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2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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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敢问曹都尉,你到底有何准备?”公孙越认真询问道。
  曹操看了眼浑不在意,依旧往南看个不停的公孙珣,也是不免有些丧气,便赶紧言道:“不瞒将军与诸位同僚,我昔日在顿丘为令时,有一个得力下属,姓乐,名进,字文谦……”
  公孙珣终于微微回头看了这厮一眼。
  而被这么一看,曹孟德也终于再度昂扬起来:“文谦其人颇有胆识,且勇烈过人。他家中本是东郡阳平人,后来迁到顿丘西边的卫国,又被我看中举为顿丘县中属吏,故此,其人在整个东郡北部都颇有名望。如今,我们大军即将往东郡而去,我当时便想起了他,也专门遣人与他联络……他也回信说,若是大军将至顿丘,他可以领着自家族人乡党提前入城以为内应!而依我看来,若是用计得当,或许可以先以文谦为内应拿下顿丘,然后再让他做伪装去诈取卫国!”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却多是惊喜莫名,然后赞同不已。
  公孙珣也是连连点头:“此事绝对可行,那乐进乐文谦,光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个能成事的。”
  曹操终于大喜:“既如此,不妨加快行军,速速往顿丘而去,以免黄巾贼有所发觉,增加援兵。”
  公孙珣复又摇头:“此事不急。”
  曹孟德不由一滞:“军情如火,如何不急?”
  “不瞒孟德兄。”公孙珣闻言也是叹了口气,然后以手指向眼前大河言道。“我今日观大河奔腾如龙,却是忽然想起一人来……你们知道是谁吗?”
  虽然上官问了出来,然而何止曹孟德,其余诸人几乎全都懵在那里。
  “你们说,”公孙珣见状愈发感叹,甚至有些不平。“诸位今日能够临河而叹,是不是该谢谢人家王景王仲通啊?”
  曹操无语至极,其余众人也面面相觑……不是大家不知道王景王仲通是谁,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大家多晓得此人是谁,这才会觉得无语!现在正行军,马上要打仗了,你身为一军主将,不想着如何筹画用计,反而在这里凭吊古人?!
  那么王景王仲通到底是谁呢?
  答案是,此人出生于平壤,乃是东汉初期的庐江太守。不过,此人名扬后世数百年既不是因为他的出身也不是因为他的仕途,乃是因为他是有汉一朝最伟大的水利工程专家……没有之一。
  很多人大概会疑惑,为什么普遍性以山川地理为天然边界的汉代郡国,到了东郡和平原国会弄的乱七八糟……这两个大郡国居然全都全都是被黄河一分为二(东郡仔细说来其实是被一分为三),根本说不清楚是河南还是河北。
  实际上,在东汉初年的时候,这两个郡还真都是标准的河南地域,而且北面边界也全都是以黄河为天然界线的。
  但是,那个时候的黄河经常泛滥,而且和汴河相互侵扰,弄的沿途三州数郡百姓苦不堪言,而王景便是被汉明帝派出来修黄河的。在王景的治理下,黄河下游全面疏通改道,并建立起了一座坚固的黄河大坝,东郡和平原国被黄河从腹中穿过的奇怪地理状态便是那个时候被王景给人为塑造而成的。
  而在河道和大坝重新整修以后,东郡和平原一跃成为天下著名的富庶之地且不说,关键是从那以后,整个汉朝,黄河就没出过乱子!
  当然了,公孙珣还是小瞧了人家王景的……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王景整修的这个黄河河道良好运行了近八百年!八百年间黄河都没有因为河道的问题产生大乱子,连决口都很少!这个成绩,简直要羞煞不知道多少后来人!
