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校对)第2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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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汎秀也没等他回复,便又迤迤然往城深处走了。
  其他近侍们悄然眼神交汇,目光中不乏歆羡嫉妒之意。
  然而本多正信丝毫没有收敛锋芒的意思,反倒是当仁不让地紧跟在主君身后,摆出恃才傲物,目无余子的姿态来。
  沼田佑光作为外交、礼仪、祭祀等事务的担当重臣,平时是清贵且无实权的,也跟在平手汎秀的身边帮闲。
  他本是超然物外,冷眼旁观的作派,但见了本多正信的傲慢样子,忍不住低声讥讽道:“当初建楼台的时候,鄙人花了整整三天,演算了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才得出如此方位。这恐怕不是普通的土木商人可以胜任的。”
  这时候平手汎秀独自走在前方十步远,没做什么反应,不知道是听不见还是懒得管。
  而本多正信则是露出亲切的笑容,回应道:“既然如此,届时邀请沼田大人您一道来修复楼台可好?”
  沼田佑光立即语塞。他平素参加战斗的时候,都是只想当参谋不愿作先锋的,这种既辛苦又污浊的土木工作,更是从来敬而远之。
  平手家的潜在价值观就是:实务做得越多,越有地位和话语权,指手画脚不干正事的人不会得到重用。
  或许本多正信是唯一例外,但这厮一直被骂是“幸进奸佞”而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一般人还真没那个脸皮。
  所以某些传统武家门第出身的家臣,经常会觉得不太适应。
  因此沼田佑光常有跳槽的念头。
  外人会觉得离开武运正盛的势力是失了智,但人各有志嘛。
  不提这些鸡毛蒜皮细微末节的事,平手汎秀一路铁青着脸,进入本丸,来到御馆门口,才稍许舒缓,说到:“幕府派出的代官,总还是有些品位,不至于纯粹添乱。”
  原来整个岸和田城中,只有御馆附近的一小块区域,没有被过度军事化的迹象,反倒添置了一些颇具艺术气息的部件,门口方圆不足十步的小庭院,也以“枯山水”的风格装饰起来。
  按照规矩,家臣们只有在受传唤时能来到此处,左右亲侍才会日常在本丸政务区上班。到了御馆门口,左右亲随们便不敢再往里走了。
  以前惯例是姬武士井伊直虎陪着主君进入,但现在她有孕在身,与其他家眷一起留在淡路岛上养胎,不在身边。
  侍女们自然跟着正室夫人在州本城,城主又不怎么喜欢用小姓,宽敞的御馆只有几个干粗活的仆佣,便显得十分空旷。
  一起走过来的几十名书佐文吏,眼巴巴地等着安排工作。
  平手汎秀却也懒得多话,随意伸手指着本多正信说:“这段时间的文书案牍,你先整顿起来,一般小事看着办就行。”
  自不必说,众人又是一阵既羡且妒。
  近年来,平手家不动声色地推行文武分置,许多家臣渐渐有了固定司职,河田长亲一般是协调军务,中村一氏负责情报,伊奈忠次总揽财政,浅野长吉专注“竞拍会”和“印花税”等特殊任务,服部春安管治安,他弟弟秀安管内卫,拜乡家嘉、本多正重等纯粹战将,平日就不分配政务,只抓好训练即可。
  剩下的,除了暂未详细安排的新降之人,身份敏感的与力众之外,常在汎秀身边出没,身份又够得上的,便只剩两人——勤恳正直风评优良的沼田佑光,主要负责礼仪事务,位高权轻;以及奸猾狡诈声名狼藉的本多正信,少数几个能劝得动主君的家臣,位卑权重。
  按说一般的人好不容易成为心腹,不说结党营私,起码也要与人为善吧!
  然而本多正信这人,却素来恃才傲物,对同僚们不屑一顾的。让他安排大家的工作,可真是令人难受。
  平手汎秀一步一步正要走进御馆中,突然似乎想到什么,又转过头,对着下方尚未散去的文吏书佐们笑道:“我也知道,这几天有不少人向你们送礼打探消息,对吧?你们收礼的时候可要想好了,有些人的东西可没那么好拿啊,若是受了牵连嘛,就勿谓言之不预啦!”
