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2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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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酒酣耳热之际,本就是最适合兴起音律或者舞蹈的时间。
  而这里先多说一句,蔡邕之所以仓惶逃窜到公孙珣这里,就是因为他在酒席中不合时宜的摆谱!
  话说,这厮被赦免以后,五原郡太守赵延设宴给他送行,中途‘以舞属之’,而蔡伯喈却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不要说拿把琴长歌一曲了,就连起身陪对方扭两下,说几句酒场上的话都不愿意做,居然就翻了个白眼,假装没看到对方!
  赵延是赵忠的亲弟弟,当然知道对方是看不起自己,再加上一贯骄横,于是立即就破口大骂,弄的两人当场不欢而散!
  但是,一时摆架子是很爽了,后果却很严重。那赵延毕竟是正经两千石,外加权阉之弟,所以一回去就立即公开上书,说蔡邕在朔方这里被监管的时候,常常心存怨望,诽谤朝廷!
  另一边,估摸着暗地里也会写信给自己哥哥赵忠,请他对方给自己出气!
  蔡伯喈当然也不是傻子,回去以后睡了一夜,酒一醒,就知道自己又闯大祸了……当日他们叔侄二人一个位列九卿,一个是议郎,却也因为得罪了人而被弄到全家流放,如今二人都已经是白丁,回到洛阳又如何能对付的了那些人?
  而回家呢,怕是也要连累家族。
  所以,蔡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按照公孙珣昔日送行时所言的讯息,先遣人偷偷联络了雁门的别部司马程普,请求护卫,然后便带着自己家人瞒过赵延的耳目,从五原一路逃到了邯郸!用他的话说,从今往后,便要泛舟江湖,不问世事了!
  当然了,蔡伯喈在赵延那里摆谱不给面子,到了此处却是要给河北士人们面子的,便是不想给河北士人面子,那也要给公孙珣与魏松一些面子的。
  于是乎,他当即喊来自己仆人,将自己的爱琴取来两件,一个自奏,另一个却是让吕布抚着为他做应和。
  这下子,堂中气氛立即变得快活起来……听懂的人自然是一脸陶醉,听不懂的却比听懂的更加沉醉于其中,估计回去吹的时候也比那些懂行的吹得更带劲。
  而果然,等到一曲奏罢,堂中更是欢声一片,不知道多少人连声恭维蔡邕不及。
  然而,且不说公孙珣之前便大概是堂中唯一心不在焉之人了,此时他更是趁着场面热闹向收起琴盒的吕布偷偷招手,邀在身边,细细询问起来。而彬彬有礼,尽显文雅风气的吕布也是早有准备,二人当即便在席间寒暄问候了起来。
  原来,当日与公孙珣定下三年之约后,吕布便继续留在太原本地活动,以求出身。然而,那些太原本地官吏哪个又真把这些边郡移民放在眼里,无外乎是看他家中有些财货实力,想趁机薅羊毛罢了!
  于是乎,结果自然不必多言,近一年的功夫,这吕布非但职务始终没有个结果,反倒是家中经济因为他的活动变得日渐萎缩起来。得亏这时候他按照婚约结了婚,得了老婆魏氏陪嫁的大批嫁妆,这才勉强缓过劲来。
  但经此一事,这个五原边郡出身的小子也看明白了一些事情,便绝了在太原出任吏员的心思。
  而等到了第二年春天,刚刚结婚的吕布重新鼓起了志气,更兼他得知自己昔日两个伴当,成廉、魏越居然都已经成了曲军侯、屯长之流,比自己白丁一个强上无数,便第一次动了去寻公孙珣,然后在战场上博个出身的心思……实际上,当朝廷北伐鲜卑一事传出后,他也确实咬牙去了,只是到了雁门平城以后才陡然发现,公孙珣已经离开彼处去了高柳塞,本地管事的也变成了使匈奴中郎将臧旻。而臧旻因为缺少汉军,此时也恰好在征兵。
  一不做二不休,可能还有不想为成廉、魏越之后的意思吧,也有可能是觉得臧旻一个两千石比公孙珣一个比千石的军司马更强……这些公孙珣没问,吕布也没说……反正后者是拿了自己老婆嫁妆,制备了一些兵器、马匹,又招揽了一些同乡子弟,然后就投了这位臧旻臧将军。
  后来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臧旻那路兵马固然有孙坚和吕布这两只老虎,然而两夫之勇在一场上来就崩盘的大溃败中又有何用?上万兵马,七八千都是匈奴人,随着匈奴单于被射落马下,全军立即变成了檀石槐口中之食!
