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校对)第264部分在线阅读
河并不深,走的很慢,看着只要是纵马过去,就可以取那袁时中的项上人头,身边几位军校都是跃跃欲试,李过大声的阻止,命令骑兵们都是退回来。
李过在岸边看着袁时中上岸之后,率领手下和那方阵汇合,跑到方阵跟前,袁时中几乎是从马匹上摔了下来,在地上也顾不得爬起,只是拼命的磕头。
“虎大哥,下令吧,弟兄们过去冲他,这步卒还在那边大摇大摆的,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妖怪,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吓唬谁!!”
几名陕西边兵的军官都是气乎乎的吆喝,李过在神色凝重的盯着对岸,天色浅浅的暗下来,五千骑兵对对岸的四个方队,怎么看也是优势。
但这是没有和山东兵马对阵过的人才会这么想,半晌,李过才涩声地说道:
“不是神仙妖怪,是山东的兵马!”
一说这个,这些骄傲的陕西边骑立刻是哑然,跟着李过出来的这些人没有参加过涡水的战斗,是汪乔年败亡之后才加入闯营的,他们虽然没有亲历,却听那些陕军的老前辈说这一战的可怕。
在那些前辈的口中,这山东兵马的确是妖魔鬼怪……
“虎大哥,您说怎么办!!?”
“等,你们分出一半的人回去告诉闯王,袁时中那个混账是去投山东兵马了,剩下的人和我在这里等着,要是他们过河,咱们拼了他们!!”
李过冷声的说完,眼神却始终是不离对岸,下面的那些军将都是急忙的安排分兵,那些骑兵不敢耽搁,借着方才休息积蓄的力量,急匆匆的朝着来路跑去。
“下马!!!”
李过这边大声的喊出了命令,此时也应该是休息下马匹,免得对方过河的时候,马匹还是处于这种疲惫的状态。
骑兵们纷纷的下马,有人从褡裢里拿出食物喂给马匹,自己趁着空啃上几口,天色渐黑,对岸的景象已经是看不太清楚。
一贯沉稳的李过手心也是微微的见汗,自己在这边等着,要真起了冲突,按照以往的经验,自己这两千多骑,而且还是疲惫之极的两千多骑,根本无法阻拦山东兵马前进的脚步,何况对方如此布置,无声无息间小袁营散去,毫无征兆的在河对岸等待,或许山东大军已经是到了附近。
李过越想,心中越是冰凉一片,只得是强自控制着心神,把手中的面饼掰碎,放在手掌上递给坐骑吃,能恢复一点力量就是一点。
不过,这件事情又是出乎他意料了,山东兵马在收容了袁时中一干人之后,再也没有向前一步,在命令和鼓声的指示之下,齐齐的后转。
夜色苍茫,隔着惠济河,更看不清对面的细节,能看到的是几个方阵缓缓的移动,在夜色中,方阵有如是浑然一体,在李过和追击的闯营骑兵眼中,好像是几只巨大的怪兽。
这怪兽知道自己有多么强大,我行我素的行动,并不理会河那边的闯营骑兵,自顾自的来,自顾自的去。
直到听不见鼓声,李过才是松了口气,入夜起风,觉得背后冰凉,后背都已经是被冷汗湿透,全身心被一股无力感包裹……
崇祯十五年五月,小袁营自闯营叛,奔三百里,李闯率精骑急追,至雎阳乃止,然小袁营大部溃散,不复为军。
在崇祯十五年的四月下旬,青州军两万人沿着灵山卫、夏河寨前所、信阳镇、石臼岛寨、夹仓镇海岸线一路的南下。
在登州驻守的信阳水营、胶州营自己的兵船商船,还有部分郑家的船只,以及海商,甚至是渔民船只,凡是胶州营能征用的海船,全部都被动员了起来,或者是运载补给,或者是运送辎重兵源。
五月初三的时候,先头部队已经是过了山东和南直隶交界的安东卫,进入赣榆地界。
而淮扬军一万五千人,由淮扬军副将高科率五千人入徐州,山东副总兵、淮扬军参将陈六率一万人屯驻于洪泽湖周家店处,两淮盐商利用手中的各种关系调集船只入洪泽湖,说是为了运盐。
山东分守青州参将马罡,快马连夜急行,五月初二入济宁。
久旱的河南在崇祯十五年雨水充沛,在四月五月间更是阴云密布,却迟迟的没有下雨下来,让人十分的难受。
大战在即,天色似有预兆,的确,风雨欲来……
第345章
小事,大局,南直隶