  “王仲通……”曹操停了半晌,也只能勉力附和。“王仲通确实遗泽世人百余年,不愧是一代名吏。”
  公孙珣连连摇头:“何止是一代名吏?我当日曾在邯郸修过一座小小的霞堤,深知水利的辛苦和好处,故此常常引以为傲,甚为自得。可今日来到东郡,见到王仲通的黄河大堤,这才知道自己的成就堪称微末……孟德兄,我辈建功立业,却也要分清好歹,如攻城略地,便是成就再高,又怎么能比得上人家王仲通的功业十分之一二呢?”
  曹操颇为无语,若非是与眼前人认识许久,他几乎会以为对方是个善妒小人,只因为自己提出了破城妙计便在这里故意出言敲打自己。
  “那文……那将军以为该如何呢?”曹操无奈问询道。“要不要等打下顿丘后给王仲通立个碑?你我一起写篇文章?”
  “不用。”公孙珣当即挥手言道。“百年大堤比什么碑文都要久存……我意明日暂停行军,然后在河中献上牺牲,祭祀王仲通!”
  曹孟德是真的无语了……一瞬间,他真的有些怀疑眼前之人是在刻意打压自己!
  明明告诉对方了,自己在顿丘安排了内应,可对方居然要突然停下行军,祭祀什么本朝名吏?!
  就算是你嗓门起的高,说的也有道理,可现在在打仗好不好?数千骑兵,连着河中船只、民夫,估计得有上万人,就因为你一时兴起,全部停下来一整天?
  祭祀?!之前出兵时就闹出幺蛾子来,砍了人家脑袋,杀了人家马……现在又有去河中祭祀?!
  然而,曹操终究是曹操,他固然也有疑惑,并一度愤懑,可终究是想起眼前之人那些传闻中的战例,以及二人的私交,所以勉强保持了姿态。
  不过,在场其他大部分人,恐怕还真就以为公孙珣是在专门敲打曹操,不让后者轻易建功呢!实际上,夏侯惇都已经瞪大双眼盯住公孙珣了!只不过,随侍在此的张飞也盯住了他,让这位十几岁便杀人的夏侯元让不敢有所反应而已。
  话到此处,公孙珣看都不看其余人面色,而是径直回身上马,然后一边前行一边发号施令……细细听来,居然全都是为河中祭祀做准备:
  比如,今晚要在一处河面宽阔,水流平缓之地扎营;
  再如,河中船队要取出不少军械分发下来,以腾出船只;
  还有,这些船只须用铁索连环,拴在一起,以搭建成数个稳固平台,方便他这位五官中郎将明日入河中行祷。
  种种措施不一而足,根本不像是开玩笑!
  军中议论纷纷,但之前出行时的那位千石司马的人头还历历在目,也根本无人敢向公孙珣建言。
  唯一有这个资格,也不怕节杖的曹孟德,偏偏此时又有些敏感,不好轻易去谏的。
  于是乎,一时间这些荒唐的命令居然就被传达并执行下去了。
  黄河南岸,白马城北面的黄河南大堤上,来到此处观察敌情的黄巾军小帅眼看着河北岸的汉军大队车辚辚马萧萧,船队、骑军俱都齐整,浩浩荡荡往东而去……半是忧虑不止,半是松了一口气。
  忧虑的是,汉军军势极为壮观,沿河而下速度又快,一看便知道是官军精锐,此番东去,那东郡河北岸的数城怕是要陷入苦战了;而松一口气的理由更是实在,大河隔绝,汉军既然选择沿着北岸进军,去打北岸诸城,那自己这里多少能够安稳一些。
  说白了,从起事以来,东郡黄巾基本上是望风披靡,便是有些城池有所抵抗也顶不住黄巾军用绝对数量优势一拥而下,根本就没有打几场真正的硬仗。而此刻朝廷精锐尽出,三河五校之名,他们也是久仰的,故此难免忐忑不已。更别说,白马城位于防区内部,此时城中也不过是区区一两千人马!
  “往濮阳派出快马!”这忐忑不安的小帅眼看着汉军大队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这才放下心来,转而从大堤上走下来,然后又赶紧吩咐了下去。“告诉卜帅,跟前日燕县那里报的一样,汉军军势浩大,军容齐整,沿着北岸直奔顿丘而去,请他老人家速速决断!”
