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校对)第1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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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角处,公孙珣忙不迭的赶紧回礼,他须认得这二人官服——应当都是侍御史,而这个位置,若是年纪、资历、名声、家声一起到了,那可是能直接拜为一州刺史的!
  “不想子师兄也来了。”年轻一点的那个侍御史先后退了半步。
  那名被唤做子师的年长侍御史也不在意,而是当仁不让的率先与公孙珣见礼道:“太原王允,请为公孙郎中一礼!”
  公孙珣赶紧忙不迭的还礼,口称久仰大名!
  话说,他这可不是假话,这王允王子师的大名可不只是来自于自家老娘口中的那些故事,要知道,人家王允今年已经足足四十岁,是一位已经成名了近二十年的并州名士。他出身名门,性情刚烈,之前所说可以直接拜为一州刺史之人,指的就是他这种人了。
  “公孙郎中无须还礼。”王允扶住对方道。“今日你豪气万丈,在宫门之前压住了那宦官爪牙的气焰,着实让人钦佩,你可知道,自从这人攀附上了王甫之后,便无人可制……如今天象示警,刚才子奇公更是点出,乃是阴人簒越君权所制……此时此刻,我辈正要依仗你这把利刃!”
  公孙珣长呼一口气……自己既然要想搞一场大事,那这王允怎么看都是一位好‘同志’啊,最起码立场是不用怀疑的!此番能和他结交,也算是得之我幸了!当然了,这王允有点莽,也有点直,所以还是需要先观察观察,然后再决定是否和此人合流,省的被他牵累。
  一念至此,公孙珣当即就决定要趁机与对方把臂而归,先结交起来再说,但抬眼一瞥,看到那名年轻的侍御史还在一旁,便无奈先松下手来,又与此人见礼:“亦不敢当这位的礼遇……敢问足下姓名?”
  “钜鹿田丰,字元皓。”此人平静应道。“见过公孙郎中……诛除阉宦,正当其时,郎中以为如何?”
  公孙珣沉默片刻,然后忽然上前死死握住此人双手,并慷慨作答道:“元皓兄所言甚是,我欲诛除阉宦久矣!”
  ……
  “昔,段熲阿附王甫,甘为爪牙,乃权倾朝野,其在洛中,时人未敢高声言于其目前……(公孙)珣为尚书郎,志在诛宦,故与其痦。二者尝与铜驼街前相质,时熲引数十人,珣凡一人,天色既暗,熲乃引众拔刀欲行不利,喝曰:‘小儿辈以吾刀不利乎?’珣曾不色变,昂然抽刀对曰:‘天下健者,岂唯段公?’话音落,京师大震,房屋官寺坍塌者不计其数,熲大惊而退,由是丧胆!”——《汉末英雄志》·王粲
第七章
灾异
  年关将至,有些人的日子越来越舒坦,有些人却是格外艰难。
  其中,段熲政治上的失势几乎暴露无遗,大部分有心人都看清了他此时的软弱无力……没有要紧的职务,没有军队部署,赖以维系旧部的两个亲信也被杀,军事冒险的失败又让天子和几位大宦官对他大失所望。
  当日在铜驼街上,与其说是公孙珣的刀子如何,倒不如说是他段太尉根本就拔不出刀来!而刀子再多、再利,你拔不出来也是没用啊?
  于是乎,这些日子,这位太中大夫四处奔走,只求能够获得一个显职。但是很可惜,士人们不会让他这么轻松遂愿的。等到卢植逸逸然从庐江返回,就任了负责选官的吏部曹尚书以后,那就更是如此了。
  而说到卢老师的返回,那就不得不提公孙珣如今的风光了。
  不管如何,作为当日第一个捅破段熲这个纸老虎的人,总归是让人服气他的眼光和胆略的,而且这番对峙,也是摆明车马确立了阵营。所以,这些日子里,公孙珣的日子真的是越过越有滋味。
  先不提他渐渐接触到了尚书台的正经事物,开始在大汉朝的最中枢进行政治历练,也不说籍着田丰、王允接触到了御史台那边的‘愤青’圈子,只说他如今在尚书台喂鸡的时候,都有往来不断的‘鸡友’来与他一起喂鸡的!
