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孤注掷温柔(与子偕臧)第157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157/203


一路从官邸过来,郭茂兰忽然觉得情形不大对,刚才在中央车站他就瞥见有个上尉军官带人在盘查旅客,随后接连经过几家旅馆也时有宪兵出入,有人在江宁城里这样大的动静做事,他们怎么不知道?正思量间,虞浩霆已在他身后问道:“茂兰,叫人去问问怎么回事。”
他刚在办公桌前坐下,手边的电话就响了,那边周鸣珂的声音依稀有些犹豫:“郭参谋,是邵司令那边在找人,好像......是在找二夫人和小公子。”
郭茂兰心头一凛:“再去问,问清楚了。”他沉吟片刻,把电话接到陆军部,孙熙平那班人却都不在,这么一来,事情便又坐实了几分。等了约莫一刻钟的工夫,周鸣珂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确实是邵司令那边在找二夫人和小公子,宪兵和警察厅都在找,燕平和华亭,连青琅也在找。”
郭茂兰闻言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他们和沣南战事刚歇,虽然是胜了,却实如鸡肋,对外张扬“战绩”不过是为了稳定朝野人心。扶桑人陈兵南北两线,诸多动作,虞浩霆忙于北地布防,邵朗逸则要动身赶去龙黔,虞军上下眼看已经到了枕戈待旦的地步,怎么这个时候会出这样的事?
他们这位“邵夫人”不该是这么不懂事的人啊。
他低低一叹,起身去向虞浩霆回话,刚一进门,便见虞浩霆拿着一张簇新的嘉奖令:
“这里头怎么有小霍?”
这份名单从他手里过的时候,郭茂兰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忙道:“之前调兵到沔水的时候,您说从陇北调人过去不扎眼,刘长官就从宋师长手里调了人,霍公子去年才升的团长......作战处那边也没有留意。”他后面一句说得有些尴尬,言外之意就是以霍仲祺眼下的职衔,不会出现在呈给参谋总长的公文里。
虞浩霆在嘉奖令上签了名,又看了一眼,低声吩咐道:
“把他调到唐骧那边,去第九军的炮兵团。”
郭茂兰答了声“是”,顺手收起桌上那叠嘉奖令准备拿出去用印。炮兵比骑兵、步兵都安全,唐骧守在邺南防备戴季晟,不会轻开战端,“霍团长”待在那儿最踏实不过。只是既然总长怕他有什么闪失,为什么不干脆叫他回江宁来呢?
他正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顾婉凝的事,虞浩霆已问道:“刚才外头是在查什么?”
郭茂兰措了措辞,尽量公事公办的回话:“是邵司令那边在找人,说是二夫人和小公子……不见了。”
“不见了?!”虞浩霆讶然一拧眉头:“‘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郭茂兰低了眉目,说:“还在问。燕平和华亭,还有青琅那边也在找。”他话没说完,就见虞浩霆的脸色阴了下来,直接要了泠湖的电话。
邵朗逸翻查了顾婉凝留在泠湖的每一样东西,却毫无线索,她这两年多的通信和电报都不见了,她是要掩饰什么,还是故布疑阵?她应该知道所有跟她有联络的人,他都找的到,不必说她在燕平的那些旧同学,就是梁曼琳家里他也派人看了起来,却都一无所获。她走的这样干净,如果不是虞浩霆匆忙打电话来问,他几乎就要怀疑是他带走了她。
他宁愿是他带走了她。
然而他似乎比他还要气急败坏:“她带着个孩子,还能去哪儿?”
是啊,她还能去哪儿呢?难道她去了沣南?那于他们而言,就是一个最坏的结果,她知道吗?
邵家寻人很快变成了参谋本部的“公务”,然而一夜过去,顾婉凝母子还是没有找到。叶铮斜坐在郭茂兰桌上,砸了砸嘴:“这顾小姐有点儿意思哈,人都丢了快三天了,傅子煜跟罗立群还没消息,我瞧着五处和特勤处的招牌都该拆了。”
“是邵夫人。”郭茂兰低声纠正了一句,叶铮吐吐舌头,犹自辩解:
“我们一口一个‘邵夫人’,不是给总长添堵吗?再说了,备不住就是邵夫人把人给弄走的,女人吃起醋来,什么事儿都干得出......”他说到这儿,突然从桌上跳了下来:
“哎呀,坏了!那顾小姐可凶多吉少了,赶紧让三公子回家找吧,一准儿花园儿里埋着呢!”
