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校对)第34部分在线阅读
只是,等到都做好了,还有时间去过好日子吗?
人多就是不一样,李孟手下的人数扩张到两千多人的时候,灵山卫所这一带的盐场资源完全可以用新招收的人来镇守,原来的老盐丁都是被派了出去,被战乱搞得破烂不堪的登州不去说他。
在本地盐枭盐贩的配合下,莱州和青州两府的私盐贩运道路都是被盐丁们看守住,除了灵山的盐之外,外地的盐真是一点也进不来。
若说从前的盐政巡检,比如说牟阎王,也是设卡查缉,而且凶恶无比,收上来的钱却不如李孟的十分之一多,原因就是他光顾着自己发财,下手也恨,大的盐枭不鸟他,中等的盐贩子提防着他,小盐贩恨他入骨。结果搞得自己处处树敌,自然是万事不成,大家不咸不淡的孝敬他几两银子,也就懒得理会了,结果堂堂一个巡检,发财还要靠着自己贩卖私盐买卖。
那些大小盐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或者是在山东本地的盐场拿盐,然后回到本地贩卖,有时候看着路过的地方盐价高,直接就是卖给本地,盐贩和盐贩之间彼此争斗不休,彼此构陷,还要提防着巡检司那些土匪的查缉,收入不稳定,利润也不高,风险也大,都是做的无精打采。
可李孟现在这么做,按照府县村镇划分区片,各地凡是和私盐有关的盐商盐贩,地主豪强都是选择最大的进行合作,李孟给他们理清当地的秩序,给他们提供货源,保证他们不受官府的查缉。
这些豪强所做的就是买下这些盐,销售出去就是了,这收入和利润稳定下来之后,比起先前要强出去许多,人人得利,自然是人人用心。
李孟已经是在登州和莱州府编织了一张严密的私盐销售网,在这个网络之中,每个参与者都有自己的利益在其中,受这个利益的驱使,都是自动自觉的维护和保护这个网络。
当然,选择当地最大的豪强士绅进行合作,必然要触动其他人的利益,不过既然已经是找到了最大的,两家合力,其他人也翻不起天来。
很多原来在当地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角色都这么销声匿迹了,比如说平度州的丘大海,当日贪图便宜去买鱼儿镇和海仓的盐,结果在李孟少海楼之会的时候没有赶上,原本他是平度州最大的盐枭,结果半年以后他在莱州买不到一粒盐,在外地买的盐一粒也到不了平度州,手下也都是烟消云散,现在人都是不知所踪,他和灵山卫所那几个临阵脱逃的盐竿子一样都是反面的教材。
实力膨胀的李孟已经是开始朝着兖州府和青州府交界南面,还有济南府的南面这些区域开始贩卖私盐了。
不过这些地方却都是两淮盐商的传统地盘,本身距离海州和赣榆就很近,水路和陆路的交通也方便,两淮盐商一向是放量的倾销。
结果李孟的势力渗透过来的时候,两淮商人顿时是暴跳如雷,所谓“两淮盐,天下咸”,淮盐行销天下,两淮盐商也是富甲天下,势力大的惊人,本来是盐引分省而设,各地盐销售各地,不过山东本地的盐场都被淮盐挤压的没有任何生存空间,当然两淮盐商也不是实实在在的买卖官盐,而是在官盐中夹带私盐,一引盐四百斤,结果盐商却拉出来四千斤,八千斤的盐贩卖,还是按照官盐的价钱买卖,利润自然是极高。
兖州府,东昌府和济南府是山东最富庶的三府,淮盐充斥其中,利润也是极大,怎么能轻易的放弃。
两淮盐商也有自己的盐丁打手,但是这些人也就是打手而已,谈不上什么训练,依靠的是好勇斗狠,跟李孟手下那些有组织有训练的盐丁对抗,被打的落花流水,而且在山东境内也不能调动官府的力量,一时间竟然是无计可施。
被李孟占据市场一天,那就是少赚一天的银子,海州盐商自然不愿意吃这个亏,可动手现在看起来是打不过了,只能是用些别的手段。
