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4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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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大度。”公孙珣摇头不止。“咱们去年刚刚打过一仗,死伤过万,何必自欺欺人谈什么大度?之所以容忍你们,无外乎是事有缓急而已。”
  韩遂、马腾以下,俱皆干笑。
  “于地方而言,你们凉州那里,一来羌汉混居,乱象绵延百余年,想要重建,不免任重而道远;二来,凉州只要不侵扰关中,便无关大局。”公孙珣继续坐在那里言道。“而于人而言,凉州军虽然善战,但如你们这种废物,看似赳赳无前,其实所求者不过是割据一时,求个人安乐罢了,并无大志……不要说与袁绍相比,便是陶谦、刘表、刘焉都是远不如的,故此,只要你们老实,我自然可以放一放,先收拾河北,再来与你们讲道理……而你们也是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才敢去郿坞那边见我,还想着倚靠我来翻身坐稳对不对?”
  韩马等人愈发赔笑。
  公孙珣也是顿时失笑,然后旋即又收笑肃容:“话虽如此,可我为执政,总是要讲一个朝廷规矩的,而且我兵马强盛于你们,也曾堂而皇之胜过你们,总是可以对你们说些话吧?”
  韩遂依旧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其人立即拱手俯身:“愿听将军吩咐!”
  自马腾以下,也赶紧纷纷正色俯身听命。
  “其一,我不管你们如何,汉阳郡郡治冀城,以及冀城以东的通道要让出来,朝廷也会派新的凉州刺史入驻冀城。”
  “喏!”上来便要夺地盘,但韩遂等人还是咬牙应声。
  “其二,不许相互私斗,若有摩擦,先禀刺史,能坐下来不要上马……是非曲直,我心里自有判断。”
  “喏!”
  “其三,北面三郡以马寿成为首,要注意防备西部鲜卑南下,并州有求援兵,不许推辞;而西面三郡,以韩文约为首,要尽量维持西域通道,保障商旅。”公孙珣继续言道,而话至此处,却是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最后,不许有残民之事。据我所知,凉州百姓在你们治下还算安泰,当地百姓对你们都还比较尊重,这其实才是我真正能够容忍你们的缘故,否则,便是再艰难,难道有讨董艰难?我在河东和之前未央宫前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真要是违逆了我,那我也要如诛除董卓那般,隔着千里万里,取你们的首级,然后传示天下……诸位,我与董卓相交十余载,所以能留他老母和孙女,跟你们可没什么瓜葛!”
  韩遂喉结微动,依旧是第一个低头称喏。
  “既如此,我明日就上表天子,与你们两个杂号将军的称呼,便各自引兵回去吧。”公孙珣挥手道。“长安这里千头万绪,我实在是没心思招待你们,而你们也要早些回去后安定凉州秩序,抚慰凉州人心……告诉他们,大汉安定了百年,凉州乱了百年,如今大汉全乱,但我公孙珣取了关中,却也该轮到凉州稍微安定了。”
  韩遂等人俯首告辞,公孙珣便将名单收起,也没做多想。
  话说,卫将军府难得大开,自然是门庭若市,所以韩遂等人既走,门前义从便立即又引人至此,而这一拨人乃是三兄弟,分别唤做张范、张昭、张承,乃是河内修武名门,留侯张良之后。
  其中,张承乃是正经的卫将军属吏出身,算是公孙珣故吏……出身顶尖名门,又有这么一层关系,也难怪会这么早过来,同时也难怪义从将他们放到最前面。
  话说,另一个时空里,这哥仨曾经一度谋划过对付董卓,却又自己放弃了,然后一起逃到扬州,最后被袁术给逮住,到官渡之战后才回到中枢,并受到曹操重用。
  而此时,有这么一层关系,公孙珣自然是觉得水到渠成,于是当即起身相迎,一方面要让张承回归幕府,一方面却又主动跟张范直言,请对方留下来担任自己的奏曹曹掾。
