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孤注掷温柔(与子偕臧)第1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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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坏了?”
霍仲祺不好和她解释,微微红了脸色。
周遭一静,他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说话,惟看着她整理桌上的杯盏水果,那一串连绵不断的果皮委委落在那里,他心念一动,想起她方才的话——“不过还是没有三公子削的好。”
她离家出走的事,他也听韩玿说过,只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此刻她说起他,这样客气无谓,怎么看都不像是闹翻的夫妻。他想问,却又觉得自己问出来,不免有些“居心叵测”的意味。
那,他究竟有没有呢?
这些日子,他对着她,每每都想剖白了自己的心迹,可又觉得无论说什么都是辞不达意。
她这样待他,多半是因为他的伤势,他想跟她说,她不必这样迁就,却又怕她若是真的离开,他便再不能见她了。他果然是私心作祟吗?一个讥诮的笑容猛然撞了进来:
“小霍,扪心自问,要是这件事我一定要做,你愿意是你,还是别人?”
他心口疼得钝重,咬了咬牙,却浮出一个清暖的笑容:
“你出来这些天,一一要想妈妈的;反正……反正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婉凝回过头,明澈的眸子停在他面上,神情端正地像是被老师点起来答问的小学生:
“我明天就走。”
他一怔,好容易撑出的平然镇定瞬间溃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咳......”
他急急想要辩白,忍不住就是一阵咳嗽,她递过一杯水给他,悠悠一笑:“我知道。”
他一时无话,她也不理会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昨天才送来的新常服,配套的肩章领标都已换了准将衔,小霍看着她逐个换好,又细心整理妥当,眉头越蹙越深,终于忍不住道:
“你......你明天真的要走吗?”
她把那军装拎起来相了相,像是自言自语:“你穿起来给我瞧瞧,我就走。”
霍仲祺眉目一展,恍若有春风吹过,催开了鲜花满园。
“龙黔战事吃紧,是不是从锦西调人过去?”
许卓清星夜从江宁赶来面见虞浩霆,只为北地战事稍歇,龙黔压力骤增,邺南虽然表面上平安无事,但一有风吹草动便是心腹之患,眼下最易动用的唯有在锦西的薛贞生。薛贞生原是个战将,当年虞军拿下锦西,虞浩霆却把他留在广宁执掌地方,军政一揽,这几年很是风生水起。
虞浩霆点了点头,却没有更多的交待。
许卓清犹豫了一下,追问道:“那——怎么安排合适?要不要薛贞生亲自督战,还请总长示下。”
“龙黔的事,让作战部跟邵司令商量,不用问我。”
“是。”许卓清衔命而出,虞浩霆看着壁上的地图,独自一人,默然良久。
拆开的公函散放在案上,边儿放着一碟鸽脯,一碟蚕豆,还有锦西首屈一指的烧春曲酒,堂前两个唱曲的少女,眉眼水秀,正在妙年。
“你这可不像个厉兵秣马要出征的样子。”一句妩媚娇嗔,堂后转出一个纤纤丽影,雪白的软缎旗袍行动间素光起伏,不动声色亦有风流无尽,却是昔日名满广宁的头牌倌人白玉蝶。
薛贞生的外套搭在摇椅背上,立领衬衫敞了领口,衣摆上隐约沾了酒渍,惟有一双军靴擦得乌光水滑。他既不起身,也不答话,一边端着酒慢慢喝着,一边眯着眼睛在她身上上 连。
待她走近,猛然丢了酒杯,扣住她的纤腰一握,带进自己怀里,不等她 出声便肆无忌惮地吻了下去。
“讨厌!”怀中的女子嗔怒地将他推开,眼中却泛着桃花娇色。
薛贞生懒懒松开了她:
“怎么?你是盼着我走了,好重新回翠锦楼挂头牌吗?你就不怕没人敢去捧你的场?”
她雪白的手臂环住他的肩,作出一副楚楚可怜来:
“人家的卖身契都在你手里呢!除非——”
她小小的银牙,一下子叮在他肩上:“除非你这个没良心的,要卖了人家。”
薛贞生轻轻一笑:“那要看我缺不缺钱了。”
白玉蝶媚眼如丝地瞟了他一眼:“你真的要走?”
薛贞生捏了捏她的腮:“你说不走,我就不走。”
白玉蝶嗤笑了一声:“你们男人嘴里就没一句真话。”
薛贞生不置可否地一笑,站起身来,屏退了庭院中的侍卫歌女:
“小蝶,你是个聪明人。你说眼下这个局面,我该不该去龙黔送死?”
白玉蝶嫣然笑道:“你才不是真的想问我,你自己早就有主意了。
不过,你若是公然抗命,跟江宁政府翻了脸,岂不是要投靠戴季晟?”
“戴季晟?他也配?”薛贞生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拾阶而下:
“江宁跟扶桑人这一仗还不知道要打多久,我犯不着把锦西白白填进去。
可就算虞军伤了元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戴季晟想要吃下去也没那么容易,那个时候……”
他眼中锐光一闪,没有再说下去。
白玉蝶思量片刻,犹疑地看着他:“你想清楚了。单凭锦西,你就不怕重蹈李敬尧的覆辙?”
