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488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488/624

  “危局在前,就不要说这些事情了。”主持会议的辛评心中哀叹一时,然后无奈插嘴。“主公头疾发作,请我们议论,而大军在此也不可能再拖延……到底该怎么办,今日一定要议论出来,然后即刻发动……”言至于此,辛评不由正色。“到底是战是退?你们二人重要有个说法!”
  之前争执了半日的郭图和逢纪竟然一时沉默,各自无言。
  “你二人到底何意?!”辛评一阵气苦。“之前相争不下,现在又各自无言,还有你许子远,自己不愿意出力倒也罢了,还非说他人都是奸臣,让其余人根本无法开口……明公卧病在床,敌军说来就来,此时还闹纷争到底有什么意思?”
  “仲治兄可有什么决断?”逢纪对同为元从的辛评还是很尊重的。
  “是啊,那就听仲治兄的吧?”许攸拢手嗤笑道。“仲治兄虽然是不得兖州人心的颍川人,却总是本初半个元从,十余年前便与我等一起在本初身边忙过,这次出征更是将自己唯一亲弟与多半家眷留在了首当其冲的梁期,仅凭此事,想来也大概能算是这帐中第二个忠心的人物了……这样好了,足下说吧!足下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说了!”
  “我能说什么?”辛评长呼好几口气方才平复了下心情,然后肃容以对。“现在的局面你们还不懂吗?在这个地方打仗,稍有不慎,便要全军覆没,所以大家都想走,可是大家也都明白,总不能就这么一矢未发便弃三郡之地……天下人在看着呢!明公为什么病倒?还不是他心里也明白这些道理,而且万事系于他一身,别人能躲能争,他却不能躲,这才发了旧疾!”
  “这么说,仲治兄也是无法的了?”许攸沉默了片刻,然后继续戏谑反问。
  辛评一时气急,却又无法。
  “仲治也好,你们也罢,没有好法子也是正常。”就在此时,帐后忽然有人开口,却是袁绍在侍女的搀扶下,裹着头巾走了出来,引得满帐中人俱皆肃容起身。“但是诸位……尔等不管是如仲治、子远、元图等相从我十余载,还是如季珪、子羽等相逢数年而已,总算是君臣一场,总算是食我一份官禄,总不能在这种时候藏私吧?若有一二所得,还请诸位务必指教,绍必然感激!”
  说着,袁绍居然朝着诸多臣下拱手行礼,引得众人惊吓难名,纷纷还礼。
  然而,众人虽然看似礼节不缺,可等袁本初艰难坐定,并接过侍女送来的热敷麻布,以布遮面许久,却居然无人献策应声。
  只有一个郭图,依旧在那里说什么两难之困局。
  许攸在下方看的凄凉,终于是忍耐不住,扶刀起身:“本初,我有一策,或许可以一战,而且还能避开如此死地,兼顾撤退,但若是如之前一般被公孙文琪窥破,然后根本不上当,那我也无法……”
  “此时此刻,能有一可行计策就不错了。”袁绍抓下面上的热麻布,愤然掷在地上。“我难道指望在此地擒杀公孙文琪不成?临到艰难之时,才愈见人心……子远,我头疾难耐,不能配合于你,只能让元图、仲治、公则,以及全军上下全都听你号令,你尽管去做便是,不要管我!”
  众人面面相觑,却只能随许攸俯身称命。
  “回禀君候!”正月初七日,公孙珣引大军急行数日来到漳水右岸曲周城下,尚在望河发愣之时,却有哨骑纷至沓来,带来了一个稍有意外的消息。“我等随张益德将军奉命抢占曲周渡口,建立浮桥,可漳水畔却并无任何防备,而张将军一边搭建浮桥,一边以哨骑先行潜渡过河查看,却发觉浮桥左近沿河十里,各处也皆无埋伏,甚至无袁军一兵一卒……故让我我等汇报!”
  “袁本初如此决断?”公孙珣回过神来,只觉得匪夷所思。“便是象征性一战总要有的吧?当日就在此处对岸,数万黄巾军老弱俱在,被困在河畔,虽知必死,却也懂得背河反扑以示决心……他坐拥八万大军,真不怕被天下人笑?”
  “或许是出了什么意外。”旁边董昭稍一思索便给出了一个合理解释。“袁军之所有犹疑便在于袁绍本人,一面已经畏君侯如虎,一面却死要面子……但之前袁绍便一直有头疾的说法,听说之前梁期战后更重,此番在广宗城下也有细作回报提及他犯病一事,想来是一时病重,反而让其人麾下谋士们省了争辩,以保全其人为名干脆后撤了!”
