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之平手物语(校对)第262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62/619

  杉原带着几个侍者,自然是整肃精神,小心对付。
  然则几番寒暄客套下来,却发现除了不卑不亢的虎哉宗乙之外,另两位客人并不怎么搭理人。了净禅师倒还勉强,好歹笑了一笑,答应两声,那“大鸟神社”的田代大宫司,却只“嗯”了一声,就做出无心对话的样子,不再动作,只是皱着眉头,盯着平手汎秀可能到来的方向出神。
  见此状况,对比起之前客人们与浅野长吉谈笑风生的场景,杉原孙兵卫颇觉得被轻视,甚有些愤懑不满。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分量,虽然是亲友团,奈何血缘不够靠近,资历也浅得很,才刚刚被列为“近习众”的一员而已,地位远远算不上高。
  心下有了不悦,却又不敢表露,可谓难受极了。杉原此人本来就口才普通,不甚机敏,于是干脆也不怎么说话了。冷场虽然尴尬,却总好过闹出矛盾来。
  故而,过得须臾片刻,平手汎秀迤迤然从后门来到这谒见大厅的时候,两位早已按耐不住的客人,当即就瞧见动向,如离弦之箭一般扑过去。
  大鸟神社的田代大宫司年岁较轻,身形也最灵活,三步并作两步,连滚带爬蹦到平手汎秀面前,立即就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哀嚎道:
  “中务大人在上,请千万为本社作主啊!大鸟神社传承数百年的基业,若是毁于今朝,小人真是万死不足谢罪了呀!”
  这一番台词和表演,来得过于迅猛,没留下任何反应时间,连平手汎秀都不由得愣了一愣。
  如此演技,放在京都的艺馆里最多就能混个中游水平——杉原孙兵卫心里默默吐了槽,深深觉得被这个势利眼给恶心到了。
  紧接着,满头白发的了净老禅师也用尽了力气往前连迈几步,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向着平手汎秀补充道:“中务大人明鉴!今日我等前来,乃是因为幕府在和泉国任命的三名新守护代倒行逆施,为非作歹,令人忍无可忍了,所以田代大宫司才会如此失态,请中务大人千万海涵。”
  随即虎哉宗乙才轻叹一声,缓缓上前,略带自责地低头道:“唉……贫僧实在有负平手中务大人的托付啊!”
  话音落地,此地的主人平手汎秀仍是一副没搞清形势的模样,满脸的疑惑不解。过了片刻,才做出“刚刚反应过来”的表情,先叫人把田代大宫司和了净禅师搀扶起来,各自落座。而后平手汎秀才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地坐在主位上,环视了一下,悠悠说道:
  “各位远来辛苦了……只是……数月之前,我不是已经卸任离开和泉了吗?现在那边的事情,恐怕很难插得上手了啊。”
  平手汎秀显得十分客气,但表情和语气都很淡然,没有添加任何的夸张成分,透露着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隐藏态度。
  此话一出,刚刚才坐稳了的了净老禅师面色又是一变,哀叹一声,脸上显露出自责、愤怒和无奈交杂的神色,开口答曰:“老衲自然也知道,今日前来是给平手大人添加了不少麻烦,但我等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啊!如果只是贫僧一人受些委屈,为了大局考虑,该忍也就忍下了,可是现在受辱的乃是和泉国内数十座寺庙和神社,这就等于是神佛之难啊!”
  这老和尚的口才还算是不错,三两句就把矛盾推到了神佛的高度,让平手汎秀也不得不多拿出一点重视的神态出来。
  “事情……有这么严重吗?”汎秀出声询问了,朝向的却是他的旧友虎哉宗乙。显然他对两位不太熟悉的宗教人士并不怎么信任,最终还是要从自己的老朋友那里听到答复才放心。
  对这一点他并没有掩饰的意思。
  并不是在所有的政治场合都必须飙演技的,九真一假才是高明的手段。
  更高明的是从不说假话,只微妙地利用叙事手法来引导。
  虎哉宗乙此前一直没急着发话,直到被问到,才对着平手汎秀施了一礼,点了点头,沉声答道:“这段时日,和泉国内的僧侣和神官确实是度日如年,您所推广的‘寺社自治’局面,业已被全面破坏了。”
  这话一出来便直击重点。
  和泉国的寺庙和神社过得好不好,平手汎秀未必有心去挂念。什么“神佛受辱”之类的事情,更是不着边际。
  唯有听到自己“引以为豪”的政绩被人破坏了,高高在上的“平手中务”大人才皱了皱眉,显露出不悦之情。
  了净禅师和田代宫司见到眼里,不禁都佩服虎哉宗乙这一针见血的功夫,心里更加把这个外来和尚视作了自己人。
  这种想法倒也没有完全错。
  现在虎哉宗乙做的事情,可以说是帮助平手汎秀恢复权威,顺便剪除神佛两道的世俗势力,看似是在吃里扒外。但从另一方面讲,随着分久必合的大趋势,在强大的中央集权之下,寺社唯有放弃大部分武力和一部分财产,才有稳定存续下去的资本。
  这种事情就不是人人可以看透的了。
  平手汎秀听了虎哉宗乙的话,皱着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良久方才反问道:“如果各位真的有什么冤屈要提出诉请,那也应该向幕府申诉才是嘛。再者还有织田弹正可以主持公道。”
  他说出的这番话,虽然仍有拒绝之意,但口风已经松动了很多,透露出一种“虽然不一定会帮忙,但听上一听也无妨”的态度。
  到这个程度,已经让来客欣喜不已,不敢奢求更多了。
  毕竟……
  “不瞒您说,老衲虽然在近畿薄有些微不足道的名气,但所结识的却都是青灯古佛的法友。面对事关一国守护这样的要事,除了厚颜向您求助以外,再无其他门路可以攀附了。”了净禅师言辞恳切,面目也渐渐羞红,话语中俨然承认了自身的无能。只是不知其中是几分真几分假的。
  此时田代宫司也立即添油加醋道:“我们和泉国内的僧俗士农工商各界都商议过了,还是唯有请平手大人复位,才是众人的福祉所在。为表诚意,我等斗胆,共同备了一份礼物,送给平手中务丞大人!”