  嗯,当然了,这里必须要多说一句,公孙珣这人终究是卢老师的弟子,那份体面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这群‘鸡友’中谁家里办事缺钱了,谁家里少了出行的车子觉得丢脸了,只要在喂鸡的这地方开了口……当时是不说话不打包票的,但是过了两天,十之八九就会有人上门帮忙。
  一来二往,这‘中台喂鸡厨’的名号居然隐约盖过了‘白马中郎’和‘铜驼街乳虎’的名号!可见,扬名什么的,还是要靠士人那张嘴。
  而到了后来,为了支撑眼前的局面,公孙珣居然要将自己住处左右的院子一起买下来……实际上,除了娄圭留在緱氏那里继续玩他的‘收拢亡命之徒’的游戏,其余大部分人,如吕子衡夫妇、韩当和大部分白马义从,甚至于公孙范,如今全部都搬到了洛阳城里。
  这么做,既有一起办事的意思,也有为了公孙珣个人安全考虑的意思,更是为了方便日后四面出击而做准备。
  不过,和清楚无误的个人际遇相比,回到朝廷的大环境之上,这些天的氛围却着实让人捉摸不定。
  地震之后,朝廷的反应还算是迅速,第一次大朝会,天子就例行的罢免了司空陈球,作为对天象的回应。
  但是事情却并没有到此为止。
  过了数日,刘陶领头,尚书台的数十人联合上书,直言一月之内,月初月末都有天象,俨然不应该单独应对,而是要合在一起解读,然后又明确无误的表示,仅仅罢免三公是没用的,而是从‘以阴侵阳’这个角度做进一步的应对。
  这意思,就差指着鼻子说宦官专政了。
  然而,让人感到吊诡的是,这种规模的上书之后,天子的反应却是非常有意思……他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既没有说把曹节、王甫等人叫来呵斥一番,也没有把刘陶那些人下狱,来个‘拷打致死’!就是置若罔闻。
  这下子,所有人都心慌了。
  要知道,天象这种东西,这年头可根本不是什么‘迷信’,或者说就算是‘迷信’,那也是全天下人大都相信或者认可的‘迷信’……你在洛阳大街上随便抓住一个老百姓问问,那他们也一定是对此深信不疑的,是个人就都觉的,一个月内日食和地震那一定是朝廷和天子那里出了问题的。
  实际上,不要说刘陶本人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地震之后,就连曹节都专门去咨询了一些投靠自己儒生,这事到底该怎么办?然而能怎么办呢?海内大儒刘陶都给出了标准答案了,这群所谓‘阉党’儒生也是无可奈何的。
  于是乎,令人感到吊诡的是,天子那边毫无反应,反而是主管朝政的大长秋曹节自己颇为谨慎,一时主动收敛了不少。
  这算什么事啊?莫非曹节一个宦官比天子还英明神武吗?
  最后,就连公孙珣都忍不住泛起了嘀咕……因为在他看来,就算是这老刘家的天子心里隐约对这种天象之事有点清醒的认识,那也不该不做理会吧?
  毕竟,天人感应这四个字,不仅是士人对天子的最后一层约束,其实也是天子和士人之间维系关系的最后一种手段……不说天象背后的意义到底如何,只是为了安抚士人,那也要象征性的作出一点反应吧?
  如果连这个都不理会,那这些最起码是朝廷支柱之一的士人,在你这位天子眼里,到底又算什么呢?
  渐渐的,有这种感慨的明白人是越来越多……众人私下相聚时的话题也不再仅仅是‘以阴侵阳’这件事情本身,而是愈发集中在了天子的态度上面。
  “还是要上书!”这日上午,正值休沐之日,王允府上的后院小堂中,有人忍不住拍案而起,众人定神一看,赫然又是一位御史台中的侍御史。
  “一定是北宫中的宦官蒙蔽了陛下!”此人举杯呼喊道。“我们一定要把声势造足,一定要让陛下明白宦官对朝政的侵害……”
  “说的没错。”坐在上首的王允愤然将手里的酒杯掷在地上,也是昂然起身。“若是在家耕读倒也罢了,可既然来到朝中,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朝廷现在这个样子,我辈居于朝堂之上,行御史之责,怎么能坐视阉宦在那里专权呢?!”
  看到台谏领袖如此激烈,下面一众年轻的侍御史也是纷纷呼应。
  不过,坐在左手边的公孙珣闻言却不禁微微蹙眉,这王允怎么跟想象中的谋定而后动差那么远?当然了,转念一想,他又跟着释然了起来……王子师固然是个人物,但人家董卓更是个人物,后来的隐忍不动更像是被逼的。而等到他一朝反杀,便立即跟着本性暴露了起来。
  “文琪为何蹙眉?”王允也是忽然注意到了公孙珣的反应。“可是我们所言有何不当之处?”
  “非也非也。”公孙珣赶紧答道。“只是王公,仅仅一句‘宦官专权’,落地无根,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曹节、王甫这种人呢?总是要抓住事情来做文章的吧?”
  此言一出,周围人纷纷摇头,便是紧挨着公孙珣的田丰也是不由叹气。
  这下子,公孙珣愈发不解其意了。
  “文琪刚刚来京中不久,又是初入中枢,不晓得这里面的事情也是正常。”王允捻须叹道。“你不知道,宦官子弟所做的恶事,我们御史台那里堆积如山,而且我们御史台也从来没有停过相关奏事……只是,宦官执掌黄门,天然隔绝内外,这种直言某人恶事的奏疏绝难送到御前。”
  公孙珣微微一怔,然后立即明白了过来。
  王允的意思是,宦官们把持着天子周围的黄门系统,如果奏折上写的是针对具体某个人的案例,那么一定会被针对性的阻拦。甚至,对方虽然没说,也是可以想象到的……如果一个侍御史长时间针对某个宦官的子弟进行弹劾上书的话,那必然会招来直截了当的打击报复,为此身死族灭也是可能的。
  至于说,依靠着地方官来处置这些宦官子弟,党锢之祸的教训就在眼前……如今,哪里有地方官敢直接处置宦官子弟呢?或者说,当日敢处置宦官子弟的地方官,如今又有几个还在朝堂呢?
