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校对)第333部分在线阅读
云霓又问:“那你们可知道,姬姐姐曾说过,水清在惊虹的时间越长,陛下救他的心思就越重,是何道理?”
乐清音有些明白了:“因为他在惊虹的时间越长,对惊虹的了解就越深,攻打寒风关的计划之所以会失败,就是因为当初我们对惊虹地理地形的不熟悉,才被迫延长潜伏时间,从而导致计划生变。”
“所以,陛下救水清,是有条件的,就是水清要有值得救的价值。这份价值,不仅在于水清自身的作战能力,也在于他现在在惊虹的这片土地上,已经成为最了解惊虹的将军了。”
水中莲也有些明白了:“如果陛下派人取走了地图,那就意味着……”
风娘子快速接口:“浅水清和铁血镇的价值将再不如从前,只是一支两万人的部队而已,充其量较为能打,却是失之可惜的酸涩,而非折失一臂的苦痛了。”
云霓长长地叹了口气:“姬姐姐的计划,注定了是要消耗帝国大量钱财来支持铁血镇的,若让陛下拿到了地图,他是否还会如以前般不计损失的支持,当真难说了。一个浅水清固然是帝国将才,可是帝国将才,却终究不是只有浅水清。公孙石……一定是他出的这个主意,只要拿到了地图,那么早晚,陛下都会对拯救铁血镇之事不耐烦起来,或许会有一天命令我们立刻返回,则所有计划,前功尽弃。”
风娘子狠声道:“既然是这样,那就无论如何不能让应玉进惊虹了。”
云霓摇了摇头:“那怎么可以。应玉奉的是陛下的命令,我们没有权力阻止他。”
“那我们怎么办?”众女都急急问道,姬若紫不在,云霓就成为大家新的主心骨。
是啊,怎么办呢?云霓悠悠看向窗外,贝里曼的商队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即将启程了。
她苦涩地笑,现在,她终于开始体会到姬若紫离去时那殷切盼望的眼神了。
她昨天对自己说过的话尚在耳便萦绕,新的考验却已早早来到,云霓只能摇头。
她回过身来,看着众女缓缓说道:“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如此地难下抉择。现在我开始明白水清,明白若紫姐姐了,而我,也终于将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众女听得莫名,云霓的眼角却流出泪水:“我天下云家,世代忠于帝国,却终有一日,不得不为自己考虑,做出违背帝国利益的事,云家有女不孝,只能请天上祖宗原谅了。”
说到这,云霓眼中的刚决越发凌厉:“风娘子,廉夫人,让应玉带人跟你们去吧。在进入惊虹之后,通知贝里曼,让他密告惊虹守军,就说有天风间谍混入商队,请他们就地捉拿,格杀勿论。应玉和他带去的人……他们都必须死在惊虹人的刀下!”
……
当天夜里,应玉带着十二名金龙御卫随贝里曼的车队匆匆离开米特列城,他们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云霓为他们布置好的一张诱杀大网。
伴随着铁血镇被困惊虹,每一个人都不得不做出相应的改变。
人们在困境中挣扎,努力,求存,并进步。在这种进步中,曾经的美好,善良,温柔,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血,诡诈,凶狠与恶毒。
云霓渐渐开始明白,在这命如草芥的乱世里,凶残与狠诈将成为比权位更有效的自保工具,不仅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曾经,她的男人为保护她而不惜一切,那么现在,就轮到她为保护自己的男人而不惜一切了。
应玉只是上位者们角力中的无辜棋子,但是当云霓把自己当成指挥沙场的将军时,那么任何人都只是可以用来牺牲的小卒子,为的仅仅是这场战役的胜利。
在这场战役里,云霓不仅要学会抛弃对无辜者的怜悯,还学会了更重要的一件事——抛弃对帝国的忠诚。
姬若紫走后的第一场考验,就这样被云霓闯过,即将到来的日子,还有更多的考验在等待她,等待铁血镇,也等待浅水清和其他三路出击的每一位将领。
在这重重考验中,或者走向成长,或者走向灭亡。
第四十八章
绝境(1)
天风历108年,2月12日,铁血镇兵分四路,向四个不同方向流窜。