第九十四章
雷霆雨露
  “大岛郡石津馆的馆主,今北十平次是吗?听说是……你在前任代官执政的期间,拖欠了总计一百三十七贯零六百文的‘军役免除税’,是出了什么事才交不上钱吗?”
  “日野根郡畠中馆馆主神前要人,登记在册军役人数只有七十,带刀名额是一百零五名,但有人举报你五个月前收购了长枪一百五十柄,不知是何道理,可否解释一番呢?”
  “泉南郡熊取馆馆主隆井盛丰啊,据说纪伊的土桥家率军过来作乱的时候,你是负责给他们筹集军粮的?这真是了不得的指控,我想你不至于如此糊涂吧?”
  ……
  岸和田城二之丸的大厅中,和泉的国人众和寺社代表共计百余人,跪伏于地,噤若寒蝉,一旦被平手汎秀点到名字,便是战战栗栗,汗如雨下。
  尤其是福德寺与大鸟神社,当初他们带头造反,请来纪伊杂贺的土桥家做援兵,把幕府的代官们赶了回去(虽然后续又被佐久间信盛黄雀在后了),原以为在平手汎秀这里是有功无过的。
  孰料竟是这幅秋后算账的气氛呢?
  看上去,平手汎秀是要把“和泉暴乱”的责任追究到所有国人和寺社身上,只要找到丝毫口实,便会严加惩戒,大加株连。
  然而这也是本时代的正常作风,压根挑不出毛病。
  惊惧之下,胆小的人差点就要在厅上尿裤子了。
  但就算差点尿裤子,也不敢不来。
  人家佐久间信盛在栗太、甲贺两郡,做得比这过分多了,随口编织罪名就让当地土著家破人亡,简直是刮地三尺。其余柴田、泷川等人,听说也做过类似的事。
  那还是在民风剽悍的近江,而不是文弱的和泉呢!
  谁叫织田家正得势呢?区区地头蛇,哪有反抗之力?
  平手汎秀慢条斯理地看完了记载豪族僧人“罪状”的文书,长叹一声,面色肃然,闭着眼睛沉痛说到:“以前我总觉得,大家虽然有所分歧,但终究没有不可调和的冲突,只要提前定好彼此都能认可的约定,便足以和衷共济,保境安民了。可现在看来,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啊,无论是‘免役税’,‘带刀状’还是‘寺社联合自治’,都是存在隐患的。和泉出现这么大的暴乱,我是责无旁贷了,以后的诸般政策,还是要明正典刑,不可轻忽。”
  此话一出,听众尽皆黯然。
  依心而论,平手汎秀确实是织田家几大重臣里最“心慈手软”之一了,唯一能与他相比的只有丹羽长秀。
  眼看着,因为“少数人”的罪行,“仁政”就要结束了,“严打”呼之欲出,岂不令遵纪守法的无辜群众痛心疾首么?
  是不是真的只有少数人犯罪,这个事情其实没人说得清。不过人之常情嘛,就是会觉得自己无辜的。
  总之一百多人全都低着头伏着身子,表达出认真反省的态度,没人敢发出丝毫声响——除了几个身份特殊的之外。
  有几家国人众,是在守护代换了人之后,仍然旗帜坚定地追随平手汎秀的,宁愿放着领地不管,也要自带干粮,以“浪人众”的身份参加平手军。
  这种行为虽然不太好看,但肯定是会赢得嘉奖的。
  比如寺田安大夫就是其中一员。
  在这万马齐喑之时,他站了出来,进言道:“平手中务大人,您对自己也太过苛责了!我看‘免役税’,‘带刀状’以及‘寺社联合自治’都是最适合和泉一国的良政,纯粹是因为幕府派的那俩代官屁都不懂还乱七八糟瞎搞,加上少数不安分的地头蛇浑水摸鱼,才弄得人心惶惶,产生暴乱……”
  他这家伙,一向被认为“卖主求荣”,说话也十分粗鲁,人缘极差。
  但眼下这一番话,却令众人心里感同身受。
  说得秒啊!平手中务大人无疑是伟大光荣正确的。谁敢怀疑就砸烂他的狗头。
  咱们吃瓜群众坚决拥护他老人家,虽然能力不足但态度总是好的。
  那问题出在哪?肯定是在别人身上嘛!
