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校对)第367部分在线阅读
满清的亲贵之中,除却汉人文士和蒙八旗、汉八旗有些人如丧考妣之外,其余的各旗都在观望风色。
现如今这大清皇帝的位置可是个香饽饽,能让自己旗的旗主做最好,再不济也要推上个和自己旗亲厚的人,那样将来可是好处多多,每个人都是这么想,在盛京之中,隐隐约约的已经有争斗的苗头出来了。
正黄旗都统鳌拜现在是除了肃亲王豪格之外的第二实权人物,每天领着披甲的旗兵在盛京城中巡逻游行,美其名曰叫维持治安。
两白旗的几位大佬可不是皇太极在世的时候那般恭顺了,多铎也是毫不怯场,领着两白旗的全副武装的兵丁也是在城中巡游,也有个名头,叫协助鳌拜维持治安,两方相遇,时常有剑拔弩张的情况出现,紧张异常。
两红旗的礼亲王代善和镶蓝旗的郑亲王济尔哈朗,尽管不时的劝解调停,可暗地里也是调兵进城,戍守在自家的府邸周围,生怕被这些事情波及。
满清鞑虏之中的有识之士都是忧心忡忡,这样的情况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么继续下去,盛京怕是马上就要成为战场了。
皇太极生前信重的内文院大学士范文程,更是心急如焚,每天的去往各个亲王府第磕头陈述,说是内忧外患,咱们满清千万不要自己乱了阵脚。
若是皇太极在的时候,再怎么瞧不起汉人的满人,见到范文程也会恭恭敬敬的叫一声“范先生”,可现在冷言冷语可是太多了。
还有那刻薄的人说道:
“老范你纳妾纳的不是时候,正赶到万岁驾崩前一个月,你这是安的什么心,怎么我们满人办丧事,你却办喜事,现在做热心人,谁知道你心里安的是什么念想!”
但松山之战后投降,挂着个汉军旗的身份一直是闲居的大明督师洪承畴,却被睿亲王多尔衮恭恭敬敬请进府中,以先生称之,不敢怠慢。
满清手中的明军文武,投降过来的武将最高有做到总兵、副将的,文官却没什么高品的,范文程不过是个秀才,那宁完我是个童生。这洪承畴却是大明的二品大员,督抚重臣,一向是众人瞩目的焦点,被认为有大材有大能。
闲居在盛京的时候,也有人暗自的观察过他,自从投降之后,每日间除却练练身体,再就是闭门读书,皇太极和诸位勋贵有事询问的时候,他也中规中矩的应答分析,一切都是特别的合乎规矩。
有那伺候洪承畴,实际上是监视的仆人传言,说河间府歼灭满清大军的消息传到他那里,洪承畴正在写字,听到这件事,笔尖颤了颤,一滴墨滴在了纸上,此外再也没有什么情绪或者是行动上的不正常。
豪格和鳌拜素来都是瞧不起汉人,一直对这个洪承畴不甚重视,等到多尔衮把人请进睿亲王府,这才是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也就是仅此而已,懒得理会。
盛京闹得这么厉害,终于是惊动了内宫中的几位嫔妃,特别是宸妃死后,皇太极最宠爱的庄妃。
这庄妃也算是满清的奇女子,尽管她是皇帝的遗孀,尽管她是科尔沁部落公主,盛京之中关于她的各色传闻始终是不断。
什么多尔衮和庄妃是青梅竹马,本来想娶的是她,但皇太极横插一脚,无奈之下只能是娶的庄妃的妹妹,什么皇太极和朝中大臣几次招降洪承畴不成,但庄妃出面,那洪承畴一见之后就为庄妃的美貌风度倾倒,心甘情愿的为大清效劳等等。
当然,日后的传闻更多,什么下嫁多尔衮之类的段子,充斥在野史传奇之中。
满清女真毕竟是蛮族根子,蛮族那种兄长死后,弟弟娶嫂子,父亲死后,儿子娶继母的传统还有些影子在,丝毫不讲究什么廉耻礼法的。
但庄妃和多尔衮的亲密关系倒是千真万确,包括在皇太极死后的这个月,庄妃几次出入睿亲王的府邸,名目是哀痛皇帝的死去,要和自己的妹妹聊天开解心情。
此外,庄妃以女眷叙话的名义把几位亲王和实权贝勒的女眷请进宫来,崇祯十六年的二月,庄妃差不多是整个盛京城中最忙碌的人。
或许是背后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许是承诺过了什么,各方终于是有了一个共识,在三月初三,各亲王入宫商议,决定到底是谁来继承大统。