郭茂兰抄起桌上的文件夹就在他身上砸了一下,叶铮一边躲一边嘟哝:
“这都熬了一夜了,我不是活跃下气氛吗?”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急匆匆地一声“报告”,周鸣珂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顾......邵夫人可能有消息了。”
郭茂兰霍然站起身来:“人呢?”
周鸣珂摇了摇头,接着同他们解释:“每个月总长的支薪出来,我们是要存到汇丰银行去的,这笔钱一直没人动过。早上我去存钱的时候,发现数目不对。
他们说,两天前有个带孩子的夫人取了一千块钱,其中两百换了零钞,我查了底档,印鉴是我们刻给顾小姐的。按值班经理的说法,应该就是。还有——”他喘了口气,继续说道:
“银行里的一个
tea
boy说,那位夫人给了他五块钱小费,叫他帮忙去买个箱子,还到中央车站买了车票。”
叶铮一听,不由眼里放光:“车票是去哪儿的?”
周鸣珂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苦:“买了四张,往西往北往南的都有。”
郭茂兰吁了口气,这还不算她中途再换车的,但有个方向总比没有的好。果然,到了中午,特勤处那边就有了消息,他们拿了顾婉凝的照片到车站里挨个叫人去认,这样风华翩跹的女子倒是不难叫人记得,只是那检票的和列车员都说这位太太是“一家三口”上了去燕平的车,所以之前警察厅的人去查“母子二人”便落了空。
他们又追到燕平,却只找到了和她一道从燕平上车的那个男子。这人竟是个教育部的职员,要去燕平出差,和顾婉凝在车站遇到,不过是上车的时候帮她拎了下箱子——这个说法特勤处的人很能理解,顾婉凝那样的女人,大约是个男人都不介意帮一下忙的。可这么一来,他们找起来就更麻烦了。更离谱的是,那人说他和顾婉凝攀谈时,顾婉凝自称姓骆,丈夫是参谋本部的军官,叫叶铮。
消息传回来,把叶铮吓得半死,话都说不利索了:“这这这......这肯定是因为我们家有叶喆......”其实不用他解释,他们也明白,一一和叶喆差了不到半岁,加上顾婉凝对骆颖珊和参谋部一干人等的熟悉,除非对方见过骆颖珊,否则这个谎也算天衣无缝。
顾婉凝在去燕平途中下了车,重又买了去青琅的车票,特勤处的人顺着线索找下去,让铁路沿线逐站盘查,才知道青琅也是个幌子,她却是又向南折回了华亭,还买了一张往西的车票,然而这一次却既没有人看见她上车,也没有人看见她出站,特勤处的人就此失了线索,无论怎么找,这母子二人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两天了,她几乎不敢睡觉,时时刻刻都绷紧了神经,还要应付一一要小鼓、要核桃酪、要爸爸甚至是要回家的各种执拗念头,他在泠湖的时候,从来都应有尽有,可现在却是一无所有了。到后来,大约一一也察觉出他们的状况不同寻常,再不开口跟顾婉凝要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伏在她怀里,小手抓着她的衣襟,须臾不离,偶尔闭著眼睛喊一声“妈妈”,那声音软软脆脆,没来由的叫她心疼。
两天了,他们还没有找到她,是不是意味着她真的解脱了?顾婉凝拉着一一在站台上慢慢踱步,暮春的阳光明亮暖煦,她真的是有点累了。小邵珩一步一回头地看着身后的影子:“妈妈,影子比我高。”顾婉凝回头看了一眼,童心乍起,笑道:“那你抓住它问一问。”
一一歪着头看了看,忽然松开顾婉凝,嘻笑着跳到她身后:“我抓你的。”
顾婉凝欠身一避,影子便飘开了:“哪儿有?”
