,他还在暗暗为这事发愁,没想到韩谦就像是随时能猜到他心意似的,这会儿就派冯翊将这批珠玉宝货送上门来,当真是能解决他眼下的大问题了。
  虽然长乡侯王邕能想到这批财货,应该皆是三皇子杨元溥搜刮湖南八州所得,不是韩谦从自家口袋里掏出来的,但韩谦能一下子拿出如此之巨的财货给他支用,气魄之极,长乡侯内心也是极为震憾。
  清阳郡主也是暗暗震惊,强抑住内心的波澜,拿起几枚珠玉鉴赏,比宫里被诸贵人视为珍藏的那些宝货,只好不差,叹道:“攻陷潭州,他们倒是大发横财呢!潭州百年积蓄,比蜀地还要丰盛,算是尽落他们手里了!”
  “戚夫人喜欢南珠,你挑出一百枚无瑕宝珠,今日便送到宫里去;容麽麽、周司闱等人,也各送十二枚南珠,便说这些皆是我们从金陵携带归来,相谢她们这些天筹备婚事之辛苦,”长乡侯王邕清点过这批珠玉的数量、品相,当下便要清阳直接携带最上品的一批珠玉进宫打点,说道,“戚伦喜欢赌六博,我这便去见他的两名赌友!”
  戚夫人受宠,自然就受赵惠妃猜忌、排斥,加上戚夫人于清阳有养育之情,因而戚伦与戚夫人兄妹是长乡侯王邕第一时间要拉拢过来的对象。
  只是过去这几年,长乡侯王邕要韬光养晦,同时也拿不出足够诱人的利益去拉拢,所以他与戚家的关系也是一般。
  清阳可以直接进宫将百枚极品合浦珠送给戚夫人以谢养育之情,但长乡侯王邕想要将五六万缗的财货送入枢密副使戚伦手里,却还是要讲究一些技巧;太赤裸裸了,戚伦或许会觉得烫手。
  除开戚夫人、戚伦兄妹以及宫里几个能在父王面前露脸的宫官内宦外,长乡侯王邕又梳理出二十多个需要重点打点人的名单,这两天便着人拜访到位……
  ……
  ……
  “送解酒汤过去,长乡侯王邕仅有一丝迟疑便一饮而尽,却算是也有几分胆魄,不枉你如此助他;可惜没能亲眼见到他打开食盒的情形,要不然的话,一定会很精彩!”
  冯翊看屋里没有其他人,也便随意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说及他前往长乡侯府送解酒汤的情形,还颇为遗憾,问韩谦,“你为何不亲手将这些珠玉交到长乡侯手里?又或者说,长乡侯需要贿赂哪些人,我们替他经办就是,还能多收一分人情!”
  韩谦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积雪,他心里还想着冯缭昨夜差人送过来的书函,只是那是一个月前冯缭从金陵发出来的信函,当时看上去还风平浪静,却叫韩谦更加为金陵此时的形势牵挂不已。
  不过,想到自己远在数千里之外,书函传递都至少需要一个月,他再牵挂也是鞭长莫及,眼下还是得先处理蜀都的事情。
  韩谦转回身来,跟冯翊解释说道:
  “蜀主王建不是那么好欺的,在蜀国有些事我们能少插手,就要尽可能少插手;特别是蜀主王建身边的人,尽可能不要去接触太多、太深。”
  没想到韩谦有这层考虑,冯翊细思片晌,说道:“还是你想得深,难怪你一开始就比我强。”
  “这还用问?”韩谦笑道。
  冯翊又说道:“话说回来,长乡侯贵为国子王侯,他父亲独霸蜀中也是有些年头了,怎么还穷酸成这样?也就那么点财货,长乡侯到底能用来拉拢多少人帮他说项?”
  见冯翊以为第一批价值三四十万缗钱的珠宝有可能办不成什么事情,韩谦哈哈一笑,说道:
  “你冯家在从前朝时就掌握江淮财脉,百年积累才有如此大的家业,才养成你这不知柴米油盐贵的纨绔子弟来。前朝玄宗、肃宗两次避祸川蜀不去说,你算算看,仅昭宗、僖宗两帝,川蜀就爆发多少起大小战事?以往蜀地是极富庶,甚至还在江淮之上,但两川的宗豪世族就算有积累,经过数十年不间断的战乱,也都被摧残一空了,而两川到王建手里休生养息才十多年,人丁勉强恢复到前朝鼎盛时的四成,随王建而崛起于蜀地的新贵宗豪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能有多少积累?如今王建据蜀地要养十数万精锐蜀军,他手里除了夺自旧藩强豪的田地宽裕些,也剩不了多少钱粮赏赐他手下的臣子了,每年的赏赐,比我们大楚还要抠门——你想想看,殿下刚出宫就府时,有多寒酸?”
