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2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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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国中佐车吏王冉,君侯还记得此人吗?”李明并未直接作答,而是反过来问了一句。
  “自然记得。”公孙珣失笑道。“王冉王启明嘛,当日便是你二人辛苦守着满是荒草的郡寺,我第一次进去直接栽了一跤……也因为此事对你二人印象深刻,他年长一些,你年轻一些,对不对?听董公仁说,当日他也投了黄巾?”
  “难得君侯记性如此之好。”
  “我倒是不想如此记性好。”公孙珣再度嗤笑一声。“他在何处啊?”
  “死了。”李明微微叹道。“就是刚刚,我和王冉一起随人公将军作战,我有些胆怯,故意落在后面避战,他却因为向来感念人公将军的知遇之恩,所以冲锋在前,于是被君侯的白马骑兵一刀砍了脑袋……说起来也是他自寻死路,君候的白马义从别人不知道他难道不清楚?总之,王君确实死了,我当时正在逃窜,回头一眼,看的清清楚楚。”
  “如此说倒是怪我了?”公孙珣不由负手再笑。“居然对故人刀兵相见。”
  “君侯不该有如此念头!”李明忽然面色一肃。“两军交战,你死我活,胜败之后,身死族灭本就是咎由自取,将军可有怀仁之心,却不可自责之念!至于启明兄之死……乃在于我……是我当日误判形势,力劝他随我一起投奔人公将军,以至于与君侯这般人物沙场相对,然后今日又是我临阵退缩,不能与之同死!”
  “你的劝谏,我确切的收到了。”公孙珣当即颔首。“一定会谨记在心。”
  “那就好!既如此,明愿君侯早日宰执天下,主政四海,如此,将来像我和启明兄这类人,便不会再落到类似下场了!”言罢,李明一丝不苟,俯身大拜行礼。
  等他抬起头来,看到公孙珣昂然受了他一礼,不辞不让,便长呼了一口气,然后也整理了一下头上的黄巾,便同样兀自往北走了。
  漳水朦胧,有感于对方的劝谏,公孙珣不再故意避让,然而他扶刀立在坡上面北许久,却终究再无故人前来相辞。
  待到中午时分,阳光直射,秋风荡荡,自坡上往下看去,从身前到漳水数里的地方都一目了然,公孙珣亲眼所见,河畔处终于是平静了下来。
  换言之,自二月间到此,席卷了大半个天下的黄巾之乱到此为止。
  “君侯!”又稍微驻足了一会,褚燕忽然也亲自来报。“南面烟尘四起,好像是皇甫将军亲自引步卒来了。”
  公孙珣不以为然,稍微点了点头,便转过身来一边向南迎去一边从容吩咐道:“传令下去,务必在皇甫公到来前将战场打扫完毕,降卒收拢齐全。并告诉……告诉护军司马公孙越,说我曾有故人死在漳河畔,既然来此,让他私下替我稍作礼仪,临河做些许祭祀。”
  众人自然不敢怠慢,而关羽甚至直接请礼,说是要去陪护军司马一同祭祀……自然也无话可说。
  然而,公孙珣走下小坡,翻身上马,却又忽然怔住。
  身边诸将不解其意,也只好停下来。
  “我有私语说与子伯听。”公孙珣随即言道。
  众将不敢怠慢,纷纷老老实实往后退去,而随着一群义从隔开一片空地,唯一一个外人傅南容更是被挤到了上百步远,娄圭这才忍不住正色请言:“君侯请讲。”
  “不用试探皇甫嵩了。”公孙珣面色古怪,似笑非笑。“他必然不会反的,而且你我之试探此时毫无意义。”
  “这是为何?”娄子伯左右看了一眼,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黄巾匆匆不到一年,张角以邪道巫术拉拢人心,可浊河、清河、漳河犹自有这么多人因为各种缘故为他与黄巾赴死……汉室煊赫多少年?你觉得会有多少人甘心为它赴死?这个道理,别人不知道,最善把握形势的皇甫义真不知道吗?”
  娄圭抿嘴半晌不言,却又忍不住摇头:“如此说来,汉室倒是要巍然不倒了?”