2月14日,铁血镇灵风旗首先在惊虹中部一带亮起旗号,对当地展开了肆无忌惮地军事进攻,一如既往地行进如风,奔掠荒野田原,行劫富济贫之道。
2月16日到18日,铁风旗在惊虹南部一带,血风旗在西部一带,先后展开自己的行动。三支队伍各有领导,各有特色,但其目标核心却是相同,就是对惊虹官方施以不遗余力地打击,同时尽可能地补充战略物资资源。
这段时间里,来自圣威尔的贝里曼车队也已进入惊虹地界,入关前怀着重要使命的十三个金龙御卫,被贝里曼几句轻轻的话语就出卖给了惊虹边防守军,十三名金龙御卫绝死搏杀,誓死不降,却是临死都不知道是谁出卖了他们。贝里曼因此获得了惊虹边防军的信任与重视。当地边防大将在检验尸体,证实了应玉那金龙御卫队长的身份后,知道自己立了一大功,对贝里曼深表感谢,为他开了一份特别通行证,可以一路无阻地进入惊虹,不用担心他人盘查。
商队就这样极为顺利地过了边防关。
“再有半天,我们就能到龙蛇镇了。两位夫人,鄙人在那里有一个商行,你们的货物可以放在我的商行里暂时保存,不过,在商言商,两位需要支付一定的保管费用。”贝里曼温文有礼地对风娘子和水中莲说。
风娘子笑道:“你们圣威尔人还真是不放过每一个赚钱的机会呢。”
她和水中莲现在在名义上是贝里曼买来的奴婢,打扮成粗手大脚的丫鬟样子,好在两个女人都是力可敌男的强悍女子,不象云霓姬若紫般弱不禁风,扮演这类角色到也驾驭轻熟。
贝里曼笑道:“利益是合作永恒的前提,两位请放心,我这人一向货真价实,价格公道。将来浅将军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我开口,我必定竭尽所能。”
水中莲把头一点:“好,在我们的据点建成之前,货物就先放在你那里,你开价吧。”
半天后,商队到达了龙蛇镇。
龙蛇镇是圣洁走廊位于惊虹境内最大的一个镇,说是镇,其繁华程度相当于一个城。因为这里位于惊虹正北,处在南北纵横线上,与米特列城呈一直线的距离,由此地向四周辐射,可以到达惊虹的多处地点,是圣威尔人进入惊虹的一个重要商业中转区,每天都有大量的货物在这里吞吐装卸,运往惊虹各地,其中大部分是圣威尔人利用地理优势从周边各地倒卖得来的稀罕事物,经常都能卖出高价。
贝里曼的商队除了带有大量的粮食和药品外,还带了一些来自其他各地的特殊货物,这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惊虹虽不是如麦加这般的产粮大国,但是这一带由于气候宜人,水土丰足,农民普遍是要种上两季粮食,少数地区甚至要种上三季。秋天并不是惊虹人唯一的收获季节,因此自给自足绝无问题,且有少量出口。为了不让惊虹人怀疑,风娘子他们只能通过贝里曼从麦加购进大量的黑米和甜糯米,这类粮食是麦加特产,惊虹人几乎没有,这样才有运送到这里来卖的理由。但是这两种米价格奇高,一份米抵普通粮食三倍的价格,加上贝里曼这里还要再加一倍的价,基本上输送一次粮食,是平常米价的五到六倍。
此外,药品也只能选惊虹稀少的药品送入境内,大多数价格也是奇高无比。
云霓曾算过一笔帐,基本上象这样的运输,走上三五次,云鸿水几家的钱库就得见底,可惜的是,她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到了贝里曼的商行,货物开始卸车,一个个为方便保存而特制的大木箱子在工人们快手快脚的搬运下进入商行。
风娘子看着这些货物,心中亦是一阵感慨,听说惊虹国内已经开始针对铁血镇实行了粮食回收的政策,浅水清看得极准,接下来,铁血镇的生命就要依靠这些外境输送而来的货物了。只可惜,要想找到他们,却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她现在只能祈天保佑,希望这些粮食能在铁血镇最最需要的时候送到他们的手里。
“和飞,接下来,寻找铁血镇,和他们建立联系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风娘子道。
和飞抱拳回答:“请两位夫人放心,我们有指定的信息传送点,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们。”
“如此最好。”
诡八尺叫道:“让我跟和大哥一起去吧。”
“你?”