“罪民袁时中,迷途知返,特来投朝廷,还望守备大人看在罪民一众心向朝廷,幡然悔悟的份上,给予收留。”
袁时中在河对岸看到那步兵方队出现后,心中的忐忑紧张都是丢开了一边,身后杀气腾腾的闯王追兵也被他放在脑后。
招安这个东西,凭着自己那被闯王掺进去无数沙子的部队,根本不能当作讨价还价的本钱,袁家的部曲一共才不到两千人,身边只剩下了这么多,更是拿不出手来。袁时中所依靠的是自己给对方所做的事情。
如果山东兵马真如贾大山所说的一般的守信,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值了,可真到了跟前,才感觉到害怕。
袁时中在闯营之中也听过这涡水之战的经过,但在闯营之中这场战斗是个禁忌的话题,参加过的人往往是不愿意多谈,剩下的人了解的又是不全面。
导致袁时中得到的消息也是支离破碎,当然,山东兵马精强的概念还是能得出来的,这也是他决定投奔的原因之一。
不过亲眼所见,才知道这个“精强”具体到了什么程度,长矛如林,士卒如虎,法度森严,这样的兵马,即便是袁时中在北直隶和河南横行多年,从来没有见过。
当年起事的时候,袁时中曾经领着家里的十几个亲随,杀的滑县四百多官兵溃散奔逃,这才是声名鹊起,聚拢了小袁营的兵马。
可眼前的这些方队,袁时中有这样的感觉,即便是自己小袁营在最盛的时候,就算是几倍于此,恐怕也无法击溃面前的官兵。
本来是松了一口气的心思,又是变得害怕起来,袁时中也是见多识广,知道些招安中的事情,有那散尽部署去投靠朝廷的,朝廷军将稍微看不顺眼,当个蚂蚁一般说杀就杀了,朝廷根本懒得理会。
此时的袁时中后悔无比,心想自己这一步到底是走对还是走错,他身后跟着的那些亲信也都是疲乏的要命,有的人是跟着磕头,有的人直接是趴在了地上,这亡命的奔逃实在是太累人了。
山东的步卒方队停住了脚步,袁时中却跪在哪里不敢抬头,都快要到胆寒的状态,几名军官骑着马来到他们跟前。
到了他跟前,几名山东的军将都是翻身下马,袁时中也是一方的豪杰,此时却一点的气魄也没有,大着胆子抬头看看,发现正是联系自己的熟人贾大山,连忙跪着朝前爬了几步,又是磕头求告道:
“贾守备,贾大人,贾将军,罪民,罪民……”
嗓子一阵沙哑,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连续几个称呼让贾大山禁不住咳嗽了起来,扭头看看身边的几个千总,发现大家都是神色如常,这才又是干咳了一声,开口说道:
“袁大哥,贾某现在是兖州都司张江手下的一名千总,守备这称呼万万叫不得了。”
当年袁时中的在河南的身份地位可是远远的高于贾大山,没听过李振海的人多,没听过小袁营的可是没有。
不过此时两个人一是官,一是贼,这地位整个是颠倒了过来,看着袁时中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模样,贾大山愈发的觉得自己当日选择正确,不过也就是感慨了一会,却看到那袁时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在想贾大山莫非是被降职了。
这可是居中联系自己的联络人,被降职这是不是个不好的预兆,袁时中越想越是心惊胆战,可看贾大山的神色却是自然的很,却好像还没到这么糟的地步。
贾大山这才是收了自己的感慨,脸上带着笑容开口道:
“袁大哥,快些站起来,你要是这么跪着,岂不是让兄弟们折杀了,快起来快起来。”
边说话边上前动手把袁时中扶了起来,搀扶起来之后,众人都是后退一步,抱拳躬身为礼,齐声地说道:
“属下参见守备袁大人。”
又惊又怕的袁时中站起来,看到对面这些全身武装的将领突然躬身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禁不住浑身一颤,差点又是跪在地上。
边上一名军官朗声地说道:
“镇东将军、左都督、山东总兵李孟有令,袁时中弃暗投明,为朝廷立下大功,当以富贵酬之,擢升为归德守备,属山东镇统辖。”
“守备……当时联络的条件实现了?居然还是河南最安稳富庶的归德府,原来不是这贾大山当守备吗?”