  幕府来的那俩代官已然倒台了,没法辩护了,丢在他们身上再适合不过。
  然后福德寺和大鸟神社的人,反正带头造反是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就请你们把锅背好,不要连累大家吧!
  所以寺田安大夫这话说出来,下面跪伏的众人虽然不敢应和,却都眼巴巴地望着台上,祈求“平手中务大人”的怜悯。
  对此平手汎秀捋了捋须,皱眉不悦道:“安大夫你这家伙,奉承也要有些限度!现在暴乱已生,就说明原来的做法多少是有问题的,岂能把全部责任推到上一任头上呢?”
  这话令有心人眼前一亮。
  语气虽然不悦,但意思却有所松动啊,看来他老人家也是一时气话,还没彻底打定主意。
  于是,被和泉豪族们视作老大哥的沼间任世入道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胆战心惊地开口说到:“外臣斗胆,还请中务大人给我们这些无知之辈一次机会,我们一定会表现出改过自新的决心……”
  “沼间殿吗?不必如此多礼。”平手汎秀对他的态度,比对寺田有礼多了,但这种有礼却同时包含着疏离感,“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但是其他人嘛……恐怕不是无知,而是无忠义之心吧!”
  话音落地,那福德寺的了净禅师“梆”的一声摔倒在地上,身下流出的汗已经湿了一地。
  慌乱片刻,平手汎秀命令沼田佑光叫来医官,简单处理之后,老和尚没两下子就醒转了。一睁眼睛,连忙又要跪倒伏拜。
  汎秀挥了挥手,示意近侍们搀住他,但依然是没什么好颜色。
  光风霁月的沼田佑光觉得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慷慨谏言说:“主公,请恕臣下一言!和泉国人和寺社不管犯下何等差错,终究应该按照法度,明文处理,如此拖延不决,未免有损主公您的威名。”
  “嗯……”汎秀微微点头,似乎听进去的样子,随后立即反问:“那你说说该如何处理呢?”
  “这个——”沼田佑光稍加思索,果断答到:“臣下认为,福德寺、大鸟神社参与暴乱,影响恶劣,考虑到原由也有可谅解之处,便令主犯自刃,没收非法所得,余者不问了。至于这期间其他违法行径,应当按照先前约定,处以削减领地的惩罚。”
  汎秀闻之莞尔。
  沼田佑光这个主意,自以为是兼顾了震慑力和传统寺社的面子,但人家根本不会领你的情面啊!殊不知千古艰难唯一死吗?武家门第有可能为了子孙后代主动切腹,不过神社和寺庙里,权力传承是很不稳定的,往往是由徒弟、女婿而非亲生儿子继承,愿意做出牺牲的可就少得多了。
  比如现在了净禅师看向沼田佑光的眼神里,就没有多少谢意。
  这个时候,被拉来旁听的虎哉宗乙突然插了句话:“平手中务大人,请问贫僧一言。贫僧以为,和泉之所以产生暴乱,并非是您的政策有误,反而是您的良政执行得不到位造成的。”
  “是这样吗?”汎秀故作不满状。
  “贫僧绝非虚言。”虎哉宗乙连忙解释,“其实‘免役税’和‘寺社联合自治’都是广受欢迎的,只是一些细节上说得不太清楚,所以必须有您老人家亲自坐镇才能实施下去,一旦换了代官,就难免生出问题来……”
  “听着倒有有理……”平手汎秀轻轻捋须,似乎有被说服的趋势。
  虎哉宗乙连忙趁热打铁:“依贫僧拙见,不妨就对和泉一国,施行一次彻底普查,对寺社及国人的土地、人员、武器全部记录清楚。至于寺社联合自治……日后可以继续搞,但要定期换届,并接受守护的监督,这样一来既尊重了‘不输不入’之权,又不至于被法外之徒钻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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