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校对)第380部分在线阅读
本来在边兵和官兵的吸纳上,双方的矛盾就愈发的加深,现下又有这种投靠之事,更是让人忌恨。
这种情形,在进入襄阳稳定下来之后,罗汝才依然故我,举止甚至更加的放纵,这湖广襄阳,也是天下间的大城富庶地方,这享受自然是要放大的。可李自成把襄阳改成襄京之后,已经是要给天下人做个样子了。
大明贪污舞弊,那大顺就要清廉自律,大明万事党争,大顺就要团结一心,大明衰颓,大顺就要奋进。
原本和大族高门为敌的闯营在襄京内也是改变了做法,李自成和手下的高官主动去和城内的士人文官交好,可闯营的种种改良做作,却赶不上罗汝才的那种匪盗作风的破坏性大,有罗汝才在,天下人还是看流民大军是盗匪。
原本是闯营重要助力的曹操军,现在则是削弱大顺军和拖后腿的一个重要的阻碍。
双方有这样的矛盾,但曹操营的战力强悍,现在又仅仅是占据两省之地,如果分裂,肯定是得不偿失,甚至前期打下的地盘和局面就会荡然无存。
在进入襄阳城之前,李自成还是打算容忍怀柔的,但进入襄阳的第二天,谋主牛金星拿着搜来的一封信到了李自成的帅帐。
这封信并不是什么军国大事,也不是什么家信,而是左良玉和罗汝才彼此往来的信笺,信上所说的,李自成倒是颇为的熟悉,上面说的是,若有我左良玉的兵马在,闯瞎子和曹操有大敌在外,还能共处。
若是我左良玉的兵马不在,恐怕闯王就要对付你曹操了,曹操罗汝才对闯王颇为的忌惮,这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毕竟双方的兵马相差太大,闯王的名头也是要远远的大于曹操。
这封信的确是让人可笑,当年张献忠被左良玉围困在山上的时候,面临绝境,靠的就是给左良玉写了封信,说我若是被左将军剿灭,以大明军队的作风,难免会鸟尽弓藏啊,结果左良玉就放松了防线。
接下来一系列的懈怠,导致张献忠和李自成都是逃出了包围圈,如今风水轮流转,换到左良玉来写这封信了。
这封信或许能解释一些事,比如说,为什么罗汝才会坚持在沁阳和唐县驻扎了几天,攻打樊城的时候,也是把部队放在后面,让李自成的部队上前攻打。
牛金星文人想法,想的更多,他直接就说起,当年李自成被困在鱼腹山,张献忠招安在谷城,罗汝才在兴山、远安的时候,大明的督师杨嗣昌派人劝降李自成、被李自成谩骂回去,而世人都知道,罗汝才的六营兵马一直在那边和督师杨嗣昌勾勾搭搭,是战是降弄得颇为暧昧。
直到最后局势明朗,这才是定下心来和官兵作战,这种种作为无不说明他是个反复之辈,却不说当时十八骑之中还有人琢磨着去投靠官兵,图个招安的富贵日子。
牛金星这封信送来,才在大元帅府内商议,谁想到郝摇旗也是派人送来了一封信,这封信居然也是罗汝才和左良玉之间的通信,要说是伪造诬告,总不可能是这么多人都不约而同的缴获信笺。
诚然,左良玉也有可能是效仿河南巡抚李仙风的故事,也是过来写信挑拨离间,不过现在对闯营和曹操营,或许也是需要这么一个挑拨离间,撕破脸火并的理由。
在这两封信之后,襄京的局势看着依旧是很平静,不过“奉天倡义文武大元帅”和“代天抚民威德大将军”两个人再一次私议中却吵了起来,李自成今后的战略已经是确定,就是借助河洛之地为基础,积蓄力量,图谋天下,而罗汝才却觉得手下雄兵十万,大明兵马不堪一击,除却山东一省,天下间那里都可以去。
这湖广是好地方,那江南之地据说更好,曹操在这次的私议上笑谈,说是江南美女多,老罗还没有享受到这南国温柔,在这个湖广、河南之地呆一辈子有什么意思,罗汝才有勇气,有谋略,又有可战的部队,不过却没有什么大志向。
私议的这番话却终于是让李自成愤怒了,闯王直接就是拍案而起,指着罗汝才痛骂,真真是酒色之徒、胸无大志。
双方都已经是这般地位,罗汝才当然容不下被闯王这般呵斥,也是拍案而起,怒骂说道,你我本是陕西贫户,借此乱局趁势而起,能有如今的局面已经是八代积德,要是在奢望其他,老天都要不答应。
