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臣(校对)第1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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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三日,雁荡矶约一人高的新炉就正式升火,看到一堆木炭中升腾起来的火焰,很快就转为纯青色,韩家匠师激动得都要跳起来。
  他们哪里想要如此简易的改造,变化会如此之大?
  当世主要以看火色变化,粗略的估算焰温。
  常说炉火纯青,实际上当世冶炼诸事能将火焰烧到纯青色,就已经是极致了。
  这差不多是当世匠师都具备的一个常识,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将生铁块很快的烧融为铁水。
  而之前在土坯房所造的手锻炉,怎么都不可能将火焰烧成纯青色,加热生铁棒的速度自然极其考虑人的耐性。
  现在这么快就将焰温提升上来,而且稳定的维持在那里,无论是炒钢还是锻打钢件,速度都要比旧法快出数倍!
  当然,并非造出半封闭室式锻炉及鼓风箱就万事大吉了。
  目前没有检测炭含量及杂质的有效办法,更不要说精密检测仪器了。
  钢件锻打到什么程度,以及对生铁料、铁矿石甚至淬火材料及办法的选择,都只能一步步的去摸索,也唯有在实践中不断的对比,才能积累出足够的经验。
  可能需要摸索很久,才能稳定的锻造出性能优良的钢件制品来。
  每一个地方所出的铁矿石,也都将有一套相对独立的冶炼、铸造乃至淬火办法。这主要跟不同地方的铁矿石都有相对稳定的杂质种类、含量有关。
  叙州当然也出铁矿,在新的锻炉建成后,韩谦就指定陈济堂带着韩家匠师暂时只采用叙州所产的几种生铁料,摸索锻打钢件的办法。
  这样的话,一方面是能继续扩大金陵与叙州之间的贸易船运规模,另一方面是即便最终所总结出来的锻铸办法泄漏出去,也能保证铁矿石及生铁料的原产地只能是叙州。
  虽然不指望能很快锻造精钢弓臂这种要求极苛刻的钢件,但铸造农具用粗钢就够了。
  而田庄入秋时开挖沟渠、修筑圩堤,计划多围垦出一百多亩的圩田来,以及还要造三五座围院才能有足够大的地方用作叙州船帮在金陵的驻泊基地,原先需要从外面购入农具、匠作器具等,此时就则可以用新式锻炉自行打造。
  这么做,铸造农具、匠作器具的好坏,就能直接有反馈。
  “金、金陵城内市售一把砖刀二百钱,其利不过三四十钱,而大人所造新炉,造、造一把砖刀,济堂核算过,仅需七十钱。待立帆风力造成,锤锻等事更省人力,成本还能更低。这往后庄子里即便专门铸造农具,也是一本万利。”陈济堂督管匠师造了两天的农具及匠用工具,很快便将新式锻炉的耗材、耗工核算出来,而往后继续研究提高质量,成本却也只会更低。
  盐铁专卖从汉代就施行下来,而到当世也以盐铁并论。
  不过,由于冶铁之术在民间扩散极广,差不多汉末以来,朝廷就无法垄断冶铁业,因此与盐的专卖制度不一样,大楚对铁业的控制主要还是课征铁税,并不限制民间采矿冶铁或铸造铁器,管理要比榷酒宽松得多,与茶药等业相当。
  陈济堂的意思很明确,他是建议雁荡矶申请办铁场的官帖,往后有郡王府的支撑,哪怕仅仅锻造农具出售,应该能很快就会成为金陵城规模最大的铁场。
  韩谦微微一笑,跟颇有经济头脑的陈济堂说道:“新式锻炉之事,暂时还不宜扩散出去,你有时间闲下来,或许帮我琢磨琢磨,帆船内部有哪些是可以用钢件替代的。锻造房那边,往后除了试制精钢弓臂外,主要锻造一批船用钢件自用!”
  大规模铁场还是需要充分利用水力资源,而金陵两三年后的形势难定,即便此时要建大型铁场,韩谦也只会放在叙州。
  他目前不想有太大的动作,更想做的事情,主要也是在叙州所产的铁矿石及生铁料基础上琢磨出一套成熟的冶炼锻造办法,然后小规模的打造一批船用钢结构件,以便船帮拥有更强、更坚固却能更轻便的战帆船。
  比起蝎子炮投弹攻击,要是能造出更坚固的战船,直接利用船体的优势进行撞击,在水战中威慑力、破坏力将更强。
  这在守御淅川时,杨钦他们利用战帆船冲击梁军水师船阵,就清晰体现出来了——梁军水师在荆襄所征用的民船,实在是太脆弱了,要不然荆襄一战没有那么容易提前结束。
  而现在那么多人盯着他这边,韩谦他真要直接建大型铁场,新的冶炼锻造技术怎么可能瞒得住?
