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1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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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娄子伯自然不晓得公孙珣在想什么,便自顾自的解释道。“少君有所不知,据我当日所去探查的消息,这张奉回家后大概是因为受此挫折,便一病不起,然后在病中,他居然将家中事物几乎全都托付给了此人!再加上当时局势不对,外人很少出入张奉房舍,而张氏族人可能被约束不得擅出,所以经常是每日只有此人独自出入,给张奉置办医药、食物而已……我当日听到汇报还有些不信,便曾经亲自去查探过,所以在宛城街上有过一面之缘。”
  众人纷纷恍然,而这时,眼见着那亭中亭父、亭卒已经开始帮着几名侍从装凉开水,大家也就不再多想,便起身帮忙……准备继续上路。
  然而就在这时,只见那名浑身湿透的士子居然又骑着驽马折返了回来……俨然是热得不行,准备回这里歇息片刻,喝些水解渴。
  不过有意思的是,公孙珣忍不住多打量了此人几眼后,居然发现他是自己带着一个木碗来的,而非是取用亭中公用的陶碗。而后来的事情更加有意思了起来……此人先是恳求几名乡民为自己打水,然后打完水后连连道谢之余却又继续捧着碗恳求几位帮自己倒水,而非是去直接拿碗去桶中盛水。
  就在公孙珣心中暗暗无语,觉得这个士子过于娇气的时候,这厮捧着水居然又像像躲避瘟疫一般躲避那些帮忙的乡民,后退很远后方才站在树荫的边缘地区低头喝水。
  而且,如是再三,喝了好几碗水后却又速速上路,好像此地多么污秽一般!
  讲实话,这要是放在以前年轻的时候,公孙珣必然要当场给这个看不起乡民却又投奔宦官的穷酸书生一个好看,但今日日头太盛,又着急赶路,他却也懒得多言了……只是再度上路以后不久,刻意给此人吃了些许烟尘而已。
  不过,又行不过十余里,距离今日的目的地陈留郡治陈留城还有很远,公孙珣一行人却再度被迫停了下来……这一次不是日头逼得,而是被突如其来的夏日雷雨所阻!
  话说,夏日间的天气说变就变,之前还是日头高悬,热气逼人,但随着一阵风一阵云压过来,然后又是几声闷雷作响……这下子,刚刚灌了满肚子水的一行人纷纷变色,直接就调转马头往身后刚刚过去的另一处亭舍而去!
  要知道,这种天气淋了雨,可不管你是喝开水还是井水,怕都是要得病的……而这年头一旦得了病,上至天子下到黎庶,那可就都不好说了。
  而果然,众人来到身后这间并不是很像样的亭舍中,刚刚拴好马匹躲入屋中,就听到一阵闷雷再度滚过,紧接着便是豆大的雨滴直接砸落了下来。
  公孙珣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雨水宛如瓢泼,避雨之人也越来越多……而且后来者多是附近耕作的农民,他们几乎全部浑身湿透,一进来就在廊下脱衣赤膊。而不知道是心存善意,还是不想引得站在廊下的公孙珣等人发怒,那亭长倒也好说话,非但没有斥责的意思,反而让这些赤膊乡民纷纷进入隔壁屋舍中躲避。
  公孙珣见状也没有多言,反而把身后的空房也让出,让那些本来也在田中抗旱的农妇分到这边房内躲避……没错,这年头的妇女哪有不下地干活的?更别说正是大旱时节。
  当然了,这场雨下来,怕是旱情也会缓解不少,这从两侧屋中男女乡民们隔着房屋说的荤笑话和身旁亭长无奈的脸色上也能感觉一二。
  “少君!”就在公孙珣面带微笑听着河南乡间荤段子的时候,娄圭却忽然顶了一下对方的肋骨。
  “见到了。”公孙珣微微一眯眼睛,却是抬眼看见亭舍大门处刚刚进来一位牵着驽马的‘熟人’。“洛中事情已经了结,道左相逢,不必理会!”
  娄圭等人当即点头。
  “敢问亭长,可有避雨之处。”这‘熟人’士子拴好自己的驽马后便来到廊前,然后也不顾及头上雨水如浇水,居然就站在院中远远的朝站在公孙珣身侧的亭长问候。
  那亭长见对方是一个士子,倒也没拿架子,只是以实相告:“房舍是没有了,我们亭本就狭小,只有两间空房,而得这位贵人大度,两间房分别让给了外面田间耕作的男女乡民,你想入房避雨,便去左手那间男子所处的房中,若是不想进去闻汗臭,便可在廊下躲避一二……总之,速速来避雨吧,不要站在那里淋着了!”
