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校对)第47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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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南地北各处的客商和行者,有的原本在故乡不是什么健谈的人,但一到了这京都,再灌上两口黄汤,总难免要受到气氛感染,吹些天马行空,海市蜃楼的牛皮。
  这个刚说完“我七舅老爷他三外甥女在毛利家吉田郡山城作仆佣,专门给夫人小姐洗腰带”,那个便要讲“我表姐夫的发小是织田家岐阜城的卫兵,整天在二之丸门口扛着长枪站岗”。
  总之便是羚羊挂角不着边际。
  但京都这边地方,人们的觉悟和敏感性倒也是很高。
  这天正聊得火热时,忽然有一行数名着甲佩刀的武士老爷神色不耐地推门而入,酒客的议论声顷刻就戛然而止,纷纷专注于杯中碟中碗中之物,或是趴在桌上倒在地上休息。
  那些武士毫不遮掩地带着“来者不善”的气息,进来一句话不说,只面无表情冷冷环视,然后站定等待带头的那名头目发话。
  他们不少身上倒是有家纹的,身份其实不难辨认,不过大厅中众人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并不敢盯着看,生怕惹恼了煞星引来无妄之灾。
  原本捧着茶杯眯着眼休息的店主手里迅速悄悄捏起一点细碎金银,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出来,竭尽全力弯下腰去,头低到人家胯下的高度去,小心陪着笑道:“几位老爷看着面熟,是幕府的贵人吧?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小店捧场?要不要赏个脸,尝尝我这里用新麦做的糕点?不是我自吹,那可真是不错,相国寺里的宗临、宗恩二位大师,那可是一直赞不绝口,吩咐我每月要送三次过去呢……”
  这作派虽谄媚却并不卑微,没有战战兢兢跪下迎接,反而是隐约提到自家店铺与相国寺的密切关系,说明店主其实也并不怎么害怕寻常下层武士。姿态做的这么低,纯粹是闷声发大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却不想,那带队的中年武士依然一脸冷峻,没有任何动作,连那点细碎金银都是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去接,只讲店主上下打量了一番,哼了一声,没好气道:“知道我们的来历就好!幕府要在这附近办点事,待会不论听到什么声音,最好不要出来看热闹,老实锁上门,呆在房间里!否则,被当做贼人同党,一刀砍死的话,别怪我没提醒!”
  此话一出,那店主目瞪口呆,手腕一抖,细碎金银掉在地上一阵脆响,也顾不上捡了。
  几十年来京都数次政变杀得血流成河,公卿百官里面不乏被杀害者,幕府高层更是死了不计其数,但大相国寺作为临济宗的大本山之一,一直没出过问题。
  今日竟有人在此动手,这大概是与佐佐成政放火比叡山,松永久秀烧毁大东寺一个等级的惊闻了。
  一般地区的百姓,看到有强人作乱会寻求大名的庇护,会为大名的倒台感到忧虑。而近畿地区,很长时间没有强势大名,人民是依附寺社来保平安的。寺社若垮掉,又没有代替物的话,那简直意味着旧秩序的末日。
  ……
  遗憾的是,宿屋店主与旅客们的想法并不重要。
  面对着全副武装的武士军队,他们只能老老实实抱着头,锁紧门窗瑟瑟发抖,祈祷即将到来的变乱不会波及自己。
  行商当然会雇佣“用心棒”,甚至自己就能舞刀弄枪,可是,谁也不敢与甲胄齐全,持着大枪和名刀的武士老爷们正面对抗。
  这可不是乡间那些弄把野太刀,梳个乱发髻,就自称武士骗吃骗喝的浪人恶党,而是实打实的幕府旗本。
  过了少顷片刻,只听得窗外门外,人声脚步声渐渐越来越大,有胆子稍大的望一眼,见有许多披着立兜和具足的官兵来来往往,将街道四面封锁住,总人数怕是有几百上千。
  一会儿忽然听到“看什么看”的叱骂,然后一声脆响和惨叫,一缕鲜红色液体飞溅到宿屋大厅的窗沿上,吓得里面的人大气也不敢出了。
  看上去是有愣头青不怕死看热闹,当场给正法了!
