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校对)第67部分在线阅读
胶州营的士卒大声的怒喝,士气崩溃一心求活的登莱马贼们再也没有任何的斗志,乖乖听话的从马上下来,丢掉兵器,趴伏在地上。
李孟拄着手中的长矛,看着战场,方才还是杀声震天的战场已然是安静下来,李孟胸口隐约的闷痛已经是变轻不少,这一仗……这一仗,应该是完胜了。
八百胶州营士兵,七百多步卒,八十骑兵,那古城集的彭家纠集了五百多马队还有近千的步队,双方的战斗不过一个时辰,李孟这方死伤了十余名士卒,可彭家那边的队伍完全溃散,特别惊人的是,机动力最强的骑兵居然就逃跑了几十骑,剩下的不是被杀死,就是被李孟的步卒和骑兵包围截住,只能投降。
从万历年开始,官兵剿匪,斩首六七首级已然是号称大胜,记大功,为首将领可以依靠这个战绩升官,还有以此得勇猛名号者。
可这次的战斗,李孟以伤亡十余人的代价斩首两百,俘获将近四百俘虏,马匹几百,击溃贼军近千,这是怎么样的胜利!
跪在地上的响马匪寇们有不少就是剿灭孔有德时候流落民间的散兵,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投降跪在地上的时候,才想明白过来,这胶州营要强悍到如何的地步,才能打出这漂亮的仗来。
这些亡命之徒越想越是害怕,很多人的身体好像是筛糠一般的颤抖起来,只是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打扫战场,拘押俘虏这些工作都是早有章法,不需要李孟来指挥完成,这一场大胜,却让李孟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看着死伤的手下,总觉得一阵阵的心疼,特别是看着那些平日一同训练,音容笑貌鲜活的熟人就那么鲜血横流的死在面前,那种感觉就更加的难受。或许这就是冷兵器时代必须要经历的,要想生存下来,就要适应。
胶州营的士卒训练刻苦,可除了那次和夏庄马贼有惊无险的战斗,今天的战斗怕是最血腥的了,众人都是沉默着在那里忙碌。
王海在那边指挥着士兵驱赶俘虏归队,牵走马匹的时候,终于是没有忍住,站在那里低声的哭起来,他也是胶州营的高级军官之一,可年纪毕竟是小,他知道自己哭不应该,可就是控制不住。
不管是李孟还是下面的士卒,都不觉得王海的举动有什么不对,这是一片战友情谊的赤诚之心。反倒是那些被俘虏的马贼和匪寇肚子里面暗骂:明明是我们死的人多,你那边那么可怜干什么。
收拾战场的时候,众人发现还是少带了东西,捆人的绳子居然没有,可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俘虏,不过马贼们的褡裢里面却是带着,一个个捆扎住胳膊,一个个的连着,也不担心出乱子。
接下来的行军速度却没有慢太多,胶州营士兵虽然为死去的战友忧伤,但是心性却已经变得更加刚强了些,这就是所谓血与火的淬炼,稍有走慢几步的人,立刻就是矛杆抽了过去,如果再继续惫懒,就要换矛尖了。
古城集彭家的基地和逢猛镇李家庄园颇有些相似的地方,也都是在乡镇的边缘起了好大的庄园,这彭家庄园比起夏庄和马罡在亭口镇攻打的丘家还要修筑的厚重坚固。只不过等到李孟他们过来的时候,庄门打开,彭家的老弱和头面人物都是绑着自己跪在路边,不敢抬头,这算是主动伏罪了。
刚才那一战已经是把彭家所有可以仗恃的力量全部的打掉,彭家的人甚至连逃跑都不敢,他们作恶这么多年,在外面的仇家更多,如果不尽快相官府伏罪,恐怕下场会更加的凄惨。
彭家是否作恶,查抄完庄子就知道了,李孟这边居然起获了金银差不多四千多两,还有些没有估价的珍宝古玩,在地窖里面有五六十个被掳来的女孩子,都是可以官府查到,她们的父母家人都已经是报官了的。