  话毕,这个神官也不二话,弯着身子从随身所带的包袱里拿出一支立轴来,打开一看,竟是一幅肖像画。
  卷轴上有一个骑马的武士,威风凛凛,形态夸张,虽然失真了些,勉强也看得出,正是平手汎秀本人。人物侧下方,有一幅和泉国的简图,而画卷正上方,霍然写着“贤明太守”的字样。
  饶是平手汎秀素来难以取悦,见状也不由得抚掌而笑,随即温和说到:“各位也真是有心了,不妨先安顿下来,慢慢在与我详说这和泉国的近况吧!”
第五十四章
民意代表(下)
  “噢……原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
  “咦?新任守护代居然做出了这样的决断吗?虽然不是我该决断的事情,但还真是……一言难尽啊……”
  “唔唔……站在幕府的立场上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然则……”
  “唉……如果能充分考虑各方情况的话,应该能做出更好的处理方案吧……”
  ……
  面对着来客们苦大仇深的控诉,平手汎秀不断以暧昧的口吻应和着,既没有说坚决地拒绝帮忙,也不肯透露出丝毫多余的善意。
  田代大宫司有些过于激动,口齿不太流畅,了净老禅师倒还算冷静,但是似乎是有些疲惫了,没精打采地强撑着。不过依靠着虎哉宗乙恰当的补充,平手汎秀还是大致听懂了全部的内容的。
  几个月之前,正在风头上立下大功的平手汎秀高风亮节,急流勇退,让出了和泉守护代之职,主动搬到贫瘠的淡路岛上居住。
  随后在他本人的建议之下,幕府将军足利义昭邀请了大和松永,河内三好(义继)、畠山,丹波波多野、赤井,摄津池田、伊丹等诸多近畿“豪强”汇聚一堂,以“众臣评议”的名目,推举和泉守护代的新人选。
  当时二条城的义昭固然是信心满满,远在岐阜的织田信长却也不放在心上,不相信这些所谓的“豪强”们胆敢亲近幕府,无视织田。
  结局却是证明了足利家的威望,而令信长大跌眼镜的。
  这些近畿的武士们,虽然独立性都很高,并不需要听幕府的调遣,然而对于征夷大将军的名分,都保持着深厚的尊敬——至少表面上如此。所有人都知道足利家已经没有实权了,但近畿人却都还认同其统治权。这种微妙的政治规则,对于织田家那些粗豪的“东国武士”而言,确实有点难以理解。
  事实上,信长是有意让自己的亲信,暂任京都留守役的塙直政接任和泉一国的,虽然并没有公开说出来,但这并不是什么太深的秘密。
  倘若他老人家主动提出来,非要把自己人推上去,那么近畿人是不敢明着反对的——毕竟兵锋在侧,谁也不会跟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故而平手汎秀面对这个争议问题,并没有建议幕府直接“选举”淡路守护,而是走了一个曲线。因为当时信长和义昭都已经公开提出了各自心目中的人选,再搞“众臣评议”就没啥意义了。
  最后他想办法绕了一个大圈子,成功把皮球踢了出去,同时自己也慷慨地放弃了富饶的和泉一国。
  平手汎秀给人的印象,历来并不是物欲浓厚之人。不过和泉一地乃是本世代扶桑的商业中心,他经营得算是颇为用心,推行了“印字签花税”,“竞拍会”等措施,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块地落入别人的手里呢?