  此时距离武士们到来,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但众人均感受到胆战心惊,度日如年,只后悔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来京都做生意。
  没人有心思吹牛了,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屋子里散发着令人尴尬的气氛。一个个刚才争着抢风头的人,现在恨不得变成透明的。
  大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会不会被牵连进去,不知道啥时能结束。
  如此压抑之下,过了很长时间——又或许只是一小会儿,但让人感觉很长——终于又有了值得一提的响动。
  门外有人大声喊叫说:
  “诛杀蒙蔽公方大人的尾张乱党!”
  接着武士们一齐高声呼喊:
  “诛杀尾张乱党!”
  然后一阵剧烈而又杂乱的奔跑声、金属碰撞声、喊杀声,奇怪的吆喝声,间或从外面传来。看了是两派相争已经有了死者。
  跟尾张一点关系没有的旅客松了口气,更加小心翼翼地埋起头两耳不闻窗外事。
  少数祖籍是尾张,或者在尾张开店做生意,或者与尾张人有重要合作的商人,就不免要惨白着脸,壮起胆子,战战兢兢地悄悄往外探望了。
  接着似乎有两股势力交战,开始产生刀剑相加、利刃入肉以及痛苦惨叫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多。
  片刻之后,店中众人又听到一个震耳欲聋、粗犷豪烈的超级大嗓门,似乎是有个声音洪亮的人来到门外:
  “哈哈,没想到藤吉郎打探到的是真情报!嘿,区区京都弱兵,竟然也有斗胆一搏的时候,也好,死在我柴田胜家手里,倒也不愧是条汉子,去了黄泉,也能说是对得起自己肚脐下面那点玩意儿了!哈哈,儿郎们随我杀啊,让这班京都的文化人,看看我们乡下武士的厉害!”
  然后,更多的脚步声,更响的喊杀声出现了,虽然看不见——其实是不敢看,但用耳朵听,就能隐约感觉到:人数未必比前面那支队伍多,气势却绝对比前面那支队伍强。
  一个趴到桌底下的尾张商人忽然惊喜地低声自语:“我知道,这是咱们尾张国下社乡的豪杰,破竹柴田大人!”
第二章
计划与变化
  “怎么会这样呢?”三渊藤英面如死灰,脸上的皱纹与额前的白发仿佛一瞬间扩散开来,势力范围翻了几倍。
  “怎么会这样呢!”米田求政咬牙切齿,一副择人欲噬的表情,握着刀柄的双手青筋直冒,不知道是想砍谁。
  原本的想法,是趁对方没有戒备之时,杀死“尾张奸臣”当中的几个头目,令其措手不及,然后找到公方大人,将他老人家“护送”到安全地带,以幕府的名义,号召近畿各路豪杰一道“惩奸除恶,拨乱反正”。
  正好得知,柴田胜家与木下秀吉要在这天陪同足利义昭一起到相国寺,商量一些寺社相关事务,三渊藤英、米田求政等人便暗地串联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组织起来数百人,试图“举大事”。
  起初行动非常顺利,轻松杀掉了那几个尾张恶贼的随从。
  但是,轿子里并没有看到正主。
  公方大人的踪影更是全然见不到。
  反而外围忽然一瞬间冒出许多士兵,尽皆在两条上臂缠着特殊颜色的带子,一看就是蓄谋已久的,对三渊藤英、米田求政等人发起伏击。
  带头的那个黑甲武士,虎背熊腰,洪声如雷,很明显就是著名的“破瓶柴田”无疑。近一年以来,他已经在历次作战之中,当着京都人民的面,证明了自己的确对得起称号。
  这个凶神恶煞出来吼了几嗓子,敌方的士兵们就瑟瑟发抖,毫无战意了。
  他身边那些长期忠于柴田氏的一门众与亲近家臣,无一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老卒,此时知道正是该出力的紧要关头,个个化身虎狼,驱着士卒悍不畏死地猛烈冲锋。
  “讨伐尾张乱党”的部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败退,要不是街道太窄小被堵死没法逃跑,恐怕已经彻底溃散。
  危急时刻,幸而有几个热血沸腾的高层幕臣挺身而出,大喊这口号,勇猛无畏地向柴田胜家邀战。
  尾张也有人站出来一对一的欢迎。
  然后米田求政三招便被毛受又兵卫击落武器,接着一刀砍落肩甲,伤到左肩,立刻血喷不止,又一刺沿着胸口直入,旋即断气。
  另一边仁木义政对上了上原左卫门,还没真正交手,头顶挨了十字纹枪一下猛砸,吃不住力扑倒在地,再被跳过来狠狠踹了一脚,不省人事。
  接着就开始有底下的小兵哭着求饶了。
  但柴田胜家是打定主意一个不绕,就连跪地请降的,也照杀不误。
  窄小的街道上,瞬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散着潮湿的血腥气味,与垂死者的哀嚎惨叫相映成趣。
  不到半刻钟的功夫,组织“惩奸讨逆”行动的领导者,就差不多到了股价寡人的程度,甚至还来不及考虑是死战到底还是从容切腹。
  身形瘦长的三渊藤英,披着一件稍嫌宽大的金色具足,孤零零站在相国寺墙外的一角,身上泥水与血水夹杂成污,仿佛吓傻了一般,痴呆瞪大眼睛扶着刀柄,四周几乎全是要取他性命的敌人,这景象显得可怜,弱小,又无助。
  见他这幅样子,士兵们反倒有些迟疑,不知该不该上前看下头颅邀功了。
  柴田胜家在后面唤到“留几条活口!”,接着急匆匆赶来,饶有兴味地将三渊藤英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上前一脚踹倒,厉声问道:“细川藤孝呢?细川藤孝那家伙在哪里?”