  公孙珣这才缓缓颔首:“如此说来倒也有道理,但不管如何,事已至此,全军渡河向广宗进发便是!”
  言罢,其人兀自打马,连曲周城都不入,便要亲自引兵渡河。
  “君侯!”就在这时,娄圭忽然打马跟上,并出言喊住其人。“子衡与公子尚在身后,是要他们渡河还是暂且进入曲周城中安顿?”
  “跟上便是。”公孙珣头也不回。“袁绍若撤的慢,我军中多少还留有万余骑兵,正是追击得胜的好时机,让小子见识一下也无妨……再说了,既然到了军中,如何能避战于后?因为他是我儿子吗?!”
  娄圭当即颔首。
  就这样,全军纷纷渡河不提,而等到渡过漳水,却又迎面遇到了广宗城审正南派来的接应部队,原来正如之前所猜度的那般,袁绍果然是全军撤离了广宗城下,转而渡过清河,进入清河郡去了。
  而且,审正南虽然兵少,却稍作出击突袭了殿后的部队,抓获了些许活口,确认了一个让所有人松下一口气的情报——袁绍确实是头疾发作,难以理事,而且早在撤退前数日便如此了,袁军上下人尽皆知,至于此番撤退,军中上下也是有相应流言的。
  流言且不提,只以知道的情报而论,袁绍因为公孙珣的军事压力,头疾加重,让出军事指挥权的可能性总是变大了的,此番撤退也更加合情合理。
  而又过了两日,正月初九日,公孙珣亲自领前锋抵达广宗城下,见到了已经被审配接手的袁军大营,更是再无疑虑,心情也变好了不少……因为无论如何,袁绍这么一退,魏郡、安平,还有河间那里,多少都已入囊中了。
  不过,振奋之余,袁绍病重避战,撤的极为干净,这便少了一遭预想中的胜仗,着实有些出乎公孙珣的意料,也有些难以接受……因为按照他的计划,无论如何总是要再大胜一场,以摧垮对方人心的。
  故此,其人来不及等全军到达,便在城下袁氏弃用的营盘中借着审配的准备,立即召开了一场临时军议。
  “君侯,要不要去追?”仓促赶上这场军议的程普,身为此时军中主将,自然要率先出列确认全军动向。
  “渡河去追是必然的,关键是从缓还是从急。”出言的乃是此地半个主人审配,其人扬声而应,一如既往,对谁都不客气,但总是言之有物。“从缓,便可以等关羽将军击破东郡顿丘、卫国等数城,然后提军从清河另一侧北上,咱们奇正结合,便可以无所畏惧……但坏处是,彼时对方可能早已经做好了防御,甚至必然已经进入清河郡中各处城中,还是不免要攻城拔寨,渐渐费力;而从急,便是不顾一切,趁着对方骑兵少,行动注定缓慢的姿态,直接强渡清水,半路追上,野战强袭!这么做,好处是一旦得手,袁军必然丧胆,河北大局便可抵定!坏处是……”
  “坏处是一旦不能得手,反而会让河北局势有所反复,毕竟清水东面局势对咱们而言是一无所知,不免有些风险。”一直随行公孙珣的董昭随口接道。“正南,我们仓促而来,敌军也是忽然撤走,军中细作无用,清河那边我们确实没有什么情报,倒是你久任清河,此番又在广宗,不知道可有什么说法?”
  审配连连摇头:“公仁想多了,你以为人人像你那样处处留手吗?清河那里我实在是无力,只是昨日突袭对方尾军,跟到清水畔的时候,是能清楚看到对方应该是留有断后之兵,在河对岸挖堑壕、建营寨的……”
  “桥烧了吗?”公孙珣忽然想起一事。“我隐约记得以前来此平黄巾,广宗城东面清水上是有一座桥的……”
  “没有!”审配再度摇头。“清水不比漳水,河流太小,渡河方便,并不在乎一座桥……那么事已至此,他们何必露怯呢?”