和关内处处的惊讶震动不同,关外的满清反倒是对阿巴泰这支力量的损失,没感觉到如何的痛心。
一方面是在白山黑水老林子里面一批批的抓捕生女真补充人力,一方面是各个旗的内斗把众人的注意力都给牵扯过来了。而且他们想的明白,满清要想攻打大明,可以随时绕道草原,选择大明北边的任何一处关卡突入,草原上的蒙古部落臣服满清,就是被满清打的远遁。
而明军根本没有足够的马匹和补给力量,能在草原上行军,何况明军和蒙古也是世仇,要想通过草原上打过来,太多的仗要打了,猴年马月才能过来,至于山海关那边,吴三桂和高第的辽兵在鞑虏眼中从来不是威胁。
关外地盘,在很多女真人眼中是最为安全的地方,在没有李孟的历史上,满清勋贵总是有关内呆不下去,就带着金银财宝回关外祖宗地盘的想法。在这样安全的地方上,也不担心大明兵马会趁着胜势杀过来。
崇祯十六年三月初三,关外盛京城全城戒严,城门关闭,百姓和低品文武官员都被告捷无事不得出门。
而盛京皇宫门前的广场,则是黑压压的人头,满清各旗中够资格的人物全都聚集在这里,一方面给自家的主子加油助威,另一方面也是等着看看谁来继承大统。
皇宫前面的这广场本来是仿照明紫禁城的样式,宫门前的空地在举行各项仪式和大典时候使用。
不过现在看着更像是个校场,在校场上能看见各个旗的兵马,彼此之间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模样。
站在最中间声势最浩大的则是两白旗的兵马,多铎和阿济格都是全副武装的骑在马上,身后的两白旗兵丁也都是披甲拿刀,全神戒备的模样。
两红旗的队伍则是在两白旗的右边,两红旗的人还不倒两白旗士兵的一半,但全神戒备的程度却丝毫不差,而且全是骑兵,两红旗所在的位置又是个路口,看他们的布置,完全是一有变故就要撤走的架势。
在左侧的镶蓝旗也是差不多的架势,镶蓝旗在八旗之中是牛录最多的一个旗,但几名亲王都是统领两个旗,算起来济尔哈朗这边最是势单力孤,他们旗也是明哲保身的模样,和各个旗的距离拉的很开。
而正蓝旗因为跟着阿巴泰入关的人数最多,正蓝旗又是八旗之中人数最少的一个,可以说是元气大伤,阿巴泰败亡的消息传回来,残破的正蓝旗被顺理成章的划回了豪格的属下,可这小小的正蓝旗能干的了什么。
现在的镶蓝旗,基本上就是两黄旗的附庸而已,此时就是环卫在皇宫宫墙周围,和两黄旗的旗丁一起森然戒备。
如果不知道今日是要议定推举,旁人突然看了这样的场面,还以为这是其余几个旗要合起来攻打皇城,彻底要火并内讧。
太阳还没有越过盛京的城墙,各旗的军兵早早的来这里布置,此时皇宫的大门还是紧闭,可已经是这般剑拔弩张的场面了。
后赶到的内文院大学士范文程看到这样的场面,脸都变白了,急得满头大汗,可身边的几名汉人文官也是火大,在那里破罐子破摔的丧气道:
“他们满人的江山,他们都这般对待,我们在这里着什么急,看热闹就是了!”
重视汉人文官的皇太极一死,这些文官们都是觉得心中没底,要放在往日,说出这样的话来,以范文程的奴才性格,非得把这个话告诉上面不可,或者是当面翻脸拿人,可今日这样的场面却根本顾不上这样的小事了。
范文程看了眼三处泾渭分明的分布,两白旗那边不能去,镶蓝旗那边济尔哈朗平日虽然是忠厚老实的表现,可那情绪更多的是事不关己,冷眼旁观的态度,估计也是靠不住,看起来也就是两红旗的礼亲王代善,德高望重能说话安抚了。
两红旗这边旗丁队伍看见范文程过来,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范文程可是内文院大学士,拦路的那些旗丁又是什么身份,双方天差地别,可这些旗丁根本不理会,冷着脸列队拦阻,范文程也不敢上前呵斥。
不多时,一名贝勒纵马来到队前,却是代善的孙子勒克德浑,他也是一副要上阵作战的打扮,半边脸都是被皮盔遮住,冷冷的看这面前范文程,这边范文程刚要出声答话,勒克德浑却皮笑肉不笑的开口说道:
“这不是范大学士吗,前些日子参加喜宴,酒喝的可好啊,那一千两银子可收到了吗?”
