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记(校对)第4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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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姑娘忍不住同何子衿说些婆家那些糟心事,“当初亏得听你的,我和你姐夫带着孩子们出来了。你不晓得,别看二房叔婶还看不上我们,在老家,委实不成个体统。就我们这一回去,现成添的每月花销都要找老太太要。我们老太太心里多鲜明的人哪,真个鲜明人没鲜明命,要是三房婶子在也好,我们三婶子,纵是过于伶俐了些,到底是大家出身,知道顾个脸面,搁二婶子这里,实在叫人没法儿说。要不,你姐夫在孙子厚黑里,既非嫡也非长,老太太、太爷最讲礼法的人,就是想跟我们过来,顾及着家里的面子,也不会跟我们过来。实在是二房办的这些事……你姐夫瞧着,与其叫老太太、太爷过那不省心的日子,倒不若来北昌府过清静日子呢。”
  “是这个理。老人家这把年纪了,怎么痛快怎么来吧。”
  “可不是么,二房先时拦着,也无非就惦记着老人家手里那点儿东西,这不,东西分明白了,也就都不拦了。”三姑娘讽刺一笑,继而又说起与陆家的亲事来,“趁着天气正好,把六礼过了,我再去太平寺投个好日子,明年就给重阳成亲。”
  “好啊,重阳也到了成亲的年岁了。”
  重阳成亲自有女人们张罗,胡太爷来北昌府没几日,就将北昌府的官场摸的差不离了,真是打心里庆幸给孙子说了门好亲啊。
  胡文父母缘浅,且胡大老爷那样儿的,胡太爷自己都不大瞧得上自己这长子。甭看长子是做了官的,在胡太爷心里,还不如胡文这经商的孙子呢。胡文受岳家提携,哪怕现在行商路,做的也是与军方的粮草买卖。让胡太爷高兴的是,他打听出来的,苏参政姓苏,乃苏文忠公的后人哪!不得不说,先苏文忠公,这完全是一代臣子们的偶像啊!
  胡太爷做官远不及先苏文忠公,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位老大人的敬仰啊!尤其,有苏文忠公的后人在北昌府为官,再一打听,苏参政的儿子就在官学念书,闺女就在何子衿女学念书,唉哟喂,哪怕自家攀不上苏参政,胡太爷看好的是重孙这一代,就不是自家重阳,如阿晔这与苏参政之子苏修相识的,二郎复课没几天,阿晔就介绍了苏修给二郎认识。
  胡太爷心下就很欢喜,私下与老妻道,“我就说嘛,咱们阿文,虽少时有些坎坷,到底是个有后福的。”待胡老太太细问他,胡太爷还不肯明说。小朋友之间的友谊,就随小朋友们去吧,长辈们过多插手,反而不美。哪怕二郎重孙不与苏家子相投,在胡太爷看来,这也没什么,要紧的是这个环境。在外念书,果然比在老家好啊!见识就广阔。
  胡太爷一高兴,就学着陆老翰林,也在北昌府官学搞了个不大累的兼职,他乃正经老牌二榜进士,虽说是致仕了,碍于北昌府那可怜的文化界人士数量,整个北昌府,除了做官的,没几个赋闲在家的进士,胡太爷愿意兼职,北昌府官学真是双手双脚的欢迎。
  于是,胡太爷与陆老翰林,由亲家就变成了官学里的同事,彼此难免更亲近了几分。
  两家的六礼也有条不紊的进行,三姑娘每月给胡老太太送银子的事,把太婆婆感动的够呛,哪里肯收,三姑娘说了何老娘也有的话,胡老太太方收了。胡老太太并不似那等见不得媳妇回馈娘家的人,不客气的说,这是孙媳妇的私房,孙媳妇愿意给谁就给谁。胡老太太一辈子的明白人,与三姑娘道,“何老亲家不容易,养大孩子不算什么,给口饭吃,都能养大,难得的是,把你养得这样好,这可是不知要耗费多少心神。你没忘了老亲家的养育之恩,这很好。”有良心的人,对谁都有良心。
  三姑娘笑道,“在我心里,姑祖母就是我的亲祖母。”