  不过,张承的回归是一口而定,张范却婉拒了公孙珣的征辟。
  公孙珣惊讶之余却也恍然……一来,之前在河内他就知道张范这个人极度恬淡,很有道家出尘的感觉;二来,他也理解张范的心态,自己之前在未央宫的气势太足了,以这种聪明人而言,未免会有些担忧,其人或许是偏向自己的,但却不想在汉室与自己之间站队。
  放弃中枢职务,成为他公孙珣的直系掾属,不到万不得已,他这个留侯之后是不会这么做的……尤其是修武张氏还跟公孙珣有香火情,只要这位卫将军不是个分不清敌我的傻叉,那就不会为难他的。
  实际上,对此公孙珣果然无话可说。
  当然,有些失望却也难免。
  其实,对于能在长安招揽到的人才,公孙珣心里是有一杆秤的。
  如马腾韩遂那边送来的人物,尽管出身边郡,而且身上反贼的味道是怎么洗都洗不清的(真正名义招降他们的是董卓),但公孙珣反而乐见这些人加入自己的军队,并在日后于关东河北立功,因为他们政治上的毫无根基与部队中的毫无牵扯,其实反而算是某种极大的优点,可以让人放心使用。
  还有些人,不管出身、立场如何,只要保证基本的能力,那么如果他选择按照《求贤令》的方式自投名剌上门,公孙珣也一定会尽量保证从优安排对方……千金买马骨也好,服从性测试也罢,反正千百年来都是这个规矩。
  再有些人,只要找上门,公孙珣是没办法也没理由拒之门外的……比如曾经帮助过公孙珣的何进长史王谦,还有王谦背后的山阳王氏,这得报恩;还有蔡伯喈再上门,以公孙珣的角度来说,这就得捏着鼻子供起来了;类似的还有刘宽的门生、曾经河内的旧部,等等等等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这批人跟他牵连的人,居然心意飘忽,反而是那群西凉反贼个个诚惶诚恐……莫非只能示威,不能贪情吗?
  送出张范,留下张承,公孙珣心中不免有些想法,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一日来的人越多,类似的情况也越来越多,甚至,公孙珣极为看重的师叔华歆华子鱼(这厮是卢植师弟,也跟审配旧主陈球有关系)反而劝他不要太急,以安抚关中人心。
  至于所谓真正自投名剌,以‘应聘’姿态而来的‘贤才’,就更是一个都没见到了。
  当然,即便是心里明白,今日得到消息后上门的只是长安城内的人而已,而长安城内的人没几个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求出身,但公孙珣的心情却也依旧渐渐转向阴郁了。
  唯独当今之世,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你是不能在招揽人才上显得过于咄咄逼人的,想要示威都得旁敲侧击,否则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
  “君侯。”
  下午时分,天色西斜,戏忠、荀攸、钟繇带着自己的推荐名单赶到卫将军府邸时,却正见到公孙珣召见王谦之子,才十三岁正在戴孝的王粲……话说,直到此时公孙珣才知道,王谦迁都路上便已经病死,而其心中愈发抑郁之余,却也在犹豫如何安置王粲。
  要知道,这个小子和他的堂兄一起来拜会,二人年龄相仿,但他的堂兄王凯年纪轻轻便身长七尺,仪表堂堂,望之宛如束发青年;而王粲本人却身材矮小,相貌丑陋,而且身体羸弱,宛如一个没发育完全的十岁孩童,着实让人担忧。
  平心而论,如果王粲跟他族兄一个模样,公孙珣早就留在身边任用了,但如此模样,若是留在身边打磨,一旦得个病受个伤,然后一命呜呼,未免怕负了王谦当日的两次大恩。
  而就在公孙珣一时犹疑,周围钟繇、戏忠、荀攸等人也会意保持沉默的时候,忽然间,又有于夫罗自后院前来,匆忙奉上了一个锦囊。
  “这是什么?”公孙珣自然茫然。
  “蔡……蔡夫人所遗。”于夫罗赶紧作答。“不是我不知君侯在见客,实在是夫人吩咐。”
  周围人面面相觑,便是戏忠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多了个蔡夫人,而稍微知情的贾逵和一众义从又怎么可能多嘴呢?
