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校对)第341部分在线阅读
好多人喊完才回过味来,李孟不过是个杂号的将军,一省的总兵,他们手下的兵马如何称呼,叫大帅什么那是军中的常例,外人称呼交个将军已经是高抬了,这将军前面怎么还能加个大字。
有明一来,除却太祖和成祖两代,一是立国不稳,一是夺位征伐,下面的武将地位极高,这才有被称呼为大将军的,可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出现,最近一百五十年被称作大将军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不过此人的大将军号是自封的,文武百官从来没有承认过。这就是就是中明时候的明武宗正德皇帝。
既然是皇帝用过,那么在明武宗正德之后,这号除却皇帝之外,已经没有人敢用了,这称号谁要是用,谁就是逾越,就算是皇帝封了这个名号,下面的文武百官也会攻击,这大不敬的罪名可是跑不了的。
在地上跪着的这些人都是大骂,心想你愿意送这个高帽子,你自己去送,不要把大伙都是给扯上送死。可跟着喊都喊出来了,还能怎么着,就看上面的李孟是如何反应了,按说,若是个忠心耿耿的臣子,那就要全力的推拒,若是个野心家,恐怕推拒的心思表情还会更剧烈些,这李孟能把山东和山东兵马经营出来这样大的局面,想必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一时间,下面的人凝神静气的,都是在等着李孟的反应,谁想到在上面的李孟又是笑呵呵地说道:
“这都是李某的本份,此乃国战,身为国家的武将,自当如此,各位谬赞了!”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对那大将军的称呼没有否定,而且看后来的语气,竟是个全盘接受的意思。
这山东的李孟果然有野心,这些河间府的文官和士绅们第一反应就是如此,可随机就是回过味来,这等横霸的武力,有野心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若是有这等力量,反倒没有野心,那可就是天大的圣人了。
南宋初年的大将岳飞就是此等的圣人,不过最后的结局却只能是跪在风波亭里面大呼“天日昭昭”。
想明白这一点的文官和乡绅们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既然这李孟如此的态度,那大家也可以明确的站队表态了,这可和范恩禄那等抉择不同,实际上这些在北直隶各处做官的地方官,他们大多也都是地方大族出身,或者是这些大族的代言人,至于那些本就是河间府的豪门士绅更不必说。
在乱世之中,大家族的存亡延续是需要极为慎重的选择,加入那一方,不加入另一方,选择错误了,那就是人死家灭的惨剧。
或者是多头下注,可这天下,作为有身份有体面的汉人大族,让他们选择流民出身的李闯,这实在是不可接受,而且李闯对大族豪门的态度,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改变,双方势同水火,如何能接纳。
至于那关外的鞑子,那可是有如禽兽一般的东西,祖宗规矩,汉家血统都还在身上呢,加入鞑子,手下那汉奸的帽子可就扣在头上了。
京师的崇祯皇帝如今他已经是在位十五年了,众人早就是看明白了这位“勤勉清正”的皇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货色,还有他身边那些所谓的名臣都是什么样子的货色,这次派去京师求救的人回来说,那首辅周延儒自请出京督战,狙击鞑虏,谁想到到了通州就再也不肯向前,每日和手下的门客饮宴作乐。
更不要提那些畏敌如虎,以勤王之名躲到京师周围的北直隶各路大军,放眼天下,竟然没有什么能指望的人,能投靠的势力,剩下的只有绝望了。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一个有实力,自律,并且有野心的军阀!