济宁是山东的漕运枢纽,山东盐运使衙门也设在济宁州,海州盐商们也都是聚集在这边,威胁李孟不好用之后,又是动手开打,没有打过,最后这些盐商们终于是想到巡检的上司就是山东盐运使,找他的上司,撤了李孟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这才是最好用的手段。
这些盐商都是和官府打惯了交道,自然是知道规矩,一起凑了银子送了上去……
第75章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愤怒
这些盐商没想到的是,银子送上去了,过了七八天却给了个消息,说是经查无实据,巡检李某乃是清廉奉公的能员,尔等不得乱诬朝廷命官,下不为例。
此答复把盐商们气了个半死,心想这盐运使怎么收钱不办事,无奈又是花钱买通了盐运使衙门的一名小吏,这才是知道,现下盐运使最喜欢的就是驻胶州的巡检李孟,从前的巡检包括那名牟阎王,自恃有后台背景,到了地方设卡查缉之后,谁也不愿意交银子上来,上面催讨,回一句海晏河清太平天下,那有什么私盐贩子。
盐运使衙门财源无非是盐商的孝敬和各地巡检的上缴,山东官盐破败,官盐盐商纷纷破产,没有什么孝敬交上来,从前地方上巡检都是自行其是,所以山东盐运使衙门一向都是个清水衙门。
李孟当上巡检之后,山东盐运使本来也没有什么指望,登州兵灾刚平,登莱贫瘠之地,那会有什么银子交上来。
没想到,李孟上任之后定例上缴的银钱居然是一分不少的缴上来,年节的孝敬都是十足,这样的好下属那里找去,盐运使衙门清水这么久,难得有些油水,岂不是要好好对待,小心的维护。
“你们这些南直隶的盐商,平素在山东大肆贩卖,也不见你们来我这盐运使衙门孝敬,今日有事求我才临时抱佛脚的送钱,若是本官查办了李孟,接下来难道还有银子孝敬,还不如李孟这等厚道人的细水长流。”
这就是经人转述出来的话语,据说是盐运使大人和亲信闲聊的时候说的,在济宁的两淮盐商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都是骂几句脏话,却也无可奈何。
而且还有些隐约的消息表明,说是某贵戚说莱州盐很是不错,李孟这人不错,只是这个消息确实是隐约的可以,根本打听不到出处。
济南府的莱芜和新泰,兖州府的沂州和费县,质量更好价格稍低的莱州盐已经是逐步的把淮盐挤出市场了,这趋势可是让淮上盐商们急得跳脚。不过,以往也不是没有遇到类似的局面,也有法子应对……
这些事情其实在三月份就有类似的苗头,但是李孟这边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各地盐丁报上来的消息,只是说自己遇匪若干,一触及溃,不是什么大问题,无须在意。
盐商们纠集起来的盐丁和匪徒们和李孟手下的交战,根本没有被李孟这边的人放在眼里,觉得不值一提,就好像是蚊子在叮人,被人一巴掌拍死,人不会把它当个事情,对于半军事化的莱州盐丁来说,那些临时纠集的地痞无赖太不值一提了。
李孟私盐贩卖市场扩张的很是顺利,在他看来,自己的人员膨胀,实力增加,控制的商路渠道越多,自然就会把竞争对手不断的排挤出去,这是自然的趋势,他也不放在心上。
对于两淮盐商在济宁州准备算计他的事情,李孟根本没有想到,周围也没有什么迹象可以让他知道,他忧心的是其他的事情,不过李孟虽然是焦躁担忧,可日子还是那么平常的过去,很快就到了八月。
“老爷,常例的银子知州衙门那边收了,只是这次送的瓷器,被知州府上拒绝了,那个……那个。”
去送礼的罗西战战兢兢的说着送礼的情况,同时偷眼看着李孟的表情,李孟的脸色同样是不好看,看着对方吞吞吐吐的模样更是生气,开口冷声说道:
“这礼又不是送给你,有什么话说出来就是!”