  当然了,王允毫无疑问是其中一人,他家在并州势力太大,所以当年还是个吏员的时候就胆大包天的宰过一个小黄门,但代价也是有的,他本人逃过一劫,可是他的举主和保护者,当时的太原太守刘质却被下狱处死。
  而这,也正是公孙珣认为王允是诛宦这件事情上可以依靠的一个重要理由,此人与宦官之间有生死大仇!
  总而言之吧,眼前这个局面,揪住天象灾异的事情继续穷追猛打,把事情闹大,给宦官造成持续性压力,确实是一条理所当然的路子……而且似乎也是唯一一条路子。
  不过,就在公孙珣认可了这个道理,而侍御史们也在继续商讨上书之事时,却忽然有王府的仆人闯入后院的小堂,打扰到了一众年轻官员的互动。
  “何事?”王允不由有些生气。“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不许在我和同僚们宴饮时打扰吗?尤其是在后院!”
  “回禀主人。”这王允的家人赶紧伏地禀报。“不是存心打扰主人,而是门外忽然有人前来拜访……现有名刺送上。”
  王允面色稍缓,当即示意对方将名刺呈了上来,而只看了一眼,他就豁然起身:“速速请进来!”
  仆人飞奔而出,堂内众人却不解其意。
  “是刚刚卸任的司空陈公(陈球)遣人来访。”王允正色言道。“陈公海内名臣,当日若不是他在朝堂之上仗义执言,与曹节、王甫二人争辩,窦太后几乎就不能与先帝合葬,诸位,不如与我一起出迎……”
  众人自然纷纷颔首。
  “此番事情难做了。”就在众人纷纷起身之时,田丰却岿然不动,而且还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引得周围人纷纷侧目。
  “元皓这是何意?”王允大为不解,公孙珣也是一脸疑惑……当然,前者是对田丰的反应本身感到不能理解,而后者却是基于对这位他生平所见所谓智力值最高男人的信任而对这个结论有些好奇。
  “陈公正是因为天象罢官。”田丰坐在那里正色解释道。“换言之,朝廷已经有所公论,地震之事便是他的过失。而此番他遣人来找我们,一定是想让我们不要再死抓着天象之事来做文章,省的牵累于他……”
  “陈公不至于……”王允当即蹙眉。“当日日食之后我们就曾上书,也没见刘公有所言。”
  “非也,”田丰从容解释道。“子师兄应该晓得,因为地震去官的陈公与因为日食而去官的刘公并不一样。刘公乃是宗室名门,又是当朝帝师,无论如何都稳如泰山,只要坐在家中迟早还是能从容登上三公之位。然而,陈公却是从河北做县令起家的,辛苦为政,全靠之前桥公(桥玄)不计私人恩怨,举荐于他,方才能登位为三公……他心里对于官位怕是看的比较重的,想来也是希望有一天能以清白之身再登三公之位。”
  众人多是将信将疑,便是公孙珣也迫不及地的想验证一下这田元皓的水准。
  然而,众人刚刚重新整理迎接出去,那陈球的使者居然就直接大步入内,来到王府后院了。
  只见此人虽然也是个文士打扮的年轻人,却身高七尺有余,剑眉梁冠,龙行虎步,更兼肃容按刀,颇有一番不可侵犯的武士风采……几个侍御史几乎是同时回头看向了公孙珣,而后者也是饶有兴致的看向了此人。
  讲实话,这年头以貌取人的习惯且不提,但能在动作姿态中显出一股气势的人物也着实让人心折,公孙珣当日当街横刀是如此,此人只是昂然而行居然也有一番气势。
  “魏郡审配,见过王公。”此人来到堂前,昂首见礼。
  刚才还饶有兴致的公孙珣当即扭头看了眼身边的田丰,然后心中一时纷乱如麻。
  “久仰审正南的大名了。”王允赶紧扶起此人。“听说当日陈公为县令时,你还没有加冠,就已经是他最得力的门下吏员了。然后陈公屡受权贵责难,正南都面不改色,一直追随了多年。今日陈公遣你这种心腹来我住处,必然是他的亲意了……”
  审配后退半步,再度拱手一礼:“配为人激烈,不善言辞,今日只有一话替我家主公代为传达。”
  “请讲。”
  “还请诸位不要再以地震之事屡次上书不止了。”审配肃容答道。“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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