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校对)第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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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好。”王世钊意味深长地点头,高深莫测道,“莫漏了珠市,里头美人数一数二,照我看来,一点也不比蜀中的美人差。”
  李由俭脸色一变,怎么都觉得此话有拿秦勇开涮之意,心头怒意上涌,忍了许久,这才闷声道:“不必了,在下不比王同知,对这些莺莺燕燕没兴趣。”
  说罢,随意一拱手,不再理他,往前走了。
  王世钊却饶有兴味地立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等他走了,左右一顾,见身侧没人,忽然脸色一阴,施展轻功,轻飘飘地跟在李由俭身后。
  平煜好不容易将事忙完,正要去找傅兰芽,下人却报说世子已回金陵,差人来请公子去往江宁都尉府说话。
  平煜没想到大哥竟这么快便回了金陵,且一回来就心急火燎请他前去,只当江南这边出了什么急事,不敢耽误,将府中一应事项郑重交给李攸,这才换了衣裳,出了府上马。
  经过一条大街时,刚好与一行车队擦身而过。
  他一眼便认出领头那人是邓安宜,缓了一下,心中冷笑,来得还真快,他们前脚才在金陵安置下来,邓安宜后脚就跟来了。无暇应对此人,目不斜视,拍马一纵而过。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巷尾,那辆垂香饰玉的马车上掀开一条缝的窗帘便放下,有人在里头敲了敲车壁。
  邓安宜早已看见平煜,听见那敲壁的声音,自然知道妹妹为着什么在唤他,脸色微有不耐,默了下,这才下马,上了车。
  “怎么了?”他心知肚明地挑眉,神色冷淡。
  邓文莹方才见到平煜,本想跟二哥打听几句,不料见到他阴阴的神色,话都吓得缩了回去。
  “没什么。”她干巴巴地笑了笑,将手中的小金橘丢回几上,百无聊赖地躺下,心底却生着闷气
  邓安宜焉能不知道她又为了平煜在作怪,眸光冷了冷,想斥她几句,可看着她那幅煎熬模样,又生生忍了下去。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轻叹口气,抬头扶了扶她头顶的发,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纵容她了。
  邓文莹眼睛微亮,可有了前几回的经验,仔细觑了觑他的神色,不敢放肆,只拐弯抹角道:“二哥,记得你上回说过,在出湖南之前,定能将傅兰芽掳走,可咱们都追到金陵来了,连个傅兰芽的头发丝都没碰过,眼下还丢了林之诚,照这样下去,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事啊。”
  邓安宜在平煜手上未占到好,心头正是千愁万绪,听得此话,更添郁气,横她一眼,知道跟她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便只耐着性子道:“二哥心里有数。”
  邓文莹知道二哥素有本事,听得这句底气十足的保证,心略微定了定,转过身,仰头看着车顶,眼睛亮亮的。
  “你在想什么?”邓安宜一眼不错地望着这个名义上的妹妹,心底一片柔软,自从他在五年前顺利取代邓安宜后,这个妹妹便缠磨上了他,时常跟在他身后“哥哥”长“哥哥”短。
  在此之前,他原本以为自己胸膛下藏着的不是心,而是一块坚硬的石头,没想到在她一声声充满依恋的“哥哥”声中,那颗冰冷的心竟渐渐有了热度。
  这滋味当真叫人上瘾,哪怕五年之后,他依然沉溺其中,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邓文莹不敢让二哥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咬了咬唇,只含含糊糊道:“我在想,要是能用傅兰芽成就大事,大姐的中宫之位再也无人能撼动了,咱们永安侯府也会一日比一日更好,这都多亏了二哥惯会运筹帷幄。”
  这傻丫头,邓安宜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勾,还真是他说什么她都信。
  倘若除了这份信赖,她能将放在平煜身上的心思都转嫁他身上就好了。
  想到平煜,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一垂眸,见她含着几分希翼的模样,心头火起,忍不住戳破她心事道:“你别以为二哥不知道你想什么,实话告诉你,就算傅兰芽做了药引,平煜顶多伤心一场,过两年,自会娶旁的女子,怎么也不会娶你的。”
