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校对)第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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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络腮胡笼了笼袖子:“你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帮你?”
  “大哥,你我能在此相见,那即是有缘。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不瞒大哥,我家父兄三个皆亡,家中唯剩下小弟一人,其余还有寡母和两个寡嫂以及两个未出阁的妹妹。全家上下全靠小弟了,如果小弟被奸人算计,我李家也将不存矣。还请大哥帮小弟一把,也算是帮了我李氏一家。大恩不敢言谢,如果我能出去,小弟定不会忘记大哥恩情。”今日一事,已经让李璟深深的理会到了晚唐官府的黑暗。他现在也不敢再寄托于其它了,只能依靠自救。
  “小子,我真要有那个本事帮你出去,我干嘛不自己先出去了。”络腮胡大笑道。旁边一群犯人也一起哄笑,显然是在笑他这个白面书生的愚蠢。
  李璟有些颓然的坐在地上发霉的稻草上面,一时心乱如麻。
  “唉,小子,你还没和我说你是干什么的呢?”见李璟不说话,犯人中有人开口,明显把李璟当成了他们无聊狱中生活的调味品了。
  李璟木然道:“小弟家在十八里外王李庄,耕读传家,祖上也曾有几百亩良田,不过如今家产中落,家中只剩下几十亩薄田,勉强度日而已。还不知道诸位哥哥是做何营生,却又为何在此处?”
  瘦竹竿有些得意的指着络腮胡子道:“小子,哥哥说出来怕吓倒你。你可听好了,这位,就是纵横于东海上的黄胡子黄二当家。”
  李璟一下子被黄胡子的名字给震了一下,说起黄胡子,山东沿海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黄胡子是纵横山东沿海有名的海贼,与白胡子、红胡子、黑胡子合称胡子贼。其中白胡子是老大,黄胡子是老二,红胡子老三黑胡子老四。据海边的人传说,这胡子贼神秘无比,他们纵横海上,神出鬼没。不但劫掠海路商船,甚至还经常上岸劫掠。沿海一带,说起胡子贼无不变色,就连妇道人家,也常用胡子贼的名头来吓唬不听话的小孩子。
  李璟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黄胡子居然被关在这么一座腐烂发霉的地牢中,一时将信将疑。
  黄胡子见李璟面上表情,也知道他并不全信,笑道:“小子,看你人还不错,我今天就给你指一条活路。不过,你必须得答应出去后给我办一件事。”
  李璟神色一动,不由动心。虽然黄胡子他们是贼,他是民。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现在进了监牢,家里说不定都已经得到消息了,还不知道一家女人如何担心受怕,六神无主呢。
  “大哥你说,只要真能指条活路让我出去,这个恩我必报。”
  “好,小子,我就相信你一回。你过来,听我细细给你指明活路。”
第7章
破家
  王良脑中还在回放着刚才与李璟四目四对时的情景,李璟那深邃的目光就如同两口见不到底的深井,让他心里明白李璟定是已经猜出了他背后使下的阴招。不论如何,李璟已经被判了绞监侯,人也关进了军镇的地牢。最多也就剩下一年的活头,明年秋天就将绞刑。
  可是他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没有半分报复后的快感,反被李璟最后的那目光弄的有些心神不定。
  王良一个人站在库房面前,望着仓库前来来往往搬运东西的军士民夫沉思。这时,肥胖的张库官一摇一摆的迈着八字走了过来。
