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生民国(校对)第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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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他一眼,冷冷扭转头。
  那人再踢一脚:“哟,这位密斯脾气还挺大,我是南宝洋行的少东家,你不认识我么。”
  南宝洋行,不就是舅舅供职的那家?
  这又如何。
  南宝洋行的小开必须人人认得么?
  她仰头冷笑一声:“哈!”
  理都不理那人,耐心等第三堂茶话会正式开讲。
  不一会,秦学锴开始介绍第三堂议题,原来主讲教授是贺云钦,主题是《沪上建筑神秘事件报告》。
  秦学锴做完介绍,贺云钦上台,闲闲立于众人面前,粲然一笑道:“早在一个礼拜前,在下就接到了圣约翰大学几个团契联合发来的邀函,函上说这次茶话会旨在交流神秘事件,务要准备些轻松趣怪的议题,可鄙人研究的是工程学,平时总与枯燥严肃的工程图打交道,委实不知怎样才能将议题讲得妙趣横生,想来想去,刚好我手头有些建筑学的资料,其中有几幢建筑因历史颇古,有些趣怪传闻,想来符合今日主题,便姑且拿来议论——”
  他讲课时与旁的教授不同,非但一点也不严肃,且有一股倜傥意态,兼之口齿清晰,言语诙谐,直如闲话家常,在座不少女士飞红了脸,哪是在听讲,分明早已心猿意马。
  红豆正要感叹这帮人记性不好,这么快就忘记贺云钦与其大嫂的桃色新闻了,身边的空椅子突然坐了一个人,扭头一看,是那个南宝洋行的小开。
  “这样吧,我讲讲绅士风度,我先自我介绍,我叫陆敬恒,家里么,刚才也说过了,开着一家洋行,现在轮到你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是震旦的学生还是圣约翰的?”
  他说着说着,索性更凑近一点,盯着红豆的脸细瞧,另一只手则放到红豆身后的椅背上,做出个将她圈在怀里的姿态。
  红豆大怒,这人好不要脸,一气之下,险些站起来痛斥起来,顾及到身处环境,牙齿缝里挤出字道:“这位先生,请你放尊重点。”
  后面顾筠等人也斥道:“哪来的流氓。”
  秦学锴那边瞧见这情形,跟旁边的同学低声说了一句话,快步走过来:“这位先生,这是正经的学术茶话会,你已经扰乱到会上的秩序了,请你停止骚扰这位女同学,要么另择座位,要么立刻离开。”
  那陆敬恒手指夹住一封邀请函,懒洋洋道:“看清楚,这是新亚茶室经理发给我的邀请函,你算老几,有什么权利替新亚茶室撵人?”
  说着,直当秦学锴是空气,自顾自对着红豆问长问短:“我前几日才去了震旦,学校里没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所以我猜你一定是圣约翰的。”
  这边掀起了不小的动静,贺云钦讲课被打断,一抬眼,很快便认出纠缠虞红豆那人,佯作惊讶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南宝洋行的陆少爷,怎么,陆少爷百乐门逛够了,来逛西洋茶室了?”
  陆敬恒先前注意力全在红豆身上,看都未往台上看,此时一回头,认出贺云钦,虽然二人年纪相当,却生出几分忌惮之意:“我来不得么?”
第9章
  贺云钦道:“你来可以,我在的时候不行。”
  这话近乎于藐视了,陆敬恒怒道:“贺云钦,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今天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说着便示威似的将两条腿高高搁在前面的椅背上,另一只胳膊还明目张胆地去搭红豆的肩,好在还未碰到红豆的衣服,便被红豆恶狠狠地一掌拍开。
  贺云钦低头一笑,抬眼看着陆敬恒道:“陆少爷,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的建议,我这人脾气不怎么好,这一点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这话分明意有所指,陆敬恒脸色一变,身上那副浑不在乎的架势有些维持不住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云钦,下颌线条越绷越紧。
  就在这时候,忽有人昂声笑道:“对不住,对不住,竟错过了这么热闹的茶话会。”
  红豆闻声望去,见是位生得颇富态的中年人,身上穿着簇新西装,眉宇间透着一团和气,料是新亚茶室经理之类的人物。
  这人之前未在厅内,突然现身,多半是有人看陆敬恒闹得不像话,特去将他找来。
  那人冲贺云钦一笑,语气熟络:“宗麟,你难得在我这讲一回课,照理我该在此恭听,可惜适逢月底,我忙着跟几位管事清点库房,连坐下喝口茶的工夫都没有,只能俟下次机会了。看样子你正讲到精彩处,怎么突然中断了?我们新亚茶室最照顾宾客的情绪,来来来,你自管讲你的课,莫要为旁事所扰。”
  说着,歉意地拱了拱手,快步走到陆敬恒旁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陆敬恒这才借坡下驴,慢慢将腿放下。
  起了身,又看红豆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双手插在裤兜里,跟那人走了。
  顾筠拉拉红豆的衣襟说:“我曾听我父亲报社的同僚说过,南宝洋行跟贺家有点生意往来,虽说现下势头好,但因是新近暴发的,处处受制于贺家,别看刚才陆敬恒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是根本惹不起贺云钦的。”
  红豆满脸不以为然。
  她虽不认识陆敬恒,但也知道南宝是沪上数一数二的洋行,不然舅舅的薪俸不会那么优渥。然而从陆敬恒那横行无忌的姿态来看,若单只是顾虑到两家的利益,并不足以让此人对贺云钦这般忌惮,可见两人之间还有过其他过节。
  茶话会结束得晚,出来时已是暮霭四合,为着安全考虑,红豆同顾筠她们结伴一道回家。
  秦学锴惟恐陆敬恒再来纠缠红豆,自告奋勇便加入她们的队伍。
  一行人出了茶室,秦学锴想起王彼得,回身问红豆:“红豆,你真会去找那个王探长吗?”