  “非也!”心知将来事情发展的公孙珣连连摇头,然后直接勒马往等的焦急的傅燮处而去。“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绝对没多长时日了……愿为黄巾死者不也是半日就死光了吗?且暂观愿为汉室赴死者纷纷而死吧……我估计也就是往后两三年吧!”
  娄子伯思索片刻,咬牙跟上,而韩当和白马骑士们也纷纷再度启程。
  五百白马义从身后,兵戈深处,秋风正吹皱一条大河。
  诗曰: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
  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
  咦!
  河畔连绵相辞去,今日方知我是我。
  ……
  “秋,九月,太祖与张角弟宝战于下曲阳,大破之。同月,皇甫嵩临广宗,逢角死,与张角弟梁战于广宗,亦大破之。适太祖复将下曲阳兵至,梁愈恐,乃潜夜勒兵,驰赴钜鹿泽。二将立发兵,以步卒破城,行骑兵断梁于漳河,战至晡时,各大破之。斩梁。角先已病死,剖棺戮尸,传首京师。广宗累获首三万级,赴河死者五万许人。天下乃平。”——《典略》·燕·裴松之注
第十卷
第一章
丰年好大雪
  十月,洛阳。
  刚刚入冬,便已经天寒地冻,雪花飞舞。
  此时,光禄大夫公孙珣正在后宅无聊的与一只花猫对峙。
  此番还师入洛,可能是考虑到公孙珣这边已经大半年没有接触女人,生怕他又纳了什么妾,所以后宅中就将本是洛阳出身的冯芷送了过来,以照料他生活。
  然而,冯芷来到洛阳后一发不可收拾,每日间都要带着公孙珣勉强才三岁的次子公孙平走亲访友……今日往亲父冯芳处去,明日往舅舅曹陵处去,后日眼见着大将军何进后宅处送来礼物,她居然也带着儿子和礼物亲自去拜访。
  至于今日,则是曹氏族亲中要祭祀死去的曹节,她居然也带着孩子去了。
  怎么说呢?公孙珣心里是有些不耐烦的,但念在对方多年小心侍奉,而且确实离家这么长时间,隔断讯息良久,再加上这些往来以人情角度来看也终究无可厚非,倒也不好阻拦。
  只不过,他本人是万万不可能去跟冯芷那边的亲戚再摆出好脸来打交道的,也就只能在家读书逗猫了。
  然而,今日上午去隔壁见抱病在家的刘宽,刘宽听说他最近一直在读《太平经》,问了几句后大感兴趣,便索要了过去……老头这把年纪,酗酒酗了几十年,如今又病怏怏的,公孙珣哪里会不答应?他立即便将带在身侧的一整套《太平经》给送了过去,但也因此无聊到连书也不读,只是在家欺负冯芷带来的这只瘦花猫了。
  然而,花猫终究不是它主人,欺负起来也没这么多乐趣,公孙珣很快也就恹恹起来,直到门外忽然响起了吕范的声音:
  “文琪,大将军邀你过府一叙。”
  公孙珣心知戏肉将至,精神当即为之一振……毕竟,此时何进相邀,十之八九是要透露封赏内容的,而自己如果想要趁机有所调整,考虑到大将军本身的政治能量,这大概是最后也是唯一的调整渠道了。
  而走出门来,迎着雪花,果然几个跟着公孙珣来到洛阳的私属幕僚,从吕范到魏越,从娄圭到戏忠,从王修到枣祗,也已经纷纷来到院中相候。
  没办法,众人心里多少都能明白,自家主公此去大概便能确定此番战后封赏与去处了。能不在意吗?
  至于说其他身上有秩的心腹下属……很抱歉,按照汉室几乎完美的政治运行体制,那些带兵之人,如今一分为二,一半驻扎在黄河北面的河内野王县,一半停留在洛阳西北的平阴。
  而公孙珣本人更是一过黄河就自动被收缴了印信、节杖,以及所有兵权,并出任了光禄大夫。
  多说一句,朱儁那边也是一样,如今他的部队一半在南阳宛城,一半在洛阳东南的緱氏,朱公伟本人也是一入关就卸了兵权,出任太中大夫。
  只有一个皇甫嵩,依然保有兵权,却是要负责清扫冀州残余盗匪的缘故。而即便如此,他手下七万部队也被调回了一大半,有的原地解散,有的回戍洛阳,只给他留了两万兵马……听说,便是其心腹阎忠都垂头丧气的孤身返回西凉老家了。
  两汉四百年,谁不知道兵权的重要性?哪里会有什么制度上的空子给野心家钻营呢?