  “王二,你在想什么呢,你说,那李家真的能拿的出钱来保那小子吗?”张库官名叫张弘,据说是崔镇将一个小妾的哥哥,所以才捞到了管仓库这么个肥差。
  “哦,是大官人。”王良见是自家主子,忙弯腰行了个礼。躬着腰退后两步,跟在张弘的身后。
  今天王良跟着张胖子出来采买,正好见到了挑着粮食要出城的李璟。他对李家上下早恨之入骨,一见到李璟便生下羞辱一番的念头,便和张胖子说起。原本只是打算用强买来恶心一下李璟,却不料后来见李璟软硬不吃。本来这事也就算了,没想到后来他却看到鱼中有条鲤鱼,当下一条害人计谋涌上心来,悄悄的和张胖子说了,要借此拿下李璟,讹一笔钱来。张胖子这人最好贪财,一听有捞个外财的机会,哪会放过。
  “大官人,李家这些年先后死了三个当家男人,如今李璟是李家唯一的男人了。李家虽然已经败落了,可家中还有上好田五十亩,另外还有桑田十亩。为了把李璟弄出去,李家几个女人肯定愿意倾家荡产的。几十亩地虽不多,可也算是一笔小财啊。”
  “不错,不错。积少成多,积少成多。六十亩地,值得出一次手了。这事,本官就才交给你了,要是事情办的漂亮,到时本官赏你二亩桑田。”张胖子心情大好,愉悦的道。这年头,他守着仓库弄点油水还行,但终究不如置田办地来的稳当。
  天色已近黄昏,李家几个女人没有等回李璟,却等回了王铁匠和小石头。小石头父子带回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震惊的李家一众寡女少女面如纸色,哭天抢地。李家这些年已经失去了三个当家男人,如果连李璟也再出事,那这一门孤寡就真的别活了。
  满脸皱纹的王铁匠蹲在地上,不停的垂头叹气。上次,他大儿子准备明年盖房子娶亲,结果拉着李家兄弟一起去俭海草,弄的不但自己儿子死了,还连带了同村另外三个大小伙子也出了事,就剩李家三小子逃过一劫。这事情还没过去两月,今天小儿子拿两串鱼托李璟捎带下,结果又连累着他入了大狱,判了绞监侯,这王家对李家亏欠大了。在李家一众女人面前,他连头也不敢抬起来。
  就在这时,王良带着母亲和妹妹一起进了李家院子。
  “婶娘,三郎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你不要急,事情总还会有办法的。”王良他娘劝道。
  韩氏此时已经完全失了神,这个再坚强的女人,此时也如同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双目无神,一脸死气。听到王良母亲的劝说,她蹭的转过身,对家刘氏哭喊道:“你们是来看我们家笑话来的是吧,看吧,看吧,这下你们满意了吧。我李家男人死绝了,你们高兴了吧。”
  王小妹急道:“婶子,我哥在镇上一听说此事,马上就跑回家来。我娘听了此事也着急的不得了,又怎么可能会来看笑话呢。”
  王小石头转忽然冲上来,一把抓住王良的衣领大吼道:“我听镇上人说,今天就是你拦住秀才哥要买鱼,才最后出的事。你说,是不是你使的坏?”
  “你不就是在那害三郎的张库官手下跑腿吗?你说,这是不是你出的坏主意?”王铁匠也急忙道。虽然李璟不是他儿子,可李璟出了事,他心里却比谁都急,比谁都觉得内疚。
  王母听到这话,转身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王良的脸上。王家和李家确实是有过节,但那只是私下过节。如果因为这,就出阴招暗算李家三小子,让人送命,这样的事情她是绝对不能原谅的。事情真要是这样,那王家以后都别想在这里立足了。
  “阿娘,别人不相信我,难道连你也不相信儿子吗?今天是我先拉着三哥要买鱼,可我是买鱼是给钱的,本来和三郎都谈好了买一串鱼。后来张库官突然两串全要,且只给一陌钱。是三哥不肯,那张库官才翻了脸,借鲤鱼之事把三哥拉到衙门里去的。我先前一直和张库官苦苦求了许久情,最后才说动了张库官放了三哥,我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跑回来报信。”
  韩氏一听肯放了李璟,人一下子激动起来,抓住王良的手急忙问道:“镇上肯放三郎回来了?那怎么人还不见呢?”
