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校对)第34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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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好康长连忙喜出望外地拜倒称是。
  安宅信康见状发自内心地高兴。
  汤川直春则是表达出适当程度的愤怒出来。
第六十四章
但求一死
  元龟三年(1570年)的八月中旬,西国岛上东边连续下了几场大暴雨,天气忽然就急转变凉,瞬间让人有了几分秋高气爽的感受。
  在此同时,吉野川的水位也不免连连上涨,威胁到乡野各处的河堤。偏偏战事未消,武士老爷一心只盯着前线的情况,无暇顾及政务,小民们除了求神拜佛,祈祷家乡的土地不要遭灾之外,毫无办法。
  不过这一切,都跟已被拘禁的人没什么干系了。
  经过了最初两天的愤恨、不甘与绝望之后,筱原长房渐渐接受现实,放弃挣扎,在天气转凉的好时节睡了几个安稳觉。
  这是好些年没有过的难得体验了。
  诗人只道是春眠不觉晓,其实初秋也很容易犯困的。
  丝竹乱耳,案牍劳形的事情都远去了,只剩下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不需要为任何人承担责任,闲极无聊静极思动了,便在小院落里随意走走,看看风景,听听雨声,捡几片叶子拿捏赏玩,不亦乐乎?
  毕竟是年老体衰的人了,如此往复数日,渐渐意志减退,精神恍惚,昔日诸般种种,回忆起来似乎都已成南柯一梦,过往云烟……
  直到一个老熟人来拜访,才让人不得不从梦中醒过来。
  “是主税吗?”斜倚着柱子发呆的筱原长房下意识叫出岩成友通的官途名,接着立即反应过来,站直了身子,改口讥讽道:“应该说是平手家的岩成大人了,如今另觅高枝,不知是否有了更显赫的名号?还请不吝告知!”
  瞬息之内,看破红尘的假象消失了,面前依然是那个刚直独断,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老年武士,阿波三好的笔头家老,忠奸难分的争议人物。
  面对这个羞辱性的冒犯,岩成友通毫无恼怒之意,只是满不在乎地摇摇头,全然未放在心上,径直说起正事:“既然鄙人出现了此处,那么现在的局势,右京殿(筱原长房官途名)理所当然应该想象得到,也就不多解释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筱原长房摇摇头闭上双目,苦涩地笑了一笑:“呵呵,真以为交出我这个罪魁祸首,阿波守(三好长治)便可安居了吗?”
  语调之中,满是怀疑和鄙夷的意思。
  岩成友通不置可否,理直气壮地回答说:“无论如何,平手刑部已经做出了应允。至于他老人家的信誉如何……随便在畿内找人问一问便知道了。”
  “噢?是吗?”筱原长房啧啧称奇,“想不到平手刑部此人,居然能让您如此尊崇啊。我还以为这种尊崇,您只会献给已故的聚光院(三好长庆)呢。”
  互为宿敌,生死相搏的关系,本来在称呼上是不需要客气的。但刑部少辅乃是朝廷正式任命下来的官职,而非自行僭称,就算是仇人也不得不表示认可。
  名分的威力虽然无形,却是十分强大的。
  “谁能说的清呢!”岩成友通听到了“聚光院”这个墓名的时候,神色很不自然地黯淡了一下,但转瞬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神情,从容应对道:“在我所熟知的人物之中,确实只有平手刑部的器量足以于聚光院相提并论,就连妙国院(三好义贤)也要稍逊一筹,至于游佐河内(长教)、三好日向(长逸)、松永弹正(久秀)都还差得很远,您输在他的手里,实在是不冤枉。余者且不论,就说下野守(三好政康)的事情吧!右京殿也该听说过,下野守曾经在界町被织田家围捕,惊险逃出生天。但外人有所不知的是,当时其实是平手刑部应允了我的请求,故意放虎归山的……”
  “竟有此事?”筱原长房缓缓睁开眼,略有些惊讶,而后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这确实很像是聚光院生前所能做出的事情,一方面是以仁德来换取忠诚,另一方面则是有足够的自信,根本不会将下野守这样的人视作同等级的对手。”
  岩成友通补充道:“最终日向、下野二人费尽心机在摄津起兵,不也徒劳无功,须臾间被织田所镇压了吗?枉费多年积攒下来的财产与人脉……其实背后起到最关键作用的,就是平手家。”
  筱原长房立即反驳:“令不可一世的织田弹正被迫隐居,怎么能说是徒劳无功呢?倘若平手刑部果真算无遗策,又怎么会让刺客险些得手?”