疲惫之极的袁时中脑袋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么突然的消息,甚至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拼命的晃晃脑袋,他身后的那些亲随家丁已经开始欢呼起来,有的人开口欢呼了几句就是放声大哭,这次的半夜溃散,一路奔逃总算是有了合理的回报。
“抢了贾大山的官位,他会不会有所怨言……”
突然得了这么高的位置,袁时中实在是反应不过来,反倒是开始患得患失,但看着对面贾大山的笑容,又觉得,这守备的官职,是不是有些古怪,怎么他笑得这么古怪,好像是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外系的守备,这辈子就当个守备吧,老子做这个千总,只要是敢打能打,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贾大山心中有些得意,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
和袁时中的忐忑相比,他的亲随下人们则是劲头高涨,来的值,咱们今后也是作威作福的官家人了。
自有亲兵护卫拿着文书印信过来交给袁时中,边上的几名千总又是齐声的道喜祝贺,袁时中浑浑噩噩的被人领着下去了。
等到袁时中这些人一走,包括贾大山在内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冷了下来,对岸还有大批的骑兵,这四个营带出来可不是为了单纯演武示威的。
这个地方是归德府和开封府交界处,已经是归德府的境内,当初约定的是不许闯营兵马进入开封府和归德府境内。
可现在闯营的兵马已经是进入开封府,并且肆无忌惮的行事,虽然这在李孟的容忍限度之内,只是归德府坚决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
今日的行为,接应袁时中是一方面,如果闯营已经是忘乎所以,肆无忌惮的进入归德府或者是在边缘游荡。那今天过来的这几个营就要给其坚决的打击,不过对面的李过也是老成持重的角色,一直没有动作。
天色是愈发的黑,能看到对面大批的骑兵朝着来路的方向离开,而剩下的骑兵则是停在那边不动,和这边对峙。
出现这样的局面,符合了事先所做的一种推演,做出的应对也是早有安排,对方既然不过河,那山东兵马也有事先安排好的应对——后撤回营地……
从临颍县一路朝着朱仙镇方向北上,李、罗联军势如破竹,顺利无比,但前锋小袁营的突然溃散,让李、罗联军措手不及。
闯营和曹操的军队都开始戒备,第一等的森严状态,闯王李自成率军击溃了逃跑的小袁营部众,又把小袁营的部众收拢起来,再也不肯向前一步。
李过率众去追击,和老营这边一直是快马联络,随时都能知道消息,闯王李自成也很快就知道了袁时中过去投奔的是谁,是谁来招安的。
闯营和曹操军队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再也没有前进一步,一直是等着李过那边的详细消息。
被称作“一只虎”李过却没有一点的虎性,领着两千多闯营的骑兵,慎重之极的在惠济河西岸严阵以待了一夜。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看见对面的山东兵马始终是没有动作,河对岸仅仅是几名骑兵哨探在那里张望,心中勉强的松了一口气,他知道凭着这两千多骑兵,在这里根本挡不住对方的进攻。
如果闯营这边的探马并没有什么疏漏,那么山东兵马在归德并没有太多的军队,这些军队,自己两千骑兵虽然挡不住,但调老营的大队兵马过来,却完全可以挡得住。
但现在李、罗联军的全副精力,都要放在朱仙镇的几十万官兵身上,如果分散力量在这边,那朱仙镇的明军发动攻势,搞不好李、罗联军就是两面受敌,酿成大祸。
越想这局面,李过心中就越没有底,当日间,闯王李自成和牛金星在营帐中的密谈,闯营的亲信大将们都是有所了解,可袁时中这件事情发生后,谁还敢说牛金星的判断准确,兵事凶险,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想到,谁敢说,山东兵马就会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李、罗联军肆无忌惮的和官兵在朱仙镇会战。
战战兢兢了一夜,李过也知道继续呆在这里也是无用,留下了作为警戒的骑兵,然后自己带着大队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