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校对)第387部分在线阅读
管家罗西笑着拱拱手,先是朗声招呼道:
“郑二爷近来可好,国公大人有请?”
按照规矩,的确是不用迎出这么远,李孟和宁乾贵一起与周继海谈了一次之后,就打算召见郑芝虎,宁乾贵也是早早的来到了国公府准备一同见面,可就在大半个时辰之前,齐国公李孟却好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派他去请公孙先生过来,请到公孙先生之后,又让他在外面去迎接郑芝虎。
并且叮嘱他要领着郑芝虎在外面拖些时间,等着里面的吩咐,齐国公素来稳重,很少有见到这种情况,尽管罗西摸不到头脑,可还是领命照做。
看到管家罗西的这般客气,郑芝虎甚至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笑着走到跟前,用闽地的官话开口说道:
“罗爷怎么亲自迎出来了,真是折杀在下。”
说话间,手中已经是拿了个绸布包裹的金饼递了过去,要不要是一说,关键是要表明自己的讨好态度,果然罗西身后给推了回来,郑芝虎丝毫没有什么难堪,若无其事的把金饼收了回来,谈笑自若。
正说话的时候,就看见前面一帮很小的小孩,排着还算整齐的队形沿着齐国公府的院墙跑过来,按说这些小孩子都应该是活泼异常,笑笑闹闹的,可这些孩子都是安静异常,就那么小跑跟随。
领头和押后,还有两边的护卫,都是胶州营亲兵打扮的年轻人,跑到国公府大门,全体停下脚步,为首的那名士兵大喊了几嗓子,这些小孩子这才是哗的一下子散开,说说笑笑的聚成团玩闹。
郑芝虎看得有些呆,这倒不用罗西去找什么事情拖延时间了,郑芝虎反应过来之后开口赞叹道:
“就连孩童举止都有大军之风,这山东兵马之强果然是有原因,让人敬服。”
边上的罗西笑着接口说道:
“国公大人不愿意世子太过闲散,所以搞出这军训之法,这山东两淮各处,许多高官军将的孩子都是送过来,就连在下的孙子也是在其中,还真别说,跟着练了段时间,在家也不是那么皮了,懂得守规矩,倒是让人欢喜的紧。”
罗西的年纪要比李孟大不少,加上成家也早,此时已经是三代同堂了,说起自家孙儿,满脸都是疼爱的神色,那边的郑芝虎也是跟着凑了几句趣,气氛一时大好。
李宏每日间的锻炼身体,接触集体生活,自然不会是一个人,李孟特意在山东通告,凡是贵官大将的儿孙,只要年纪相近,愿意一同训练的都可以过来,还有那些烈属的子弟,合适的也都可以进来。
能和齐国公的嫡长子尽距离接触,一同成长,这可是了不得的大好事,对自家的将来都是大有益处,山东这些人发愁的是没有办法和齐国公李孟拉近关系,现在有这个机会,又是和将来的荣华富贵相关,自然是人人争先。
这年代,除却私塾之外,也没有什么类似托儿所的机构,李宏这样两三岁大的小孩,一般都是父母、祖父母自己管着,或者是请奶妈保姆的照看,往往有种种的问题,不像是这个训练营。
培养孩子的好身体和守规矩,并且有大批的同龄人可以一同玩耍,真算是健康发展了,每个把孩子送过来的家族,在假期和间隙的时候把孩子接回家中,发现孩子身体壮健不说,而且懂事不少,这真是意外之喜。
不管是李孟的内宅,还是山东的文武富贵,都是对这个给孩子们训练的方法好评如潮,李孟已经是琢磨着扩大规模。
毕竟这也是给自己的孩子增加人脉,培养将来班底的一个好方法……
罗西和郑芝虎东拉西扯,一边留心看着自己孙子在那里欢笑玩闹,倒也不觉得拖延时间有什么为难的。
不过他也没有拖延太多的时间,因为很快就见到齐国公的一名亲兵远远的冲着他打了个手势,管家罗西这才是松了口气,侧身伸手道:
“郑二爷,齐国公正在房中等候,请随我来。”
罗西在这里磨蹭,郑芝虎还真不敢说什么,听到罗西说话,他也是跟着松了口气,点点头跟了上去。
进入府中路程倒是不远,齐国公府本来占地就不大,郑芝虎心中有些鄙视,因为这宅邸的规格比起来郑芝龙在福建的产业,那可是云泥之别,郑芝龙的豪宅占地极广,金碧辉煌,还有运河直通海湾。
那才是一方大豪的气魄,可看这齐国公,各项广进的财源,却是这般的吝啬简朴,那有什么大人物的气派。
这种想法或许就是郑家只能是做一个海盗的头目,被招安的豪强,却始终没有取得更大富贵的原因。
进入李孟会客的客厅的时候,孙传庭已经不在那里,只有李孟和宁乾贵在那里等候,走到这个庭院的外面,罗西和门口的亲兵护卫交待了一声,也就退下。
走近院门,郑芝虎看见李孟正在望着一副挂起来的大图,背对着自己,而宁乾贵则是坐在那里笑着点点头。
在屋子里面的两个人,不管是谁,地位都要比郑芝虎高出太多,自然不会起身相应,反倒是郑芝虎连忙块走了几步,到了堂前跪下,口中恭敬地喊道:
“福建海防游击郑芝虎,给齐国公大人请安!!”