  “说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提醒您了……”岩成友通声音突然变小,“好好想一想吧!整个过程当中,受损的是织田,名义上获利是幕府,出风头的是浅井,但最终不声不响得到许多实利的是谁呢……”
  “你是在说,平手刑部或许涉及了……”筱原长房不乏恶意地开始联想。
  “我什么都没有说,您大概是听错了。”岩成友通煞有介事地严肃否认。
  两人目光交汇,对视了一会儿,方才各自低头错开。
  “还是说正事吧!”岩成友通换了个温和随意的语气,“平手刑部命我过来询问,右京殿对于日后之事,还有什么想法?”
  “日后?将死之人还谈什么日后?”筱原长房嗤之以鼻,“我还有可能活得到下个月吗?多年来对抗幕府的‘罪行’,难道不会全部集中在我身上吗?就像当年,我们对松永弹正所做的事情一样。”
  “具体我也不清楚。”岩成友通语调很平淡,做出据实以告的姿态,“但是,派我过来的人已经亲口说过了,倘若您愿意归顺的话,公方大人就会特许赦免。接下来的处置办法,可以参考一下我本人——说实话,我现在的知行和权职,比起当年在三好家确实不如,不过看眼前的势头,三五年内或许差距就很小了……”
  “居然在招降吗?”筱原长房这下子是真的吃惊了,甚至在蒲团上端坐不住,猛然起身来回走了几步,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如若是别的人,我定然要嘲笑对方妄自尊大,不自量力的……但平手刑部的勋绩人尽皆知……是真的有信心能驾驭得了吗?这……这真是……我现在开始真正相信,此人的器量的确是不逊于聚光院当年了!”
  “那么,您的回答呢?”岩成友通趁热打铁地提出了关键性问题。不过他的神情十分平淡,就像是个敷衍差事的积年胥吏似的,完全没有一点期待任务成功的样子。
  “呵呵,呵呵……有趣,有趣……”筱原长房用笑声掩饰自己的动摇,花了点时间静下心,然后轻舒了一口气,方才开口。只是他并不直接回答问题,而是抬头望着天空说到:“阿波守(三好长治)远非英主,此事我再清楚不过。面临着如此强大的对手,三年之内胜瑞城就可能会易主吧。而且说不定会是家臣们主动赶走了阿波守,迎接新君,平手刑部根本不需要违背‘饶恕三好家’的承诺……我也没多少年好活的了,实在不愿意有生之年看到那样的事情!更不愿意成为四国新主人的帮手。”
  “唉……”岩成友通轻叹了一下,脸上露出果不其然和如释重负二者交杂的表情,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到:“那您的家人呢?不为他们考虑一下吗?”
  话音落地,对面的筱原长房不答反笑:“哈哈,说到这里我倒是想起来,主税殿(岩成友通官途名),您之所以降伏,似乎就是因为家眷失陷军中,被织田家所获取吧?其中还包括了唯一的子嗣,为了家门延续,改换门庭,也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闻言岩成友通的情绪立即复杂起来,闭上眼睛摇头叹道:“皆已过往,何必细说?现在犬子在淡路岛州本城做侍童,对他的主人平手言千代丸殿下,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所谓的言千代丸殿下,就是与本愿寺定下姻亲的嫡长子吗?那令郎可是潜邸之臣,推心置腹的关系了,可喜可贺。”筱原长房调侃道,“还好我的继室亦是出自一向宗,次子三子均是其所出,也就身怀了莲如上人遗留下来的血脉,看在这份情面上,本愿寺定会保其母子三人的周全,将来无论是留在石山当藩士,还是作为外戚出仕平手家,想必也足以得到荣华富贵。至于我本人……除了一柄切腹的短刃之外,别无所求。”
  “您家长子大和殿(筱原长重受领名),就不加考虑了吗?”岩成友通似乎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对此筱原长房自豪地笑了笑:“这个长子,心性与其父年轻时一模一样的刚烈,就算我肯向平手家称臣,他也断然是不肯答应的!就请也给他一杯鸩酒吧!”