这罗汝才的确是没有什么野心,估计方才这句话也是他的真实想法,末了罗汝才冷笑着说了一句“酒色之徒又如何,高杰又不曾领着咱的浑家走”,这番话说完,李自成面沉似水,但李双喜和身边的卫士却都是把刀剑抽了出来,罗汝才带着的两位太保也是毫不客气,拔出兵器准备开打。
高杰从前是李自成部下大将,但却和李自成的夫人邢氏私通,并且在几年前伙同邢氏投降了官军,并且导致了一场大败,目前这位高杰正在陕西担任副总兵,手中也有将近三万的兵马,也算是官军中有实力的大将。
被部下给带了绿帽子,并且目前还对对方无计可施,这是李自成的奇耻大辱,自然不愿意让人提起,今日这罗汝才提起,这可就是当面揭人错处,最是不留情面的下作行为。
其实,从双方私会的规格就能看出问题了,自从河南被人离间之后,双方相会不得在任何一方的营区,所带护卫卫士的人数必须相等,而且每次相会,双方都有部队要进行动员,彼此提防到了这样的地步。
这次的私议上尽管是剑拔弩张,可李自成还是喝止了双方的争斗,罗汝才也是托辞自己喝多了,酒后失言,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不过双方散去后,罗汝才却开始调动自己的兵马,倒不是要立刻开战,而是要把曹操军的驻扎区域和闯营的驻扎区域分开,便于自行其是。
罗汝才的确是胸无大志之辈,而且对李自成也没有什么提防,他把兵马调动开之后,就明确的和李自成提出,他想要领兵去往江西一带,自行发展,互为奥援。罗汝才提出来这个的确是有先例,比如说大顺成立的时候,占领武昌的张献忠派人来祝贺,李自成和张献忠的使者约定,双方互为奥援,彼此呼应。
既然张献忠能如此,罗汝才觉得自己也可以这么办,自己目前的实力不比张献忠弱,既然张献忠能别具一格,为什么自己不行。
对他这个的要求,等于一下子从目前的大顺分出一部分最有战斗力的部队,闯王李自成如何能答应,对罗汝才的请求,一直是不予答复。
曹操罗汝才几次催促,都得不到什么明确的答复,渐渐的也是急躁起来,开始扬言,若再也没有什么答复,那就自己带兵离开。
反正当年各路流民大军纵横天下,各个营之间彼此往来,时而同盟,时而自行其是,分分合合也是经常的现象,罗汝才想的很简单,既然现在合不到一起去,那就带着兵离开就是。
在这段时间之中,罗汝才依旧是夜夜笙歌,酒色无度,他的谋士玄珪几次禀报说是闯营那边和他手下的几名太保暗中来往,他都不当一回事,最严厉的处置也不过是喊人过来训斥几句。
直到这天晚上,李自成带着礼物上门,说是既然罗兄要走,李某也不能强自拦阻,这次带了酒肉,你我兄弟一醉方休,来日也好相见。
闯王带着的卫士人数还是往常的规模,由他的义子李双喜统领,罗汝才自己府中的卫士数量要远远多过,倒也没有什么担心的,罗汝才直接就是请人进来,说是双方准备喝个痛快。
双方把臂谈笑,同入内堂,然后开始翻脸了,屋子中的奴仆刚刚摆好酒席,双方还没有落座的时候,李双喜已经抽出了佩刀,朝着罗汝才砍了过来。
跟在罗汝才身边的一名卫士反应很快,大喝示警,扑上去准备替自家主公挡刀,可他冲出去不过三步,就被身后的一名同僚用匕首刺进了后心,不过这一声大喝还是起了大好的作用。
罗汝才尽管沉湎酒色,但战场上厮杀多年,底子还没有丢下,听见这声大喊,看见前面那些奴仆惊恐的神色,一时间什么也不顾得,朝前就是翻滚,李双喜的那一刀却只是挂了一下,并没有造成什么重伤。
内堂和整个大将军府的厮杀并没有预想到的激烈,在这一声大喊之后,罗汝才的大部分忠心卫士,都是被自己的同伴杀死,至于剩下的那些在同伴和闯营亲卫的联手围杀下,也没有支撑太久的时间。
罗汝才身边的十几名贴身卫士,并没有组织出来有效的防御,很快就被闯营的这些精锐亲卫杀了个干干净净。
捂着肩膀伤口的罗汝才不可置信看着方才还一团和气的内堂,地面上横七竖八全是部下的尸体,而闯王李自成和一干军将在那里面沉似水的看着他,在闯王的身边还站着自己核心部下十三太保的七太保和八太保。
偏偏这两个太保还是军师玄珪没有和他禀报过的,罗汝才只觉得这一刻整个人气得好像是要爆炸,这些太保,和他平日里都是父子相称,他们能有今天也全都是因为自己的提携重用,可今天却翻脸无情。