  吕布也几乎是孤身仓惶随着大部队逃回了雁门!
  而和孙坚不同,由于他吕奉先既不是谁谁谁的嫡系,也没在阵中立下什么像样功劳,那臧旻自然是连面都没露,就抬手把他打发了。
  正所谓祸不单行……家中最后一份值钱资产(魏氏的嫁妆)赔光了且不说,吕布的亲父也因为日渐衰落的家势和战败后的谣言而一病不起,等吕布回到家中以后不久便一命呜呼了。
  亲父去世,自然是要守孝的,所以接下来即便公孙珣重新回到了雁门,吕布也只能窝在家中,一边习武,一边试着拾起少年时的琴艺了。而等到公孙珣入洛为郎,这位可怜孩子干脆就是失掉了公孙珣的音讯,直到蔡邕全家被贬,路过太原郡,生活才重新起了些许波澜。
  “当日我在家闲居,”吕布苦笑言道。“实在是没了君侯音讯,还屡屡受当地吏员、大户的欺压,这时太原王氏忽然派人上门招揽我做剑客……为了生计,我便狠下心来去应募。而到了地方才知道,乃是恩师被贬,路过太原要往五原而去,太原王氏担心朝中会有恩师对头派刺客,又听闻我武艺出众,恰好还是五原人,便要我去沿途护卫。”
  “原来如此。”公孙珣面露恍然。“那奉先便是彼时认下的师生吗?我记得当日我曾跟你说过蔡公之名,应该在路上便说了我姓名吧?”
  吕布缓缓摇头:“不瞒君候,恩师当日嫌我琴艺不佳,便是提及了君侯的姓名,他也并未收我……”
  公孙珣闻言不由失笑:“当日蔡公对我有些气闷,怕是听你说了我的名字后反而心存不满,这才故意给你脸色……说来,倒是我连累了你!”
  “便是如此,如今也是受了君侯的恩泽,才得以最终拜在老师门下。”吕布闻言也是认真答道。
  “此话怎讲?”公孙珣也是一时好奇。
  “君侯知道我是怎么与恩师重逢的吗?”吕布轻笑言道。“乃是最近恩师被程司马所救,要遣人送他来邯郸,但军中不好遣人出界,而成廉恰好想起往事,提前写信于我,这才难得重逢。而恩师也是刚刚在路上又听我说了一遍三年之约一事,这才收了我为记名弟子。”
  “也是奉先琴艺出色,让蔡公动心了。”公孙珣心中暗骂成廉多管闲事,面上却是依旧随意,只是忽然放下了手中酒杯而已。“奉先……”
  吕布闻言也赶紧放下杯子,并正身肃容一礼:“君侯!”
  “三年之约,乃是你我当日亲口所言。”公孙珣正色言道。“故我也不虚言与你,你既然来这冀州寻我,那我公孙珣必然会有一个出身给你,只是我不知道奉先的志向到底在哪里……”
  吕布闻言大喜,立即就在席间起身大礼相拜:“君侯在上,三年经历,布也算是历尽坎坷,哪里不晓得人事艰难?君侯愿意收留,布已经感激不尽了,至于职司,无拘大小,还请君侯尽管分派!”
