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17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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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了,公孙珣更不知道的事情是,他那位老娘满脑子其实都是二把刀的历史知识,这高句丽在历史上还真就是从明临答夫死后迅速衰落以至于被灭国,只是后来人家高句丽人又趁着中原数百年板荡分裂,成功复国然后又再度坐大了而已……那个自家老娘口中的什么‘三征高句丽’的高句丽,虽然与眼前的高句丽同文同种,却又不是一个传承了。
  “此事大概莫须有吧?”公孙珣虽然有些尴尬,却终究是在黑夜中拿捏住了姿态,并转而问了一个问题。“不过,除了防守上的计策以外,我倒是还有些别的事情请教子伯。”
  “少君请说。”娄圭倒也干脆。
  “你说,如果我真的握有足够的应对之策,我是说如果,”公孙珣坐在马扎遥遥指着东南方的敌营笑问道。“那我是该一并将应对之策摆出来,还是该一件件的摆出来呢?是该一开始就亮出来呢,还是该等到前线最终不支的时候亮出来呢?哪一种才能最有效的打击高句丽人的士气?”
  “这就要看少君究竟意欲何为了?”娄圭不由捻须失笑。“其实,若真有多种应对之策,一并摆出和一件件摆出无外乎是胜负与杀伤的区别罢了……前者,能让战局迅速决出胜负,后者则会更有效杀伤敌军。”
  公孙珣微微颔首。
  “至于早晚嘛,”娄子伯继续笑道。“若是少君只是想迅速解决当面之敌,解眼前之困,那自然是应该尽快摆出应对之策来;而若是想让敌军士气溃散,一发不可收拾,却应该晚一些再亮出来才对。”
  “我懂了。”公孙珣再度颔首。“子伯的分析很中肯。”
  “那想来少君应该有所决断了?”
  “我哪里来的决断?”公孙珣不由失笑。“说的好像我出去跟叔治慰问了一圈伤员后,就真的有了足够的应对之策一样。”
  “少君真没有吗?”娄圭不由无语。
  “子伯真没有替我想出来一些额外应对之策吗?”公孙珣反而反问了起来。
  “我是真没想到。”娄圭倒也坦诚。
  “那我也是真没有。”公孙珣摇头失笑道。“可是我却有了四千援兵!”
  娄圭登时目瞪口呆,却又兴奋不已:“竟然如此?!前日才发信于子衡,让他去请援兵,为何今日就能到?”
  “非是子衡所请,”公孙珣失笑坦诚言道。“乃是审正南数日前替我从玄菟太守剧腾那里要来的,前几日集结起来花了不少时间,而今日下午就到了辽河岔口大营,我是刚才在下面才接到的消息……他们原本要明日赶来,而我却准备让他们在子衡那边再等一等。”
  “等的好!”娄子伯不由兴奋言道。“四千援兵,足以逆转局势。若是明临答夫早知道我军不是八千人,而是一万两千人在此,说不定都不敢来打!而若是我军能多耗几日,再将援兵亮出,怕是敌军要瞬间崩溃……怪不得少君问我是该尽快还是该晚一些,是该一次放出还是要分批放出,居然是有足足四千援兵吗?”
  公孙珣心中一动,倒是既没否认也没承认。
  另一边,娄子伯得了准信,当即心中一片块垒放下,然后转身就走。
  但是刚走到一半,他却又忽然回头:
  “少君,我有一计,或可让这四千兵既能逐渐增加,又能突然一并出现,你可要听一听?!”
  公孙珣不由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端起了早已经冰凉的陶碗再度轻啜了一口。
  ……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孙子兵法·计篇》
第二十九章
失控
  天色大亮时,汉军营寨前再度多出了一道木栅……不过与之前的相比,这道木栅显得残破了不少,很显然,这是汉军连夜依靠着营墙草草修补而成的残次品。
  “汉军也不过尔尔了,今日上午辛苦畀留你领着骑兵拔掉这道栅栏,然后我们不用休整,到了中午我就让全军蚁附登营!”高句丽大军中,明临答夫对着身旁的桓那部族长于畀留如此笑言了几句,这才翻身上马,威风凛凛的出现在了阵前正中的位置。
  不过,面色阴沉的于畀留只是在马上勉强一礼,便直接去了前军,并未跟这位高句丽莫离支搭话……话说,虽然于畀留曾经有意的排挤过哑哑可虑,也曾为获取了全军骑兵的指挥权而兴奋一时,但作为桓那部族长,他终究是没想到,明临答夫会如同撕烂一个大蘑菇一般将与自己齐名的哑哑可虑当众撕成碎片!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当日,这明临答夫可以轻易撕碎贯那部和哑哑可虑,那明日自然可以轻易撕碎自己和桓那部。
  而这种焦虑与愤怒,一开始还是隐藏着的,可随着于畀留手中武装力量的飞速流逝,却变得愈发明显和疏于遮拦!