  邓文莹脸色一僵,怒极反笑道:“平煜是谁?我早就忘光了!二哥再这么胡乱揣摩人,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愤愤转过身,将后脑勺背对着邓安宜。
  少顷,见邓安宜出奇的沉默,红着脸,没好气道:“那日在荆州,二哥想必也听到外祖母说了,母亲信至,说我三年姻缘劫已过,要重新在京城替我选亲事,咱们不在京城的这两月,母亲已拟好了三家,不出今年,定会给我订下人家。我知道,这一回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二哥若真心疼我,不如细细打听打听那几个人的品行,也免得妹妹我嫁人后日子过得不顺遂。”
  邓安宜眸中戾气陡然暴涨,静了一瞬,却又笑了起来,道:“知道了,二哥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的。”
  说罢,弯弯唇角,替她拢了拢被子,起身往外走,他草莽中长大,之后又堕入魔教,算起来,心思比谁都阴毒,在过去的人生经验里,由来只有你争我夺,全无道义可言,他看中的东西,不容旁人觊觎。
  而这种种心爱之物里,自然也包括她。
  是以,他怎么也不会让她离开他身旁。他的姻缘,只能由他来决定。
  就像……五年前那样。
第80章
  平煜一路疾驰到了都尉府,
在府前下了马。
  门前,
大哥的几位旧仆早已得了消息,
见得他来,亲切地拥上前,笑道:“三公子。”
  平煜唤其中一位老仆为:“赵伯。”笑着将缰绳递给他,
大步往府内走,口中道:“大哥何时回的金陵?“
  赵伯亦步亦趋跟在平煜身后,
回道:“晚上刚回,听得三公子来来,
一回府便令人连夜去给三公子送信。“
  平煜点点头,看来大哥果然有急事找他。
  一路到了外书房,
一进屋,平焃见平煜来了,从桌后起身,迎到门口。
  “来了。”平焃上下打量弟弟一眼,见他黑瘦了些,
人却精神,略放了心,
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先坐下喝口茶再说。”
  平煜奔了一路,眼下正是口干舌燥,也不在自家大哥面前客气,见过礼,走到一旁坐下,
端起茶盅饮了一口,这才细打量大哥,笑问:“嫂嫂和阿宁可好?”
  平焃一旁坐下,温声道:“都好。就是眼下太晚了,阿宁已睡了,他三月未见你,平日没少唠叨他三叔,若是知道你来了,定会吵着来找三叔玩。”
  平煜眸中顿时浮现一点笑意,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件物事。
  打开,里头确是一套金丝缠铜做的小人,每个小人手上持的兵器各不相同,且可从人偶手中取下,颇讨小儿欢心,递给赵伯,端茶笑道:“给阿宁玩的。”
  赵伯呈给平焃。
  平焃轻蹙眉头,道:“家里就属你爱给他买这些东西,他又没个长性,玩个两日也就撂到一旁了,下次不必再一味地惯着他,他眼看便要启蒙了,焉能像从前那样只知玩耍。”话虽如此,仍慎重收入怀里。
  平煜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道:“许久未见阿宁,心里想得慌。这玩意不值什么,他素来喜欢这些小刀小剑,见了多半喜欢,他闲时留着玩,不耽误什么。”
  又问:“大哥这么急找我,可有什么要紧的事?”
  平焃笑意微凝了凝,挥手屏退赵伯,沉声道:“想必你早知道了,坦布近日频频进犯西北,大同等要塞军务告急,兵部良轩等人接连上了几道折子,要求皇上尽速整顿军务、随时准备迎敌,皇上却日夜沉迷于炼丹,连奏折都懒得看,几道折子上去,最后都扣在王了令手里。”
  他说着,脸上浮现一种深刻的忧虑:“更有甚者。近日,张士懋等王令党羽竟在朝中进言,说瓦剌猖狂,皇上正该效仿先帝御驾亲征,好起到震慑之势,此话听得来何等荒唐,然而出奇的是,朝中竟有半数大臣附议。
  他眉头紧锁:“如今皇上虽未松口,王令却已经开始暗中调动京城附近的军马,加上留守在京城的三大营的十几万大军,不过短短时日,王令便能调集二十万军马和粮饷,届时皇上御驾亲征之事势必会提上日程。若皇上真在王令的怂恿下去亲征,朝纲必将不稳。

  他越说越是担忧,再坐不住,起了身,在屋中快步踱了两步,道:“我早就觉得这个王令不对劲。要知道先皇曾以天子身份御驾亲征三次,所向披靡,不过短短几年,便将北元残部击溃,此后十余年,北元各部再也无力生事。
  “其后瓦剌大汗坦布虽然收归了兀良哈及鞑靼,瓦剌得以统一蒙古,却因兵力不堪与我朝匹敌,虽在边境履生滋扰,却始终未能成气候。
  “然而两年前王令得势后,仗着司礼监太监批红的权利,明里暗里给了坦布多少便宜,短短两年间,瓦剌便养得兵肥马壮,近一年更是拥兵自重,隐隐有压境之势。
  “尤为不妙的是,先皇留下的五位辅佐大臣,自新皇登基后,早已死的死、丢官的丢官,连曾经如日中天的傅冰都已沦为阶下囚,新上来的张士懋等内阁大臣都全由王令一手提拔,放眼望去,朝中早已被王令搅成了一盘散沙。照我看来,如今瓦剌之所以能率军压境,搅得朝纲不稳,王令实乃罪魁祸首!”