喊完“闯瞎子,为什么要杀我!!?”这句毫无用处的话语之后,罗汝才捂着肩膀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
八太保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朝后缩了缩低下头去,反倒是七太保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道:
“曹王爷,咱们兄弟好不容易到了今天的局面,不愿意去当那到处流窜的土匪强盗,都想跟着闯王爷赚下份富贵来……”
那边李双喜已经丢下了手中的单刀,曹操骁勇无双,正面对战李双喜还没有什么把握能够打赢,不过眼下这样的局面已经不用单打独斗了,边上的一名士兵递过来一把火铳,这已经是装填完弹药,挂上了火绳。
李双喜冷笑着举起火铳,对准行动已经不太方便的罗汝才扣动了扳机,轰然一声,他们这些人不是经常操控火器的,这一枪也没有什么准头,罗汝才作出了闪避的动作但却躲不开,被一枪打在了腿上,踉跄了几步。
可这曹操也真是有股蛮勇的气概,没有跌倒,又是拄着剑站了起来,恨恨的瞪着前面,忍着痛开口低声吼道:
“闯瞎子,残杀兄弟,你要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就你一个当年送信的驿卒,还想着当皇帝,千刀万剐的东西,你要断子绝孙……”
闯王李自成看着在那里形近疯狂的罗汝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缓缓的摇摇头,也不在这堂上继续耽搁,转身径自出门去了,亲卫首领李双喜手中又是抄起了一杆朴刀,大喊了一声:
“砍了曹操!!!”
堂上的士兵,不管是李自成的亲卫还是刚刚反水的罗汝才侍卫都是拿起武器,朝着罗汝才冲了过去。
这一夜襄阳城中,平民百姓人人不敢出门,喊杀声响了在傍晚开始发生,一直是持续到下半夜,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城内的战斗规模,却比这些百姓预料的要小,闯营这边早就和罗汝才的部将做好了沟通,李自成亲自去往大将军府斩了罗汝才之后,其余各处的动乱,大部分的战斗不过是消灭那些不愿意归顺闯王的小股人马。
真正的麻烦是在城外,尽管闯王李自成和手下的文武官员们做了许多事先的准备工作,可罗汝才的手下部队毕竟是他带了多年,对曹操都是忠心耿耿,晚上城内的变乱,尽管很快局势就回归平静。
可城中大乱,在凌晨的时候,消息还是被从城内传了出去,襄阳城南城东曹操各个军营都是大哗,罗汝才各营的军官士卒纷纷出营,列阵戒备,准备和李自成的兵马决一死战。
但下面的士兵疯狂,却不代表上面的将官会如此,到了这么高的位置上,他们所想所考虑的事情已经不那么简单了。
加上前面一段时间,闯营各色人等纷纷上门关说,许下种种诺言,现在领头的曹操罗汝才已死,闯王李自成这边又有这样的大好局面,到底要尽忠到底,还是择木而栖,真是需要斟酌。
城外的曹操营大哗,城内的李自成却很迅速的作出了应对,带着闯王盖印画押文书的使者出城奔赴各营。
给各处的领兵军将做出保证,闯王李自成不会随便调动曹操营各个军队的统领从属,原来的人依旧是管理原来的营头,并且做出保证,罗汝才死后,除却调拨双方主要矛盾的军师玄珪,其余的人不会枉杀。
做出这个保证之后,又有那些早就投靠闯王李自成的将领鼓动作保,从清晨开始的骚乱到了晚上就渐渐的安静下来。
特别是闯王李自成在城外斩杀了军师玄珪之后,又披麻戴孝给罗汝才设置灵堂祭奠,并且收罗汝才的儿子为义子,调城外的罗汝才精锐兵马入城给自己做戍卫,这种种的举动都是让城外的曹操营军心愈发的稳定。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十三太保之一的杨承祖,号称是联军之中的骁勇之冠,他当初带着兵马驻扎在汉水的北岸,守备樊城,这个人也是李自成最想收拢在麾下的猛将,可罗汝才被杀的消息传到北岸。