罗西清了清嗓子,这才是小声说道:
“那管家的脸色不好,只是开口说颜知州将来要一步步做上去的,劝某些人不要那啥想吃天鹅肉,文武殊途,就灭了这个念想,也算是放过他家小姐。”
想让科举正途的文官对李孟这种搞盐政的巡检有什么好印象,那真是需要太阳从西边出来,何况李孟这还是去向对方女儿示好,更是忍无可忍,要不是颜知州和李孟同在胶州城,李孟的凶名和势力都是看在眼中有所忌惮,恐怕早就是要翻脸了。
现在巡检府上的人也都是知道李孟对颜知州家的小姐有意,可明朝文人瞧不起武人,这已经是快要百年,一个九品的巡检想去娶六品知州的独生女儿,还真是属于高攀,颜知州要是答应,怕是在官场和同僚面前无法抬头了,这些道理,即便是从前当盐丁的罗西心里都明白。
可看着李孟那模样,也是知道这件事情根本无法劝,还是不要自找没趣的好,罗西只是在那里尴尬的陪笑,心里大骂其余的仆人,我说我在外面回来就把这活推给我了呢,原来是这么一样的苦差事。
罗西正站在那里尴尬的时候,外面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也没有打招呼直接就是推门而进,开口气喘吁吁地说道:
“大人,这是今天的邸报……”
“老宁你怎么这么急。”
“大人,大人不是说凡是邸报上有鞑子的消息就要立刻报给您吗?”
一听是鞑子的消息,李孟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到宁乾贵的跟前,夺过邸报,开始仔细的看起来,有简体汉字的底子在,一年半多的熟悉,这些繁体字倒还是看的明白,就是没有标点符号,不过倒是不影响对大意的理解。
“东虏七月间分四路自大同入寇,大同宣府边堡多失守,官兵死伤惨重,兵锋过北直隶……”
这个时代的消息传递速度,过了一个多月从京师传到山东,倒也是中规中矩,满清鞑子入寇,不是还要很久满清才打败李自成入关的吗,为什么现在就开始,莫非历史发生了改变。
李孟的手都开始有些颤抖,边上的宁师爷虽然是跑得气喘吁吁,不过却没有什么惶急的神色,他看着李孟眼睛都有些血丝迸出,拿着邸报的那只手都开始抖动,忍不住说道:
“大人,前些日子北直隶那边的行商来咱们山东的突然少了,大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原来是东虏入寇,如今邸报发下来,想必是无事,大人不必担心。”
李孟这才是从邸报上抬起头,看了眼在那里解释的宁乾贵,双眼几乎是血红,宁师爷几乎是被这一眼吓得后退出去,极为愤怒,好像是还有惶恐和绝望,真是莫名其妙,宁师爷腹诽道,你一个九品贩卖盐货的,这么关心朝廷大事做什么,阁老尚书们都还没有你这么着急呢?
肚子里面埋怨,可还是陪着笑解释说道:
“大人,大明江山可是铁打的,这都快三百年,蒙古鞑子打到直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不都是没事,这东虏女真也就是蹦跶几天罢了,倒是这邸报上面说,陕贼高迎祥部从车厢峡大军的围堵中跑出来,这才是腹心大患啊。”
大明的邸报系统保证了消息传递到全国,这也保证这些和官府沾边的读书人对天下大事都有些见识,宁乾贵所说的倒也不算出众,不过也算是而今大明天下的共同看法,东虏虽然是祸害,可比起农民军来,还不算是最大的祸患。
听着这些话,李孟心里面的虚火腾腾的冒了起来,心想我总不能跟你说,我知道大明的江山是满清打下来的,而且还大肆的屠杀,接下来几百年都是汉人的黑暗时代,满清的那个乱世,汉人十不存一。
可不管是怎么愤怒,这些话还真是不能说出来,李孟在那里绞尽脑汁的想,当年到底是历史课自己到底学到了什么,特别是明清之交这段历史,不过能记住的也就是李自成灭掉明朝,然后满清入关,其余的细节一概不知,当时觉得历史的内容真少,容易学习,此时的李孟却无比的愤怒,小学中学的课本只是讲大略,讲太平时节,对于历史上的灾难和黑暗时期就是一笔带过,对一切激烈的内容都是一笔带过,义和团反抗八国联军不讲了,满清入关的几次屠杀也不要讲了。