  “她回去了吗?”公孙珣倒是不以为意,直接接过锦囊,在他看来,既然有昨夜一事,却也无须多想,只等过两日忙完后便即刻寻人提亲,正式将对方纳为夫人……十几年前以蔡伯喈之女为妾,未免可笑,但如今秉天下之权,也就无所谓了。
  天底下规矩虽多,却没几个是为真正上位者设计的。
  “一早君侯来前面视事,蔡夫人便已经回去了。”公孙珣主动问起,于夫罗语气不免顺当了很多。“她让我等不必告诉君侯,只是留下两个锦囊……一个便是这个,要交给君侯;另一个却是给属下等人,让我等此时拆开来,而拆开后才知道是要在此时给君侯奉上锦囊,并汇报一事。”
  “何事?”公孙珣刚要打开,陡然一怔,心中也有些惊疑起来。
  “蔡夫人留给我们那个锦囊中写的清楚,她让我们转告君侯。”于夫罗语气干涩艰难,俨然是有些畏惧。“她不是回家,而是一早便去河东了,准备去寻老夫人谋个差事……”
  “怎么一个个的都去河东?”公孙珣听说是去见自家母亲,不免尴尬失笑,只觉得蔡昭姬未免有些太过主动。然而,等其人拆开手中锦囊,微微一扫,却又整个人不好了。
  原来,锦囊之中,一张纸条而已,而纸条上不过区区数行娟细小字:
  自幼在邯郸,多闻大娘风采,常思以女子身效仿,以留名天下,慰藉百世。然囿于家族,多思无行,囿于乱世,多行无果。昨日之事,三分为父,三分为君,然终为己矣。今日往河东,不复返也,君若稍存心意,期亦不复寻也。
  公孙珣怔怔片刻,仔细思索,总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自己以为是美人投怀,却不料是美人挣脱束缚临行之前嫖了自己!
  “君侯?”众人眼见着公孙珣半晌不说话,而王粲兄弟还尴尬坐在那里,便出言提醒。
  “让……”公孙珣闻言开口,可说话说到一半,愣是卡在了那里,许久方才缓过来。“张承何在?”
  “君侯。”刚刚归入幕中的张承即刻起身应声。
  “让你兄长替我做个媒,”公孙珣抬起手中锦囊,茫然而言。“告诉蔡伯喈,他女儿昨日在我这里,既为我夫人,终不会负她。”
  和座中其他人一样,张承怔了许久方才醒悟,然后赶紧点头。
  “还有。”公孙珣等了片刻,复又扭头指着戴着孝布、身材矮小丑陋的王粲对贾逵言道。“王长史与我多年故旧,如今他去世,其子年少而孤,我不能不亲自抚养……但我此处并无家眷,不好处置,你带人回一趟河东,亲自送他去见家母,顺便问一问蔡夫人有没有赶到河东……明白了吗?”
  贾逵心知肚明,当即应声,却也不以为意。
  安排完两件事情,似乎有所补偿,却又似乎无所谓,公孙珣怅然若失,却又忽然起身:“天下事,不去主动作为,只能坐而失机……志才、公达、元常,你三人将要推介的名单留下,我自会观察……但不妨先召集朝中公卿做些准备,你三人去布置,明日我要在城外渭水畔大宴群臣!”