  蜀地风气奢靡,但到底是跟前朝鼎盛之时不能相提并论。
  兼之蜀主王建起居克俭,蜀国臣子,包括长乡侯在内,也都过得紧巴巴的,韩谦这次私下携带价值八九十万缗的珠宝财货过来,哪怕暂时先分四成给长乡侯支用,还是能收买到一批人的。
  反正这是三皇子拨给他的公帑,韩谦花出去也不心疼。
  而见冯翊日益干练,在平时的嬉笑游戏背后,心思也日渐稳重,除开天佑帝中毒以及他建议三皇子袖手旁观等事外,韩谦这两天也差不多将他们此次使蜀更深层次的用意,都说给他知晓;甚至神陵司之事,也没有必要再瞒住他。
  这样也是方便冯翊在与郭荣、长乡侯王邕等人接触时能更加灵活机变。
  此外,不要说清江侯会派人盯住他,韩谦作为迎亲正使,身份就要比郭荣还敏感。
  他想要走出锦华楼南苑,鸿胪寺的官员差不多都要盯住他,除了长乡侯府等极有限的地方,他在蜀都实在没有更多自由活动的空间。
  冯翊作为韩谦身边没有官身的随扈,出入还是较为方便。
  韩谦同时也会叫冯翊借这段时间,频频出没蜀都的酒肆妓寨,跟蜀国的官宦子弟以及低层胥吏接触,挖掘可以收买的人手,交由郭却他们慢慢去发展。
  缙云楼能真正派入蜀地的精锐斥候、密探,人数终究是极有限的,但哪怕派出五六十名精锐斥候,精英密探,这点人手都远不足以组建覆盖蜀地的情报网络。
  情报的搜集,更多是要在当地发展眼线,甚至可以暗中扶持一些于当世而言还处于萌芽状态的帮会势力或者商帮牙行。
第三百三十五章
货殖之道
  听韩谦详说蜀地近数十年来新旧宗族强豪势力的兴衰起灭,冯翊想到冯家举亡,苦涩一笑,感慨说道:
  “唉,当初到底是我父亲没有想明白过来,要不然也不会招来大祸!”
  想三皇子刚出宫就府时,筹建龙雀军,信昌侯府及晚红楼,极尽全力每年也就能拿出四五万缗钱粮出来,但也算是将龙雀军维持下来。
  当时三皇子身边的人都过得极为清寒,韩谦也都恨不得将一枚铜子掰成两半去花。
  争取到移驻邓襄、抵御梁军的机会,韩谦甚至不惜以临江侯府的名义开设钱铺揽钱,以补贴军资不足,前后也就总计筹到五六万缗钱而已。
  谁能想象冯家除开数十万亩计的粮田庄院、数以百计的货栈、商铺以及规模多达三四百艘船的船队,所秘密的现钱,包括金银锭、铜制钱以及珠宝财货等等在内,就高达近三百万缗,足足抵得上大楚朝廷一年的岁入?
  要是当时冯家押宝到三皇子身上,舍得拿三五十万缗钱粮出来,将来三皇子登基,冯家的地位就不会在信昌侯府之下。
  当然,冯文澜没有押注到三皇子身上,却也不是说冯文澜吝啬,当时实在是没有几人看到三皇子有一飞冲天的迹象啊!
  “你心里还有怨恨?”韩谦问道。
  “怨恨自然是有的,”室内没有外人,孔熙荣也不知道被韩谦派到哪里去办事了,冯翊也没有必要在韩谦面前掩饰什么,感慨叹道,“但我如今提及冯家所遭之祸,更多也是心里感慨有此一说而已,也没有想象到新贵之族积累家产财富的艰难。”
  韩谦哈哈一笑,说道:“不事货殖,占据再多的土地,粮食也需要时间才能从地里长出来。”
  “也是,王侯之族,控制十万亩粮田的王侯,一年能收十万石粮谷的租子,年成都要算好的,折算下来也仅三四万缗钱而已;在扣除掉奢靡的开销后,每年又能节余多少?”冯翊笑道,“削藩一战,灭马氏,三皇子借清洗之名,收刮衡岳朗邵衡诸州,短时间内聚拢数百万缗财货,这毕竟是极特殊的个例——还有一个很关键的原因,就像是你刚才所说了,湖南道诸州近百年经历的战乱屈指可数,要远远低于荆襄、川蜀等地。不过,说到货殖之道,真正说起来,你在叙州所做的事,才能算是真正的货殖之道吧!”
  韩谦见冯翊多多少少能看得懂叙州的名目,暗感他真是与以往有所改变了,说道:“叙州之事,心里知之,但不必在外面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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