  要知道,当日于畀留从明临答夫那里获得的原本用于左右包抄的一万多骑兵,居然成为了这场攻坚战中死伤最重的部分……没办法,缺乏攻城武器和技术的高句丽人想要拔除营寨的话,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畜力。
  那一万骑兵,两日间就损失了两三千人,而且牲畜由于目标突出,死亡倒毙的明显更多!至于没了骡马的骑兵,那还算是骑兵吗?
  如果不是明临答夫同样提供了大量的步卒,舍出性命来来帮助骑兵拖拽那令人胆寒的栅栏,说不定于畀留都会以为这位高句丽莫离支是想和汉人联合起来削弱自己!
  想到这里,盯着眼前的那道破烂栅栏的于畀留不禁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为了这一道莫名其妙的栅栏,不知道又要死多少高句丽人!然而,仗打到这份上,除非一方主动撤退,怎么可能会中途结束?再说了,等把这一道栅栏拽下来,说不定高句丽人就能掌握局势主动了。
  一念至此,于畀留几乎是忍着恶心向自己的副将发出了命令——不是进攻的命令,而是让督战队率先就位的命令。
  于是乎,随着一声号角,督战队率先就位;然后,那些战战兢兢的高句丽骑兵才一手持木盾,一手死死拖拽着那些过于聪明的果下马,往满是血腥味战场上列阵;最后,才是被剥夺了武器的奴隶、国人壮丁,甚至一部分国人妇女,抱着绳索表情呆滞的被驱赶着往前方空地上集合!
  寒冬腊月,虽然无风无雪又有太阳,但依然是标准的寒冬腊月,可这些被驱赶出来的人中居然有一部分人只穿了一件单衣,甚至还有人光着膀子!
  “怎么回事?!”情况太明显了,于畀留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为何有的兵士没有衣服?!”
  “回禀左相(于畀留曾任最大官职),”稍倾片刻,立即有人转身回报。“负责收拢这些国人武器的明临阙门将军说,本来就是上去送死的人,没必要浪费衣服……这么做,也是省的扒尸首时衣服会烂掉!”
  这两日的战场上,除去被填了壕沟的倒霉蛋外,大部分尸首都是有着营墙依靠的汉军在晚间进行清理的……箭矢、铁甲、皮甲自然是要回收利用,毕竟汉军那边也有点杂牌军的意思,这种东西自然会缺……可尸首,汉军却没有侮辱的意思,大部分尸首会被默契的抬到距离汉军营寨两箭之地的空地上,然后等到第二天清晨由高句丽人的壮丁收拾。
  届时,这些人身上仅存的有价值物品,也就是原本的衣服了,自然是要被回收利用的。
  听到这个解释,于畀留低头半晌无语,然后却又忽然起身,居然直接抛下前军去了中军。
  “是这个样子吗?”明临答夫愕然在马上。“我的侄子做出了这种事情?”
  “是!”于畀留双目通红,与这个他之前畏惧了大半辈子的人昂然直视。
  “他做的不对。”明临答夫仰头看了看对面高台上白马旗下的那个身影,然后方才连连颔首。“他做的确实不对,畀留你是前军主将,你说你准备如何处置他?”
  “我想请莫离支杀了他,以安定军心。”于畀留红着眼睛答道。“奴隶可以随意对待,野人到了如今的局面也可以置之不理,但是国人是我们的根本,他们是去打仗的,不是当肉盾去送死的……最起码不能这么说出来!坐原的得失,关乎着我们之前数十年的扩张成果是不错,但是国人的人心,却关乎着这个国家的存亡!”
  明临答夫低头看着眼前的于畀留……自己的国家是部落联盟和封建制度的混合体,一方面学着汉人那样,有王有相,有城有民;另一方面却又如扶余人、三韩人、鲜卑人那般,骨子里是部族头人的制度。所以,什么国人的人心,什么国家的存亡,这种话从几部贵人口中说出来以后,虽然道理是对的,却总是有让人感到有点滑稽,尤其是这番话的目的还是要杀掉另一个顶级的贵族,自己的侄子明临阙门。
  讲实话,这种话放在以往,明临答夫说不定会认真思索一番,对方是不是准备好了兵变之类的东西。但现在,在战场上,他却比谁都清楚于畀留的心思,对方是真的被伤亡弄垮了心态,并且对自己有着巨大的不满和愤怒,这才会在阵前向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
  不过于畀留,终究是桓那部的族长,是军中仅次于自己的大贵族,是哑哑可虑死后所有其他贵族共同支持的对象,是为了战争胜利不得不团结的人物。而明临阙门,一个侄子而已……
  “将阙门和负责此事的其他军官全都押过来杀掉。”一念至此,明临答夫不再犹豫,直接就在马上言道,然后又下马拉住了于畀留的手。“但是左相,你也不要再耽搁了,今日没有衣服就没有衣服了,速速攻击吧!”
  恢复了一丝清明的于畀留深深的看了眼前的小老头一眼,却是终于再度恭恭敬敬的弯下腰来:“谨遵莫离支之命!”