薛贞生挑了挑浓长的眉峰,回头笑道:“你等着瞧吧。”
暖红的夕阳在鸽灰的云层间沉潜,傍晚的庭院忽明忽暗,顾婉凝和照料霍仲祺的小护士在院子里互相淋着水洗头。香波的味道被温热的水汽慢慢晕开,淡淡的玫瑰香气静静漂浮在晚风里。
清水徐徐而下,冲开了细密的泡沫,顺滑的青丝渐渐延展成一道乌黑的瀑,皙白的柔荑穿梭其间,仿佛一帧微微活动的油画。
发丝刚一拢起,婉凝忽然瞥见近在咫尺的不是小护士的白衣,却是齐整的戎装马靴。
她心下一惊,来不及拧干发上的水便慌忙站了起来,几乎撞在那人身上!
她回头看时,水光潋滟的双眸被惊喜轰然点亮:“你?!”
夕阳的金的余晖里,一个戎装笔挺,温存含笑的身影,正是霍仲祺。
只是他到底动作不便,她贸然起身,他却不及躲开,簇新的军装上溅了不少水迹。他笑吟吟地看着她,却不说话,只是慢慢放下手里的水壶,拿过搁在一旁的毛巾,包住她身前湿漉漉的长发,按了按她的肩。
她顺从地坐了下来,他的手隔着毛巾轻轻 她的发,天色渐暗,空气中的香氛渐渐淡了,唯剩草木清华,他的声音也有繁华褪尽的宁和简静:
“我本来是想死在沈州的,可是真到那一刻,我又后悔了。
我想,要是我死了,你未必就会开心;要是我不死,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我总还可以......”
他依稀有些迟疑:“总还可以......照顾你。”
她头垂得更低,他看不见她的神色,而看不见她的神色,他才能继续说完想说的话:
“我只是......你什么都不用想,你只要知道——不管怎么样,我总是在的。”
第130章
国之干城
霍仲祺在沈州负伤的消息不胫而走。政务院长的公子孤身犯险,危城拒敌原就是抢眼的新闻,有对他略知一二的记者,更晓得这位霍公子乃是个骏马骄嘶懒着鞭的风流子弟,倜傥英俊便是拍出照片来也比常人漂亮,于是纷纷托请新闻处和在沈州行营相熟的军官,想要约他做采访。新闻处亦觉得这件事于战事人心颇有益处,只是他身份特殊不好勉强,幸而霍仲祺没有推脱便应承下来。
一班记者提前做足了功课,此起彼伏地发问,小霍风度极佳,来者不拒,采访的时间大大超出了新闻处的预计。别人倒还罢了,只顾婉凝在隔壁听着,不免担心他重伤初愈难以支撑。
好容易那边的采访到了尾声,记者们又要他出来拍照,还有两个女孩子别出心裁要同他合影,最后连行营里的几个小护士也过来凑热闹,又折腾了半个多钟头。
霍仲祺虽然应酬得十分耐心,但马腾也看出来他脸色不对,连忙跟新闻处的人打招呼。果然,这边人刚一走,霍仲祺身形一晃,就撑在了马腾臂上。马腾扶了他进去,顾婉凝一见便蹙了眉,不言不语地端了一盏参汤回来,小霍仲接在手里刚要开口,一个新闻处的军官忽然转了回来,一见这个情形,面上便有些尴尬,微一犹豫,还是歉然笑道:
“今天的事真是麻烦霍公子了。
是这样——有一位时报的记者在蔡司令那边耽搁了,刚赶过来,想问问您……”
他话还没完,马腾就闪过去一个白眼:“不行!我们团座要休息了,你们没安排好是你们的事!”
那军官神情更是尴尬,他本来也有些犹豫,只因为时报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报,他才有此一问,此时唯有喏喏点头:“是我们安排的不妥,那……您看能不能改天再约?”
霍仲祺舀着一勺参汤慢慢喝了,微微一笑:“别麻烦了,我没事,过十分钟你请他来吧。”
“团座......”马腾还想再劝,可霍仲祺一摆手,他只好闭嘴,转过脸挤眉弄眼地给顾婉凝递眼色,顾婉凝却不理他,直等那新闻处的军官离开,方才对霍仲祺道:
“你不要撑了。我去请大夫过来,待会儿你照个面随便说两句就算了。
有大夫的话,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她说罢,转身要走,却被霍仲祺叫住了:“婉凝。”她恳切地回头看他,他正垂眸喝着手里的参汤,慢慢咽了最后两口,再抬头时,眼底有压抑的恸色:
“婉凝,你知道的,我不是个英雄,我那时候......是真的想死,我那些死在沈州的兄弟才是英雄!
他们的事,应该有人知道。”
他弯了弯唇角,惨淡的笑意闪烁着微薄的曦光:
“更要紧的,是仗打到这个时候,国家需要一个英雄,尤其是一个活着的英雄。你明白吗?”
她听着隔壁谈笑风生,看着他又被请出去拍照,金属肩章光芒熠熠,武装带束紧了挺拔的腰身,来日印在新闻纸上给人仰慕的,便是这样的“国之干城”。目光触到他的背影,她想起的却只有初到沈州那天,第一眼见他的惊撼,了无生息的面孔,支离破碎的躯体......那些只能涌血于暗处的狰狞伤口终于都无人得见。
总算拍完照送走了记者,新闻处的人也在马腾嫌恶的白眼儿里识趣告辞,小霍寒白着一张脸,精神一散,额上渗的却尽是冷汗。顾婉凝连忙解了他的皮带、外套,正要收起来,霍仲祺却忽然拉了拉那衣裳:“等一下”,接着便取了胸前的勋章递给马腾:
“这个,放到云关那个阵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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