  三渊藤英神游物外,恍若未闻,任凭拳脚加身,仿佛感受不到痛苦。
  于是有个恶趣味的士兵拿着枪尖往他双腿之间戳了一下,终于他“啊”的一声惨叫出口,委屈、愤怒而又悲凉地控诉道:“堂堂武士,既然战败,你们杀了我便是!为何要如此折辱!哎哟啊疼死我了……你们尾张人,一点规矩都不讲!唉唉,疼疼!”
  柴田胜家很礼貌地扇了他两个巴掌,吐着涂抹再次询问:“细川藤孝在哪里?”
  “细川藤孝?”三渊藤英这次听清了问题,但他一脸茫然,摇了摇头:“一开始跟我在一起,后面……后面不记得了,好像走散了?喂喂别再戳了哎呀真的好疼!算我求求您啦大爷开恩啊!我都成这幅样子我还有啥隐瞒的啊?手下留情您……要不换个地方别戳这也行啊……还是杀了我吧!啊啊啊……”
  士兵们还在饶有兴致的胡闹,但柴田胜家已经眉关紧锁地走开。
  然后,从相国寺一道密门处,悄然走出两个人,来到面前。
  “如何了?”捏着折扇的明智光秀问到。
  “我看还不错吧。”抠着指甲的是木下秀吉。
  柴田胜家点点头又摇摇头:“大部分人应该都交待在这了,只是少了细川藤孝,我总感觉有点问题。”
  木下秀吉立即严肃起来:“那就证明我的猜想,这家伙很有可能不是真的参与叛乱,而是为别的什么幕后人物效力,只是为了故意捣乱……话说他的儿子,现在好像是在界町,找千利休居士学茶道吧!界町,那可是平手刑部的地盘……”
  明智光秀苦笑:“如果是真的,那可不妙,至少他这一撺掇,就逼迫我们不得不提前发动了,其实目前并非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时啊!唉……”
  柴田胜家沉默了一会儿,语带侥幸地说:“必须要提前发动吗?就不能设法再拖延一点点……”
  “必须。”木下秀吉很罕见地径直打断了柴田的话:“足利……公方大人就算是头猪,也不会不知道今天这个事,而一旦知道了,他就一定会迅速警觉。我们尽管有一些欺瞒隐蔽的手段,但那只是锦上添花的,不能把宝押在那上面。”
  “……你说得对。”柴田胜家脸色连连变化,也很罕见地接受了木下的说法,叹气道:“原来我准备在三天内组织五千军队,现在顶多只有一半了,能不能镇得住京都,恐怕很难讲了。”
  “是啊,与尾张、伊势、近江各地也还没达成一致。”明智光秀亦连连摇头:“事后再沟通,便成了贸然惊扰,大概又要多花许多心思,才能取得列国豪杰的支持——至少是不反对。”
  “除此之外还有钱的问题。”木下秀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补充道:“尚未到账的一万七千贯可能没机会拿了,剩下最后一批有所动摇幕臣也来不及拉拢过来,确实准备一点都不充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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