  下面人得到命令,自然不敢多言,便匆忙动员起数骑往东面濮阳而去。至于濮阳那边得到了情报,渠帅卜已一边匆忙往河北张角处请大股援兵,一边却又尽职尽责,继续敦促东郡北部数城集中精锐去支援顿丘……这些也自然不用多说。
  回到汉军那里,这一日隔河过了白马,因为主帅发什么神经要在第二日去河中祭奠先贤,故此下午时分,天色极早的时候,大军便寻了一处水流平缓之地,依河扎营了。
  然后,果然就如公孙珣吩咐的那般,河中民夫不辞辛劳,又是腾出船只,又是铁索连环的,晚饭前忙个不停,晚饭后依旧忙个不停!军中众人议论不止,但天色一黑,公孙越便领着一些铁甲军士四处巡查,逼得营中各处纷纷闭嘴早睡。
  面对如此情形,确认了公孙珣不是虚张声势的曹操枯坐在自己的军帐之中,简直百思不得其解。更兼夏侯惇在旁愤然难平,也是让他心烦意乱,有所动摇!而等到了夜中,偏偏乐进突然又遣人连夜送来急信,说是顿丘处黄巾贼援兵不断,而且还都是精锐青壮,怕是汉军再不到,他那里就难下手了。
  这么一封信的到来,终于是让心里乱嘀咕的曹操忍耐不住了,他即刻不顾天色已晚,居然就闯入到了公孙珣大帐中!
  “孟德兄不在自己帐中休息,来我这里做什么?”公孙珣早已经脱了盔甲,此时正在帐中研习他的《太平经》,见到来人后,这位五官中郎将既不是很惊讶,也不是早有准备,只能说是一脸的无所谓。
  “文琪。”披挂齐整的曹操难得正色劝谏。“军情如火,能不能等战后再祭祀王仲通?”
  “有什么说法吗?”公孙珣依旧一脸的不以为意,甚至都没有请对方坐下来。
  “乐文谦刚刚遣人来送信,说是顿丘连番有黄巾贼精锐援军入城,他怕是要力不能及!”
  “这是自然。”公孙珣合起手中《太平经》叹气道。“我军浩荡出河内,前日过朝歌时,燕县的黄巾贼便应该有所知了……然后贼人快马送信去濮阳,濮阳又赶紧让河北诸城去支援顿丘,算算时间,昨日便应该有卫国等地的贼人援军匆忙赶到了。”
  “既如此。”曹操赶紧言道。“为何还要迁延,何不急速进军攻击顿丘?”
  “急速进军便能打赢吗?”公孙珣坐在几案之后失笑反问。“便是急速进军顿丘,也要后日才能开战吧?彼时顿丘会有多少黄巾贼援军赶到?”
  曹操一时语塞,但旋即摇头:“总比慢慢赶过去围城僵持好吧?我军骑兵居多,不善于攻城,而贼人河南河北连绵二十余城,互成照应,得出奇策才行……文琪,我那个属吏确实勇烈过人,或许能成!”
  “我也信得过你口中那位乐文谦。”公孙珣再度缓缓笑道。“可是如此局面,便是能成,又会又多少损伤呢?我军六七千人,带上民夫诈称万人……贼人占据二十余城,何止数万?若下一城便要损伤数百,便不如不胜!再说了,我之前临行时盟誓,说军中来源复杂,不成体系,难道是假的吗?万一初战不利,岂不是要大伤士气?”
  曹操仰头若有所思,却忽然眯起眼睛问道:“既如此,文琪想打哪里呢?”
  公孙珣笑而不语。
  “文琪,盟誓那日,你唬我杀了监军桓典的坐骑,借此立威,我只假装不知……”
  “孟德兄,太小气了吧?”公孙珣终于无奈起身而笑。“桓氏祖籍在沛国,与你算乡党,又怎么会因为你杀了他的坐骑而迁怒于你呢?”