  “本当如此。”胡老太太见三姑娘在重阳的亲事上事事同她商议,心下亦是舒坦,这人老了,是想享些天伦之乐,却也不是不想管事的。三姑娘就很会拿捏这其间的分寸,她毕竟不比老太太的见识,也乐得跟老太太请教,老太太指点着,她去做。如此,颇多长进。
  就是重阳,也是讨曾祖父曾祖母喜欢的一把好手,他哄何老娘都哄得乐呵呵的,胡山长胡老太太更不在话下,重阳心里记挂着曾祖父曾祖母,不必贵重物,就是记着隔三差五的给老人家买些易克化的点心瓜果,老人家就很高兴。
  胡老太太都觉着,这北昌府真是来对了。胡文不是孙子里最有出息的,却是最孝顺的一个。唉,也没想到,一辈子三个儿子,最后却是享了孙子的福。
  胡家忙着重阳的亲事,何家则忙着俊哥儿的秋闱。
  这秋闱,说话就到的。
  何子衿早被娘家预定了要提前过去给俊哥儿做及第粥,还提前做了个加持运势的金符给俊哥儿,一切如阿冽当年。
  因何子衿这及第粥在小范围内十分有名,何家的邻居郑大爷上科失利,今年亦要秋闱的,郑太太厚着脸皮过去,想着秋闱当早让郑大爷到何家一并喝何大仙亲手做的及第粥。
  因是邻居,何老娘沈氏很痛快的应了。
  见何家婆媳都应了,郑太太为着儿子的前程,当真是极能豁出脸去,又想讨个金符给儿子。
  这可真是……
  这何大仙儿的及第粥和金符啊,不晓得是不是当真有法力,反正,俊哥儿与郑大爷虽然秋闱名次不高,但重阳节桂榜一出,竟都榜上有名。
  把郑家乐的,郑太太备了份厚礼亲自来谢,何家也正因俊哥儿中了秋闱而欢喜,瞧着郑太太也多了几分顺眼,何老娘都与自家丫头道,“这郑太太,唉,也都是为了儿子。”
  何子衿再三与家里道,“以后可莫再许与别人了,我是一道金符都没了,就还剩最后一道,要是以后兴哥儿不用,您老人家尽可拿去做人情。”
  何老娘一听那金符只还剩一道,当即大为后悔,恨不能再去寻郑太太把送出去的金符再要回来。要不是沈氏劝着,何老娘当真干得出来。
  何家这几年,运势好的叫人眼红,就拿秋闱来说,俊哥儿中了,倒是高家那位高案首,榜上无名,落了榜。
  颇是令人惋惜。
第419章
北昌行之一零七
  这四字是不少看中高案首的人的感触,因为,去岁秀才试,居于第二名的何浩(俊哥儿大名)都桂榜有名,怎么做案首的高琛反是落了榜呢?
  尤其,这里要介绍一下,何浩他爹就是北昌府的何恭何学政。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要不,怎么高案首没中,何学政他儿子就中了啊!
  何家正在欢喜小名俊哥儿大名何浩的何新举人中举的喜事呢,根本不晓得外头有这等谣言。何老娘尤其高兴,光鞭炮就让家里放了大半个时辰,比何家更加欢喜的就是郑家了,何家这次欢喜中还带了些惊喜,毕竟俊哥儿年少,当初阿冽第一次举人都没考中,这回何家就是想俊哥儿下场试一试,长些经验,不想他竟真的中了。郑家不同啊,郑大爷都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蹉跎这些年,中举之喜可想而知,郑家放了一个多时辰的鞭炮,听说是郑太太亲自拿银子买的炮仗。
  何子衿、三姑娘、何琪等人闻信儿都过来了,连带胡老太太、江老太太几位老人家,诸人俱是满面喜色,尤其当事人俊哥儿,很不与他爹他哥那谦逊的性子相同,俊哥儿现在还不晓得自己成绩被人怀疑是作弊所得,他满面自信,“我就说了一准儿没问题。”
  江太太都与俊哥儿打听,“这科举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
  俊哥儿道,“先得把底子打好,才好说诀窍的事儿。不然,书没念好,文章不通,再如何有诀窍也没用啊。”
  江太太不禁问,“还真有诀窍啊?”立刻就想打听来以后说给长孙大宝儿听才好。
  “自然是有的,不然,我舅舅那补习班,如何那般灵验的?”俊哥儿道。
  江太太追问,“那这秋闱有何诀窍?”