  当着同学们的面,红豆并不想提及哥哥正查陈白蝶的案子,只无所谓地说:“为什么不?他那里有那么多奇闻,光是听他讲故事也会很有趣的。”
  顾筠道:“可惜王探长只同意你一个人去他的侦探所,不然我们跟着一起去听听也好,噫,来的路上我还看到有卖烘山芋的,这会怎么不见了——”
  这时后头驶来一辆洋车,驶到他们身边的时候,那洋车缓缓停了下来,有人摇下车窗:“虞学姐。”
  红豆偏头一看,是贺竹筠,旁边坐着贺云钦。
  贺竹筠将手扶在窗沿:“虞学姐,你家住哪,刚才那位陆先生那么无聊,我们送你一程好不好。”
  “不用了。”红豆笑道,睨贺云钦一眼,他也正看着她,“我家很快就到了,而且我还有这么多同学同行,实在不必这么麻烦。”
  贺竹筠四周看了看,确是如此,红豆身边少说也有十来个同学,便点点头笑道:“那好吧,各位学姐路上注意安全,礼拜一再见。”
  ***
  红豆目送秦学锴等人的身影消失在黑魆魆的巷弄中,转身上了台阶,刚推开大门,就听见楼道里蹬蹬蹬的声音,像是有人急匆匆从楼上下来。
  她侧耳分辨了一会,抬手拈亮门廊里的灯,喊道:“哥?”
  那人应道:“红豆。”果然是虞崇毅。
  “你怎么才回来?天都黑了。”
  “我跟同学参加茶话会去了。”往里走了几步,抬眼见哥哥脸上有些异色,讶然道,“怎么了?”
  自从上了大学,她常跟同学出去采风,若是看电影晚了,日暮方归的时候也是有的,有时候哥哥回来得早,就会到外头马路上一边漫步一边等她,见她贪玩,偶尔也会责备几句,然而语气近乎随意,从未有过这种郑重其事的时候。
  虞崇毅像要确认她的安全似的,仔细打量她一番,这才拉着她往里走:“以后晚上不要出门,学校里的课上完了就回家。”
  这话无端透着几分诡异,红豆心突突直跳:“哥,出什么事了吗?”
  虞崇毅闷声不响上了一段台阶,忽道:“那个王美萍找到了。”
  王美萍?那个三月前来沪投奔舅舅的绍兴姑娘?记得前几天问哥哥时,哥哥还说没这姑娘的消息,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就找到了。
  哥哥脸色极差,俨然受了惊吓的模样,她心里忽然生出不舒服的感觉,迟疑着问道:“在哪里找到的?她……还活着吗?”
  虞崇毅摇摇头。
  红豆一震:“死了?”
  死了,身上还被了钉了好些尺来长的木钉,当差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这么怪异的死法。
  妹妹还在追问:“被人谋害?自寻短见?”
  虞崇毅断然截住她的话锋:“总之最近街上不太平,没事不要出去瞎走,尤其是晚上。”
  一抬眼已到了家门口,两人不得不打住话头。
  屋子里飘着黄鱼蟮面的浓香,周嫂在厨房里忙前忙后,母亲端坐在沙发里织着绒衣,脸色平静如常。
  兄妹俩一进来,母亲就放下毛衣,张罗着开饭:“你这孩子就是贪玩,非要玩到天黑才回来,饿了吧,你哥哥也还没吃饭。”
  哥哥绝口不提刚才的事,红豆不得不将书包搁到一边,若无其事挨着母亲坐下。
  吃完饭,见哥哥没有走的意思,红豆深觉机会难得,便拉了哥哥进屋,找出那张王彼得的名片道:“看,大名鼎鼎的王彼得探长。”
  虞崇毅接过一看,奇道:“你怎么会有他的名片?”
  红豆将先前的事说了,又蹲到床边,将旧报纸箱拖出来。
  翻了好一会,找到那两张报纸,一齐在桌上摊开。
  一张是陈白蝶的寻人启事,一张是王美萍的寻人启事,她回身问:“哥哥,王彼得这个人靠得住吗?”
  虞崇毅大致猜到了妹妹要做什么,走到桌前,茫茫然地看着报纸上陈白蝶的小像道:“我跟他共事过一回,当时记得是桩钱庄抢劫案,因为有他指点,贼匪很快就找到了。”
  “可见这人并非浪得虚名。”
红豆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王美萍死了,陈白蝶却还没有下落,如果我拿着名片让王彼得帮着找寻陈白蝶,你说他会不会答应帮这个忙?”
  “但是他久已不插手警察厅的事物了——”虞崇毅想了想,“他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只要不涉及大宗钱财、不触碰现有的律条即可。”红豆耸耸肩,“而且今天茶话会上那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场,我想他决不至于食言,可是刚才听哥哥你的描述,王彼得可不是那种会大发善心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玩这个游戏。”
  “你担心他别有所图?”虞崇毅挠挠头发,“可是……他这人虽然脾气古怪,心地倒不坏,而且当时与会者那么多,要是想要对你不利,岂不是很快就能查到他的头上?”
  红豆没搭这话,自顾自回想当时的场景,只觉得疑团百出:“对了哥,陈白蝶有消息了么,绑匪开出条件没有,她名头这么响,赎金不会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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