  岩成友通无言以对,复又沉默着观察良久,觉得面前这人心志坚定,非言语所能打动,于是不再劝说,只留下一句“今日之事,会悉数向平手刑部禀报。日后您的次子与三子,我若有些余力,定要襄助一二”,便告辞离去了。
  三两步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想起筱原长房的喃喃自语。
  “初见妙国院大人(三好义贤),是三十七年前了。我自幼弓马刀枪尽皆不通,诗文连歌亦无所长,擅长的只有旁人所轻视的算术,总被同僚说是除了家门一无是处。妙国院大人小我五岁,彼时尚未元服,却屡次安慰我说,武艺只是兵卒立身之道,辞藻更是华而不实之物,通晓算术却是难得的本领……”
  岩成友通听得心下一紧,不由得想起聚光院(三好长庆)把自己从一介浪人提拔为半国代官的知遇之恩,顷刻间泪流满面。
  但他的脚步却突然加快了许多,转瞬便再也听不到身后的话了。
第六十五章
马不停蹄
  收到岩成友通的回复之后,平手汎秀感慨之余,又对筱原长房这个人物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明明认清了形势,却依旧不肯归顺,真正是宁折不弯。
  固然是卓有贡献的能吏,有宰相之才,无宰相之量,对人心的认识太过不足了。
  自以为是忠肝义胆,鞠躬尽瘁,但做事的办法容易引发争议,无法让人推心置腹。上不能与亲族一门同舟共济,下不能令国人豪族倾力拥戴,仅靠着诸奉行与评定众,推行严格的法规来治理领地,虽然是重振纲纪,气象一新,却也埋下了许多隐患。
  不同的人对他的评价截然迥异,确实是有原因的。
  用后世的词汇来形容,可以这么描述:在十六世纪的扶桑,官僚阶级的力量还很薄弱,军事贵族才是决定性的阶级,想依靠前者压制后者是没有前途的。
  此事足以为戒。
  出于政治因素的考虑,平手汎秀在明面上将筱原长房打成了“对抗幕府,背盟弃约”的罪魁祸首,暗地里却对家臣叹息说“此人实乃忠臣。”
  在商业网络的运作下,这个政治上非常不正确,本来绝不该泄露出去的私人评论,几天之内就传得四国岛上的贩夫走卒们人尽皆知。
  当然这并没有影响预想中的外交流程。
  在意向达成一致之后,胜瑞城的三好长治派遣同母兄细川真之与胞弟十河存保两人担当家主的“名代”前来签署条约,并送上侄子和外甥作为人质,前往平手军的驻地,请求正式议和。
  没花费什么功夫,双方就签下共有七个条款的合约草案,其中最核心的两点——交出筱原长房一族,以及割让四国岛东部的上樱城,当天就得到了兑现。
  不过平手家的许多将士依旧对整个过程十分不满:“面对代表了朝廷和幕府的刑部少辅大人,区区阿赞二国领主三好长治,居然没有亲自到场而只派了下属出席,送过来的人质也只是侄子和外甥并非亲子世嗣,这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岩成友通看到了前来议和的人选之后立即皱眉摇头,显得十分失望,但片刻就恢复过来,面色如常,什么也没说。连一向后知后觉的安宅信康,在周围人的眼神与态度之下也发现了问题,对左右说到:“阿波守此举有些欠妥了,理应更重视今日的会晤才是。”
  平手汎秀本人却没有露出什么不满之色,反而对细川真之和十河存保相当客气,以至于这两人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了。
  “三好阿波守两年前是娶了织田弹正的养女,说起来也是我的内侄女婿了……既然跟逆贼划清界限,那么此前的恩怨一律既往不咎,希望二位能尽心辅佐,不要令四国重新陷入动荡之中……”
  尽管实际年岁并不大,但平手汎秀的身份,俨然足以摆出长辈的派头来说话了。他的重音放在“尽心辅佐”上面。
  根据目前的了解,细川真之是个奸诈狡猾,见利忘义的小人,十河存保是个有勇无谋,蛮横无理的武夫,这两人以“武二代”的标准衡量,也算是有些本事,但各自都有很大的毛病。至于三好长治,可以说是身兼上述二者的缺点,完全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之所以尚未搞出民怨,纯粹是因为筱原长房把他架空掉了。
  对于投了个好胎的人而言,愚钝并不至于成为生存的障碍,但既愚钝而又狂妄,那就无异于是自取灭亡了。
  没有亲自来向平手汎秀表达诚意,而是派遣一门众代劳,这就是三好长治掌握大权之后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了。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排场,得罪了平手家的上下将士,还浪费了在家臣们前面树立新君存在感的机会。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这样,平手汎秀才决定树立起雷声大雨点小的姿态,对四国岛上的势力做出表面宽仁的处置。
  既然三好家的继承人是一个看不清局势又毫无自知之明的人,不妨就先让他得意快活几天,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之后,再以调解者的身份入局,届时处理起来就更加从容不迫,那才是割取四国岛的好时机。
  平手汎秀已经想好了一百种方法来瓦解三好家仅剩不多的凝聚力,目前只是在缓急轻重的选择上稍有些犹豫罢了。
  诸如此类,种种暗流姑且不提。众人都能看到的事情是:八月十六日,中秋月见祭的后面一天,筱原长房一族妻小,以及其领地上樱城,一齐被移交出去。接着平手家与三好家都发布命令,允许家臣返乡参与秋收。
  四国岛上又一次迎来珍贵的和平。
  三好长治身旁的豪族地侍们立刻都毫不客气地遵循命令,带各自的郎党回到田地上,一日之内胜瑞城内只剩下不足千人。
  平手汎秀麾下亦有大批兵卒离队,为首的是根来寺的杉之坊照算与刚得到摄津两郡的织田长益,还有纪伊的大量国人众。
  人家确实是农兵为主,春耕秋收万万耽误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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