  公孙珣微微颔首,仍是有些犹疑。
  “那就从速吧!”就在这时,临时搭建用来避寒的军帐外忽然有人出声,然后引得帐中之人俱皆肃容。“如此犹疑,岂不是跟袁绍一般患得患失了?君侯,凡战五分胜即可,这可是你当年说的,咱们如今局势,又何止五分……更遑论,此时确实还稍欠一场胜仗,以裂彼军军心。”
  说到最后,其人方才进入帐中,却是多年停在昌平的吕范吕子衡,长史既然第一次开口参与军事,帐中诸人便多不言语了,只是望向公孙珣请他来定夺而已。
  不过,许多人旋即复又注意到了跟在吕范身后进入大帐的那个十一二岁少年,后者年纪太小,进入帐中本欲行礼,此时却囿于气氛,只能束手立在角落中,茫然相候,而且很可能是骑着小马赶路,辛苦至极,此时两股战战,颇有不适。
  公孙珣同样注意到了自己亲儿子的到来和他的窘迫,却是不以为意,只是稍作思索,便朝吕范颔首:“诚如子衡所言,军事最忌犹豫,此时不必避战……传令全军,养兵一冬,用兵却只在此数日,明日便过河破寨!以成大功!”
  众人纷纷俯首称命。
  ……
  “仁皇帝讳定,字子归,武帝太子也。后汉光和三年秋末,生于中山……帝生时,有云气青色而圜如车盖当其上,终日,望气者以为至贵之证。年八岁,能属文。有逸才,遂博贯古今经传诸子百家之书。善骑射,好击剑,年十一,即负剑从征太祖于军中,时人奇之。”——《旧燕书》·卷三·太宗仁皇帝本纪
第十四章
伏盾终起盾
  “主公,大桥前方土垒已破,张将军与徐将军正驱骑兵火速进军,试图包抄敌军垒后大寨!”正月初十,上午时分,一骑翎羽飞驰而来,远远便高呼军情。
  “他们俩太着急了……算了……让高顺紧随过河。”伞盖下的公孙珣望着一目了然的河上情形却是微微蹙眉。“我在这里都看的清楚,敌营在彼,外有木栅,栅外有专防骑兵的大半人宽壕沟,须有步兵呼应才行。”
  “喏!”翎羽骑士未及下马便直接调转马头而去。
  “明公,清水狭窄,更兼初春水未涨起,搭建浮桥容易,不妨让人多建几座浮桥。”一旁荀攸忽然开口。
  “义公和正南去做!你们二人各领万军从左右两面五里外一起架桥,不要从此桥走,省的拥挤。”公孙珣立即颔首下令,对于荀攸总是冷不丁的提出一些很简单的却又很关键的建议,他已经习以为常,而且越来越敬服了。
  审配和韩当当即领命而去……他们也看到了桥上拥挤的场景和缓慢的进军速度。
  不过稍待之后,目送两名心腹下属各自分兵而去,公孙珣一边看着河东面营垒处已经爆发的战事,一边却在马上愈发没好气起来:“你们说,我怎么这么糊涂,竟然不从一开始便架设浮桥,以至于大军过河如此之慢?若是数桥并发,刚才直接便能骑步并出,直接冲入对方寨中,何至于像现在这样,骑兵零散过河,被人家乱箭射了回来……”
  “此事也属寻常。”田丰难得没有攻击自家这位明公,而是同样蹙额。“人之常理心,明明有一座完整的砖木硬桥在眼前,都只想着夺来便可,谁还想着再于初春寒水中辛苦架浮桥呢?”
  “君侯也不必太过自责。”一旁的吕范也放下手搭凉棚,转而笑言道。“我虽多年未履战事,可眼力还是有些的,刚才夺桥时彼方便殊无战心,只是据垒而抛洒箭矢,不敢肉搏,然后我方骑兵一旦突破土垒,他们便仓惶放弃河畔防线退入寨中;而此时守寨,也是类似情形,明明我军只有少数兵马渡河,他们却只是据寨放箭,不敢出寨接应……既如此,想来此寨也大概会一举而破吧?”
  如此自大之言,公孙珣伞盖周边的众军师、将领却皆不反驳,反而多捻须颔首……不过这一次,大家却不只是给这位实际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吕长史面子,更不是因为一旁有一个叫公孙定的小孩子在这里,需要给他爹留脸,而是局面确实如此。
  大家都是用惯了兵的人,如何看不出来敌军战意凋敝?
  说白了,就是之前梁期城下鼓起豪勇奋力一战反而大败后,袁军为之丧胆罢了……兵是溃逃回来的兵,军官也是死里逃生讨回来的军官,甚至还有被俘虏十一抽杀后又放回来的,这样的官兵,又有什么作战的勇气呢?