  一众幕属,自然纷纷应答,然后各自告辞去做。
  而公孙珣手持锦囊,坐回座位,却又依旧怅然若失。
  ……
  “孝庄仁宣诚宪恭懿至德纯徽翊天启圣文皇后,太祖亲母也,太祖少失怙,乃贩缯抚之……凡经商,二十载安利号流通天下;凡著书,固百万言,文史小说诗歌皆涉;凡为民事,安抚二辽,以成塞外繁华。世称奇早于太祖奋发。”——《旧燕书》·孝庄文皇后本纪
第三章
一棹每随潮上下
  七月流火,顾名思义,进入七月就是初秋,然后天气就会转冷。这种传统的时节描述,可能随着这些年天气渐渐转冷的情况下有些脱节,但最起码在中原王朝最根基的黄河流域还是很有指导意义的。
  换言之,七月的渭水,暑气已经算是消散,但繁忙的秋收和显得有些偏冷的深秋却并未到来,此时正是一年中最适合接触大自然的日子。
  当然了,可能秋收后的重阳节和春耕后的阳春三月,这句话未必就很准确。
  但是回到此时此刻的三辅地区,具体而言,如果再考虑到之前董卓乱政一年来的残暴杀戮,考虑到河南士民迁移过程中的苦难,再算上连番军事作战下对民间转移的压力,还有之前公孙珣在未央宫前展示的那种强横姿态……那么中枢朝廷的官吏们也好,三辅本地和刚刚迁移来的河南老百姓也好,甚至投降的董卓部队和公孙珣带来的幽并部队,似乎都需要一场恰当的、具有仪式感的活动,来寻求安全感。
  便是宰了董卓,吞了三辅,压服了中枢的卫将军公孙珣,难道就不需要稍微缓和一下气氛,以安抚关中人心吗?
  故此,这场原本被定为‘明日’开始的宴会,随着准备活动不停扩大、参与人员原来越多,从而一拖再拖,以至于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到了最后,居然是在七月下旬方才成功举行,而且举办的规模也从一次针对中枢重臣的独立宴会变成了牵扯极多的三日大宴。
  据说,可能是考虑到这个宴会背后的政治含义,就连先行率部队离开的马腾韩遂等人,也一度想匆匆解散部队回来参与,却被公孙珣给撵回去了而已。
  三日宴会。
  第一日上午是卫将军出面,先举行了带有仪式性的祭祀,外加召见三辅本地三老、名士,与其说是宴会,倒不如说是政治作态,虽然必须却无太多可言。
  而从当日下午开始到第二日晚间为止,活动就变得格外丰富了。
  其中,有引起长安百姓扶老携幼围观的蹴鞠表演,有大量名士参与的辩经经筵,有河东盐池、铁官招募民壮的集会,有贵族官宦年轻子弟自发参与的踏青……也就是相亲了……当然,最主要的肯定是开放式活动下各种大小规模的自发性政治连结,从中枢重臣往下,很多军中功臣、还有台署吏员,还有很多三辅本地的世族人物,纷纷各自组队,借着宴会或者种种活动的名义半公开的交流表态。
  唯独值得一提的是,据说刚刚跟卫将军结了亲,本该最适合这种场合的天下名士、右中郎将蔡伯喈,却始终没有露面。而相对应的反倒是卫将军本人,还有杨彪、王允、黄琬、皇甫嵩、朱儁这些真正的大人物,以及卫将军带来的那些幕府骨干、军队核心,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没有摆架子,几乎是整日都在渭水与基层同乐。
  但不管如何了,总而言之,这一场活动,无论是从与民同乐的角度来说也好,还是从安抚中下层官吏人心的角度来说也罢,效果都还是很好的。
  而到了第三日上午,公孙珣更是以主人的名义,邀请朝中、军中、地方的重臣与骨干人员在长安城北渭桥南畔的一个小坡地上围起帛障,举行了正式宴会。
  自刚刚从河东赶来的大司马刘虞以下,朝中三公九卿及其府掾属吏;外加尚书台、御史台、黄门监全员;以及在董卓死后,以公卿大臣子弟充当,然后实际上作为最核心禁卫的郎署成员;还有目前在三辅暂驻的军中核心将领以及卫将军幕属;再算上京兆尹本郡的郡县长吏,以及虽然没有出仕,但在本地有着巨大声望的韦端、赵歧等名士……换言之,整个关三辅内部真正有能量的人,能来的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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