  说着公孙珣却又躬身从几案旁取了一个杯子来,便负手拿着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曹操眼见着对方径直出帐,不由紧张不已。
  “既然孟德兄嫌我耽误时间,那我只好连夜匆匆祭奠一番王仲通了。”公孙珣一边负手往外走一边头也不回言道。“你莫非以为我白日所言俱是虚妄吗?我对王仲通确实是遥隔百年而心存感念!”
  曹操见状叹了一口气,也是匆忙追了出去。
  二人借着满天繁星和营中灯火来到黄河坝下,先是取了一坛酒,又上了铁索连环的船队……彼处此时依然在挑灯捆缚铁索,忙碌不止呢。
  没有三牲,也没有祭文,更没有人头奉上,只是一杯薄酒被公孙珣撒入河中,以示祭享。随即,一袭单衣的公孙珣便又拿着那个杯子昂然往回而去。
  而这个时候,扔下酒坛的曹操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了!
  河中船队,尤其是那些下午和傍晚早早歇下军械的那些大船,此时依然还在忙碌不止……可公孙珣明明已经不需要他们连接成河中方阵平台,用来举行仪式了!
  “这是要做浮桥吗?”在踏回黄河北岸的那一瞬间,曹孟德心中一个激灵,彻底反应了过来!“你要明日一早突然过河去打白马?!”
  “何须明日?”走在前面的公孙珣大笑而应声道。“孟德兄,你说明日我们领着那些未曾上过战阵的‘北军精锐’们直接去白马城中休驻,他们会是怎样一份表情?还敢不敢对我面服心不服呢?!”
  曹操跟在对方身后,半是语塞,半是焦急询问:“连夜出兵,又只遣你腹心过去,那你想让谁去?审正南吗?”
  他这番话,其实是已经对公孙珣的操作彻底服气了,然后想让夏侯惇或者干脆他自己去蹭一蹭这场夜袭而已。
  公孙珣在前面连连摇头:“既然是打白马,自然是要关云长了!”
  话音落时,身材矮小的曹操终于跟着对方爬上了北岸黄河大堤,却猛然见到堤岸上包括公孙珣的白马义从在内,足有七八百骑兵列队齐整……灯火下,为首二人,一个鹰目细髯,赫然是公孙珣的主骑,他的乡人心腹韩当韩义公;另一个人却是面红长髯,不正是那个河东九尺巨汉,关羽关云长吗?
  “春日夜间稍凉。”关羽目不斜视,看都不看曹操一眼,只是对着公孙珣昂然行礼道。“君侯还请回帐中安心歇息,明日直接引兵去白马便是!”
  公孙珣闻言失笑不已,又亮出手中的空杯道:“酒水已祭王仲通,正想还有一番豪气借与云长的,却忘了云长本也不缺这几分豪气……且去,且去,明日白马城中你我再见好了!”
  关羽拱手不答,直接便与韩当领着这些早早选入靠近堤岸侧营的幽州精锐骑兵还有三百白马义从,轻装下堤上浮桥去了……夜风飒飒,关云长威武不凡,幽州精锐军容威武,直看的曹孟德精驰神遥,心动难已,居然立在堤上半日不愿动弹!
  ……
  “黄巾起,珣拜五官中郎将,操为骑都尉,并出河内,征东郡。至魏郡,军中欲过黄河袭白马,晚间浮桥初成,忽风浪骤起,浮桥跌宕难行,军中或言张角行妖法,一时惶恐。操乃整衣甲,备三牲以祭河伯,三牲入水,风犹不止。珣复单衣至前,以杯酒夜祭王仲通,酒入河中,风停浪止。众皆大喜,军中亦安。遂以关羽、韩当引骑兵八百,夜渡浮桥,趋白马,一鼓而下。”——《汉末英雄志》·王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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