李孟没有从那大图前转身,只是淡然地说道:
“不必那么多礼,进屋子里来说话吧!”
看见李孟的态度,郑芝虎的心里打了个突,恭恭敬敬的走进了这个客厅之中,走进来之后很谦卑的冲宁乾贵笑了笑,打个招呼。
进屋之后,郑芝虎才发现李孟正在看的大图是什么,应该是个西洋人画的海图,郑芝虎的心中更加的忐忑,心想莫非这齐国公要把目光转移到海上了,那可是郑家的地盘,要是等下提出要求,我这边怎么办。
仔细观察李孟抬头的角度,目光却像是在看地图的上方,也就是北方的海面,郑芝虎这才是松了口气。
“郑家和鞑子做生意一共赚了多少啊!?”
李孟转过身,淡淡的问道,那边郑芝虎做了许多的准备,却也没有想到李孟问的问题居然是这个,心猛地提了起来,齐国公问话,按照官场的规矩,他应该跪下回话,郑芝虎毕恭毕敬的跪在了地上,开口回答说道:
“回国公大人的话,和鞑子的生意差不多做了三年,都是通过朝鲜人那边做的,郑家接了朝鲜商人的单子,少不得给他们送到指定的港口上去,这样才和鞑子做起了买卖,不怕国公大人见怪,郑家如今有官身,可毕竟指着这海上的生意过活,小人斗胆,还请国公大人见谅。”
这说的意思就是在商言商,而且主要的原因是朝鲜商人的原因,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其实,即便是李孟不知道详细的情报,单单做生意这一项,就可以定郑家一个里通外国,甘为奸细的罪名。
这本是常理,满清也不是傻子,有这么个打听大明情报的来源,自然不会轻易的放过,但现在胶州营倒是有事相求,也不会深究。
“莫要被本公发现你们郑家有什么勾结鞑虏的恶事,否则严惩不贷,起来吧,前段时间繁忙,这才没有见你。”
郑芝虎听到李孟这么说,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说话,在地上恭敬的说了句“国公大人宽宏”这才是爬起身来,站起来之后,却心中醒悟,山东肯定是知道郑家和满清的勾当,但却不计较了。郑芝虎还在琢磨为什么对方轻易放过,就听到边上的宁乾贵开口说道:
“郑二兄,近日山东要从日本购入大批的铜料,需要用船不少,单凭山东肯定是不行,不知道郑家愿不愿意帮忙运输,这运费自然是好商量的。”
郑家船队来往日本和大明之间,每趟生意都是暴利,每一条船装着满船的货物出去,差不多装着满船的银子回来,若是运着铜料,利润的确是少赚了不少,这笔帐郑芝虎很快就算了出来。
在商言商,郑家海商出身,有暴利在前,却要让他们少赚银子,那就等于赔钱,真是满心的不情愿。
不过想想先前已经是得罪了齐国公,自己的大哥郑芝龙已经是说过,尽可能的结好,咱们郑家的荣华富贵或者都是要靠着这齐国公才能实现,郑芝龙脸上带着笑容,开口回答说道:
“宁先生,这等事还需要您亲自张口,真是折杀了,让灵山商行的掌柜们去我们那边打个招呼就是,肯定会给您办好,只是不知道,山东到底会需要多少的铜料呢?”
宁乾贵说了一个数目,郑芝虎吐了口气,这个数目,来往于山东和日本的郑家商船,只要把压舱的大石三分之二换成铜料就行了,不会影响船队正常的生意买卖,还有些额外的运费赚,这个生意倒是好做。
不过大明和日本之间,若想求大利,不应该做这个铜的买卖,大明白银买货物,到了日本卖掉货物换成黄金,这才是真正的大利,郑家的生意差不多都是这么做,其余的海商也是如此,铜料的生意,就算是铸钱,算上工匠、铺子子类的成本,也没有太大的油水。
想是这么想,郑芝虎脸上还挂着谦卑的笑容,以示自己是真心诚意想为胶州营做一些事情。
即便是坐在那里,李孟依旧是在那里看这边上的海图,等宁乾贵说完,李孟开口问道:
“郑家在山东的船只一次能运送多少人?”