  他们又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来这里打仗也没人给他们分地……而且除此之外,袁军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是,他们成军普遍性太晚,缺乏阵营归属感和核心凝聚力,之所以跟着袁绍,只是因为更上头的人跟了袁绍而已,本身并没有从这个阵营身份中获取足够的正反馈。
  所以除非是乡人、家乡都在身后,需要保家卫乡,否则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些袁兵还会在哪一刻愿意拼命。
  实际上,不要说袁军了,就连整个袁绍阵营都有这么一股子强行拼凑,猝然聚集而起的感觉。
  兴起这么快,一旦真到了那个点,崩溃也会很快。
  而公孙珣之前的作为便在于此了,他要的只是在袁绍自以为是的顶点上推动一下,只要推动了,后续在关键门槛上时不时的加把力,便会顺理成章了,没必要追求过多的军事成果。
  事情也似乎反过来证明了这些,大概才大半个时辰左右,河对岸的激烈的战局便以一场华丽的突袭为节点,彻底告一段落……北侧,也就是左翼,先是一股铁甲骑兵忽然间下马,举着盾牌跳过壕沟,不顾生死突袭到一片木栅旁,做了些许动作后却又匆匆折返,然后居然驱动战马发力成功拖倒了一片木栅。随即,大股骑兵簇拥着一个张字大旗直接突入寨中,奋力砍杀,当即便引发了袁军的全营的失控。
  最后,也分不清是调度兵马去阻拦引发了崩溃,还是一开始就是全面溃退,反正,张字大旗入寨后,不过片刻,之前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的激烈战斗便到此为止了。
  当然,所谓‘激烈’、‘奋力’、‘不顾生死’云云,都只是今年还不满12岁的公孙定视角,后者梳着不伦不类却又方便打理的马尾发型,骑在一匹小马上面,正在紧张而又兴奋的看着人生中第一次亲眼见识到的万人级别大战。
  不过,相对于公孙定的视角,其父伞盖下的诸人却多有些意兴阑珊……因为他们看得更清楚,之所以拖了大半个时辰才攻破这个大寨,真不是对方战力如何或者战术如何,而是兵马从唯一一座桥上渡河渡的太慢,而徐荣、张飞二人又挤占了前期的道路,以至于涌过去足足七八千骑兵,然后面对对方大寨却并无太多办法,等到后来高顺、张南率领三千步兵渡河,其中有足足千余大盾长矛的甲士,直扑寨前,然后引发了营寨中袁军的防守疏漏,这才被张飞窥的破绽,一举得手。
  但不管如何了,胜利是确凿无疑的,隔河肉眼可见,无数守寨袁军军士纷纷弃寨而走,向被放开的更东面逃窜……仅看数量,便不下七八千之众。
  不过,此时徐荣和张飞领骑兵先渡的举动反而显出好处来了——实际上,被张飞抢先一步后,尚未进寨的徐荣干脆直接率领麾下骑兵转向东面去追杀逃敌了。
  “君侯,高顺、张南两位将军率步卒三千当面前冲,徐荣、张飞将军分领五千与三千骑左右包抄,敌众不堪一击,河东大寨已经易手!”果然,翎羽卫士须臾便来回报。“徐荣将军请你移驾渡河,稍作歇息,兼提振军心……”
  “狗屁!”公孙珣无语至极,不喜反怒。“他以为我看不到他私自引兵去追敌了吗?此时却拿我来作伐……”
  “君侯,些许小事不值一提,本就要过河的。”旁边吕范赶紧相劝道。“说到底,徐将军身为前线大将,总是有自专之权的,此时无外乎是清水太窄,咱们一目了然,这才显得是君侯亲自指挥,他是私自追索……但实际上从军法上而言,徐将军并无过错,至于军中焦躁、冒进的气氛,可以之后再论。而且只要谨慎一些,不出纰漏,冒进也会变成一往无前的……”
  公孙珣长呼了一口气,左思右想,倒也无话可说,随即下令中军渡河。
  就这样,在两岸三军欢呼声之中,部队让开道路,目送卫将军的伞盖与两千白马经由这座砖木结构、微微拱起的永久性大桥,来到只有百步外的清水对岸,并进驻刚刚夺取的敌方守桥大寨,只留下程普在后组织大军继续进发。
  “战果如何?”公孙珣甫一下马,便对此时唯一留在营寨中的高顺询问,就在刚刚,张飞也忍不住追逐逃兵而去了……后者不仅是战功,更是士兵的私人缴获。
  这种事情,如无军令,根本是无法阻拦的。
  “回禀君候,还好。”高顺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却一语中的。“标准万人军寨配置,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没有。”
  “军粮、军械、军资一应俱全?”公孙珣蹙眉追问。“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草料引火之物?”
  “不错。”高顺依旧面色如常。“已经查验过了,并无刻意引火之物,草料军粮数量也属寻常,但日常木制大营,本就要小心防火……”
  “君侯有何疑虑?”吕范终于听出了问题。“莫非是担忧有诈?”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488/624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