  高句丽军中的波澜到此为止,然而重新上马的明临答夫却在再度抬起头的时候有了一丝动摇……因为他陡然想起,之前两日,自己和对面的那个年轻汉人将军遥遥对峙,双方作为两军主将,虽然没有什么约定之说,但却心照不宣的一个从不下马一个从不离开高台,从头到尾双方都没有失了半分主帅的体面和风采。
  可今日,自己却在对峙刚开始之后便被迫下了马,还是因为自己人的逼宫,这未免有些让人气馁和无奈。
  ……
  号角声吹起,战争重新进入往常的节奏!
  高句丽人夺回坐原的决心很坚定,最起码高层和上层还是稳住了心态。于是,按照高句丽人的社会结构,在督战队的前方,大贵族们指挥着小贵族,小贵族们指挥着国人军官,国人军官们驱赶着国人士卒和奴隶们上前,再度重演起前了两日的情形。
  然而……
  “为什么拖拽不动敌军的栅栏?!”高句丽人的前军指挥于畀留惊恐万分。
  “为什么会拖拽不动我们的栅栏?”汉军前线的指挥者徐荣也是颇为惊愕,但却不妨碍他督促士卒抓紧时间尽量杀伤敌军的畜力。
  毕竟,不管是野战还是眼前的攻防战,不管是胜利后的追击还是万一营墙不保后的撤退,高句丽人的果下马都明显比普通高句丽人士兵更显得有威胁一些。
  “昨夜我军在修补栅栏的时候,往培土上泼了很多水。”来自后面高台上的传令兵完美而又惊喜的解释了一切。“一夜封冻,栅栏已经与培土结成了硬块,将军还让我们告知诸位,这是娄贼曹的计策!”
  “汉军往栅栏根上泼了水……”于畀留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去问问莫离支,如今该如何应对?”
  “麻烦了!”明临答夫也是一脸苍白,但却迅速坚定了决心。“告诉于畀留,汉人只剩下一道栅栏而已,不要留手了,把所有牲畜都投入过去试一试……不行的话再说!”
  “不行的话再说?!”于畀留当即反问对着传令兵反问。“去再问一遍莫离支,若是牲畜死光了又怎么办?我们要是没了能行走于山地上的骑兵,到时候万一需要撤退,我们拿什么应对汉人骑兵的追击?”
  “告诉于畀留,打进营寨就不需要应付汉人骑兵的追击,打不进去的话……届时我们还有一座大营以作遮盖和断后!”明临答夫的回复非常干脆。“而如果真有撤退之时,我将亲自驻守大营断后!”
  于畀留一声长叹,再无话语递出,却是大手一挥,敦促手下将坐骑集中起来使用,大量的果下马登时就被送上第一线,充当起了拖拽栅栏的主力。
  对此,几乎能看清于畀留动作的汉军前线指挥徐荣,只是冷笑一声,便回头派出了传令兵,乃是要求公孙珣放弃轮换,立即往前线增兵固守,以求密集杀伤。
  要求合情合理,公孙珣自无不可。
  这是正式交战的第三日,双方都有些杀红眼的感觉,而即便是汉军有了出其不意的应对之测,也不免开始出现了远超前两日的死伤——高句丽人明显已经豁出去了,他们仗着自己人多,而汉军又要集中杀伤牲畜和民夫以保护栅栏,便开始主动欺身上前,对着营墙上方进行弓矢抛射。
  营墙毕竟不是城墙,而箭矢这种武器自从被发明出来以后,向来就是人类古典时代最出色、最传统的杀伤武器,在攻防战中更是绝对的主角。所以不管是汉人还是高句丽人,在一个可能是被反复回收的箭头下面,其实都是一样脆弱的。
  自上午到中午,公孙珣坐在白马旗下,眼看着从前线抬下的伤兵越来越多,也是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他不知道到了午后的时候,加了水的栅栏会不会弄巧成拙,万一冬日的阳光能够让地表化冻的话,那栅栏反而会被轻易拔掉。
  于是公孙珣对着身边的一个义从发出了一道命令。
  “汉军援兵?!”最先得到消息的居然是于畀留,他留在两侧山丘上充当观察哨的零散果下马骑兵,可以清楚的交叉观测到对面汉军大营的大致情况。“有多少人?!”
  讲实话,于畀留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口音几乎是打颤的,甚至一度有一种眩晕感……要知道,高句丽人不顾死伤和豁出一切的背后,无外乎就是依仗着所谓的巨大兵力优势,这使得他们可以在付出惨痛伤亡后依旧能腾出足够兵力在坐原设防。
  但是,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保证胜利的兵力优势,如果一开始汉军就已经源源不断的从后方玄菟、辽东等地连接到了坐原,那这场战斗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高句丽的战略目标一开始就是不对的!
  所以,于畀留已经下定决心,如果援军超过三千人,他就不打了!
  “不清楚!”哨兵无奈答道。“只是刚刚从后面的通道中进入坐原!”
  “去给我数清楚!”于畀留当即催促道,他已经隐约在喊杀中听到了一股渐渐变强的欢呼声,很显然是前线汉军也发觉了生力军的到来。“一个一个的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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