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明(校对)第143部分在线阅读
“这些狗子看着不太对……”
“怕什么,咱们正白旗的巴图鲁,怕这些狗子作甚,列阵,先射后冲!”
居中的贝子在面甲下沉声的说道。
建州女真征乌拉之时,被乌拉设伏,万众围之,建州武将下马步射,见敌阵有隙则上马突之,乌拉军大溃,杀声震天,邻近朝鲜闻之,三日不敢过江,待七日后方渡江收尸。
汉家的中原王朝,文人墨客,平民百姓,文武百官,对于关外和塞外的那些游牧民族的印象就是弓马精强,“骑射”是也。
不过实际的战斗中,“骑射”确实是有的,但“骑”和“射”是一般是分开的,弓箭这种远程兵器的特性决定了如果发射的时候颠簸,射出去的箭就不会有什么准头,所以开弓射箭的时候,大多是都是步射。
清军的箭头大而且沉,射程虽然不远,但破甲的效用极强,人被射中之后,创口一般都会很大,失去战斗力。
战例中常有某将身中几十箭尚且死战不退的情形,而且不死,不过那种箭往往轻箭,不射中要害,并不能让对方失去战斗力。但清军的这种重箭不同,射中之后,创口很大,流血不止,人必须要退出战斗治疗,后果直接就是重伤和死亡。
阵型结合的很紧密的步兵队列,骑兵往往很难撼动,直接冲阵的话伤亡也是很大,所以满清的骑兵骑马到了射程之后,下马射箭,如果敌阵骚乱出现空隙,立刻是上马冲阵,这样的法子对付步兵阵极为的好用。
何况大明那里去找如此纪律严明、勇猛果敢的步卒,这套战术自然是无往而不利,而且鞑子骑兵确实是要比被克扣粮饷的大明步卒强壮许多,在马上砍杀,居高临下,更是具有优势。
胶州营的士卒在列队之前和之间都要有队副和小队矫正排列,对齐方向,然后在前进后退的时候通过鼓点再有一次调整,实际上这个调整队形的过程也是士兵们调整心态,逐渐的鼓起战意的过程。
但这队鞑子骑兵出现的确实是太突然了,以上的调整都是没有做到,士兵们只是依靠着平素的训练,那些在棍棒皮鞭和军纪督导下养成的半本能的反应来站好自己的队列,把手中的长矛或者放平或者斜指。
李孟的亲兵护卫只有几十人跟在身旁,都是拿着长矛站在最前面的几排,而其余的亲兵营士卒则都在给火铳装药,火铳射击相对于长矛兵和斧枪兵来说,是个对操作要求较高的作战技术,李孟所带来的人之中,只有亲卫们和不到两百名士专职的火铳兵能做火铳的射击。可装填完毕的只有一百多人。
那边的清军骑兵,两名参领在那里吆喝指挥,双方相隔一百多步远,自然是听不清楚说什么,不过就算是靠近了,李孟这些山东人也听不懂女真语言。
清军骑兵都是些打老了仗的老兵,上面的头目一安排,对于上面的战术意图执行的很充分。
眼下胶州营的阵型那些散落在前面的火铳兵,和后面正在紧张装填弹药的士兵被清军自动忽视了,那是散兵,在接阵冲过来的骑兵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目前对面这些大明官军值得重视的只有三个大小不同的方阵。
胶州营的士卒李孟所在的方阵有五百人,陈六和王海各领三百人在李孟所领的方阵两边,居中的李孟方阵最大,只要是击破居中的大方队,其余两队则被割开,而且中间的大方阵士兵溃散,两边的方对必乱。
整场全是溃兵,虽然人多,但多是步卒,骑兵追击必然是大胜,尽管看着这些大明官军停在另一边的骡马,这一千多清军从那领兵的贝子到下面的普通旗丁都觉得奇怪,心想这些人完全来得及跑,为什么要在这里死打。
但送上门的好处,总没有放过去的道理,看着明军还在整队,清军骑兵这边已经是摆好了阵势,三十匹马一列,三列为一队,先排出三队,其余的在后面散开等待机会,就看着一名带着皮兜尖顶盔的将佐大喊了一声,右臂猛地挥下。
人的吆喝,马匹的嘶鸣开始嘈杂的响起,清军马队动了……
看看身边的士兵,有的人神色坚定,不过更多的人却有些慌乱,队伍中有些嘈杂和喧哗,鞑子兵凶恶勇悍,纵横无敌的印象已经是多年来深入每个人的印象之中,和那次魏力全凭血勇的短兵相接不同,眼下是千人级别的接战了,紧张,忐忑,就是大部分人心中的情绪,或许还有恐惧。李孟无声的笑了笑,伸手把面甲合上,低声自言自语道:
“此时不能退,那就战吧!”