历史书上的一切都是按照“太平盛世”这个标准来选择,凡是符合这个标准的,就是大讲特讲,凡是不符合的,都是一笔带过甚至是不讲。
还有无数的跳梁小丑为了自己那些龌龊的目的,篡改历史,并且堂而皇之的在各种媒体上大肆的宣传。
结果就是,凡是接受学校历史教育的人,如果不自己去看史料了解真相的话,真要是用到历史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的历史知识里面有许多的断层,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李孟就是如此。
他只知道李自成进北京,知道满清最后建立了清朝,可这中间的细节李孟什么都不知道,看这个邸报上所说,和自己所理解的,也许这次还不是灭亡天下的满清入关,只是蛮族对中原的习惯骚扰。
第76章
骑术训练
看着李孟的呼吸放平缓,边上的宁师爷和罗西才算是松口气,李二郎虽然刚烈勇猛,可是平时给人的感觉都是冷静自制,这种怒不可遏的情况实在是少见,而且还不知道愤怒的原因,咱们大明皇帝都被西虏鞑子给抓去过,要是大人您知道了,还不是要吐血。
李孟算是冷静了下来,他拍拍自己的额头,心想也确实是太着急了一些,这种天下大势,着急又能有什么用处,李孟抬起头开口对边上的罗西说道:
“去逢猛镇找郭栋,跟他说,我要的东西很急,要尽快,我这里等不了几年!”
罗西听到这个话,真是如风大赦,连忙施礼之后转身跑出门,这堂屋的气氛太奇怪了,让人摸不到头脑,宁乾贵看着罗西,心里面很是羡慕,这时候的李孟倒是沉下心来,又是坐在了椅子上,看着这邸报。
所谓东虏女真的消息就是入寇大同宣府,灵邱县整个县城从知县到各级文武官员都是力战而死,知县全家殉国,这事情也是轻描淡写的掠过,看来东虏女真撤回之后,也就不太放在心上了。
反倒是车厢峡的陕西贼军脱出官军包围一事,笔墨当真是不少,李孟可怜的历史知识终于是有了用武之地“贼军用计,乘乱从车厢峡脱出,贼首高迎祥、张献忠、罗汝才、李自成等部共四万余人皆逃”。
最起码这一段有许多人名,李孟还是认识的。
相比于李孟的焦躁,其他人的生活节奏一如既往,接下来的那些邸报上的内容又开始变得心平气和,上面只是说朝廷不与民争利,取消许多商税和专卖之税,同时又是大肆的加税,以边患和内贼未平的名义加派税银若干两,就是摊在农户身上,朝廷里面的大臣走马灯一样的换来换去,倒是首辅温体仁稳坐相位,算是异数。
以李孟的历史知识和在这个时代有限的认识,也能看出这加税的方法实在是荒唐,听着身边的人说,江南一带繁华无比,可那边的税赋却是不停的减少,天灾不断,农民本就是难过,可还是要加收税赋。
也不想想陕西和天下间这些所谓乱贼都是因为什么乱起来的,几千年来华夏农民是最隐忍善良的一个阶层,不是活不下去,肯定没有人去做那杀头的作乱谋反勾当。
李孟焦躁几天过后,终于是恢复了正常,生活还要继续,天下大势,你一个私盐贩子也没有什么发言权,尽管是个很大的盐贩子。
在现代的时候,青岛地区的八月份靠着海边还凑合,要是在附近的郊县,也是闷热不堪,空调一向是热销的产品。
可在现在这个时代,八月份的莱州府真可以说的上是清风习习,凉爽宜人,李孟是怕热喜冷的那种人,本来还是在发愁没有空调这夏天应该怎么过,谁想到几百年的间隔,气候相差居然这么大。
李孟虽然是惬意,可身边有些年纪大的辽民却没有什么高兴的,问他们原因,有那老成些的回答说道:
“按照天启年间的规矩,这夏天天一冷,第二年都是没有什么雨水,庄稼人就是靠着这雨水啊!”
看起来这不是什么好事,自己虽然感觉舒服,可一年年的天旱少雨,朝廷加派税赋,百姓可真是苦不堪言,不过看看在自己的私盐系统里面这几千人,还有这几千人外延的那些人口,在这一年内都是活的温饱自在。在乱世中有这片太平地,李孟总是觉得有些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