  此人闻得此言在雨中犹豫再三,然后居然微微躬身,转身而走!
  饶是公孙珣不想生事,此时也不禁怒气上涌,废了好大力气才压住火气冷冷喊住此人:“那青州口音的书生,与我回来!”
  要知道,公孙珣虽然没佩戴印绶,而且年轻的过了头,但毕竟是军中、尚书台都有所历练,气度和风范也是磨砺出了些许……再加上衣着、坐骑、侍从,但凡有些眼力的人怕是都能看出他是个所谓‘贵人’!
  所以,他这么一喊,更兼点出了青州二字,那书生立即就老老实实的回头了……但是,这厮居然还是立在院中雨下,不愿上前。
  “你要去何处?”公孙珣负手而立,面色不渝,当即质问道。
  “回禀这位贵人,我要去马廊中避雨……”此人忍不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狼狈答道。
  话说,此人之前屡次作态,公孙珣只以为此人是有些怪异洁癖,或者自恃是个士子,所以看不起乡民,所以心中只是冷笑不止,甚至因为他不愿随自己等人站在廊下,更是有些愤然。
  但此时听闻对方居然是要去马廊躲避,准备与众多牲口、还有牲口粪便相处一棚,而且在雨水中也不失礼数,公孙珣却又不禁有些怀疑起了自己的判断……自己是不是因为此人与中常侍张奉有关,而有了先入为主的态度?
  而就在公孙珣犹疑不定之时,身后房中不知哪个乡民狼狈的打了个喷嚏,引得屋内一阵哄笑,倒是让他不由心中一动。
  “上廊来避雨!”公孙珣低头让开一个空位,然后便立即催促道。“我乃新任襄平令公孙珣,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何处人士?”
  此人闻言不由愕然抬头看向了廊下之人,但却依旧不愿上前,然后就在这雨水中行礼作答:
  “北海营陵人,王修王叔治,见过白马中郎!在下久仰郎中大名,却实在不想会与郎中道左相逢!”
  ……
  “王修字叔治,北海营陵人也,年二十,游学南阳,止义舍,后知中常侍张奉所设,将走。遇奉为阳球所驱,归宛,又举家得疾病,无相视者。脩走而复还,亲隐恤之,病愈乃去。”——《世说新语》·品藻篇
第二章
不取
  “王叔治是吧,上来说话!”公孙珣放缓表情的催促了一下对方,他对这个名字是真没有任何印象。“你这个身板再淋下去,怕是要出事的!”
  王修犹豫片刻,却依旧不愿上前。
  “为何如此呢?”公孙珣看着对方头上崩落的雨滴,也是无奈。
  “恕在下有不得已之处。”王修狼狈不堪,但依旧不愿意直言。
  公孙珣叹了口气,却是挥手让对方自去了。
  这王修似乎也挺稀罕公孙珣的,可雷雨如注,他也实在是淋得受不了,便赶紧躬身行礼,然后狼狈逃去马廊中了。
  而公孙珣眼见着对方转身逃走,却居然只是回头摆了下手,便昂然直入雨中,尾随而去。
  韩当、娄圭相顾无言,但既然已经示意他们不要跟过去,那他们也不好擅动。
  “叔治从何处来啊?”外面虽然大雨,但马棚中闷骚之气却显得依旧让人难以忍受,公孙珣立在马棚这头,废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不去捂鼻子。
  “啊,公孙郎中!”那头的王修原本正蹲在地上检视自己那浸水的包裹,闻言赶紧又起身行礼。“学生见……”
  “哪来那么多礼节?”公孙珣不以为然道。“都淋成那样了……我问你从何处来?”
  “南阳。”
  “往何处去?”
  “北海老家。”
  “为何不愿与人靠近?”
  “我……”
  “莫不是以为自己从张奉家中沾染了病气,所以怕连累他人?”公孙珣忽然出言问道。
  王修登时默然。
  “张奉乃朝中权宦,你为何要与他有所沾染?”公孙珣负手直立,突然往前一步问道。
  王修不惊不慌,也不问对方如何得知自己与张奉有牵扯,便坦然答道:“学生从北海一路往南阳游学,囊中羞涩,恰好彼处义舍蔚然成风,而且其中一家非但可以免费食宿,还能给学子提供纸墨,我初来乍到,便忍不住入进住了此处,后来才知道居然中常侍张奉家中所设,便也想离开。却不料……”
  “却不料如何?”