郑芝虎心念电转,不知道对方问这句话的意思,可还是准备谨慎回答,犹犹豫豫地说道:
“国公大人,小人冒昧说一句,能运多少人这也要看路程远近,要是从福建运送到山东来,这些船最多也就是运八千人多些。”
“要是从杭州到灵山私港那边呢?”
李孟又是淡淡的问出了这句话,郑芝虎自以为猜到了李孟接下来的判断,心中大跳了几下,这李二郎的野心当真是不小,还好龙头派我来这里早作沟通,若是过去了,那什么事情可就晚了。
“国公大人,郑家在山东的这些船算上国公大人的船,一万五千人或者是一万八千人,还是有把握的。”
听到这话之后,李孟摇摇头,沉默了下说道:
“太少太少,你们郑家总是太过小气,南京和台州的船匠不都是被你们郑家搜罗到福建了吗,打个商量,材料工钱我们山东自备,让那些船工船匠来山东给本公造船,你看如何?”
郑芝虎干笑了几声,郑家能在海上取得近乎垄断的地位,除却郑芝龙的手腕能力之外,后期的把大明沿海的船工船匠集中到福建也是原因之一,郑家能造船,而且能造大船,其他人想要扩张则需要向郑家购买,这就有力的限制了其他人的发展。
齐国公固然要讨好,可也不能伤到了自家的饭碗,以山东这等恐怖的发展,若是让他们掌握了坐船的能力,那还会有郑家的活路在。
“国公大人,郑家船只众多,手中的那些船工光是修缮船只都已经是忙碌不过来,国公大人若真是需要,小人要回福建去和我家大哥商议。”
看这李孟的神色不愉,郑芝虎咬咬牙,开口急忙地说道:
“国公大人既然是急需,郑家自当竭力以报,若是把南直隶和浙江的船调过来,运力起码能多个五成。”
“若是一月内需要呢?”
“那就只能是目前这个运力八成了,国公大人莫要生气,这已经是算上其余各处的补充船只,国公莫要忘了目前还有船只正在海上和他处。”
李孟很仔细的听着,听到“八成”这两个字,李孟脸色有些发阴,可看对面的郑芝虎虽然惶急,却没有继续开口,想想清查司打探来的情报,郑家目前是尽可能的对自己示好服软,方才那船匠等于是郑家的命根子,可郑芝虎都没有把话说死,眼下一月内运兵估计只能有八成运力的说法,估计不会假了。
八成,那也就是能运一万出头,如果是胶州营人马这等的辎重装备,搞不好也就是七千人顶天。
想到这里,李孟有些丧气,靠在椅背上朝郑芝虎挥了挥手,开口说道:
“今日见你,就是让你和你家龙头不要胡思乱想,山东和福建相隔这么远,所联系的无非是海路,大家好好做生意就是。”
看到李孟有送客的意思,并且已经是开口作出了模糊的承诺,郑芝虎知道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并且自己知道了一个惊人的秘密,实际上这是他自以为知道了而已,郑芝虎恭恭敬敬的站起来告辞,并且和边上的宁乾贵约定了再见的时间。
郑家这支船队真是让人垂涎,可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却是不太可能,福建的这些海盗和山东的正规军不能同日而语,压根不是对手,可这些海盗打不过就可以乘船逃跑,那可就是无可奈何了。
海船制造和江河船只完全不同,让李孟很不理解的是,山东有这么漫长的海岸线,居然没有多少合格的造船工匠。
那双层的炮舰在灵山私港之后,山东不惜工本的派出了船匠去研究,看看能不能照此样式再造一艘,可这将近两年过去,才仿制出来了两艘,而且火炮要比郑家造的要少十门,航速也是慢两成。
要埋怨也只能是埋怨这大明的禁海之策,李孟真是无奈,目前最突然最有效率投放兵力的方法,莫过于通过海运来进行,特别是那些在海边的目标,可自己却只能是借用郑家的船运,头疼啊!
宁乾贵把郑芝虎送出了国公府,这一路上还要敲定几个关于运送铜料的细节,等到回转这边的时候,却看见李孟正在用手在地图上比划,宁乾贵进来之后,李孟已经是停下了动作,依稀记得是在山东的方向向北划……
不和自己相干的事情,宁乾贵也不关心,只是在堂前通报“国公大人,我把那郑芝虎送回去了”,也算对李孟的一个提醒。
李孟吩咐下面的亲兵把这大海图收起来,招呼宁乾贵一起做下来,开口笑着说道:
“这费德勒神甫真是带回来了不少好东西,宁先生,还是把他的月例再加五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