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33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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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种心思复杂的争端就无关大局了,公孙珣也好,何进也好,都不担心事情会没有个结果——因为阅兵之后,天子的身体便已经肉眼可见的渐渐不行了。
  公孙珣甚至可以确定,这位天子应该是平日享乐过度,得了公孙大娘口中某种严重的所谓慢性疾病,是以一种人尽皆知的方式慢慢的而又无可动摇的往死亡线上滑动着。
  此时,公孙珣想的很清楚,稳坐河内,拿到冀州牧,直接滚蛋,然后一朝事变,便要席卷河北,进而进取天下!
  甚至,如果来得及,直接在明年事发时抢先引大军入洛,诛宦平乱,左覆关西,右定中原,鞭挞天下,也未尝不可!
  然而,平地一声惊雷,就在公孙珣有些跃跃欲试到按捺不住之时,忽然间,哨骑无数自西面而来,凉州叛军号称十万,全军继续打着诛宦的旗号,出凉州,入三辅,直逼长安。
  天下再度震动,洛中也一时惶恐!几乎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个洛阳将有兵事,两宫将流血的谣言!
  另一边,在孟津的公孙珣也有些茫然……他万万没想到,当日自己搪塞许攸的言论,居然成真了!平心而论,他知道后来的很多事情,甚至还有明年某些事情的细节,却真不知道这一年的冬天,西凉叛军居然会全军出凉州攻击关中!
  可笑他之前还暗笑袁绍支持自己搞什么冀州牧,现在来看,某种意义上而言,他公孙珣跟袁本初简直是半斤对八两!分明是一对自以为是的可笑之辈!
  接下来,朝廷哪里还会讨论冀州牧啊?!
  “事成矣!”
  北宫中,天子西园寝宫之外,冬日风寒,拢着手的张让寻到了上军校尉蹇硕,然后一字一顿。“让大将军、袁本初、公孙文琪、盖元固这些人统统引兵去长安抵抗西凉叛军,则天子身后事便由上军校尉你来处置了!届时,上军校尉可以不负天子的重托,而我们这些老奴也能在你的羽翼下苟活下来了。”
  说完,张让这位北宫阉宦之首,朝着蹇硕这个昔日的小黄门恭恭敬敬,俯身而拜。
  无端由的,喘着粗气的蹇硕忽然想起了昔日在河东时,公孙珣留在船上的那壶酒……他几乎忘记了其中滋味。
  ……
  “勋既与袁绍、刘虞相结为谋,上军校尉蹇硕忧之,适逢凉州叛军十万往袭三辅,关中大乱,硕乃与诸中常侍为谋,劝灵帝徙勋为京兆尹。勋被下诏,急,因求见帝,黄门监以天子病,不得见。复又黄门持诏呵叱曰:‘京兆尹扞诏邪!’至于再三,乃受拜。将走,勋望天而叹:‘卫将军诚不欺我,今日知阳球事矣!’”——《典略》·燕裴松之注
第九章
节使三河募年少
  皇权这东西是很玄妙的。
  它是一种基于体制所凝聚的人心,有效随时可以掀起腥风血雨,无效时也就是那回事,而且转换的过程极为微妙与迅速。
  仅仅是数月前,天子病情不显的时候,虽然天下人都恨不得让这位天子滚蛋,可真正的聪明人还是知道,王芬的废立之举绝对是瞎扯淡,成功概率也是极低!
  但很快,随着天子病情显露出来,虽然其人还没死,但人心却立即发生了动摇。而且随着大将军对天子的挑战,或者说是抢班夺权成功,大家立即就对北宫还活着、还很清醒的天子没了感觉,反而都觉的如释重负起来,甚至不少人都跟着摩拳擦掌起来……
  然而,当十万凉州叛军从凉州那个角落里涌出来,试图夺取西都长安之时,一切又重新微妙了起来……懦弱之辈对凉州叛军的畏惧,忠贞之士对长安失陷后果的担忧,却反而给了那位病床上的天子赋予了新的政治活力。
  一个在位二十多年的正统天子,以保卫司隶的旗号可以做出任何政治决断,而不容任何人拒绝!
  因为那是长安,那是关中,那是汉王朝的命根子!
  长安距离洛阳六百里,潼关距离洛阳四百里。
  但实际上这个数字不能够准确描述二者的真正距离,因为关中平原,也就是渭河平原是一马平川的,是一体的。从军事角度来说,一旦叛军占据了关中,那么从潼关到洛阳这区区四百里距离就显得毫无意义了。因为叛军届时将握有雄关,占有形胜之地,而洛阳却无险可守。
  故此,这个政治责任除了一个快死的正统天子,没人担得起来,何进也不行……多年未曾杀猪的他养尊处优多年,听说早已经渐渐发胖,哪里有这个力气?