这句话说完,那些冷着脸列队的两红旗兵丁当即就有笑出声来的,在马上的范文程本来一片忧国忧民的严肃着急模样,听到对面勒克德浑的调侃,脸色立刻是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前面不是说范文程在皇太极驾崩前纳了一名小妾,那名小妾是续顺公属下一名军将的女儿,在盛京素有美艳的名声。
范文程尽管被皇太极看重,又是满清的大学士,却是个连公文都要用白话书写的秀才,德行文章不值一提,贪财好色,自然也是免不了的,找人提亲下聘,娶了这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姑娘。
娶了之后,还没等享受几天艳福,皇太极就驾崩了,主子死亡,下面的奴才自然不能享乐,他就得操持丧事,忙前忙后。
盛京之中也多是花花公子,范大学士的美妾名声早就是在盛京之中传扬开来,皇太极死了十天之后,按捺不住的多铎索性是带兵上门强抢,把范文程的小妾抢到了自己府上。
范文程在满清差不多是文官之首的地位,家中的女眷居然被人强抢,这还了得,几名亲王都表态要重罚,这处罚自然交给秉公办事的睿亲王多尔衮处理,多尔衮也是毫不留情——狠狠的罚了自己的亲弟弟多铎一千两银子……
向来是无法无天的多铎在自己府上大摆宴席,为自己纳妾庆贺,他这等身份地位,自然帖子到处乱撒,大学士范文程也是接到了这一份喜帖。
任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范大学士居然上门道贺,在宴席上面不改色的饮酒贺喜,那新娘子,几天前还是自己的小妾。
所谓无耻之尤,用来说这范文程都未免太轻,就连三顺王的孔有德等人,都是私下耻笑……
被人当面揭短,而且还是人最羞耻的事情,范文程此时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在那里强自的平稳心神,涩声地说道:
“贝勒,麻烦通传礼亲王殿下,请他老人家出来调节一下,今儿是议定大统的日子,皇宫门前,剑拔弩张的,不吉利啊……”
勒克德浑对这范文程是厌恶轻蔑到了极点,听到他这么说,在那里冷冷的回答道:
“自老辈开始,我们满人就是拿刀背弓,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你这等汉家读书人才有这么多毛病!!”
范文程只觉得胸闷之极,两眼发黑,眼看就要从马上跌下来的时候,听到后面吱吱嘎嘎的声响,皇城的城门打开了,在皇城门前的几个旗的军队一阵搔动,听到有人用满语扯着嗓子大喊道:
“太妃谕旨,各旗亲王带侍卫两人入内议事!!!~~~”
勒克德浑冷冷的瞥了范文程一眼,开口说道:
“这不就开门了吗,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到底再想什么?”
范文程猛地弯腰,拿着手帕捂住了嘴,一口血都是吐在了上面,皇太极一死,他受到的待遇就连奴才都不如,当日间,八旗的勋贵对皇帝为什么亲信一名汉人就有许多的怪话,眼下皇太极一死,众人更是不在意了。
城门大开,能看见里面的宫殿廊间都是排满了甲士,那名喊话的旗丁身后鳌拜也是披甲带刀站在那里,死死的盯着正当面的两白旗士兵。
看见皇宫大门大开,又看见里面这般的阵势,多铎二话没说就举起了手臂,鼓声咚咚的敲响,在他身后列阵的两白旗士兵开始向前运动,边上的阿巴泰也是拿起了大刀,皇宫大门内侧隐约间能听见大声吆喝的发令。
在宫门上面的城楼垛口处,大批拿着弓箭火铳的士兵出现,防备着下面两白旗的进攻,看这他们两方就要动手。
在一边的镶蓝旗也在那里发令,镶蓝旗的旗兵们簇拥着济尔哈朗缓缓的朝着外围退去,两红旗的勒克德浑也不理会在前面的范文程,也准备让两红旗躲开,不来搀乎这次的浑水。
一直是在多铎身后的多尔衮安静了会,打马向前几步,拉住了多铎的手臂,冷冷的说了句话:
“不要动,我带人进宫!!”
多尔衮命令一下,两白旗军队的行动顿时是停住不动,多铎这才是反应过来,扯掉尖顶盔的皮兜,急怒的吆喝道:
“你疯了,两黄旗已经是把套子张好,你就这么傻傻的钻进去!!?”
多尔衮看了眼在宫门内的那些甲士,冷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敢,你以为他们真敢做什么?你和阿济格呆在外面,里面的人就不敢乱动,他们要是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怎么会拖到今天,还要让各王商谈!”
说完之后,多尔衮摆摆手,带着两名亲兵大摇大摆的出列上前,看见两白旗的睿亲王出列,两红旗和镶蓝旗的队伍都是短暂的搔动,礼亲王代善和郑亲王济尔哈朗稍待片刻之后,也是带着两名侍卫走了出来。
多尔衮没有着急进皇城,和代善还有济尔哈朗笑着施礼打过招呼,这才是施施然的朝着皇城之中走去。
他们三人的身份崇高,那些城门外守卫的两黄旗旗丁都是齐齐的躬身请安问好,那鳌拜也是迟疑了下,弯下腰行了个军礼。
礼亲王代善腿脚不太灵便,缓步前行,走过鳌拜身边的时候,笑着说道:
“鳌拜,你摆下这么大的阵势,是准备把我们这些爱新觉罗的男丁一勺烩了吗?”
这话说的极重,不管是豪格还是济尔哈朗,毕竟都是女真皇族中人,鳌拜这么比可就远些了,不过也有层别的意思,今日的议定本来是家事,各旗却都带着兵甲,一副放手大杀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笑话。
若是旁人被代善这么一说,恐怕就跪在地上了,可鳌拜却是个愣头青,梗着脖子朝着边上一闪,也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