他猛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地喊道:
“听我号令~~~”
三个方队顿时安静下来。
“胶州营,向前!!”
第258章
首战
李孟这声大喊过后,身边的鼓手敲响了行军鼓,尽管士兵们心慌恐惧,但平素里严格的训练还是让他们齐齐迈步。
鼓声有节奏的响起,士兵们依照着鼓点缓步向前,这种仓促遇到,很多长矛兵和斧枪兵都是站在同一排,远远的看过去,胶州营的方队长兵器参差不齐,那种整齐队形带来的威慑力更是减弱许多。
对面那些打马调整步速的清军骑兵们心中更是笃定,何况在这三个方队前面还有一百多名没有阵型的火铳兵,大明官军的火器最难缠的是火炮,其次是鸟铳,这些火铳兵拿着的枪管不算太长,口径稍微粗些的火器,更不会给这些骑兵什么心理的威慑。
但胶州营这般并不慌乱,却稳步向前的态势,让鞑子的将官也开始慎重起来,缓步小跑的马队还是能够调整,负责这波攻势的参领,在后面大声的吆喝命令,第一列的三十匹马开始缓缓的拉开距离,但露出的空隙却不是为了让阵型稀疏,第二列的马匹上前添补空位。
这等蛮族的骑兵果然是他们后世子孙难以企及的勇悍,看着对面的明军难以对付,反倒是加大了第一波冲击的力量。
队形变换,时间稍微耽搁了一些,对面的胶州营已经向前走出了二十步,一百多步的距离,清军骑兵和胶州营的步卒都在靠近,鞑子骑兵却是在调整自己的队形,再发起冲击的时候,后排所需要的距离已经有些不够了,所以除却第一排之外,后排的骑兵开始放缓,来拉开距离。
这队清军的参领本来担心自己这边调整队列,对方会趁机冲过来,已经是跟另外一名参领招呼过,让他率领手下防备着,没想到胶州营走到第二十五步的时候,就停了下来。
今天突然遭遇的这支大明的官军好生让人奇怪,虽说是衣甲精良,但指挥官却完全不知道如何抓住战机,甚至是耽误了许多机会。
唯一能解释对方动向的就是或许明军看到自己加大了第一波冲击的力量,有些胆怯,或者是要重新调整步兵的阵型。这就太幼稚了,临阵对面是骑兵还要调整阵型,那就等着被击溃吧!
不过他们不知道胶州营战前这么走步的用意,方队静止集合站立并不能保证队伍的整齐,还有士兵彼此之间的间距,这都需要一个小小的磨合过程,只有行动起来走步,才能进行完善。
实际上如果是胶州营主动的话,战前的便步行进要将近一百多步,才能把队伍完全的调整开。但目前这个距离,也只能是走这么多步了,战场上行动中的步兵方阵和骑兵阵线相碰,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的愚蠢。不过这么走二十几步的话,也是达到了目的,最起码扰乱了对方的节奏。
鞑子骑兵的马队第一列长长的拉开,马匹与马匹之间的间距不小,看着可没有什么骑兵冲阵,骑兵之间彼此的距离要尽可能的挨近,眼前这态势,可是彼此之间保留着空隙。
而且马速虽然在慢慢加快,但看这个趋势,却并不是到最后要发力冲锋的样子,站在前排火铳兵右侧的亲兵把总,临时成为一百多名火铳兵的指挥,后面的那些火铳兵虽然是人数众多,可现在已经不能跑到前排来,那样的话只能是扰乱队形了。
“进入五十步距离内打,准备齐射!”