“对,我人小,不引人注意,惊虹人就不会怀疑我。”
风娘子和水中莲对看了一眼,终究还是下定了决心:“好,八尺,你记住,这一次可不是玩闹。你要去,一路上就得听和大哥的话,不许胡闹。”
当夜,和飞与诡八尺,带着他那只心爱的小猴子一起踏上了寻找铁血镇的道路,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铁血镇目前遭遇的是怎样的困境。
……
战马在急奔,风劲吹,马蹄震震。
战马上的将士们,却已经一个个昏昏欲倒。
他们的盔甲残破,武器也大都破损,多数人身上还带着严重的伤势,远远望去,就仿佛是一支刚刚从战场上败退下来的溃军,且败得如此凄惨,如此落魄,惟有他们脸上的那一线坚毅,展现出这是一支真正铁军的风采。
一名趴在马上半天不动的战士,这刻终于从马上坠落下来,发出蓬的一声响,溅起漫天烟尘,旁边的战士却连看都不看,将马牵好继续赶路。
他们没时间,也没资格停留。
那一声响,听在浅水清的耳中,心,微微悸动了一下。
又一名战士离开了,就这样在悄无声息中死去。
今天是2月20日,自分兵以来,浅水清领着他的战士已经逃亡了整整八天八夜。
不知不觉间,来到惊虹的土地上已经有四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里,浅水清和他的铁血镇几乎每天都是奔跑,逃亡与杀戮中度过。
然而所有的劳累,痛苦,疲乏,都及不上最近的这八天。
从八天前与铁血镇主力分开后,浅水清遭遇的是苏南宇所领的三万铁骑穷凶极恶的追杀。
苏南宇的追兵一路汹汹,对浅水清的追杀也是锲而不舍。
浅水清故布疑阵,他就强冲硬闯;浅水清亡命奔逃,他则如影随形;浅水清想就地取粮,战士们还没下马呢,后面已是尘烟袅袅,逼得众人只能上马再逃。
由于进入惊虹已经太长时间,很多战马在战斗中走失,死去,如今的铁血镇说是一人双骑,其实大部分人已经只有单骑了,尽管沿途已经尽可能地搜集马匹,但终究比不上消耗,惊虹也不是盛产战马的国家,缺乏草原,因此马匹得来不易。而如今苏南宇的部队,真正是一人双骑,又是在习惯的国家地形上行走,青蹄兽本身又是耐久力极好的良马,要摆脱对手的追踪殊为不易。
既然速度没有追兵快,那就只能少睡些觉,多赶些路。
这八天里,浅水清和他的两千战士所有时间几乎都是在马上度过的,他们吃在马上,睡在马上,甚至连方便都学会了站在马背上对天尿。
而由于体力的大幅消耗,粮食得不到补充,很多战士从几天前起就已经断了粮。
浅水清八天睡觉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十六个时辰,如今他满眼都是血丝,却连停下来休息的机会都没有。
他身后的战士,几乎全部都是铁血镇在历场大战后剩下来的伤疲士兵,大部分都已经缺胳膊少腿,很多人伤都未好,却必须强忍苦痛赶路。
在这八天的赶路里,仅是非战斗减员,就已经让浅水清失去了三百多名战士,超过了十分之一的数量。
还有些战士,战马累毙,只能独自躺在地上等死,战士们想停下来带上他们,他们却苦笑着摇头。每个人都知道,多带上一个人,只是多为马儿添一份负重,也只会多累死一匹马,多拖累一个无辜的战士。失去了战马的战士情愿拿起刀,肩并肩站在一起,然后转头迎向身后的敌人,迎向那冲着自己头颅踏来的洪流铁蹄。
浅水清曾经立过誓言,绝不放弃自己军中的兄弟。
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个誓言是如此的可笑。战场之上,你每时每刻都在面临着选择,很多时候,你只能舍小而保大。浅水清可以做到放弃到手的胜利,也不让自己的战士们无谓送死,但却做不到牺牲大多数人,来保证一小股人暂时的安全。所以他不得不放弃,不得不心狠。
他没有选择的权力,在苏南宇领兵追了他二十多天后,他就知道他已经开始面临着这种痛苦的抉择。
倘若说分兵时,带走两千人还只是心灵上的阵痛,那么接下来的这些天的逃亡,就是痛苦每时每刻都在袭来,每一个战士掉队,都象是在他的心里插了一刀。
即便如此,连续多日下来,就是最强壮的人,也累得全身的骨头都快散架,身体疲惫,马儿也不堪负荷,行进速度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知不觉地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