“大帅,今天过来的河间府官员、士绅,临走的时候,这些官员都是在私下间递给卑职书信,请卑职转交给大帅。”
袁文宏手上厚厚的一叠,有了这些民夫丁壮,还有河间府内送来的给养,李孟决定推迟一天,在腊月初八那天开始向山东回转,不要小瞧这一天的时间,士兵们的精力和体力都会得到相当程度的恢复。
白日间有那个“大将军”的称呼已经是足够的精彩了,反倒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众人都是畏畏缩缩,口中只是在哪里说些风月和歌功颂德的事情,人多眼杂,就算是想要表态站队,也要考虑下身边的这些人会不会告密,有什么要办的还是私下里做吧。
这就是袁文宏手下为什么拿着这么多信,这可有个讲究,那绿林山寨之中若有新人要上山,总归是要去做个案子,杀个过路的人,唤作投名状。
文官的投靠则是交封书信上来,以示早有沟通,上面写着些某某愿意投靠效忠的话来。
这种投名状,若是投靠的那人事败,这些书信被搜出来的话,也是一桩大罪,若是从前的这种局面,这些有功名的文官们,不过是做个姿态,打个招呼罢了,这些做事素来讲究个分寸的文官们此次却这般的不管不顾,死乞白赖的靠上来,完全是因为形势不同。
中原腹地的李闯、曹操且不去说他,这鞑子的大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在北直隶如入无人之境的行为,着实是震撼了一批人。
皇帝权威的来源,一方面是祖辈的传承,二方面则是维护住这个国家的存在,能够保护他的臣民们不受外来蛮族的侵扰,能够平安喜乐的生活下去,或者说能够生存下去,这才是王权和这个国家存在的底线。
现在这鞑虏大军五次入寇,如果不是这横空出世的镇东将军、山东总兵李孟率领兵马战胜了鞑虏的军队,这说白了好像是个奇迹一般,在这一仗没有打之前,谁会相信会有这样的结果。
说的实在些,在这次的战斗之前,很多人想的都是大明怕是要亡国了,鞑子兵马如此的纵横来去,攻打京师怕也是轻而易举,这么多次的入关和抵抗,已经让人彻底的认识到这京师周围的大明兵马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既然关外的满清兵马能如此轻松的攻打京师,那么能轻松灭掉这个鞑子兵马的山东大军到底意味着什么,可就不言而喻了。
大明已经完全让人失去了信心,那恰好出现在眼前的山东兵马就是最好的选择了,而且大凡这卖身投靠的勾当,都是讲究个宁早莫晚,这等热灶头,现在不烧,难道等别人都来烧了再过来烧吗?
现在这些河间府的文官们已经是暗地里捶胸顿足了,心想在自己身边有这样的一股势力,自己却好像是乌龟一般缩到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事到临头才上前讨好,这是官场的大忌讳啊,做官这么多年,还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实在是惭愧异常。
所以这初次见面,就把示好的书信,效忠的文书交给了胶州营,看似是把把柄卖给对方的低能白痴举动,可实际上却是彻头彻尾的表示忠心,意思是我的把柄都给你们山东兵马了,那咱们定然是一条心。
当然了,这举动外人看来是高明无比的动作,但是河间府过来的这些官员人人都知道这么做,可见乃是个官场的常识。
李孟从做盐政巡检开始到今日也算是官场的老油子,尽管对这等勾心斗角的苟且之事不太了解,开始能大概领会其中的奥妙。
主簿袁文宏递给李孟的一叠信笺,李孟拆开了上面的第一封信,看了内容之后,其余的信也就是看看信封上的署名,全部是有官身的,那就没有必要打开再看,信笺内容都是千篇一律。
李孟笑了笑,随手把一叠信笺丢到边上的书案上,开口笑着说道:
“回去找周同知安排下,凡是给咱们写信的,都派人去送点回礼过去,同时让灵山商行派人去开个分号,河间府紧挨着咱们,和咱们亲厚点,总归是没坏处。”
袁文宏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在边上拿着笔飞速的记录,没有抬头,稍微沉吟下,又是开口说道:
“大人,今日来的六十名河间府州县乡绅,有十五人说是山东比起北直隶气候要好,愿意送部分家眷过来安家,剩下的四十五人说是子弟顽劣,愿意送到山东来从军,让胶州营帮忙管教一下。”
说到这里,袁文宏抬起头,用颇为严肃的语气说道:
“这六十名乡绅共送金三百两,银六千两,还有两倍于此的欠条,这些都是送到军需处那边,并有专人看管核准。”
金银之事,最难说清,偏偏袁文宏是出面接待这些文官乡绅的代表,收到的这些东西,自然要清楚严肃的算明白,并且走足了手续交到上面去,免得被人诟病,给自己添太多的麻烦。
对袁文宏的严肃,李孟不过是洒然一笑,表示没有放在心上,当然,那些人送给袁文宏金银的事情,他早就是心中有数,清楚的很。
这欠条则是民间的智慧了,欠条上说着某某人欠胶州营多少银两,胶州营肯定没有借给他们真金白银,可他们却肯定真金白银有多不少的还上,原因就是这次没有带足了银两,打个欠条做个补充。
河间府的豪族乡绅,做事就要比那些文官实在很多,直接就是送上金银物资作为礼品,然后把家眷子弟送过来作为人质。
送钱,送人质,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加实在的表示了,他们的忠心耿耿自然更会被人相信,李孟沉吟一下,开口下令说道:
“这些人的事情要快些办,他们的家属安排到掖县或者是平度州,好好待遇,那些子弟编入济南府的武装盐丁,按照常例对待。”
胶州营有许多在外办事的人员,维护这些人的忠诚度,除却培养对这个体系的忠诚和归属感之外,就是把他们的家属留在山东,这法子最为可靠,李孟这个安排也是胶州营的惯常规矩,不过李孟拍打了两下,又是开口补充说道:
“沧州的长芦盐场要尽快拿下,许给他们沧州的官员和豪族三成利,若是贪,四成也可以,尽快的把这个盐场出来的私盐控制在咱们自己的手中,免得互相冲突影响,反而不美!”
天下间两个最大的盐场,一是两淮,二就是这长芦,不过长芦盐场因为这些年北直隶屡次的鞑虏入寇,对生产和销售都是造成了极大的破坏,所以一直相对凋敝,但李孟知道,因为自己的存在,这北直隶估计会太平很长的时间,长芦盐场的生意恐怕也会兴旺发达起来,要不把这个盐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难道等以后让他给山东的盐业添堵。
而且在大军急速的回转,从南直隶回山东,原本还贴的很近的两淮豪商都是噤若寒蝉,只有方家的老二骑着快马在半路上追上大军,先是祝愿大军此去北直隶旗开得胜,然后提了个事情,说若是大军得胜,还要把长芦盐场抓在手中,免得今后麻烦。
现在大军进了河间府,自然没有放过这盐场的道理。
这边袁文宏又是记下,这位胶州营的主簿一边记录,一边在心中赞叹,大帅真是算无遗策,看来这次军费最起码不亏。
河间府的州县文官,地方上的豪绅大族的表态都是做出了处置,袁文宏却又是开口说道:
“大帅,今日间来劳军的官员和士绅们都是去往东光县休息,不过沧州知州的一名师爷留下来,说是要投奔大帅,请大帅给他安排个位置。”
听到这个消息的李孟,第一反应是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投奔就来投奔,而且还是某官员的师爷,任谁也是不放心,李孟仅仅觉得有些不对劲,而跟随大军的山东盐帮的黄平,对这个师爷的判断直接就是奸细,要进来打探消息的。
看见李孟的神色有些不对,袁文宏迟疑了下才开口说道:
“大帅,卑职也觉得有些问题,所以开口询问了下,那名师爷说是眼下大厦将倾,他又想做些事情,所以想在咱们山东找个安身之所……那个,大帅,这名师爷今年三十三岁,还有个举人的功名……”
袁文宏说的吞吞吐吐,不过他的意思却表达了出来,觉得此人是个人才,希望胶州营能够收用,此时的李孟已经笑了出来,从座位上站起来笑着说道:
“袁先生,你可知道,周同知和本帅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般说,难得有个有功名的,又这般想做事,让他全家搬来,寻个屯田田庄先做书办吧!”