这亲兵把总又是吹了几口火绳,小心翼翼的把火绳夹在挂钩上,平端起来,看着面前压过来的骑兵阵列。
清军骑兵的阵列速度不减,马上的骑兵很多人都是把大弓拿在了手上,手握弓背和一根箭,清军骑兵都开始用脚上的马刺轻轻的磕碰马腹,马匹受到这样的小痛楚,速度都是开始变快。
“准备~~~,打~”
进入五十步的距离,胶州营的一百多支火铳齐齐的开火,一直在后面观战的率军参领看到这场景,禁不住哑然失笑,心想这个距离打出来的火铳能有多少的威力,结果还没有等他笑出声来,就看到第一排的骑兵人仰马翻的倒下了三十多骑,惨嚎和马嘶响成一片。
清军和明军的交战中,远程武器的对射,除却火炮外,大明官军的鸟铳,三眼铳,快枪,迅雷铳这些火器,在清军的弓箭面前没有占到一点的便宜,而且因为制造手段的低劣,射程甚至还不如对方的弓箭。
鞑子弓箭的有效射程是在四十步左右,在这个射程中,明军的火器往往没有太大的杀伤,而且习惯在射程之外乱放。
久而久之,给清军骑兵也是养成了一种“勇猛”的自信,敢于冒着明军的火器进攻,无视大明官军的火器。
但胶州营的火铳显然不是这样,五十步的距离之内,对于胶州营的火铳来说,已经算是可以考虑准确率的程度了,方才三十多骑倒在地上,还是因为清军骑兵第一列的距离拉的比较松散,目标在活动的缘故。
清军的骑兵第一列六十骑,这一轮火铳射击之后,立刻是变得稀稀落落,火铳兵打完之后,不管面前的敌人如何,转头就是朝着两边跑,火铳的第一轮射击之后,继续装弹射击需要的时间太多,换上短兵器也不现实。
迅速的离开第一线,让步兵方队去迎战骑兵才是最适合的考量,火铳手迅速的绕到了队伍的后面去装弹。
清军骑兵第一列仅剩的那二十多骑,控制住马匹之后继续是向前,胶州营的方队,前几排的长兵器已经是开始放平,准备迎接骑兵的冲击。
但满清的骑兵并没有继续上前,在四十步左右的距离下,灵巧的从马上跃下,直接就是张弓搭箭,朝着胶州营的步卒方队就射。
这个距离之内是在鞑子弓箭的有效射程之中,箭支尖啸着飞向胶州营的前排步卒。
李孟站在第二排,本以为对方会直接的冲上来,那一列的骑兵被火铳打的稀稀落落,二十几骑兵和方队相撞,等于自己扑向钢铁丛林,但却没有想到对方却在距离三十几步的距离上开始射箭。李孟身前的那名亲兵被一支箭正中面门,连惨叫都没有发出,直接就是仆倒在地上。
有的士兵肩头中箭,立刻是无法平端长枪或者是斧枪,捂着肩头倒在地上,李孟的方队中虽然是披甲士卒的比率相当高,可皮甲和棉甲并不能彻底防住对方射来的大箭,而且清军骑兵的这种大箭,破甲的效用想当的强。
第一轮二十几根箭,就已经是有十几个人失去了战斗力,第二列的清军骑兵虽然是来得稍微慢些,但也都是翻身下马,开始张弓。
本以为对方冲击,却没有想到对方是下马射箭,而且胶州营此时的状态,对方射来的弓箭,竟没有什么可以抵抗的方法。火铳兵绕到前面来,已经是来不及了,李孟身边的亲兵和其余两个方队都是在大声的呵斥,稳定身边的士兵。
“向前,向前!!”