更有意思的是,这些人家里面除了和官府交结的文书信笺,居然还有和孔大将军的来往书信……
地方上的这些豪强都是生存第一,不管哪一方势力都是要下注,以防将来这股势力发达起来,做未雨绸缪的准备。而且孔有德在登州闹完之后,居然还跑到了满洲那边去,据说还当了王爷,这样的人物更值得投入了。
不过,这些东西可都成了实实在在的罪证,谋反通匪的大罪是跑不了了。
李孟还不知道自己在古城集的战斗,并不是打掉了彭家,他几乎将在登州府和莱州府活动的马贼们打掉了一大半,再也没有什么大股的势力。
官府对地方上的消息可能很闭塞,但是地主乡绅彼此之间的消息却极为的灵便,比如说李孟和胶州营还不知道彭葵那边集合了将近两千人的大队,下面许多人都已经是知道了,包括即墨和胶州附近的那些人。
所以李孟出征的时候,地方上冷冷清清,没有人来送行或者是慰问,就连找个领路的人都是困难,而且胶州的土豪们已经是开始商量,如果李孟这次打败了,盐田和盐场的分配如何进行。
但李孟大胜之后,把彭家抄家,腊月十四那天返回胶州的时候,一路上可就是热闹非凡了,凡是经过某家某户的田地,那家人必然是杀猪宰羊的来犒劳所谓仁义之师,在腊月初五提的那个条件,当时是人人面有难色,现在却纷纷后悔不迭,当时负责谈判的人有意松口,自己这边怎么就没有把握住。
可心里后悔归后悔,人和收成还是按照李孟说的送过来,也不用等年后了,直接就给自家的子弟准备好兵器给养,让他跟随着胶州营的士兵回乡。虽说家中青壮被抽调,收获被抽成,但大家都没有什么怨言,人人称颂胶州营乃是仁义之师,附近州县衙门里面无数的请功折子,还有人在路上就是送匾额,一时间真是热闹非凡。
莱州府南部的这些豪强一向是地方上真正的主宰者,每一任的地方官要是不和他们搞好关系,那就不要想有什么执行力。
今日这些豪强知道了如今说话管用的人到底是谁,莱州府最大的恶霸豪强就是胶州营的李孟,彻底的用战斗力证明了这一点。
本来平度州和即墨县的地方官与丘家彭家的关系颇为的亲善,也有些维护的意思,胶州营守备是五品的武官,虽说文贵武贱,但双方基本上没有往来,李孟这边月入万金也好十万金也好,总归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这丘家彭家是地方上的豪族,自然对父母官孝敬颇多,也有很多的亲信朋友在衙门里面当差效力,一出这件事情,向着李孟的委实不多。
可架不住打下这两个庄子之后,搜出的罪案的证据和主动上门的证人,那真是触目惊心,自己这边不接,只要是告到济南或者是莱州府衙门,那搞不好就是罢官杀头的罪名了。
不过当官的心眼转悠的也快,很快就判明了利害,丘家和彭家再好,他们都已经是被人连根拔起了,剩下的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油水可以捞,还不如赚个秉公断案的名声。
本来按照李孟的意思是打下这两个庄子,一来是有些战利品,二来是震慑周围这些地主乡绅,等到过完年之后再好好的谈条件,谁想到两个庄子打下来,战利品光是金银就接近万两,又有八百多的俘虏,还有两百多名被这两家掳掠的女人儿童,至于那些实物更是不计其数。
第133章
过年送礼
这些属于战争的红利,有战功的士兵军官,死伤的战友们都要在这里面取得合适的补偿,至于报到官府的缴获数目,则是说的堂而皇之,“丘家彭家两家勾结匪寇,谋非常之事,平素奢侈无行,劫掠所得,大都被其挥霍一空,此次进剿,无所收获。”
虽说这是明摆着骗人,不过各级衙门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一来李孟这边所做,都有剿匪锄盗的名义,并且有各种证据做背景,更加重要的是在李孟身后的那位大人,谁也得罪不起。