  “那……”
  “文琪、奉先,你二人在干什么呢?”就在这时,拘束日久,此时早已经放浪形骸的蔡邕忽然放声呼喊,却是打断了二人的交流。“为何还拜起来了……且不说此事,文琪觉得魏公之前所言如何啊?”
  “魏公之前说了什么?”公孙珣莫名其妙之余也是憋了一口气在肚子里。
  “你说你……”
  “呃,君侯。”魏松闻言倒是笑呵呵的起身拱手言道。“我们……”
  “魏公且坐。”当着这么多河北名士的面子,公孙珣自然要做个好人。“酒宴之中,大家正该无拘无束,随意说来便可。”
  “哦。”魏松重新坐下后,便微笑言道。“我们刚才与蔡公论及邯郸公学之事,众人一意请他留在此处为公学祭酒,可蔡公却言自己是受过髡刑之人,不堪为祭酒,只愿入藏书楼做一楼长……”
  “蔡公这是什么道理?”公孙珣闻言也是失笑。“明明可以效仿孔子为万世师表,为何却只愿效仿先贤老子,藏身于守藏室呢?莫非在朔方待长了,居然弃儒从道了?”
  “文琪莫要胡说!”蔡邕一边笑靥如花,一边连连摆手。“我哪里能比两位圣贤啊?只是浪迹江湖之人,实在是不想再做这些争先比后之事了。”
  “非是争先比后,也不是在下非要厚此薄彼,”魏松确定了公孙珣的态度后,也是干脆起身言道。“而是论及才学,蔡公在我们这些人之中,宛如鹤立于鸡群,虎啸于群兽……蔡公你若不做这个为首之人,又有谁敢做呢?”
  “魏公此言甚是,”一名今日刚来邯郸的名士,便是牵招的老师安平国人乐隐了,此时更是扶着腰中之剑长身而起……这作风,怪不得是教出来牵招之人。“蔡公若不来此地,我乐隐大约是不服他人的,可既然蔡公刚才已经直言要留在此处了,若是他不做这个祭酒,我乐隐大约也是不服的!”
  席间一时寂静,众人皆是看向了坐在首位的蔡伯喈。
  蔡邕一声苦笑,便也只好捻须而起:“诸位的好意我蔡邕心领了,但是……”
  “蔡公!”就在这时,大约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的公孙珣端坐不动,一边低头斟酒,一边忽然扬声言道。“我知道你心存顾忌,然则此间但有我在,又有谁能奈你何呢?还请你不要负了自己的满腹经书与此间诸位的一片美意,安心留在此处,以祭酒之名教书育人便是!”
  说着,公孙珣却是面向对方,双手捧杯,昂然而起。
  魏松与乐隐见状,也是赶紧各自斟酒,旋即,满座之人俱皆捧杯起身,便是在公孙珣眼角余光中的吕布,也是如此举止。
  蔡邕一时有些慌乱,目光转过公孙珣略带戏谑的眼神后更是不敢再多言,便径直捧起杯来,满口饮下,算是应许了此事。
  一片欢腾之中,公孙珣嘴角轻翘着坐了回去……话说,他哪里不晓得,蔡伯喈这个官迷,便是到了如此境地,也是忘不了那种众星捧月感觉的。此番推辞,更是装模作样!不然,刚才专门喊自己干什么,还不是要征求自己同意?
  一念至此,公孙珣复有扭头看向了身旁之人:“奉先久等了。”
  “君侯客气了!”吕布赶紧推辞。“恩师此番才是正事,我等再久也无妨的!”
  “那便再等三日好了。”公孙珣依旧嘴角轻翘言道。“三日后,奉先自然会知道自己的去处!”