李孟大声的命令说道,他感觉眼角在一阵阵跳动,眼前这情景和当年他领着盐竿子进胶州城何其的相似,当时三张弓,就要把盐竿子百余人差点射的崩溃,何况面前这些鞑子的强弓大箭。
听到命令,本来前排已经是把长矛尾端扎在地上,用脚踩住,前段斜着抬起,现在都是急忙的端起长矛,向前踏步。
第二轮箭嗖嗖的射入了方队之中,又有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因为都是拿着长兵器,倒下去的时候,前后左右的士兵都要避开同伴的身体和兵器,原本严整的方队开始有些变得散乱。
能跟在李孟身边一同向前,勉强保持着队列的人员只有他身边的四五排士兵,倒下一个就有一人上前补上,其余的开始乱了。
鞑子的骑兵,射箭就是为这样的机会,不严密整齐的步兵方队,对骑兵并没有威胁了,正在射箭的那些鞑子骑兵,动作极为迅速又是做到了马上,吼叫着催动了马匹,抽出了长刀大剑,朝着方队直冲而来。
方队的士兵虽然乱,可看着前面那根朱红色白刺的长矛依旧是向前,其余的士兵们心中虽然已经开始慌乱,但还是咬着牙,按照平日间的操练的要求,跟着方队大步的朝前走。
李孟的身上已经是重了三箭,他身上穿着的甲胄和手中的兵器,尽管对面的清军骑兵并不知道意义,可也是看出来不同,倒是有几个人是集中朝着李孟身上射箭。
但满清的大箭却无法对李孟身上的板甲造成什么损害,最多也就是砸出一个凹痕罢了,那些朝着面门来的箭镞,李孟只要是抬起手臂遮挡,就没有什么问题。
四十步的距离,马匹已经可以冲起来了,李孟尽管想着手握长矛冲出去,但却不断的抑制自己心中情绪,提醒自己要保持队形,只有有组织的步兵才能抗衡骑兵的冲击,和周围的人保持队形。
李孟一边走一边大声的提醒身边的部下按照鼓手的鼓点走步,不要乱,可眼下这种状态,除却李孟身边的几排人,其余的士兵都不能按照鼓点来行进了。
挥舞着长刀大剑的鞑子骑兵已经是冲了过来,胶州营的向前对他们来说,已经不能说是威胁,方队以及经阵型散乱。
“止!!”
李孟又是大喝,身边的士兵立刻是在出声的时候立正停了下来,长矛和斧枪都是用尖端对准前方。
骑兵已经是到眼前了,李孟能听到自己身边士兵粗重的呼吸声,还有突然出现的几声鼓响,李孟回头恶狠狠的瞪过去,不过藏在面甲之中的表情很难分辨喜怒,却看到那名鼓手的手在颤抖,手中的鼓槌不小心碰到腰间的鼓面。
在这电光火石的时候,自己居然还能回头看这个,李孟脑海一片清明,耳边清清楚楚的听到对面的女真骑兵口中大喊的女真话,甚至还能看见冲在最前面的鞑子骑兵双脚离开了马镫,身体朝着后面微仰。
尽管队形已经是散乱,但不管是李孟、王海还是陈六,一直向前的官兵们面对骑兵并没有后退,反倒是站定聚拢,长矛对准了对面冲来的骑兵。
骑兵奔驰而来,那种压迫感对于首当其冲的敌兵有极大的心理震撼,很多人就是顶不住这样的压力,直接溃散。
可面前这些大明的官军尽管队形散乱,可并没有溃散,依旧是神色坚定的长矛平端斜指,今日遇到的这些明军确实是不对劲,但打到现在的地步,已经容不得细想的时间了,在第一排冲锋的鞑子骑兵用力的用脚后跟磕碰马腹,马靴上的马刺深深的扎入马匹的皮肉之中,突如其来的剧痛,让这些马匹顾不得前面那些长矛和斧枪,发狂的朝着前面冲撞了过去。
李孟实际上已经是站在了第一排,眼看着那马匹朝着这边冲撞过来,连对方马匹充血的双眼和在马嚼迸溅出来的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