  其实也用不着故意下什么绊子,只要事情正常推进下去,该来的自然会来。
  比如现在。
  自从离开之后,平手汎秀一直派人关注着和泉的情报,今天又从面前这些“民意代表”的嘴里听到了当事人的想法,事情要比他想象中更顺利一些。
  话说当年平手汎秀辞任之时,幕府推出来的后继人共有三位,分别是饭尾真遥,御木益景,野村定常,都是幕府的谱代出身,搁到一两百年前,也算是高门子弟。但时至今日,已经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名字了。
  经过足利家内部的一系列政治操作,以及周边豪族的积极参与,最终是饭尾、御木两个家伙分治和泉国东西两部分,而那个叫野村的,似乎是被任命为武者奉行一类的军事官吏。
  穿越者主角理所当然有着穿越时空限制的知识与视角,所以一开始就对几个默默无闻的幕府谱代们持以怀疑的态度。
  而事实上——这些人也确实很迅速地在和泉国内引起了灾难。
  这并不是因为他们懈怠渎职,贪赃枉法,恰恰相反,能被足利义昭看上的饭尾真遥和御木益景,都是很可靠的武士,虽不敢全无私心,但大体还算兢兢业业,对得起公方大人的“恩义”。
  然而后果——
  净老禅师的话很长也很委婉,但意思还是明确的:
  “……佛门也非世外之地,难免总有些不守清规的人,但以平手中务大人的‘寺社自治’之纲纪,我等竭力整肃,总不至于太过分;再者鄙寺本就有着‘不输不入’之权,弟子们也都以此为傲。新任的守护代想要清除清除佛门中的败类,自是出于公心,贫僧不敢质疑。然而事态一旦扩大,冲撞到神佛的尊严,难免弄得人人自危,恐怕会造成南辕北辙的后果……我看新任的代官们都是忠公体国的仁人志士,只是年岁尚轻,未免有些急于求成了……”
  叨叨絮絮一段下来,总算是在不出恶言的前提下讲出了抱怨,但最后收尾却是令人不禁要发笑。实际上他所说的“新代官”都是三十出头,在这个世代已经算是中年,反倒他竭力奉承的“平手中务大人”却离着而立之年还差着二十个月呢。
  当然平手汎秀只会轻笑颔首,捋须不语,而不会去纠正他。这也算是一种文化嘛,没必要纠结。
  而田代宫司就直截了当得多了。他先是对了净老禅师瞟了两眼——不知是否是表示不满,而后恭敬地朝着平手汎秀伏下身子,高声道:“鄙人当然是不敢怀疑幕府谱代重臣有什么二心的,但那几位的行为实在是让人不解至极。那位御木殿,一开口就说要没收本社八百石土地,一百副具足,还逼迫吾辈断绝与各个分社的关系,如此行径,乃是大鸟神社开山数百年来未有的,实在耸人听闻。”
  这个大宫司倒也实诚得很——或者说是大智若愚也说不定。居然当面就把关键点给说出来了。
  什么“冲撞到神佛的尊严”,跟“阿弥陀佛”和“武运昌隆”一样,都是冠冕堂皇而毫无意义的话,人类真正关心的,仍旧是财产、武力和权威。
  平手汎秀依旧是微笑着表示理解,但内心里,却十分清楚新代官这么做的原因。
  事实上,之前在和泉国实施的“寺社自治”,本来就是“发动神佛斗神佛”的计划。所谓的自治组织,在放任自流之下,没多时就变成大寺大社吞并小寺小社的工具。
  一般来说,战国时期的大名都会对领内的宗教组织抱有十足戒心,既担心其扩张地盘,又担心不同宗派械斗影响治安和经济。对那些拿着刀枪,掌握大片土地的僧人和神官,能收编就尽量收编,不能收编也要百般堤防。
  而平手汎秀到和泉时的情况又有独特性。一来他作为外地人,人脉根基并不深,二来和泉的寺社影响力不大,也都比较低调,恶行普遍不大。
  比如堂堂福德寺住持了净禅师,掌权二十年来,烧过的村子不过三五个,杀过的刁民不过百八十,开光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才十来个。这个作风在同等阶级里面差不多是行为模范了,再怎么吹毛求疵,顶多也就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的级别。平手汎秀倘若要严惩寺社,除了上述那些苦主之外,其余人恐怕都要联合起来反对的。上百家寺社一齐煽动百姓的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索性换了个思路,不像以前在织田家那样,逐一逐一的削弱和瓦解,而是把所有寺社视作一个整体。弄出“寺社自治”来,相当于是在和泉国单独划出四万石土地来,只要整体不越界,里面打成什么烂摊子就不管了。
  也就是说,平手汎秀严禁大寺大社向外面伸手,但寺社内部的火并,就睁只眼闭只眼了。这跟20世纪某些国家对待“有活力社会组织”的办法是差不多的。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62/619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