  俊哥儿自来鸡贼,江太太问,他偏不说了,笑嘻嘻道,“这事儿啊,现在不能跟您说。待大宝儿中了秀才,我自当把这秘诀传授于他。”引得江太太一阵发笑,“好,好。”
  俊哥儿中举,何家自然要摆酒宴客的。
  俊哥儿中举之事,就是陆家知晓也很为俊哥儿高兴,无他,俊哥儿是重阳的二舅啊!
  虽然何学政夫妇不过是三姑娘的表叔表婶,可三姑娘娘家早已无人,自小在何家长大,这就是三姑娘的娘家。陆家如何不喜?
  陆家应下胡家这门亲事,未尝没有胡家很有几门好亲戚的原因。
  陆三太太满面春风的将这喜事告诉陆老太太,陆老太太点头称是,笑道,“何家二郎,我见的倒是不多,不过,小小年纪就能桂榜题名,可见其才学。”
  “是啊,何家大郎去岁刚进的翰林做庶吉士,也是咱们北昌府有名的才俊了。”陆三太太接口笑道。
  陆二姑娘就问,“娘,高家表哥有没有中啊?”
  陆三太太瞋闺女一眼,怎地这般没眼力?要是高琛中了,陆三太太即便不喜高家也没有不说一声的,陆三太太笑意稍减,道,“你高家表哥运道差些,下次定能中的。”
  陆二姑娘听说高琛没中,还说呢,“表哥可是去岁案首,怎地没中?”
  陆三太太还没说话,陆老太太已道,“案首多了去,每年秀才试都有案首,难不成,个个案首就能保证秋闱都中的?”
  陆二姑娘道,“祖母,你不晓得,何家二郎与高家表哥是同一届的秀才,高表哥还是案首呢,何二郎只是第二名,当初考的就不如高表哥,怎么何家二郎中了,高表哥……”
  陆二姑娘话还没落地,就被陆老太太斥道,“胡说什么!何家二郎也是你叫的,那是你大姐夫的二舅舅!要依你的意思,谁是案首以后就得是解元,以后还得是状元了!念书本是自凭本领,第一第二相差能有多少?你别忘了,去岁秀才试距今已一年半了,就不许人家陆二郎用心功读桂榜题名了?如何说出这般没轻重没见识的话来!高家固然是亲戚,何家一样是亲戚!不会说话,就闭嘴!越发不成个体统!”
  陆老太太直接把陆二姑娘骂出满眼泪来,陆三太太也有些恼怒二闺女说话没个脑子,不过,见二闺女被婆婆骂成这样,陆三太太也就没了斥责了心,看向婆婆的眼中已目露祈求之色。陆老太太训了陆二姑娘几句,淡淡道,“回屋好好想一想吧。”怎么远近亲疏都不晓得了!
  陆二姑娘哭着回了房。
  陆大姑娘咬咬唇,替妹妹说话,“祖母,妹妹也是替表兄惋惜。”
  陆老太太道,“榜上无名,无非是用功不够,有甚可惋惜的?要是有状元的水准,就是再挑剔的阅卷官也不可能叫他落榜。今既落榜,便是水准不够,有甚可惋惜的?”陆老太太连问两遍“有甚可惋惜的”,陆大姑娘低头,无言以对。
  陆老太太干脆也让陆大姑娘下去了,陆老太太恨恨的一拍几案,与陆三太太道,“你好生与大妞说一说,别拎不清楚误了自己。高家虽是我娘家,可瞅一瞅,胡家现在是什么气象。孙女婿还年轻,也不见得就一辈子做生意去。”陆老太太连这话都说出口了,可见的确是一心为孙女着想。
  陆三太太忙道,“母亲放心吧,我细与她说一说,大妞一向明白。”
  “我是真担心哪。”陆老太太叹道,“女人这一辈子,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生于明理之家,嫁个明理之人,生养个明理的儿子,一辈子即便享不了大福,也是痛痛快快的。胡家,官宦之家,论出身,也配得上咱家。夫妻这一辈子,要是打头儿就生分了,男人不舒坦无非是养丫头纳妾,自有会哄会奉承的,女人呢?”
  陆三太太吓一跳,连忙道,“母亲,胡太太可是说了她家里不会纳妾的!”