  “却不料刚刚离去不到旬日,便听闻张奉为郎中等人所驱,归宛城闲居,然后闭门思过,谁也不敢多见,义舍什么的自然也是关了。”王修浑身湿哒哒的滴着水,但语气却依然斯条慢理。“若只如此倒也罢了,说不定还是好事一桩。但不过数日,又听人说他举家染病,俨然是时疫作祟,再加上他刚刚失势,也无人上门照看,学生受人之恩,不敢不报……”
  “故此,等张奉家人有所恢复,再加上朝中曹节复起,他家中也恢复了交通,你便主动辞行了?”公孙珣饶有兴致的问道。
  “非也。”王修低头答道。“学生当日是不告而别……”
  “终究还是怕和宦官扯上关系?”公孙珣似笑非笑。“所以见到对方有些起色便匆忙而走?”
  王修低头不语。
  “而离开张奉家中以后,不知道是天气闷热外加身体劳累的缘故还是之前真的在张奉家中染了病,反正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想着归乡……总不是想着落叶归根吧?”
  王修愈发黯然:“总得以防万一。”
  “路上规避行人也是此意了?”公孙珣不由嗤笑。“可自南阳到此处,你骑着那么一匹驽马怕是也有十余日了,哪有这么长时间还未发作的时疫?依我看来,倒是暑气太盛,整日又灌凉水,所以闹肚子的缘故多些。”
  “总得以防万一。”王叔治还是那句话。
  公孙珣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只是轻轻颔首,然后便转身离去了。而王修望着对方步入雨幕中的背影,虽然是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沉默了下来。
  翌日,虽然有大半夜的暴雨在某种程度上止住了旱情,空气也清新不少,但还是迅速恢复了烈日当头的旧况。不过,从这日起,早有准备的公孙珣等人选择了天色微亮便即刻动身,每日早间和傍晚赶路,然后晌午歇息的方法,却是比之前几日闷头赶路舒坦多了。
  而这样不过三日,公孙珣等人便已经走了大半路线,来到了陈留郡己吾城……这里其实已经挨着梁国边界了,距离曹操家中的沛国谯县也不过只有一百五十来里,两日路程罢了。
  但公孙珣却忽然停下行程,并转道去了己吾城外一处地方。
  “少君。”沿着城外大道骑马而行之时,韩当终于是没有按捺的住。“我有一事不解。”
  “且说。”当先的公孙珣在马上左顾右盼,丝毫不以为意道。
  “之前那个王修若是真如说的那样,只怕是一个难得的道德君子。”韩当当即言道。“这年头读书之人本身就少之又少,又有如此德行,而少君将来注定是要有所成就之人,又怎么能将这种人才弃之不顾呢?再说了,看他那样子,不仅年轻,而且还颇显穷困,少君又将出任千石县令,也不缺吏职,想要收拢着实容易……”
  “天底下哪里就缺一个书生?”不等公孙珣回复,娄圭便不以为然道。“而且义公你说他是道德君子,也只是靠着猜测和他的一面之词而已。便是真的,那也说不定是为了刻意邀名……这年头为了名声,这些书生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此言一出,韩当倒是一时无言,毕竟,说起这些士子来,他哪里有宛洛世族出身的娄圭那么清楚?
  “而且依我说,与其把心思放在这些什么‘道德君子’上面,倒不如尽快在塞外掌握一只雄健私兵的好!”韩当是闭嘴了,但娄圭却接着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了起来。“等此番见过曹孟德,然后那边和曹节做了了断,咱们就即刻去辽东。那地方地广人稀,又处塞外,天高皇帝远,还有安利号作掩护,到时候就用襄平令的权责,打着商队护卫的旗号,打造出一只千人锐士来……”
  话说,公孙珣原本正在贪看中原风景,根本懒得理会娄子伯的‘高见’,但是有些话越听越不对头……且不说再往前就是城外一处市场旗亭所在,人烟密集;只说身后的几名侍从虽然同生共死,也不能就如此放纵吧?
  所以,公孙珣当即回头瞪了对方一眼。
  娄子伯也立即闭嘴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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