  此时锻造房只用韩家的部曲、奴婢就足够了,韩谦不仅有权限制他们进出庄院,也能限制他们跟外人接触,对他们进行严格的控制,而一旦建大型铁场,就必然要从外面雇佣大规模的匠工、匠师,谁知道会被塞多少眼线进来?
  韩谦跟陈济堂正聊他关于船用钢件的思路,聊浮力的原理,换作别人觉得铁块浮在水力是很难理解的事情,但陈济堂思维开阔,很多事情是一点即透,这点甚至比季希尧、赵庭儿他们更胜一筹。
  这时候赵老倌走进来禀报:“郡王府咨议郑大人过来拜见公子。”
  “啊?他要过来做什么?”韩谦微微一怔。
  韩谦心想着他愿意透漏给郑家知道的蒸酒法,以郑晖的眼力,看过后应该不难推敲出其中的关窍,也不可能想到这边还隐藏一些关键的技术手段,那郑晖要单独跑过来见自己干什么?
  再说了,虽然他现在是要惫懒一些,但也会保证两天去一趟郡王府应卯,郑晖有什么话,完全可以在郡王府跟他说。
  “郑大人不是派人送帖子来,他人已经亲自到庄子里。”赵老倌见韩谦有些走神,提醒他说道。
  “啊!他这要算是不速之客啊!”韩谦没想到郑晖已经到雁荡矶了,便着陈济堂与赵老倌他们跟着一起出去迎接郑晖。
第二百二十章
厚礼
  郑晖也非孑然一人带着护随出城过来造访。
  除了一名颇为桀骜不驯的青年外,郑晖身边还站着一位身量魁梧的青衫老者,站在夕阳余晖下,脸容枯瘦冷峻,看到韩谦带着众人迎出来,转眼时眉眼间便浮出一丝笑容。
  “韩谦见过白石先生!”
  看到这老者,韩谦当下长揖拜倒。
  郑畅乃是郑晖的族叔,乃是黄州大儒,自号白石先生。
  韩谦送父亲韩道勋赴任叙州时,因为对江鄂间的江匪分布情况不清楚,被迫在黄州落脚停了两天打探信息。
  当时,郑家其他人都没有露面,却是以往便有交情的郑畅从皖山深处的隐居之地赶回黄州招待他父子俩。
  连这几年来都隐居山野不仕的白石先生郑畅都到金陵来,韩谦暗感这次郑氏子弟入金陵的动静还真是不小啊。
  “这位兄长是?”韩谦看向郑晖身边那位这么热天都身穿革甲、腰系佩刀的冷傲青年,问道。
  “这位是我族兄、黄州刺史郑榆的长子郑兴玄,此时得荐入郡王府,将在殿下身边执辔。”
  “见过郑将军!”韩谦一脸和霭的向郑兴玄行礼道,所谓执辔,便是执乘亲事,郑兴玄以黄州刺史郑榆长子的身份,在郡王府担任侍卫武官,再加上郑晖,这无疑是直接表示郑氏将全力支持三皇子登基。
  “以后还多赖韩大人照拂。”大概是韩谦的和霭可亲很令人意外,青年有些僵硬的弯腰回礼道。
  “不知道白石先生这次到金陵来,是不是陛下有召?”韩谦在前面引领着,请郑晖、郑畅他们往庄园里走,忍不住问郑畅道。
  白石先生郑畅的名声,比他父亲还要显赫,甚至不比郑氏家主郑榆稍差,之前天佑帝就多次征召他入朝为官但都没有奉召。
  韩谦心里想郡王府的高级官阶都已经排满了,就不知道天佑帝在郡王府之外,会将郑畅安排到什么位置上,以加强郡王府的权势。
  “我闲云野鹤惯了,也是有好些年没有到金陵来,这次到金陵也是过来寻访故友,听郑晖说你这边能酿好酒,我便厚着脸皮拉郑晖径直来讨酒喝。”郑畅说道。
  “白石公真是客气,我这些天闲来无事,琢磨出这蒸酒法,心里还真想着有机会找白石公请教呢?”韩谦笑道,他心里自然是不信郑畅这次到金陵来只是为寻访故友的,但郑畅此时不愿说,猜想或许郑畅最终的征召任命还需要铺垫、酝酿,此时还没有最终确定下来吧?
  赵庭儿这时候小脑袋从夹巷后探出来,窥望都快天黑了,到底是什么客人跑到庄院来。
  韩谦看着赵庭儿脑袋要缩回去,故作虞指气使地喊道:“你去蒸酒房,叫蒸酒师傅都收拾得体面些,莫要打赤膊有失礼数,我过会儿便与白石先生过去,好当面请教白石先生酿酒之法!”