  吕布不由微微低头。
  ……
  “蔡邕自徙及归,将就还路,恶于五原太守赵延。延者,中常侍赵忠弟也,素贵骄,乃密告邕怨于囚放,谤讪朝廷。内宠恶之。邕虑卒不免,闻太祖在邯郸为令,遂亡命江海,远迹来投。既至,逢太祖立邯郸公校,乃拜之为祭酒。河北士人闻之,多崇其名望学识,奔而往。邕与众士白日教学辩论,晚间唱和宴饮,凡数日,即相乐无忧。太祖见而戏之:‘闻公在此处,每日念洛中旧宅,思昔者位阶,则黯然垂涕,尽言左右宛洛之盛,有此言否?’邕勃然作色:‘孰人谬言如斯乎?此间乐,不思洛也!’太祖复戏曰:‘人之无情如斯乎?’邕无言相对,左右皆笑。”——《世说新语》·言语篇
第二十四章
一意起高楼(下)
  三日后的上午,刘焉第二次来到了邯郸。
  这一次,他做了万全的准备,先是提前一天到达了城南魏氏庄园中,在那里和公孙珣的委托人魏松长谈了许久,然后今日一早才全副仪仗,威风凛凛的进入了邯郸城。
  不得不说,这位冀州刺史的到来似乎也让原本就很热闹的邯郸变的锦上添花起来。
  毕竟,这年头天子几乎没有出巡这种说法,而地方长吏又非故不得轻易离开驻地,所以即便是像邯郸这种大城,最多最多也就是迎来一州刺史了。
  当然了,相较于邯郸城内的百姓而言,更吃惊的人反而是刘焉和他的州中随员们。
  “文琪,”公学门前,刘焉刚一下车,便忍不住指着那高耸的藏书楼认真询问道。“区区数月,我就不问你这是如何平地起高楼的了?你只告诉我,此处真如传言那般藏有十万卷书?”
  “方伯说笑了,”带着一群人来迎接对方的公孙珣行礼后会意的笑了一下。“不过是万卷书,一式十份而已。”
  “哦……”刘焉面露恍然。“如此,也算是大手笔了,便是万卷书,这天下又哪里能轻易凑得齐呢?而且,虽然版印之说之前便有耳闻,但一次十万卷,也足以震慑世人了!”
  “万事万物都是这般,”公孙珣不以为意道。“第一次总是让人难以置信,习惯了也就那个样子了。”
  刘焉微微捻须颔首,却又四下打量,吓得不少本地豪强大户纷纷低头装作不见:“听说这天下闻名的蔡伯喈也在此处,我久仰其大名,却始终未得缘一见……”
  “蔡公确实在此处,且任了公学祭酒,方伯若是有意,随时可以去见一见。不过……”
  “不过何事?”
  “不过这两日事情繁杂,”公孙珣轻笑道。“需要劳烦方伯的地方很多,蔡公身为祭酒怕也要沐浴熏香,为明日的祭祀做准备,若是要深谈,就得晚一些再说了。”
  “这倒无妨。”刘焉自然不以为意……祭酒一词本就源于祭祀时持酒主祭之长者,大汉的太学祭酒博士也是这个意思,而祭祀嘛,这年头本就是很神圣的重头戏,天子都要保持尊重的,那蔡伯喈沐浴熏香不见客什么的也可以理解。
  而且再说了,刘焉此行诸事繁杂,恐怕要在赵国待上一段时日,倒也不在乎这一点时间……实际上,参与邯郸公学明日的什么‘开学典礼’,本就是他此行目的之一。甚至今日他就要按照约定,来为公孙珣在公学中做一件事情的。
  就这样,刘焉带着州中诸人与来迎之人挨个寒暄,即便是面对昔日让他去送小妾的一群赵国豪族也是毫不在意,端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大约浪费了半刻钟,才在公孙珣的相邀下直接往公学门内而去。
  不过,踏入门内,甫一饶过满是布告的影壁以后,这位冀州刺史便登时愣在当场。
  原来,公学门内便是一处宽敞至极的院落,院落中用白灰划出了大量的横竖长线,分出了一堆方格,而每一格内都有一个草蒲团、一个小几案……当然,还有一个装束不一、年龄不定的学子,或是满头大汗阅卷不止,或是面色轻松挥笔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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