  而相对应的,张让朝蹇硕献出的这个计策堪称一针见血。
  第一个走的人是盖勋,他被任命为京兆尹,也就是长安所在郡的郡守,去西面抵御叛军。
  没办法,张让等一群老内侍清醒的很,他们心里清楚,天子终究身体不行了,这时候不是露脸吸引仇恨的时机,于是便撺掇了年轻的蹇硕,让其以保护皇次子刘协为借口,真正出面来做这件事情。
  而对于蹇硕本人而言,盖勋才是从情感上最直接的政治对手,因为这个凉州人在跟他争夺天子的宠信。
  盖勋接到旨意,宛如晴天霹雳一般……他倒不是怕了凉州叛军,也不是不愿意去阻止叛军,实际上他对凉州叛军知根知底,也乐意为之效劳。但是时间太敏感了,真正让他这个凉州忠贞之士难以接受的是,在最后时刻,这位天子到底还是选择了阉宦蹇硕作为身后事的保障者,而非他盖元固。
  试想,如果没有天子的点头,尚书台怎么可能会老老实实按照程序拟旨?
  盖勋没有接旨,也没有当场拒绝,他只是试图前往西园去面见天子,却居然不能入内,反而是传旨的小黄门跟着他来到西园前,当众要求让他速速接诏……而盖元固终究不是公孙珣,于是乎,正如多年前在殿前磕头不止的阳球一样,他也最终不能不奉召!
  就这样,军务紧急,新任京兆尹盖勋失魂落魄接过圣旨当日,便匆忙往长安而去。临行前,其人一言不发,只是仰天一叹,便打马而去,这使得闻讯相送之人倍感萧索。
  谁都知道,阉宦借着抵抗西凉叛军的政治正确重新启用了皇权这柄利刃,牛刀小试,大获成功!
  接下来的目标不是公孙珣和袁绍,而是大将军何进——原因很简单,公孙珣也好、袁绍也好,此时之所以能够有底气在这里或明或暗的与天子叫板,说到底还是有大将军这块招牌来替他们遮风挡雨,大将军的存在使得汉室皇权的部分合法性转移到了北宫之外。
  而天子在病榻上仔细听蹇硕说明了其人的方案后,几乎是立即就做出了选择……因为他实在是担心自己的幼子刘协!
  刘协今年不到十岁,聪明可爱,与他的兄长刘辩关系也很好,倒不必担心手足相残。但是身为同床之人,天子却太清楚自己的皇后、皇长子刘辩的母亲、何大将军的妹妹何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了!如果不能有所安排,那刘协十之八九要被何皇后给弄死,恰如她当年轻易弄死刘协的生母王美人一般。
  之前让抚养刘协长大的董太后侄子董重出任骠骑大将军,让蹇硕组建西园八校尉,当然是为了抑制大将军何进,但为什么要抑制他,还不是为了能让刘协妥善存身?
  人之将死,或者说如此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将死,能让他牵肠挂肚的也就是自己的两个儿子了。
  废长立幼可能只是冲动与某种备用方案,二子俱全才是根本愿望。
  正是基于这种心理,天子思索不久便唤来黄门侍郎,然后当众下诏,让大将军引兵往关中拒西凉叛军。
  天子的圣意光明正大,无可辩驳,而诏书不急不缓,经过黄门监转到尚书台,尚书台复核后正式拟旨,再由黄门监接手,准备第二日一早就正式持节传达给大将军。
  其实,旨意尚未正式拟成,早已经对尚书台有所控制的何进便得知了消息,然后一筹莫展……因为他无法拒绝这个旨意!
  身为统帅天下兵马的大将军,怎么可能去拒绝保卫长安这种旨意?
  真要是那么干了,他这个大将军的合法性怕是立即要丢掉一半,可洛中如此局势,鬼知道天子能撑到什么时候,这时候走不是把之前的一切拱手让给蹇硕吗?
  “如之奈何啊?”
  惶急之下,何大将军连夜召集幕中、麾下智谋之士,共论此事。
  这个时候的何进,手下的智谋之士太多了,有名有姓的大概有这些:
  长史王谦(二世三公);主簿陈琳;司马许凉(阅兵发起人);从事中郎王允;令吏边让(杨俊之师);大将军府掾——蒯越、王匡、吴匡、伍孚。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从何进府中转任到洛中各处,以及直接被他提拔举用的人:
  如虎贲中郎将孔融;羽林中郎将桓典(昔日的骢马御史);北军中侯刘表、鲍信;谏议大夫种绍;御史中丞董扶(跟刘焉说益州有天子气的那位)……
  而等到阅兵结束,各地入洛兵马与西园大部分禁军正式投靠了大将军后,这个名单里还要加上袁绍、曹操、刘备、张杨、张辽等等等等一堆人。
  除此之外,公孙珣的族弟公孙越、刘焉的长子刘范、董卓的弟弟董旻,也都全在此列,他们代表着何进权力结构中很重要的一环。
  至于放在各处不能轻易脱离值守的,那就更多了,什么洛阳八关的守将,什么尚书台的尚书,什么外地的牧守,数都数不清。
  当然了,这么多人,肯定不可能都去跟何进当面开会,何进的核心决策层只能是自己的直属大将军府属吏,还有那些被他安置在洛中各处党羽的佼佼者,至于新来的西园禁军和地方武装,除了一个袁本初外,其余人从曹操以下都只能搬个小板凳坐在外堂,等着听里面的决策!