  相比较十多天前郑晖所见的蒸酒房,此时的蒸酒甑内部已经安装了新的冷凝曲管及汲水器,源源不断的从下往上灌注冷井水,对蒸汽进行高效的冷凝。
  韩谦这是要赵庭儿先赶去蒸酒房,将冷凝曲管及汲水器撤掉藏起来,这是韩谦要隐藏住的蒸酒法关键技术手段。
  没有这么一件东西,郑氏即便也能蒸煮出高度烈酒,但成本则至少要比他们这边高出一倍。
  韩谦将一部分蒸酒法泄漏给郑氏知道,是有用意的,还不会完完全全的将蒸酒法都传给郑氏。
  韩谦先请郑畅、郑晖等到精舍大厅里坐下,饮过茶,又事无粗细的当面叮嘱赵老倌准备夜里的酒宴,生怕失了礼数,之后才再带着郑氏众人参观蒸酒房,当面向郑畅请教酿酒之法。
  对再一次的参观,郑晖则多少有些心不在焉,与白石公走马观花的看过后,很快便又回到精舍大厅坐下。
  “韩大人献给殿下的蒸酒法,昨日族叔拜见殿下时,殿下已经赐给族叔了,说是希望郑家在金陵所开的酒坊,能造出真正的绝世佳酿来,”郑晖这时候才说出来意,说道,“此法乃韩大人所创,郑晖怎么都不敢忘,特地携些薄礼过来,不多,十镒金子,还请韩大人笑纳……”
  十镒相当于二百四十饼黄金,大体值近三百万钱。
  韩谦相信郑氏已经掌握蒸酒方,没想到竟然出手还如此大方阔绰,真是出人意料。
  韩谦微微一怔,身子微微前倾,致礼道:“郑大人真是客气了,韩某人只能说恭敬不如从命……”
  像王琳这些新进郡王府的官员,对韩道勋、韩谦父子还是心存不屑的,但郑晖年前就率部驻守淅川,接受李知诰的节制,是亲眼看到韩谦的诸多作为。
  联络山寨势力,在沧浪筑城,又助李知诰守铁鳄岭,皆是韩谦之功,而在三皇子宣示夏振罪名,韩谦更是亲自出手斩杀夏振,肢解郢州兵马。
  而至少在这一刻,韩谦应该就已经准确预料到梁军的意图以及大体作战思路。更不要说在后续的淅川血战之中,韩谦亲自制定诱歼梁军精锐、并由叙州刑徒兵执行的奇策。
  郑晖到三皇子身边任职后,对《疫水疏》以及龙雀军筹立等事也有进一步的了解。
  当然了,韩道勋、韩谦父子将筹码押到三皇子身上,是有奇货可居的野心,但郑晖也不得不暗暗叹服韩道勋、韩谦父子二人的谋算,竟然能将三皇子这张谁都不看好的臭牌,在两年时间内打出这般模样来。
  除了荆襄地方势力这次受到沉重的打击,难以抵挡的郑氏不敢轻易违拧天佑帝的意志,而韩道勋、韩谦父子的选择,实也是郑氏这次决意大举进京一个重要的因素。
  所以二百四十饼黄金,仅仅是郑家所表示出来的小小善意而已。
  郑晖继续说道:“韩大人庄子上暂时还没有榷酒官帖,要是所酿的雁荡春私饮有多,我郑家都可以收购过来代为售卖,而酒价该是如何,也都请韩大人定度。”
  郑晖这么说,实际是相当于帮韩谦代销雁荡春,而郑氏即便知晓蒸酒法,也无意私酿。
  赵庭儿坐在庭前侍茶,这一刻朝韩谦挤眉弄眼,嘲笑韩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刚才叫她白忙了一场。
  韩谦微作沉吟,说道:“雁荡春呢,我是私下酿着喝的,而庄院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即便有心,每个月能多蒸酿一千斤酒来也顶天了。这一千斤酒,庄子里蒸酿也得四十来万的本钱,要是郑家酒坊开到金陵,那便作价五十万钱售给郑家酒坊,这样韩谦每个月还能换得些书钱、肉钱回来。”
  韩谦开价比想象中低一大截,郑晖也是微微一怔,以为这是韩谦对郑氏的好意投挑报李,当即就拱拱手,以示达成交易。
  用过夜宴,送郑晖、郑畅等人离开,赵庭儿不解的问韩谦:“郑家都摆出一副任公子宰割作为人情的姿态了,公子怎么就心慈手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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