  实际上,一直到董卓董仲颖之前,后汉历史上还真没有任何一个将军试图在战后保有兵权呢……而那个时候的董卓之所以敢赌一把出来抗命,也是因为当时灵帝已经病入膏肓,而大将军何进这个正经的皇权代言人又有了明确说法。
  甚至于公孙珣此番再度入洛,为防引人瞩目,都将五百私兵一分三,先只带三百义从过河,又只带一百人入城。
  当然了,无论如何,朝廷如此安排倒也不算苛待功臣,光禄大夫也好、太中大夫也好,都是协调实职之前最为清贵的职务,当年杨赐因为天灾罢免三公就是光禄大夫,桥玄在洛中闲居时也挂着这个职务……完全可以说,换成太平年月,就凭公孙珣身上这个光禄大夫的清贵之职,辽西公孙氏都该大开中门烧香祭祖的,因为家门从此就要再上一个层次了。
  可话说回来,打了大半年仗才又来到洛阳的公孙珣,又怎么会在意什么清贵不清贵呢?
  “都一起去吧!”毕竟要升官加爵了嘛,公孙珣也是不由喜笑颜开。“听说大将军府上人才济济,都一起去见识一下吧!”
  几名私臣当即跃跃欲试。
  不管是谁,不管各自想法有什么不同,总是想第一时间知道自家主公前途所在的。
  雪花飘飘,车马仪仗畅通无阻,沿途所见,洛阳城内明显有些萧条,但这跟刚刚落下的初雪其实并没有太大关系。
  或者说,公孙珣几日前就注意到了洛阳的萧条。
  想想也是,持续了大半年的战乱,双方动员兵力累计数十万计,中原、河北两大汉室腹心之地都受到了严重摧残和打击,经济往来断绝,政治、文化流通也不得不跟着停滞,再加上连昔日作为经济底气存在的洛阳府库如今都为之一空,这首都自然也就冷清下来了。
  此情此景,对比着三、四月份黄巾刚刚起事,公孙珣受命入朝时所见的畸形繁华,倒是格外让人唏嘘。
  总而言之,随着黄巾平定,虽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所有人都在感慨这天下总算重新安定了下来,但不可逆转的巨大战争创伤却已经就此留在了大汉帝国的腹心之地中……很显然,它是需要时间来恢复与修养的。
  当然了,这个问题光禄大夫公孙珣只是浅尝辙止,稍一思索下去就忍不住在车内连连摇头了。毕竟,他辛辛苦苦为大汉出生入死了大半年,也对得起天地良心了,此时自然要适当的放松一下,去想想个人前途之类的事情……至于这种深邃而又可笑的东西,不想也罢!
  随着主人的心思飘忽,车马仪仗不多久便来到了如今已经成为洛阳政治核心之一的大将军府前。
  而现任大将军何进,无论是其人本来就礼贤下士,还是念在昔日私交,又或是纯粹尊重公孙珣的战功与位阶……反正是理所当然的引着大将军府的全部属吏,亲自出现在了府门前相候。
  二人相见,更是全都没有摆臭架子,相互寒暄了几句,便各自安生下来,反倒是两人的随员在门前一时折腾了起来。
  这也难怪!
  要知道,大将军府作为后汉一朝公认的传统政治中心,其中幕僚自然个个都是世族名士、权门子弟:
  如孔融孔文举,他当日干出了夺走名剌那种破事,被迫随王允出走,却被公孙珣一封书信反劝何进取了这厮为大将军门下掾,双方各取所需,冰释前嫌,同时互抬身价,堪称皆大欢喜;
  又如陈琳,字孔璋,素来通达《易经》,乃是广陵名士,据说写的一手好文章,绝不逊色于孔文举;
  还有一人,唤做王谦,此人家门极高——祖父是太尉,亲爹是司空,俨然和汝南周氏一般是从二世三公奔着三世三公的那种顶级出身,如今为何进的长史,也是此间属吏中地位颇高之人。
  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王谦有个儿子唤做王粲,如今年方八岁,便称洛中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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