  “婶娘,张库官虽然同意放三哥,可却是有个要求的。”王良面上一脸正色,可心里却在按着早想好的计划一步步走着。
  “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说,不论如何,我们都会想办法的。”
  王良故意欲言又止了好半会,才道:“大家都知道,镇上的推官已经判了三哥绞监侯,只等镇里的公文一吴送到朝廷部司衙门审核过后,便算板上钉钉,秋后一到就要执刑的。现在公文还在镇里没上呈,可也没多少时间了。张库官的妹夫就是崔镇将,镇里的一切事情都是他说了算。只要在公文上呈朝廷之前拿出来销了,那时便可以直接放人了。”
  说到这里,王良不再说话。
  虽然他不再说话,但后面的意思众人却也都心里明白了。张库官先把人送进了大牢,现在再想他把人放出来,肯定不能白放。
  韩氏咬着嘴唇道:“张库官要多少钱才肯放人?”
  “一百亩良田。”
  众人惊呼,李家上下总共才五十亩地,就算把那十亩桑田全算上,也还差一百四十亩啊。大唐盛世之时土地贵重,一亩良田能卖上百贯。不过如今晚唐,田赋越重,土地价格有所下滑。可一亩好地也最少要十贯钱。四十亩地就是四十万钱,要是换成大米,那可是2000斗米。不说如今这样的灾荒之年,就是李家最鼎盛时也得破家才行。
  李家就是砸锅卖铁,把房子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钱啊。
  “李家嫂子,这事都是怪老汉。要不是老汉让他捎这鱼,也就没事。我家还有二十亩地,嫂子都拿去吧。”王铁匠经年在外打铁,家里也置了二十亩地。
  “不行,你们一大家子吃用全靠这二十亩地了。没了地,你们家怎么活。”韩氏摇头不肯。
  王良母亲一咬牙道:“嫂子,我家也还有二十亩地,你先拿去把三郎救出来吧。”
  “加上这些刚好一百亩地。”王良在一边道。
  韩氏一咬牙:“他王叔,你在镇上认识的熟人多,看能不能帮忙问下,有没有人愿意买我这座院子的。只要肯出现钱,就卖了。”
  李家的这海草三合院子才盖了五十年,海草房不比普通的茅草或者砖瓦房。像李家这样的房子,只要保送的好,能传家住上两百年都没问题。这样一座九间的三合院,才五十年,原本价钱可不少。当初李家盖这房子,连上地皮用了差不多二十万钱。二十万钱就是两百贯,值二十亩地了。但现在急卖,能卖个七八万钱就算是最好的了。
  “婶子,这房子是李家祖产,祖地卖了今后还能再置回来,但祖屋卖了你们住哪?婶子,大家凑一下,也有一百亩地了。咱们还是先去把三哥保出来,以免夜长梦多再生枝节啊。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王良一脸的急公近义的道。
  韩氏心中不想接受王铁匠和王良家的地,但是此时心中挂念着儿子,家中却又拿不出更多钱来。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她却不知道,李家正一步步的掉入王良的彀中。
第8章
君子易处
小人难防
  黄胡子给李璟指了条活路,其实也就是一句很简单的话,但这话却一语道破了李璟如今的处境。
  用黄胡子的话说,李璟能被弄到这牢里来,肯定是因为得罪了人,据李璟的刚才所说的话来看,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个王良在里面搞鬼。而李璟现在虽然被判了个绞监侯,其实也并不表示着就没活路了。
  黄胡子带着玩味的笑容告诉李璟,如果那胖子真想要李璟的命,那么根本不需要搞什么罪加一等,判什么绞监侯。那捕鲤鱼的六十杖,只要胖子上下打点一下,就能直接将李璟杖死当堂,而且事后还根本找不出半点什么可说的。但现在李璟虽然顶了个绞监侯的死罪,却连一棍也没挨着,这说明什么?