战利品到还好说,毕竟没有人觉得分钱很烦人,而是平度州向南的这些土豪乡绅们,根本不管年关将近,纷纷的朝着逢猛镇赶来。
不是要收成吗?不是要抽调亲眷子弟吗?李大人您说的是过完年,我们今年就跟您送来了,免得您还操心。而且我们觉得这点钱和人,是不是太瞧不起咱们莱州府的乡亲了,再加点,再加点,我们不嫌多。
谁也不敢嫌多,嫌多的两家是莱州府最大的两家,都已经是被胶州营连根拔起,按理说,一名守备就算是很富裕,再克扣军饷狠一点,撑死也就是养个一百亲兵家丁,但即便是有这一百精锐,也打不过那五六百的马队,上千的步卒不是。
越想不明白,这些人就越发的害怕,就越发不敢怠慢,钱粮民壮都是争先恐后的送了过来。
半个莱州府的地主乡绅的子弟和粮草,有很多按照李孟的标准是下等的地主,是三四家凑出十个亲眷子弟,再赶着几辆大车带着粮草,来到逢猛镇,而且那些上档次的中等和上等的人家,则是声势浩大。
除了自己家的子弟外,家里的头面人物少不得要过来送一份年节重礼,然后拉拉关系,这真是热闹非凡。
本来在忙碌过年的李家庄园只得是全力应付这个局面,胶州城内的巡检宅院和灵山卫所的盐场和盐田都是抽调了人手过来,各家的亲眷子弟差不多有九百人左右,专门在庄园里面划出了原来的营房给他们居住。
而且李孟迅速的安排了一百九十名盐丁到这些由地方上的豪强子弟组成的队伍之中去,安排的这些盐丁士兵都是灵山卫所出身的老底子,而不是第二第三次招兵招来的那些地方殷实之家的子弟。
李孟,赵能这两位连续七八天,都是和莱州府各处的乡绅地主交流,这些人也算是地方上的名望,总要出面接待才是,其实沟通倒是不需要太多,这些地方上的土皇帝在李孟面前可都是战战兢兢,只求胶州营的士兵不去剿到他们头上,谁家没有不法之事,真要是查,总归是有把柄可以查出来,胶州营过境那真是破家灭门啊,来这边都是乞求道,李大人有什么要求,地方上就是有困难,也一定是尽力满足,只求不要在做雷霆之怒了。
杀鸡儆猴和练兵的目的达到,李孟当然不会再出兵,而且半个莱州府,值得打的大贼还真就是丘家和彭家两户,其余的都是小股外来草寇,派驻在外地的盐丁去动手就可以了。所以他的态度真是和颜悦色,让地方贤达们都是松了一口气。
腊月二十,快要过小年的时候,本以为可以过个安生年的莱州登州有名望的人物,又是被请到了胶州城,邀请的理由却比较奇怪,说是观礼,大过年的,真是不知道有什么礼可以观。
亭口镇的丘家和古城集的彭家,一共是两百多名直系和近支的族人,都是被押到了胶州城外,对于李孟抄家所得的那些证据,山东巡抚和布政使司衙门都是震怒异常,天下间局势不稳,对于这等有谋反迹象或者可能的乡下土豪,朝廷从来不会手软,省府衙门难得的体现了高效率,处置的文书很快下到了胶州——斩首示众。
李孟给各处大撒帖子,青州,莱州,登州三府的人被邀请了很多,有亲近他的,更多的是那些没有打过什么交道的人,本来一个胶州守备负责的范围不过是南莱州府一带,不在辖区之内的人,除非是在私盐上的生意往来,要不然真是和李孟没有什么交道可打。
很多人接到帖子之后,都没有来,他们也要忙碌过年,当然,也有人过来看看热闹,有钱人自然就悠闲些。
三百多人在胶州城外一天内斩首示众,胶州城内的刽子手甚至不够用,还要李孟抽调自己的新丁过来,胶州营倒有心把刽子手全换成自己的人,新丁不沾血,不杀人,根本形不成战斗力。
来看的人不比被砍头的人少,也都是见过市面的角色,什么打死自家下人或者是做什么不法之事的人更是不少,可都是被这天的杀戮吓住了。大部分人直接就吐了出来,还有被吓昏过去的。