在屯田田庄之中,完全封闭,而且又是繁琐民政农事,就算是真和外部勾结,也没有什么渠道和意义,同样的,在这种看起来劳心劳力,又没有什么前途的职位上做下去,更能考验一个人。
“这人叫什么名字?”
“回大帅,范恩禄,沧州人……”
所谓气象兴旺,万众来投,这范恩禄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第409章
战时百态,望夫,捷报传
自家的夫君出征,颜若然、木云瑶还有顾横波、柳如是自然都是每天忧心忡忡,紧张的等待着例行的信使消息。
每日间往来于大军和济南城之间的信使,传递的是重要的军报,而且这样的大战期间,李孟没有也不能给自家的家眷专门写私信来安慰,家中的女眷们就是对这个军报百般的分析,试图从里面找出相应的消息。
老太监刘福来的精神的确是不行了,年纪大,身体虚弱,尽管他自己要求多管些政务,但众人都是劝他多休息,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自然会找老太爷来询问,小事就交给下面的人来处理吧。
“公孙先生”孙传庭在这期间是真正的参与到胶州营的方方面面中去,他调度着整个山东的军民两政,动员武装盐丁和护庄队等二三线部队,一方面是严格的镇压地方,不许出乱子,另一方面则是随时准备支援在北直隶的登州军。
对于满清鞑虏的厉害程度,孙传庭的认识比山东的所有人都要深刻很多,但在山东的大部分人中,孙传庭却又是最有信心的一个。
见识过大明军队,也见识过鞑虏军队的孙传庭,对胶州营军队的战力认识和判断上甚至要比胶州营的几个军头还要深刻,或许这就是旁观者清的道理。
兖州军游击张江写信过来,要求率军北上支援赵能,却被孙传庭制止,并且用颜若然和刘福来的名义发出了措辞严厉的命令,说兖州军的命令,就是要严防死守河南方向和兖州本地,务求太平。
至于济南府本地的镇守,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武装盐丁和护庄队组成的力量就达到了九千多人,这仅仅是济南府和东昌府动员的力量,有这股力量到手,孙传庭对维护济南府的稳定,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另外,孙传庭却对这山东的动员能力和经济实力愈发的惊叹,这样的效率是他在大明从来没有见过的,同时他对李孟也是佩服不已,到底是如何的大才,才能把这一省的地盘,经营的这般强大。
一直是忙碌民政经济的周扬,在山东各处的印象,都是此人高才,有谋略,儒雅高士,乃是日后的山东栋梁,但在这段时间,山东各处的人,特别是屯田田庄的庄户,都是见识到了周扬的另一面。
南面有大军,北面有大战,山东境内空虚,周扬在赵能出发的那一天开始,和内帐房商议过后,就在屯田田庄开展了严厉的戒严整肃的命令,若有言语行为不端的,立刻是从重处罚,处罚只有一种,砍头。
屯田田庄之中,颇有些从前是地主大户的人家,前些年要饥寒而死的时候,大家为了温饱,当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这一两年日子好,这些自觉得是人上人的屯田户心中就开始有怨言了,当年我们人上人,现在却给人做世世代代的佃户,而且那些儿子在外当兵打仗的人家,那是操持贱业,给人卖命的勾当,凭什么比我们先脱离屯田籍。
这么多的怨言平日里就是不少,做事也有些消极怠工,偏偏很多同为屯田户的人家依旧是把这些当年的地主老爷,当成是领头的人,这些人的鼓动,很多人都去听从,很有些庄头为这件事情头疼。
平时此类的消息报到周扬这边来,周扬考虑的是整个山东的大局,毕竟山东这等安稳太平的局面很不容易,如果乱开杀戒,很容易让气氛重新紧张起来,外部不管怎样的征战,内部还要尽可能维持太平局面来保证生活和商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