  没错,曹孟德被人排挤了!
  但是谁让他身份尴尬呢?外戚和士人们正在磨刀霍霍对付阉宦,你曹孟德虽说一出道就有一封投名状交上,但事关生死,谁又能信得过你呢?
  或许袁本初这个发小信得过你,或许公孙珣这个战友信得过你,可其他人呢?大将军呢?
  于是曹孟德只能以两千石禁军校尉的身份,尴尬坐在外堂,一边跟一群千石武官喝酒,一边准备就内堂前排人士的决策发表一下意见……所谓闻而笑、闻而怒、闻而喜、闻而叹,却不能直接参与进去。
  和他一样的,还有刘备、张杨、张辽等人,以及大将军府的下层武人属吏,什么王匡、吴匡、伍孚,甚至还有袁绍等人带来的跟班,诸如吴臣等辈。
  当然了,跟曹操相比,这波人连闻而笑都做不到的,他们没那个资格去笑里面的人。
  洛阳夜色深沉,大将军府中聚集了太多人,而且将来还会有更多。这些人中,有龙有虎,有蛇有虫,有人忠心耿耿想要扶住汉室,有人狼心狗肺一心图谋个人前途,有人互相勾结所图甚大,有人闭口不言独善其身……却唯独没有几个真正忠心于大将军何进的!
  “如之奈何啊?”辽东特产的红色蜜蜡烛火之下,有些大腹便便的何进再度恳切发问道。
  众人依旧不言。
  “大将军此时万万不可离开洛阳!”出言的乃是袁绍袁本初,或者说,之前众人沉默就都是在等这位四世三公,洛中公族子弟之首外加党人领袖的开口。“若是身在长安,身后洛阳有变,如何能相机应对?真要是北宫有变,张让控制北宫、赵忠控制南宫、蹇硕控制西园,届时此地中人一时俱都身死族灭之事也未必可知!”
  何进一手摸着肚子一边长叹一声:“本初,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但身为大将军,若不能受诏戍卫长安陵寝,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将来又凭什么来辅佐天子呢?而且,咱们说一句题外之话,如今叛军十万气势汹汹,怕是须臾间便要到达关中平原了……叛军从凉州来,多是骑兵长矛,到了平原之上,若是不能挡下来,真打下了长安,再来洛阳,你我之辈岂不是照样身死族灭?”
  “那大将军不妨应诏出兵便是。”一直没吭声的主簿陈琳突然生硬开口。“去长安,洛阳让与他人处置!”
  不过,随着最上首的王谦回头看了其人一眼,陈琳陈孔璋马上失笑赔罪:“不对,我是被绕糊涂了……诚如大将军所言,眼前局势确实难办,诏书不接失人心,而西征却又万万不可。”
  “那便只有一条路了。”边让忽然插嘴道。“奉诏而不行,拖延时间。”
  “但若如此。”对面的刘范蹙眉询问道。“关中怎么办?关中万万不能有失的……只是拖时间而不行,却不对关中有所应对,那天下人又怎么看呢?”
  “可以遣一位大将之材代大将军出征嘛!”袁绍忽然提议道。“找一位位阶足够的宿将,持节出关西,为诸将之首,替大将军行关西事!”
  众人一时沉吟。
  “大将军,诸位。”就在此时,角落中的一人小心翼翼的起身来到堂中俯身下拜,却正是董卓之弟董旻。“我兄自从昔日随张车骑征西回身后,一直在扶风坐镇,将兵两万,以对西凉,若能让他为帅,想来也算是知己知彼……他很早便有言,若叛军来袭,愿意为大将军分忧。”
  “董仲颖有此意吗?”不等何进言语,袁绍当即便笑问道,董卓曾任过他叔父的门下掾,所以倒不显得失礼。
  “正是。”董旻小心翼翼。
  “董仲颖久在西凉,堪称宿将。”边让蹙眉插嘴道。“但他的两万兵如何能抵挡此番十万西凉叛军?”
  “是啊,还是要增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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