杨承祖的第一反应就是命令手下的士兵做出拔营作战的准备,并且派遣使者来襄阳鼓动罗汝才原来的部下,一起合兵为曹操报仇。到了晚上,襄阳那边的消息传回来,杨承祖知道事情不可为。
斩杀了李自成派来劝降的使者之后,杨承祖率领手下的两万多兵马沿着当日间从沁阳进湖广的老路,一路北去。
崇祯十六年的五月底,襄阳火并,罗汝才及其谋主玄珪被斩首,麾下大将杨承祖率军北上遁逃。城中火并死伤不过三千,其余曹操营兵马皆为闯王李自成所吞并,至此大顺军中只有闯王李自成一人为主,近百万的大军得到了整合。
大顺几十万兵,几百万民,这下子都是统一到一个体系下面,对上面谁是主人并没有什么异议,大家都是要效忠李自成。
经过这次的火并,流民大军的实力并没有得到削弱,经过整合和统一指挥,变得更有效率,更加强劲。
如果说李自成和罗汝才并存的大顺时代,天下人还觉得这个团体大有隐忧,随时有可能土崩瓦解,分裂火并的话,经过这次没有太大损失的火并,更准确的说法是吞并之后,大顺开始被人正视。
那些有心从龙的士子们开始认为这大顺或许是争霸天下最大的可能之一,最显著的一点是,自从联军进入襄阳之后,许多士子官吏逃亡各处的乡间,等到火并了罗汝才,却有许多人主动过来投靠效忠。
不过这件事却也有个不好的后果,那就是罗汝才被李自成用计斩首,吞并了他手下的兵马,天下的流民势力都是极端的振恐,原本和气异常,号称是仁义第一的闯王李自成居然能做出这等绝户的手段,实在是让人感觉胆颤。
许多想要过来投奔李自成的大股势力,纷纷却步,生恐步罗汝才的后尘,就连在武昌的张献忠都是暗自的戒备,一边忙着成立自己的地方政权,一边却积极的派兵四出,要尽快的给自己找出一条新出路。
湖广地方没有什么天险,张献忠在武昌,等于和在襄阳的李自成之间并没有什么阻隔,双方虽说答应互为奥援,可做到这般的地步,又有谁会把这约定当真,都是表面和气,暗自小心翼翼的戒备。
尽管大顺政权成立,又把所有的力量整合到了李自成一人的麾下,可并不代表就可以安享太平了,四周仍然都是官兵的地盘,一切都还有反复的可能,在得到部下禀报,说是杨承祖率领兵马一路北上,根本不敢回头的消息,李自成也是放弃了这名猛将的招揽,专心经营地方。
刘宗敏和李过率兵攻打四省交接的枢纽之地郧阳府,只要打通这个地方,河南、陕西和湖广一带对大顺军来说,就已经是完全贯通了。
但郧阳府民风剽悍,地形复杂,在那里的明军都是本地乡兵,战斗力颇为的强悍,轻易间拿不下来,双方稍微一开战,反倒是刘宗敏和李过率领的所谓老营兵吃了点亏,要知道,如今这局面下,大顺军已经有些轻敌了。
在大顺军的郧阳战役刚刚发动的时候,胶州营所有人又有了新的关注,所有人都从军改和招纳文士的政策中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大家把目光投注到济南城的齐国公府,齐国公的侧妃木云瑶产下了一名男孩。
因为前段时间的收纳文士,地方征兵,整个济南城就汇集了山东许多高门大户过来说情跑关系的代表。
这次齐国公喜得贵子,此等大喜事对大家来说可是难得的好机会,齐国公节俭自律,不管是什么年节之日,都是一家人闭门渡过,生日之类的也是如此,这让下面的人想有个送礼的机会都找不到。
现在齐国公又得了一儿子,肯定是大喜过望,那么大家伙去送礼想必不会给什么闭门羹吃了,不管能不能见面,只要是把礼物送上去,按照大帅为人处世的习惯,肯定会看看礼单,能看见礼单上有咱的名字,在大帅那边留个印象,今后一切可就吃用不尽了,全家全族都要跟着沾光。
这送礼却也有一份众人都是想到,却又心照不宣的原因,那就是清查司成立,先不说什么后宫干政这些闲话,这个机构的职权和人员组成,大明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清查司到底是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