  “要是小两口和睦,人家自然不会纳妾,要是大妞这样的,胡太太难道会委屈自己儿子总去迁就她吗!”陆老太太恨声道,“她先时死闷着不说,给她定了亲事又这样闷气,她哪怕肯说一句,咱家难道是一定要她去嫁胡家吗?我都觉着,对不住胡家。”尤其胡家对陆家,那真是没一点儿不好。这不,眼瞅着胡太太娘家也越发兴旺起来,以后陆家子侄要进学要科举要为官,多一门这样的亲戚,难道不好?陆老太太一想到大孙女这状态,实在是不放心她这么出嫁,这不是给两家找不痛快么。
  陆三太太道,“母亲莫恼,我好生与大妞说一说,这孩子,就是太过腼腆,大是大非还是明白的。”
  陆老太太叹,“她要在这上头犯糊涂,这一辈子……”
  陆家婆媳正在说陆大姑娘的事,高太太就来了,眼睛还肿着,一说话就哽咽,拿帕子拭着眼泪,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说真的,高太太这番作态,陆家婆媳皆是不喜,陆老太太都不想说话了。陆三太太还得打个圆场,道,“唉哟,表嫂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表嫂了?”
  “哪里是人欺负我?”高太太说着眼中泪水就滚落下来,道,“姑妈和妹妹还不晓得今天出桂榜吧?”
  不待高太太接着往下说,陆老太太已是一抚袖口,笑道,“如何不晓得,大妞女婿的二舅,可不就在榜上!那孩子,今年才十七,虽说名次不太高,年纪也小呢,再用几年功,春闱可期!”
  陆老太太笑眯眯一句话,说得高太太都不晓得接下来该说什么了。高太太委实是妇道人家,竟不晓得陆老太太说的陆大姑娘女婿的二舅是哪个,便傻傻问了一句,“大妞女婿的二舅?”
  “是啊,就是何学政的二公子。”这回不必陆老太太说了,陆三太太接口道,“说来,何学政家大公子上届春闱中的二榜进士,已是入了翰林。说不得,这二公子下届就会得中进士哪。嫂子也只管宽心,琛哥儿还年轻,再待三年也不过二十出头,一样是少年俊才。琛哥儿这没上榜,孩子心里就不好受,嫂子你先这么哭天抹泪的,叫孩子晓得,岂不更是伤感。”
  “是啊,你这泪眼婆娑的是要做什么?就是你姑父,当年也是三十上才中了举人,琛哥儿现在才十几,一次不中,你就这样,叫孩子心里怎么想?你这也忒心急了。回去与琛哥儿说,只管好生再用功三年,下次一举得中,也是咱们家的喜事不是。”陆家婆媳几句话就把高太太的话弹压了回去,陆老太太命陆三太太包了几块点心,给高太太带了回去。
  高太太一路哭回家去,捧着点心与儿子道,“这世上,谁不是势利眼呢。先时你中了案首,别人如何待咱们。如今你落榜,又是一种脸色。”
  高琛叹道,“娘你这是什么话,姑祖母帮咱家还少么?这落不落榜,全看自己文章如何。要是姑祖母真个势利的,也不会帮咱家这些年。”
  “我就是不服,明明你是案首,那第二的都上榜了,怎么你就偏没中?这要不是何家是学政家,怎轮到何家公子上榜!”
  高琛恨不能把他娘的嘴堵上,急道,“娘你莫不是到姑祖母家说这事儿去了?”
  高太太心里憋屈啊,“我倒是想说,只是你哪里晓得,那何家就是大妞婆婆的娘家,何家二郎,可不就是大妞女婿的舅舅么。你姑祖母婶子她们,喜还喜不过来哪。哪里有空听我说这个?”
  “娘你亏得没说!这秋闱向来是各凭文章,我不比何浩写的好,自然落榜,有什么稀奇的?”
  “明明秀才试你是案首!”
  “娘你别说了,你也知道那是秀才试!”高琛正色道,“就是秀才试,何浩的文章也不比我的差。官场中自有规矩,倘是两人文章不分高下,那出身官宦之家的学子,当居第二,取寒门为第一。我如今还年轻,三年后再来就是,何必因一时失利,娘你就遍地哭诉,叫别人晓得,还得以为我对秋闱不满呢。娘你要这样,我才算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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