  平煜见大哥短短一番话已将要害一一剖析明白,抬头道,“大哥,有几桩要紧的事需跟你商议。事关重大,无法在信上详述,只能当面告知大哥。”
  便将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捡关键之处说了。他知道大哥一贯见事明白,有些话一点就透,无需赘述。
  平焃起初满脸震惊,听到最后,神色却转为凝重。
  等平煜说完,平焃久久无言,良久,才难以置信道:“怪不得王令行事如此怪异,原来竟是蒙古异族……”
  沉吟一番,皱眉道:“你打算如何做?别忘了王令伺候皇上十余年,哪怕当年太子式微时,亦对太子不离不弃,可以算得皇上心中第一人,绝非旁人可比。就算我等掌握了他是蒙古人的证据,一来证据极难送到皇上手中。二来,就算皇上看到证据,出于对王令的信赖,多半也只会认为我们有心污蔑。你可记得去年兵部死谏的那个于京?好不容易整理了王令贪赃枉法、构陷忠良的证据,还未进到前殿,便被王令污蔑为有心行刺皇上,活活给杖毙在殿外。”
  平煜道:“大哥,王令不只把控朝政,多年来还习练秘术,要对付他,寻常法子断行不通。而且我总觉得,他如今权势滔天,却如此执着于坦儿珠,也许坦儿珠不只是传闻中的能复活死人那么简单,否则他如今耗费如此多的人力物力。若能我等尽早勘破坦儿珠的秘密,说不定能找到王令的软肋。”
  “你是说……”平焃思忖着看向弟弟。
  平煜起身,郑重道:“如今我们需从两处着手,第一,便是需得想方设法拖延皇上亲征的日期。第二,需尽快将剩余坦儿珠搜罗齐全,只有双管齐下,方可力挽狂澜。”
  兄弟俩商量至半夜,平煜见时辰不早,担心傅兰芽处有什么差池,便要告辞。
  平焃却想起一事,目光复杂地望着弟弟,止道:“你先别急着走,傍晚时,陆晟的公子曾来找过我。”
  平煜本已打算起身,听得此话,一怔,等反应过来,眸光一冷,知道陆子谦多半为着傅兰芽而来,虽然脸上有些不自在,却并不主动开口,只静听下文。
  平焃见三弟极沉得住气,静了片刻,淡淡看他一眼,话锋一转道:“听说傅冰的女儿不但饱读诗书,且姿容艳绝,你一路押送她到了金陵,一定没少跟她相处,此话在你看来,可是如此?”
  平煜镇定地饮了口茶,少顷,垂下眸子,唔了一声,算是承认。
  平焃听弟弟毫无否认之意,暗吃一惊,盯着他看了半晌,眯了眯眼,存着几分试探之意道:“听陆子谦说,他千里迢迢奔赴云南,本存着救傅小姐的心思,却因你百般阻拦,连句话都未能跟傅小姐说上,他走投无路,这才来找到我说项。自然,旁人的话我只听听便罢,如今我只问你,他说的都是真的?”
  平煜心底清楚,就算陆子谦不跑来煽风点火,他迟早也需给家人一个交代,,听陆子谦颠来倒去不过这几句话,心底的不自在反倒消散不少,既不否认也不辩解,算作默认。
  平焃见状,早已明白了七八分,知道三弟惯来极有主意,心中焦虑顿起,在屋子里来回踱了两步,余光瞥见桌上东西,迟疑了下,走到桌前,拿起一物。
  未几,忍着气看一眼弟弟,暂且将长篇大论压下,只将那东西递到平煜面前道:“这是陆子谦托我转交给你之物,他说你对他和傅小姐之事或许有些误会,见到此物,不必他多说,自然就能明白他为何如此执着于救傅小姐了。”
  平煜见那东西是封信笺样的物事,心知陆子谦绝对没存好意,本来压根懒得理会,可刚一接过,还未扔到一旁,忽然鼻端传来一缕若有似无的香,清甜幽暖,正是傅兰芽身上惯用的香。
  他知道,在他的严防死守下,陆子谦这些时日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傅兰芽,因而此物定是从前陆子谦从傅兰芽处所得。
  他喉咙卡了一下,盯着那信封,只觉那里头仿佛长出引他探知的藤蔓,绊住他的目光,想要移开却万分艰难,良久,到底没忍住,接过打开,里头却是一方鲛帕。
  展开,上面用娟秀的小纂駦着几行诗。
  他一目十行看完,只觉字字诛心,脸色变得极之难看,盯着那帕子看了许久,忽然一把将帕子撇到桌上,强笑道:“陆子谦其心可诛,为了诋毁傅兰芽,连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当真可笑可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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