  李璟不是蠢人,在黄胡子的笑意中,他马上就明白了过来。那库官突然拿他,可能是因为王良的原因。但张胖了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犯不着去帮一个随从费心机的要他的命。这一切,说白了,肯定还是因为利益。王良害他是为报复,张胖子害他却肯定是想算计他的钱财。
  官字两张口,衙门八字开。李璟进了这死囚牢,还不是张胖子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说白了,张胖子费这么大神,也就是为了敲诈李璟一笔钱财罢了。
  “赶快托人让你家里给那胖子一笔钱,这事情差不多就能了了。”黄胡子躺在稻草堆上,两个手下殷勤的帮他锤腿。
  “多谢黄大哥指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还请直说。”
  “暂时不必,等以后再说吧,我看你小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个有福气的面相,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以后,老子自有用到你的时候,只要你到时不要忘记今日就行。”黄胡子眯眼微笑。
  赤山镇的崔镇将是个老粗,可却偏爱下围棋。虽然崔镇将棋下的不怎么样,可却带动着整个赤山镇上下大小官吏都开始琢磨下围棋。张库官是崔镇将的便宜大舅子,自然不会借过这个能讨好崔镇将的机会。张库官官虽小,可却是正经的读书人出身。他以前便会下棋,加下如今特意研究,他的棋艺更是大涨,在赤山镇实力可算数一数二。不过张胖子为人聪明,平时有机会与上司们下棋,那是绝对不能赢的。不但不能赢,而且还必须得用功夫让上司几经艰难才最后取胜。就因为这一手,张胖子在赤山镇里,混的可是风生水起。
  张胖子一个人缩在房间里打谱,一想到马有能有六十亩地入手,他的心思就不由活跃起来,脸上露出不可抑制的笑容。门外传来王良的声音,他头也没抬,说道:“进来!”
  门开了,王良弯着腰进来。张胖子按下一粒白子,示意王良上前。
  “怎么样,李家人如何表示?”
  王良装作略显不安的样子道:“大官人,李家几个愚妇开头还不舍祖产。小的一番游说,总算是说动了他们。李家已经愿意将五十亩地和十亩桑田一起孝敬给大官人。”
  张弘听后眼睛眯起,嘴角扯开,露着满口白牙笑道:“好,这事办的不错。本来本官还以为这事情得费点功夫才行,却不料你这么快就办好了。本官不会亏待你的,赏你五亩桑田。田地交接的事情,你也一起去办了吧。对了,你再去王推官那里一趟,把那李璟的公文抽回来。另外那个李璟,也就放了吧。”
  “小的马上就去办,只是……”
  “只是什么?”
  “大官人,那李璟自小读书,曾得到过州县的举荐信取得乡贡的资格准备参加科举的,后来因家中大哥去世才没参加。这人能文允武,不是个简单人物。现在放他容易,小的只怕他对官人心生怨恨,万一将来他参加科举中了进士授了官怎么办?小的只怕他会对官人不利啊,要是他到处乱说,免不了对大人影响不好,会坏了声望啊。”王良听到张弘要如此轻易的放了李璟,心下不由一跳。
  张胖子是官,李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他却只是个傔从,李璟出去后见到祖产都没了,到时还不要怪罪到他身上。到现在,他也忘不了李璟最后与他对视的目光,一想起来,就不由的心慌。
  梁子已经结下了,就绝不能如此轻易的放过李璟。
  这次他暗算李家,张库官拿了六十亩地,但他却打着张库官的旗号拿了包括自家二十亩在内的一百亩地。除去自己家的不算,交给张库官六十亩地后,王铁匠家的那二十亩可就成他的地了。冒着这么大风险弄回来的地,他怎么可能再送回去。
  张弘捏着一枚黑子久久无法落下,吸着气道:“可是本官只为求财,却不想平白害了人命伤了阴德。这事情,也不能做绝了。”
  见到张胖子犹豫不决,王良松了口气,忙加紧道:“官人也不必要他性命,咱们可以判他一个流放啊。朝廷四大流放之地,山南东道房州房县、海南崖州、关内道丰州,陇右道东部的伊州,这四大流放之地,官人任选一地流放李璟,这小子一辈子也别想回来了,就自然不可能会影响到大人了。”
  “这倒是个办法。”
  “官人,李家只剩下这一个男人了,李璟一流放,李家剩下几个寡女闺女,便万事不须担忧了,这可是一劳永逸之法。”
  “那好,你一会拿两坛好酒去王推官府上,跟他把事情说下,就让他给李璟改判一个流放三千里,流放到伊州去好了。那里可是张家的地盘,天高皇帝远,且又靠近回纥和吐蕃,李璟这一去,是决不可能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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