一一跟上去追,不想脚下一绊,顾婉凝赶忙俯身来扶他,一一晃悠悠的小身子恰巧被经过的人拎住,婉凝连忙道谢,不料,那人忽然神态极谦敬地低语了一句:
“不客气,邵夫人。”
顾婉凝一惊,抬头看时,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她警觉身后亦有人走近,本能地想把一一护在怀里,那人却仍握着一一的手臂不放:
“夫人,请让您的儿子保持安静,否则,我会折断他的手。”
顾婉凝抱住一一,轻声耳语道:
“一一,我们碰到坏人了,但是不用怕,很快就会有人来帮我们的,妈妈和你在一起。”
一一点了点下巴:“妈妈不怕。”
顾婉凝慢慢站起身,只听身后有手枪上膛的声音,握着一一的那人口吻仍然十分谦和:
“夫人很乐观,乐观是个优点。但我要说明一件事:您和小公子,我们留下任何一个都可以,所以还请您和我们保持配合。”
他说着,甚至浮出些微笑意:“我们从江宁跟着您到这儿,发现夫人还是很擅长逃亡的。”
嗯,其实我不说大家也能看出来是什么人抓住小顾了吧~主谋的“人”曾经在文里出现过。
第119章
不要和坏人讲真话
顾婉凝是被锁在一辆福特车的后备箱里带出车站的,车箱再打开的时候,眼前是一处草木幽深的旧庭院。车门一开,扑进妈妈怀里的一一已经垂了嘴角,两眼含泪。婉凝拥住他,轻轻耳语:
“一一,除了妈妈,不要和别人说话。”
“您辛苦了。”之前一直挟持一一那人走上前来对顾婉凝微一颔首:“夫人,请——”
婉凝默然抱了一一踏进回廊,那人在旁引路,走出几步,忽然回头问道:
“夫人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请您到这儿来吗?”
顾婉凝却仿佛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指点着一一去看园中的草木鸣禽。那人自觉无趣,便也不再多言,顾婉凝的心事却也一步更沉似一步,不过走了这么一段路,她能看到的流动哨就有两处,其他地方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形。
眼前的厅堂竹帘低坠,一个男子的声音从淡青色的帘影里飘了出来:“鹰司君,你的好奇心满足了吗?”话音未落,已有人躬身掀起了竹帘。
顾婉凝把一一放下,牵着他的小手走进来,见堂中一个穿着银黑和服的中年男子席地而坐,面前的风炉上搁着一柄黑铁茶壶,俨然是在煮水烹茶。顾婉凝觉得这人依稀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正疑惑间,只听方才引路那人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说道:
“邵夫人很聪明,但显然缺乏女子应有的谦敬和恭顺。”
说罢,转而对顾婉凝道:“夫人,您大概还不知道,江宁政府的警务和谍报部门都在全力搜寻您的下落。这个时候,因为您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精力——”那人摇了摇头,轻声啧叹:
“在这一点上,夫人实在应该向我们扶桑女子学习。”
顾婉凝不以为然地瞥了他一眼:“鹰司先生,如果您没有把我带到这里,他们就不用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找我;现在您把我带到这里,他们在找的就不是一个长官的逃妾,而是贵国的情报机关了。”
那姓鹰司的扶桑人眉梢挑动了一下,笑道:“夫人多虑了,敝人不过是个普通的生意人,远没有您想的那么重要。”
顾婉凝闻言,低低一笑:“先生过谦了,您的家族是扶桑华族首屈一指的‘摄家’。
您刚才说到女子应有的谦敬和恭顺,江户幕府德川家光的御台所鹰司孝子,就是您家族的荣光。她被丈夫冷落,遭人嘲笑,终生独居,还始终没有怨言,这样的‘谦敬恭顺’确实很难学习。”
鹰司面色微变,旋即笑道:“想不到夫人对扶桑国史如此了解,看来您的丈夫一定经常和您谈起这些轶闻。”
顾婉凝道:“您误会了,我对贵国事务所知甚少。只不过家严曾是旅欧的外交官,所以贵国的华族世家多少总要知道一点。
先生出身在这样显赫的家族,如果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您的父亲恐怕已经羞愧而死了吧?”
鹰司干笑了一声,道:“听说您的丈夫非常宠爱您,可我实在很难明白,和您这样尖刻的女人在一起,男人有什么乐趣可言?”
顾婉凝淡淡一笑:“以您的智慧,不能了解的事情一定还有很多。井蛙不可以语于海,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这样的道理扶桑女子一定也知道,只是她们不告诉你罢了。
否则,你还怎么在她们面前沾沾自喜呢?”
鹰司听着她的话,面上已有忿然之色,还要开口,只听那烹茶的男子说道:
“鹰司君,来尝一尝我的茶吧。你现在可以知道,我们中国男人最大的智慧,就是不和女人吵架。”
鹰司闻言,挤出一个轻快的笑容:“我还有点事情,先失陪了。”
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婉凝一眼,其他人也都跟着鹰司退了出去,堂中只剩下婉凝母子和那烹茶的人,那人做足功夫,细细沏了茶,对顾婉凝坐了个“请”的手势:
“君山银针,你在泠湖常喝吧?”
顾婉凝轻轻颦了下眉尖:“你到底是什么人?”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157/203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