胶州城内的官吏们的情况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凡是出城看热闹的胶州城居民都是后悔了,结果就是临近过年,胶州城内足有几天没有嬉闹欢乐的气氛,而是异常的安静。
过来观看行刑的各地人士,回去之后少不得要跟亲戚和同乡讲述这次的血腥和残酷,还有说起胶州营那两次战斗的经过。
无论如何,崇祯八年的腊月,李孟的行动除了达到练兵的效果,收获了大批的战利品,还有一个最意想不到的好处——立威。
至此之后,不光是私盐系统和相关的人对李孟服从,青州,莱州和登州三府的地方也是对李孟感觉到了敬畏。
也许是因为杀头和作战的气氛太过紧张,就连逢猛镇和灵山卫所那边也是显得非常压抑,整个庄园里面,唯一不受影响的应该就是郡主大人了,缠着李孟给她调拨了一辆大车,四五名下人,在盐丁的护卫下去海边看海。
李孟则是回到了胶州城中,临近年关,胶州知州衙门的上下官员,还是要有些年节礼品,名义上的上级,登莱参将那边也要去送钱,还有济宁州的盐运使衙门,这都是要打点银子的地方,谁该送多少,谁多送谁少送,这都是需要懂行的人来做,比如说宁师爷就是门清。
在宅院里面现在可是忙碌非常,接到李孟的名单之后,宁师爷拟出来该送什么礼物,报给李孟,只要是李孟那边同意,立刻是吩咐下去,宅院里面的人员就开始搭配准备,在济南府和济宁州已经是采购了大批的礼物。
“同知吴文颂,纹银两百两,猪羊各两口。”
这已经是很不错的礼物,宁师爷念完之后,李孟琢磨了下,开口说道:
“吴同知是咱们自己人,再加两百两吧!”
宁师爷那边笑着点点头,拿起笔在礼品单子上勾了几下,这宁乾贵也是觉得心下舒坦,从前那牟阎王手下干活的时候,每年送礼都是抠搜的很,自己这个筹备礼单的都是两面不讨好,花钱多了牟阎王骂,可花钱少了,收礼的那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给。
眼下这个主人在银钱上从来不吝惜,该花的一分不少花,可这银子却是越赚越多,自己做事也痛快。
这个礼单商定,宁乾贵就拿起给边上的书办,书办紧张抄录一份之后,急忙的跑到偏厅,那边自有下人家仆把各色礼物搭配包装。
那边刚要读下一个礼单,李孟突然开口问道:
“京师的礼物已经送到了吗,这几天可有回执的消息。”
“算计着时间,咱们的礼物应该是到了,回程也是快马,还请大人放心,不会有什么差池。”
这些常例的礼物里面送给京师的刘太监的礼物自然是要最着紧的,结交了这么一位大佬之后,李孟的行为做事,都是方便了许多,毕竟有这么一位中枢的大佬关照下来,谁都是要小心翼翼。
宁师爷这边刚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声通传:
“胶州同知吴大人到!”
李孟和宁乾贵相视一笑,李孟开口调侃说道:
“这样也好,那些礼物直接让他带回去就是了。”
看见李孟开玩笑,宁师爷也是跟着凑趣说道:
“每到年关,这些官手头紧,心里发慌,总归是要见到礼物才放心!”
两个人哈哈一笑,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宁乾贵冲着外面的护卫喊道:
“李大人有令,快请进来吧。”
而今同知吴文颂和李孟的地位可不是从前,就算是从前,吴同知也都是客气异常,态度恭敬,何况是现在。李孟头疼的也是这件事,吴同知是标准的官场中人,面对李孟,不论公私都比他的地位高。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把礼节做的十足,磕头行礼问安,让李孟是不厌其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